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自八阿哥出宫督办漕粮之事,八贝勒府门口每日送帖子送礼的人少了许多,但跟其他王府贝勒府比起,也不差。
真正让八贝勒府门前冷落车马稀的,还是因为八福晋进宫请安被贵妃训斥,贵妃训斥八福晋不孝顺良嫔,心里没有孝道之人不配为皇家儿媳。
这句话骂的重呀,其中关键不在于八福晋挨骂,而是贵妃娘娘性子温和,一向与人为善,她为什么会骂八福晋不忠不孝?
体会到此中真意的人都沉默不语。
铁狮子胡同三座府邸,一头一尾的四贝勒府和九皇子府一直都很冷清,如今连中间最热闹的八贝勒府也安静下来了,倒是让人有些不习惯。
叶菁菁竖起耳朵观察了些日子,她总结八福晋应该只是单纯的倒霉,应该没有后续了,于是她也就放下了,该干嘛干嘛。
胤禟每日去工部上值后,叶菁菁在府里看看账本,闲暇时间就吩咐人从外面请女先生进府说书,也是个消遣。
对府里的奴才们来说,自家福晋不是个严苛的主子,后花园摆了台子请女先生说书的事传到府里各处,好些人大着胆子悄悄去问慧心,她们能不能去听一听。
慧心把话传到叶菁菁耳朵里,叶菁菁笑道:“一个人是听,百个人也是听,想听就都来。”
头一日女先生讲聊斋,女鬼爱上书生,叶菁菁不爱听,第二日讲富家小姐嫁穷秀才,叶菁菁直接皱眉。
第三日,女先生忐忑地拿出一本她还没讲过的新本子,草原姐妹替父母报仇,勇斗恶人护羊群。叶菁菁听了半段,总算露出个笑。
坐在后面一块儿听书的完颜氏小声跟刘氏说:“我以为只有南方多山的地方有土匪强人,没曾想草原上也有打家劫舍的。”
刘氏轻声道:“天下之大,哪里都有坏人,普通姑娘家若没个庇护,别说活得体面,只是简简单单地活下去都难。”
书里面的草原姐妹多勇敢呐,换成她们自己,别说和土匪周旋,替父母报仇,护住财产,她们连自己的小命都护不住。
“这个本子谁写的?”
“禀福晋,这个本子乃是一位甘州府进京赶考的举人所写,那举人没透露姓名,只取了个祁连真人的名号。”
“这个故事真是编造的?”
“据他所言,这部书中所写的草原姐妹确有其事,其中细节民妇却无从得知。那举人没考中进士,春闱后就离开京城回甘州府了。”
叶菁菁笑问:“这位女先生,你姓甚名何?”
“民妇谢福晋问,民妇夫家姓李。”
“我问的是,你姓甚名何。”
女先生犹豫了一下才道:“民妇姓张,家里排行第三,邻里亲戚都称民妇一声张三娘。”
叶菁菁嗯了声:“张三娘,过几日叫你跟我进宫,给皇太后讲书可好?”
张三娘先是一喜,后又忐忑道:“民妇只是普通百姓,家里还有儿女,恐怕不能进宫伺候。”
“放心,本福晋知你是百姓,只带你进宫给皇太后讲这本书,不会送你进宫当差。”
叶菁菁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她不想为人奴仆,安抚道:“刚才一个多时辰你就讲了一半,这本书半天你就讲完了吧。”
张三娘激动地跪下谢恩:“如若中间不歇气,三个时辰就够了。”
如此说,张三娘已经答应了。
叶菁菁坐得有点累,起身走一走,走之前跟慧心道:“一会儿你留下听张三娘讲讲完,听听这个故事后半段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福晋放心,奴婢知道。”
叶菁菁走后,后花园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别说奴才们,刘氏和完颜氏两人说话声都大起来了。
完颜氏对强盗的下场好奇,追着张三娘问,张三娘却不直说:“贵人等会儿听完就知道了。”
歇了两刻钟,张三娘原地转了圈,双手比画起来:“诸位,且听我一一道来!”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张三娘惟妙惟肖地模仿起草原姐妹说话的语气,台词里甚至还夹杂着几句简单的蒙语,说的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日常用语,即使不会讲蒙语,也能听得懂。
晴云搬着自己的凳子挪到慧心身边,压低声音道:“主子真会选,这个故事皇太后指定喜欢听。”
“别说话,仔细听。”
慧心眼睛看着张三娘,耳朵仔细听她讲的词儿,把这些词儿都在心里仔细过一遍。
一个多时辰后,草原姐妹的故事讲完,大家伙儿都起哄,不停地叫好,这个故事讲得可真精彩。
张三娘笑盈盈地绕场道谢。
这时候,小米从前院过来:“传福晋的话,赏银十两。”
张三娘赶忙道谢:“请姑娘转告,张三娘多谢福晋的赏。”
小米笑眯眯道:“不用谢,主子说你靠自己的本事挣银子养家,又不是谁养的猫儿狗儿,非得主人家给才有个名儿。”
“既然出来行走,那就大大方方的,万一以后你出名了,被记一笔,后人说起康熙朝有名的说书女先生,你愿意后人称你李氏,还是称你张三娘?”
