对方不知在廊下静立了多久,石灯笼上一豆灯火明明灭灭,昏黄的光线下,对方的身影也隐隐绰绰。
空气中似乎有丝腥气浮动。
看到江南萧的一刹,江望津慢慢变得无措。
及至长兄的视线缓缓下落,目光触及他手中的包袱时,霎时变得凛然起来,他立时犹如做错事般感到一阵慌乱。
江南萧眼神冷了瞬,嗓音不复平日里的沉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危险。
“要去哪?”他问。
江望津捏着包袱的手紧了紧,低着眼,什么也不说。脚步声从前方传来,渐行渐近,他呼吸微滞,很快,他便再次嗅到了那股腥气。
是……
血的味道。
江望津当即抬起脸,皱眉,有些急切地说道:“长兄你受伤了?”
今日不是册封大典吗,为什么会受伤,江望津顷刻慌乱起来,脚下不受控制地朝人走去。
江南萧却快他一步,眨眼间便到了跟前。
下一刻,江望津被他狠狠地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人揉碎。
随着他的贴近,血腥味更为浓郁。江望津抓着对方的衣襟,声音里急得都快带上哭腔了,“长兄,你快说啊。”
“你想去哪?”
江南萧不答反问,他语气逐渐发沉,重复着刚刚的问题。
江望津说不出话。
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长兄……
江望津抿着唇,忽地就被掰着脸抬起了头。
江南萧看着他的模样,口吻意味不明,粗粝的指腹落在他眼尾,“为什么要哭了呢?”
该难受的不应是他吗?
今日是他的册封大典,江南萧早有预料不会太过平静。硕丰帝虽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同意将他立为太子,然而,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双方都心知肚明。
江南萧亦是早有准备。
所以,他今日才放任江望津在府中休息,养好身体。
果不其然,册封大典后,江南萧在离宫时便遭到了刺杀。
整个绣云楼的精英几乎倾巢出动,前来刺杀他的人中各方派来的暗卫、死士皆有。
都想他死在他被册封的这一日,他最风光这一日。
江南萧并未受伤,在刺杀结束后,宫中似乎早早就收到消息,奉命前来的人立马上前调查,一派冠冕堂皇。
他把杜建留在那里处理,自己则回了侯府。
江南萧原本是想先回他的碧岳轩清理干净再回茗杏居去找人,不承想刚入府中便见赵仁指挥着下人们收拾着什么。
他一问,赵仁便一五一十地说了。他以为大公子知道,不,现在应该称对方为太子殿下了。
且即便不知,太子见到侯爷现在这种情况,应该也会放任对方出去走走看看。
江南萧听罢,当即便来了茗杏居。
茗杏居中亮着烛灯,他站在廊下。身后穿堂风将他厚重的袍服吹起,黑底金边的蟒袍下缀着血迹,腥气弥漫。
江南萧瞥见屋中人影走动,不多时,房门被打开。
紧接着,他看到了拎着包袱出来的江望津-
江南萧的指腹一边捻着江望津的眼尾,一边不疾不徐说着:“拿着包袱,想去哪?”
江望津默然不语。
只听江南萧一字一句缓缓继续,说话时的热气喷洒在江望津耳畔。
“不是说喜欢长兄,要永远和长兄在一起?”
从江望津口中道出过的承诺在此刻被他完完全全复述出来。
一瞬间,江望津的眼泪夺眶而出。
永远……
他也想永远待在长兄身边。
同长兄永远在一起。
可是……
倘若长兄知道了真相……
江望津越是如此期盼着,现实迎来的打击却愈发沉重,他感知着眼下从长兄身上传递过来的情绪——难过、悲伤,带着被欺骗般的恼怒。
他更加无法承受,心口隐隐作痛,下意识抬手去捂。
江南萧亦有所觉,抬手抓住对方手中的包袱,将人堵回了房间。
房门在二人身后合上。
江望津被江南萧往里间带去,接着,背抵到了身后的屏风上,他不敢再退。
包袱落到了床榻之间,而他发疼的心口被一只不属于他的大掌笼罩,低沉舒缓的喃喃声在耳边响起,隐含克制。
“身子这样弱,还想跑到哪去?”
说话间,江南萧抬手,擦拭他颊上滑落的泪水,动作温柔且细致。江望津摇头。
他不想走, 哪里都不想去了。
只要长兄还要他……
江望津轻声开口:“长兄……”
同一时间,江南萧也道:“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好吗?”
带着商量的口吻,隐隐夹杂着丝祈求。
他害怕自己会伤害、刺激到对方,可是,时至如今,江南萧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要知道答案。
同样准备开口的江望津唇瓣颤了颤,他的眼泪还在流,还未落下便被江南萧揩掉。
直到最后,被人一一舔去。
他愣怔。
江南萧微微退开些许,循循善诱的语气,眸底隐藏着的掌控欲在此时一点一点流露出来,他道:“告诉我?”