张三娘刚站起身,浑身一抖,又直挺挺地跪下,磕头。
“民妇张三娘,记下了,谢福晋赏。”
慧心、晴云、叶敏心等,不是从小跟在叶菁菁身边,就是伺候她多年,她们早就明白主子的性子,不惊讶自家主子会说出这番话。
刘氏和完颜氏听了这番话忍不住眼红,她们这等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没个依靠就活不下去的人,真要论起来,她们比张三娘多有不如。
刘氏难得大方,赏了张三娘三两银子。
完颜氏更大方,她赏了五两银子。
“张三娘,以后你定要当个厉害的说书先生,青史留名不行至少也在野史上留个名,以后叫后人知道你的名字。”
张三娘双目含泪,俯身给两位贵人行礼。
花园里的众人都散了,回迎喜院的路上,完颜氏忍不住感慨:“咱们福晋跟别家福晋太不一样了。”
刘氏叹道,是呀,太不一样了。福晋连对外头一个不认识的说书女先生都如此这般,对她身边伺候的姑娘们,那就更好了。
如果让她自己选,比起成为主子爷的侍妾,她更想当伺候福晋的小丫头。
可惜,命运如此。
叶菁菁不过随口一句话,没想到给一众女子内心带来这么大的震撼,此时,她和往日一般,躺在窗下的矮榻上看闲书。
“该叫张三娘找几个新鲜的神仙鬼怪故事来讲一讲,那些老故事都听腻味了。”
胤禟进门就道:“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我一天在外面当差奔走,你在家听书喝茶,还嫌腻味。”
也不叫奴才重新倒一杯茶水,胤禟端起福晋的茶杯,一口饮尽杯里的茶水。
“舒坦!”
叶菁菁坐起身,丢开手里看了一半的书,扯了张帕子给他擦汗:“你不是在衙门么?今儿去哪儿了?”
“今天得闲,我去琉璃窑瞧了瞧,正好碰到开窑,窑门一开,热风当时吹得我脸皮都要烤裂了,背上的汗水顺着脊背流。”
“哎哟,那可辛苦你了,还要不要喝茶,我给倒一杯。”
胤禟大爷似的坐下:“且给爷倒一杯来。”
叶菁菁赶忙给他倒一杯茶,还不用他伸手,亲自送到他嘴边。
“主子爷,请用茶。”
胤禟满意了,舒坦了。
喝了茶,不用福晋催促,胤禟自己个儿去净房洗漱,换了身干净衣裳出来。
傍晚天色昏暗,凉风习习,胤禟望了一眼天,还没入冬,早晚吹的风带着凉意,再过些日子,就该换夹袄了。
“这两日朝阳门外的码头特别热闹,第一批漕粮已经进京了,倒是比往年快一些。”
叶菁菁漫不经心道:“你不是废话嘛,往年是户部的官员督办,今年是你八哥亲自去催,快不是正常么。”
胤禩被康熙训斥出京,带着点惩罚的意思,督办漕粮的这个差事,就有了戴罪立功的意思。
他肯定会用心办差。
叶菁菁道:“不说你八哥,你明日去衙门当差,顺便去宫里帮我去宁寿宫送句话,就跟皇祖母讲,后日我带个说书女先生进去给她老人家瞧瞧。”
“女先生?这几日来咱们府里的那位?”胤禟皱眉:“你不记得了,额娘说过,最近不要进宫。”
叶菁菁翻了个白眼:“这都快一个月了,皇阿玛再大的怒火也该消了,我进宫请安还有错?”
就算皇上有怒火未消,总没有冲她的道理,她也是拳拳孝心呐。
胤禟点了点头答应,又叫屋里伺候的人出去,胤禟这才说:“自八哥去江南督办漕粮后,太子爷这段时间一直告假没有上朝。”
“没有上朝那是他的事。”叶菁菁安慰道:“放心,出不了大事,皇阿玛如果有其他心思,上个月都察院上奏废太子的时候,他就不会毫不犹豫地维护太子的名声。”
胤禟无奈,皇阿玛这几年行事越发叫人猜不透,也不给人个痛快。
这话也菁菁不好接,拍拍他胳膊:“等后日我去宫里请安,再过几天就是你休沐,咱们去庄子里住一晚上,这两月太忙,伯父给我的庄子我都还没去瞧过。”
“去庄子?我记得休沐那日张廷玉的儿子满周岁吧。”
“你记错了,不是休沐那日,是休沐前一天。”
“你的意思是,为了去张廷玉家喝他儿子的周岁酒,爷还得告假?”
“我的意思嘛,你干脆就别去了。在外人眼里你就是个普通阿哥,就别跟张廷玉家扯上关系了。”
“你这是掩耳盗铃,就算我不去,你去了还不是同一个意思。”
“我又不大张旗鼓去,我悄悄去。”
怀玉姐姐说了,那天出席的都是张家的亲戚,张家亲戚早就知道她和怀玉姐姐从小交好,不会对外乱说。
福晋不让他去,胤禟反而更想去了。
“你好歹也是个皇子,额娘还十分得宠,你要再跟内阁大学士家扯上关系,我看有些想从龙之功想疯了的人,就要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
“行了行了,我不去,避嫌,行了吧!”
叶菁菁笑道:“不过一顿饭罢了,张家的厨师做的菜也就那样。那日你好好去当差,等我回来,晚上我陪你吃顿大宴。”
“许我喝酒?”
“喝,想喝什么酒你亲自选。”
胤禟勉强同意吧。
隔日,胤禟给宫里递话的时候,叶菁菁吩咐人去五贝勒府,问五福晋明日要不要去宫里给皇太后请安。
五福晋也有些日子没有进宫了,叶菁菁差人过去,她立刻就答应了,还说她明儿一早来九皇子府接她。
叶菁菁听完回话,轻叹,都说蒙古出身的贵女在大清王室地位高,实际上,还是要处处留意,时时小心。五嫂是这样,在后宫住了大半辈子的皇太后也依然如此。
体会到五嫂和皇太后的难处,叶菁菁第二日进宫,请安后一坐下,就笑着跟皇祖母道:“皇祖母最知道我了,我这人爱吃喝又贪玩,最近呐,我府里请了个讲书十分厉害的女先生,有个讲草原姐妹的故事新鲜,我特意把女先生带进来,叫皇祖母也听听这个故事。”
“讲草原的故事呀,老五福晋也听过了?”
皇太后听到草原两个字就已经心动。
五福晋和皇太后坐得最近,握着她老人家的手笑道:“还不曾听过,九弟妹也不请我。”
叶菁菁哈哈大笑:“我一个人不学无术就算了,怎么能带上五嫂呢,回头皇祖该说我把五嫂带坏了。”
皇太后也跟着笑,她拍拍五福晋的手,目光却望着叶菁菁,语气温和:“你五嫂虽说是草原来的,性子不像太皇太后,倒有些像我,有时候过于小心了 。菁菁啊,以后你要有什么好玩的,多带带你五嫂。”
“行呢!皇祖母如此说,孙媳自然要遵命了。”
五福晋捂嘴笑道:“这话我可记住了,回头你要有什么好事不叫我,小心我跟皇祖母告状。”
“咳咳,那指定不能。”
叶菁菁喝了口茶:“张三娘的故事讲的精彩,我就想赖在皇祖母这儿,要不皇祖母您把贵妃娘娘和额娘她们请来一块儿听书,也省了我和五嫂前去请安。”
“行呀,来个人,去请贵妃、惠妃、德妃、宜妃、荣妃她们来听书。”
皇太后问叶菁菁:“讲的故事难不难?”