江望津呜咽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可怜极了,江南萧安静等待。
然而,在对方开口说完第一句话后,江南萧瞳孔便是一缩。
“我……死过一回了。”
回忆起往昔来,江望津仍然会感觉到痛苦,除去那些鲜血淋漓的背叛与反目,让他最难受的是自己竟伤害过长兄……
“上一世,我答应了七皇子,与长兄你……唔、”
江南萧在他说到一半后,倏然回神,蓦地便将人张合着的唇吻住,截下了后面的那些话。
只一个开头,就已让他心如刀绞,疼痛不已。
江望津慢慢抬起手,回抱住对方。
他想到长兄上次说过的话,舌丨头轻轻动了一下,立即便引得江南萧更加凶丨猛的进丨攻。
好半晌,江南萧才捧着他的脸,同他额头相抵,“都过去了。”
及至此时,他方才明白,徐太医和刘医师口中的那句‘心症’是什么意思。
江南萧已不欲再去探究,他只知道,他的小阿水受苦了。
“仲泽。”
江望津似乎现在才缓缓回神,闻言点了下头,他反应迟钝,“长兄,你的伤……”
江南萧哑声道:“我无事,血都是别人的。”
闻言,江望津总算平静下来。
江南萧道:“以后任何事,都要告诉我,知道吗?”
江望津点点头。
江南萧看了他片刻,又提起了方才的话题:“所以,你也是因为这个想要离京?”
他已经能想到,上一世仲泽既答应了七皇子,助其登基。他们两人之间应该彻底形同陌路,甚至站在对立面,互相同对方出手也属正常。
江望津眼睫微敛,默认了。
“怎么这样傻,”江南萧低语,“我可有伤过你?”
江望津料想过长兄在得知真相后会生出的反应,但从未考虑过这一个。
即使知道他们曾是对手,却也仍在担心伤了他。
他摇了摇头,“没有。”
江南萧似是松了口气,拉着人行至榻边,待坐定后他一把将人抱坐腿上。
两人互相拥抱着彼此,相互慰藉。
江望津拉扯数日的心脏奇异般平复了下来,他安安心心被对方抱着,享受起这难得的安稳氛围。
江南萧微抬首,温柔而缠丨绵地吻他,江望津略低下头,他们鼻丨息丨交丨错。
半晌后,江南萧抱住窝在他怀里终于放松下来似乎就要睡着的人,抬指在后者颊侧摩挲,嗓音舒缓,“我的小阿水那样聪明的人,竟也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时候……”
江望津眼睫眨动两下。
江南萧的声音徐徐传入他耳畔。
“从今往后,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江望津呼吸微缓。
半晌,他往人身上拱了拱,浅声回应:“好。”-
终于敞开心扉的二人,相拥在一起享受这难得的时刻。
江望津问他血是怎么回事。
“今日回府时遇到了刺杀。”江南萧轻描淡写道。
江望津皱着眉。
其实他也有所预料,长兄这般明目张胆地将自己暴露出来必定会遇到重重危险。
江望津突然问:“长兄为什么改变主意了,是因为我吗……”
上一世长兄并未揭露自己的身份,而是在暗中筹谋。
只不过最后还是让蔺琰登基了。
然而如今既然知晓了幕后之人既是长兄,江望津猜测,对方之后应该很难与长兄抗衡。至于最终到底如何,他也无从得知了。
江南萧抬手,指腹轻轻捻着他的后颈,并未回答。
但他不说,江望津也明白。
“长兄,你本名是什么?”
今日是江南萧的册封大典, 他的名字会在大典上录入皇家玉蝶之中。长兄为了护着他,并未让他出席,因而江望津无从得知。
江南萧:“蔺稷。”
说着,他顿了下才继续,声调倏而低了下来:“是母后给孤取的名字。”
听到他的自称,江望津略微仰起头,眸底一瞬清明起来。
是了,长兄现在已经是太子了。
江南萧低着眼,同他对视。
“既然留下来,以后便不可再离开。”
此话一出,仿若再说身份于他们而言轻易便能跨越,江望津眸光微动,他张了张唇。
江南萧翻身将他压丨在身丨下,像是知道他的问题,道:“不必再说。”
两人目光相接。
一切似乎皆已在对方的眼神中明了,江南萧深邃的眼神紧紧锁着他。
江望津与之对视,心下不由一悸。
男人声线平缓而温柔,掩藏其下的执拗却清晰可闻。随着对方逐字逐句落下,饱含侵丨略丨性的吻也随之印了上来。
“留下来,做孤的太子妃。”
……
“我只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呀,这么早的更新有夸夸吗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