皇太后自养育五皇子开始,为了教导五皇子也学汉话,她听得懂日常用语,那些掉书袋之类的之乎者也,她就听不懂了。
“不难,听得懂,书里面还写了蒙语。”
听到这话皇太后就开心了。
祖孙三人吃着饽饽等贵妃她们来,没等多久,贵妃和四妃就都到了。
两厢见礼后,五福晋主动让开位置,贵妃扶着皇太后坐下,笑着对宜妃道:“咱们后宫这许多姐妹,没曾想倒是你最有福气,两个儿媳时时惦记着你,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往宫里送。”
宜妃捂嘴笑:“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上回菁菁送大螃蟹进宫,是少了你还是怎么的?”
贵妃故作大声叹气:“我看呐,螃蟹那是沾你的光,今日看热闹,又沾皇额娘的光,什么时候菁菁单独给我送个东西,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贵妃捏着帕子假意擦眼泪,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皇太后更是乐得直拍大腿。
叶菁菁抵挡不住,连忙承诺下回单独给贵妃娘娘送个好宝贝。
“你的小泼猴,不会等到我寿辰那日,两礼并作一礼送给我吧。”
叶菁菁也学她,故作惊讶:“贵妃娘娘怎么知道?”
皇太后刚停下来,听到两人的对话又大笑起来,贵妃忙过去给皇太后拍背:“您老缓着些,小心着别笑岔气儿了。”
“不会不会,我身体好得很。”
宜妃拉着两个儿媳跟自己坐:“菁菁带进宫的女先生呢?”
“在外面候着呢。”
贵妃道:“那就请进来吧。”
张三娘自从前几日知道要进宫讲草原姐妹后,这几日把其他活儿都推了,专心在家练习,如今到了上场的时候了。
张三娘行礼后,站起身,表情顿时生动起来,身体站得笔直,两腿岔开,双手叉腰,叫人一瞧,活脱脱像个神气的小姑娘。
“话说祁连山深处的草原上住着一户牧民,牧民家夫妻两个生了一对活泼可爱的双胞胎女儿……”
随着张三娘活灵活现的表演,屋里人都被她带入到故事中,她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吸引眼球,叶菁菁喝茶时抬头看了眼,等张三娘说到草原姐妹父母被强盗杀死时,她们气得攥紧拳头,说到两姐妹决心报仇,她们又目露赞赏。
故事节奏张三娘掌握的很好,把宫里这些主子们的情绪拿捏得死死的。
故事讲到一半,张三娘停了下来,中场休息。
宜妃恍惚从故事中回过神来:“荣妃妹妹,这故事比什么才子佳人好听多了。”
荣妃也道:“怪道我以前不喜欢听戏,原来是没听到好故事。”
惠妃和德妃也赞同,管它唱的南戏还是北戏,年复一年,早就听厌烦了,该跟升平署说说,换些新鲜东西。
管理后宫的贵妃道:“今年中秋的时候原也准备了新鲜的小戏,可惜了,没演,等年节跟前,再叫他们排新鲜的戏。”
这个草原姐妹故事写得好,张三娘讲得也好,宜妃她们都听得欲罢不能,听张三娘介绍后面故事还有一个多时辰,他们决定用了午膳后,把故事听完了再回宫。
“都别走,中午都留在宁寿宫用午膳。”贵妃领头道谢:“那就多谢皇额娘了。”
皇太后是个温和的性子,也不将就汉人那一套婆婆拿捏媳妇的把戏,她叫众人都坐,五福晋和叶菁菁也跟皇太后、贵妃她们坐一桌用饭。
张三娘被宫女请到偏厅,主子们赏了她一桌宴席。
饭桌上皇太后起头,一边用饭一边说刚才的故事,问叶菁菁这个故事谁写的?
皇太后都开口了,自然就没有食不言寝不语这一说,叶菁菁就把故事的出处告诉皇太后。
“怪不得把草原上的故事写得这般引人入胜,还懂蒙语,原来写故事的人就是祁连山来的举子。”
皇太后兴致正高,用了午膳只歇息了会儿,就叫人请张三娘过来。
后半段故事主要讲的是两姐妹如何跟强盗周旋,出其不意斩杀强盗为父母报仇的故事。
故事几次转折,让听故事的人的心呐,一直悬在半空着,刚放下又提起来,刚松了口气又遇到危险了。这一波三折,搞得皇太后一直捂住胸口。
直到听到两姐妹杀了强盗后,皇太后才高兴道:“好,这才是我们草原女儿!”
张三娘跪下:“多谢皇太后娘娘夸赞!”
“皇祖母这儿真热闹,孙媳妇来得迟了。”
太子妃笑盈盈地进门:“方才吩咐奴才给贵妃娘娘送个东西,奴才回来说贵妃娘娘来皇祖母这儿看热闹,我紧赶慢赶过来凑热闹,没赶上。”
贵妃招手叫她过去坐:“这有什么,你要喜欢听书,回头请这位女先生去毓庆宫给你讲一回便是。”
叶菁菁挥手,慧心带着张三娘退下去。
太子妃十分懂规矩,先是给皇祖母请安,又给贵妃并四妃请安。五福晋和叶菁菁也起身给太子妃行礼。
“五弟妹、九弟妹不必多礼,快坐。”
叶菁菁看到太子妃有些心惊,一个多月没见,太子妃如今瘦得跟个骨头架子一般,怎么会如此?
贵妃心疼地拉着她坐下:“别多礼,你也是,有空闲就歇着吧。”
“也不累,太医也说,多走走对身体好。”
四阿哥和太子关系还行,德妃随口安慰了一句:“你还年轻,要多顾忌自己身子。”
“多谢德妃娘娘关心。”
本来挺热闹的气氛,太子妃一到,气氛顿时冷了。
宜妃最先站起身告辞,推说前几天翻出来两匹布,她给老五和老九福晋分了,带她们去宫里瞧瞧。
宜妃告辞,惠妃、得妃、荣妃自然也起身告辞。
皇太后对叶菁菁说:“你是个孝顺孩子,下回你来,皇祖母有好东西给你。”
叶菁菁故意拽了一句康熙朝还未写出来的黛玉名台词:“皇祖母只单给我一个人,还是别的人都有?”
“给你的,单给你。”
叶菁菁笑道:“那我可记住了,皇祖母要是偷偷给太子妃和五嫂,我可不依。”
皇太后欢笑道:“你且去,皇祖母只给你。”
略有点沉重的气氛顿时活泛了些,贵妃皱着的眉头都松了些。
宜妃带着两个儿媳回翊坤宫,德妃、惠妃、荣妃落后一步。
“怪道宜妃跟她的九儿媳合得来,这样一个孝顺又会看眼色高低的孩子,跟哪个婆婆都合得来。”
德妃感叹一句,惠妃和荣妃对视一眼,都明白德妃这又对她四儿媳不满了。
这种婆媳间的事也不好劝,惠妃和荣妃略说了两句,就各自回宫了。
翊坤宫。
一进门宜妃就叫人上茶,叶菁菁坐下就问:“额娘,给我和五嫂的布呢?”
宜妃笑道:“放心,少不了你。”
五福晋也跟着笑,笑完才问:“额娘,太子妃这是生什么大病了?怎么瘦得如此吓人?”
“听说太子妃半个月前高热不退,要不是太医院的太医有手段,太子妃只怕人都没了。”
宜妃悠悠叹息,还是那句话,嫁进皇家,太子妃命苦啊。
叶菁菁知道太子妃的处境,她试探着问:“是不是太子……”
“前朝的事,我们后宫女人哪里知道。”
宜妃示意贴身伺候的去外头守着,屋里只有她们婆媳三人时,她才含糊道:“皇上这大半月都没进后宫,七天前,有个小答应生了个公主,皇上也没赏点什么,那个小公主只活了两日就没了,皇上训斥那个答应没把孩子照顾好,把人打入冷宫了。”
这是迁怒。
宜妃表达的意思叶菁菁听明白了,皇上的怒气还没平息,属于不用戳随时都会爆炸的程度。
五福晋担忧:“我们今日是不是不该来?”
“该来,来得也是时候。”
贵妃、惠妃她们真的喜欢听书吗?确实有些喜欢,但是宜妃觉得,大家今日都那么积极去皇太后跟前凑趣,应该都抱着同一个想法:装也要装作后宫和谐。
“太子妃难,贵妃也难。”
皇上和太子两人之间不缓和气氛,后宫的女人们谁也别想好过。
“昨儿胤禟往皇祖母处递话,额娘你们是不是都知道?”
“知道,不光我知道,贵妃她们也知道,要不然今天上午也不会去得那么快。”
后宫知道,皇上也知道,皇上没话反对的话,那就是默认。
假装和谐也是和谐,皇室最重孝道和体面。
叶菁菁也没想到,她只是伸出了试探的小脚脚,就被宫里的这些主子们拉进她们的和谐大戏中了。
宜妃长出一口气:“今天回去后,看看皇上的态度吧。”
再绷得这般紧,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神经都要崩断了。
五福晋心里挂着事,出宫时脸色有些难看,叶菁菁拉着她说话,让她顾不得那些烦心事,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
“五嫂,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五哥的身份特殊,不管闹什么,也闹不到你们身上去。除了进宫给皇祖母和额娘请安,你就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保证安安稳稳的。”
五福晋听了她劝慰的话,笑容真诚了许多:“多谢九弟妹宽我心。”
“一家妯娌,咱们不说这些见外的话。五嫂真要感谢我,过些日子等草原上给你送的肥羊到了,送我两头就好。”
“两头未必也太小气了,送你二十头。”
“哈哈哈,那我就不客气啦。”
进宫的时候五福晋去铁狮子胡同接她,回去时叶菁菁先把五嫂送回家,她才慢慢地回铁狮子胡同。
她到家时,胤禟下值骑马回来了。
“守宫门的侍卫说你刚出宫一会儿,我骑马回来,一路上愣是没发现咱们家马车,你先送的五嫂?”
“嗯。”
胤禟下马,挥手叫慧心让开,他亲自扶福晋下马车。
叶菁菁有话对胤禟说,不过也不着急这一会儿,今天在外面待了一天,夫妻俩都先去净房洗漱。
待他们洗漱完,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主子爷,主子,宫里送东西来了。”
胤禟和叶菁菁赶紧换身见客的衣裳出去,乾清宫的小太监等在前院,宫里送东西的人是皇阿玛?
一箱子布匹,各色锦缎、丝绸,共计十二匹。
“皇上口谕:老九福晋是个有孝心的,以后有空闲,一定要多进宫给皇额娘请安,朕这里还有好东西赏。”
听完口谕,夫妻俩跪下谢恩。
送一箱子绸缎,来了十多个太监,太监还没回宫复旨,皇城里该知道的就知道了。
叶菁菁心头明镜似的,康熙搞这么大阵仗,这是拿她做筏子了。
如果能让大家都好过些,就算是明面上气氛缓和些,叶菁菁也乐意做这个筏子。
过了几日,宫里传出消息,太子抄写孝经给仁孝皇后供奉时,想念早逝的皇额娘,哭到昏厥。
皇上心疼太子,亲自照顾太子整晚,父子俩同榻而眠。太子早上醒来,抱着皇上又是大哭。
早上朝议时,内阁阁老陈廷敬用了一堆车轱辘话劝解皇上,翻译成人话就是:我们都知道太子是您的心肝肉儿,您好歹也顾忌下身份,太子都这么大了,您怎么能这么溺爱太子呢?
康熙也是一堆车轱辘话送回去,翻译成人话就是:你怎么知道朕爱吾儿?
真是的,直接把满朝文武干无语了。
胤禟也在朝议现场,要不是低着头,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
总之,这一番有来有回的唱念做打,太子和康熙的关系似乎已经修复了,父慈子孝才是主旋律。
十月,真是丰收的季节,喜悦的季节。
八阿哥还在江南吭哧吭哧地干活,没有他,京城彻底热闹起来了。这家郡王府给太福晋办寿宴,那家王公儿子娶妻,还有各色赏花宴多得数不过来……
门房每日要接好一大摞帖子,叶菁菁再不想出门,也必须每日打扮得体体面面地出门交际。
吃不完的宴席,见不完的人。
苍天啊,京城里怎么有那么多王公大臣!
第22章
宴席再多,在叶菁菁心里,怀玉姐姐永远是第一位的,她小侄子的周岁宴必须去。为此,她甚至称病推了简亲王府的赏花宴。
主院卧室的金铃声响起,慧心先一步推开房门,领着一干伺候的婢女进去。
“主子,已经巳时初刻了。”
不雅地打了个哈欠,叶菁菁又倒回去床上,眼睛都睁不开:“不妨,怀玉姐姐知道我早上起不来,不会催我。”
慧心笑道:“再不催您也该起了,早点过去,也好跟您怀玉姐姐说说话。”
“我给永安准备的贺礼你看了吗?”
“看了,您亲自画的样子,打的金镯子,福玉挂坠等等,全都精致可爱。”
叶菁菁又打了个哈欠,本来昨日傍晚送来时她就要看的,偏偏胤禟那个泼皮缠着她,拿她不让他去张家借题发挥,她根本没空闲看她给永安准备的贺礼。
慧心知道主子的习惯,亲手去拧了张热帕过来,给主子擦脸,擦完脸,叶菁菁总算肯从床上下来了。
洗漱完,换了身外出的衣裳,随意吃了两个包子,喝了半杯茶,叶菁菁领着伺候的丫头就出门了。
在上马处碰到刘氏和完颜氏,两人赶紧上前问好。
“给福晋请安。”
“给福晋请安。”
叶菁菁一边上马车一边笑道:“今天去哪儿?”
“去城东瞧瞧,听说漕粮进京,那里可热闹了。”
“确实热闹,去瞧瞧挺好,自己个儿注意安全。”
“谢福晋关心,我们带了侍卫。”
叶菁菁点了点头,慧心放下帘子,叫车夫赶车。
刘氏和完颜氏不着急,待福晋走了之后她们这才出发。
“刘姐姐,福晋怎么不坐她的车驾,怎么坐和咱们一样的,普通马车都看不咱们皇子府的威风来。”
“福晋自然有她的用意,你别管,也别多说。”
“知道了。我嘴紧得很,我娘家人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在府里过的好日子,以为我天天被欺负过得惨兮兮呢,我娘家一次都没托人带话问我要过银子。”
刘氏微微一笑:“你呀,以前尽犯大蠢,只有这些小聪明。”
完颜氏轻哼:“你骂我,我不高兴了。”
刘氏感叹道,完颜氏真是傻人有傻福,按她以前干的那些事,当家主母没搓磨死她那都算她命长。
现在,她和完颜氏一样有福,碰上个好主子了。
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从铁狮子胡同出去,渐渐汇入人潮中,转过了好几个弯,穿过两条胡同,最后车夫把马车赶进一户人家。
“哎呀,我来晚了吗?”
姚怀玉亲自来迎接:“不晚,师嫂他们也才刚到一会儿。”
叶菁菁立刻明白怀玉姐姐的话:“张廷玉的师兄姚元景到了?”
“嗯,你家九皇子没跟来?”
这个跟字用得妙。
叶菁菁笑道:“没呢,没让他来,怕给你们家惹事儿。”
“你太小心了。我公公因病致仕,他们嫌京城里冬日严寒,早就回麻溪了。我夫君如今就是个翰林,九皇子来也不影响什么。”
那是因为张廷玉还没去南书房上班,等张廷玉去南书房那就不一样了。
如果让别人知道他张廷玉和九皇子关系匪浅,张廷玉会不会被提拔到南书房都难说。
“不说这个,一会儿你帮我介绍介绍,对姚元景我只知其名不见其人,听胤禟说,他差事当得好,账册也干净,是个难得的好官。”
姚怀玉笑道:“师兄为官如何我不知道,但是他跟你一样,从小是个算账的能手。”
姚元景是她娘家同族,他家里有个铺子,做点小生意,小时候极擅算账,小小年纪就说以后要当个大掌柜。
姚元景不但算账厉害,记性也特别好,姚怀玉的父亲觉得,姚元景这个族侄以后从商有些可惜了,就从中牵线,让姚元景拜未来女婿的亲父张英为师。
叶菁菁靠着怀玉姐姐亲热道:“那感情好,我们能说到一块儿去。”
永安小不点儿今日被打扮成一个红包样式,白白嫩嫩的小包子,从头到脚都是红通通的,真是可爱极了。
“永安,还记得干娘吗?”叶菁菁凑过去逗他。
张廷玉抱着儿子十分不满:“什么时候你成我儿干娘了?”
“他洗三的时候说的呀,你不记得了,我给怀玉姐姐写了信,怀玉姐姐答应我了。”
“夫人,有这事儿?”
姚怀玉笑着点头:“有这事儿,我记得当时把信放在你书房的桌上,你没看?”
张廷玉假模假式地哦了声:“你的信为夫怎好私自看,自然给你收起来了。”
叶菁菁嫌弃地瞥他一眼:“太假了!”
小永安在他爹怀里像是一只被捉住的虾,前后挣扎摆动,还不停地拍手,嘴里哦哦地叫着。
“哈哈哈,永安也同意干娘的话是不是?”
“哦哦。”
叶菁菁不客气地把干儿子抱过来,开心地蹭了蹭小脸蛋,真嫩呀!
听到外面的动静,在屋里喝茶的张家姚家亲戚们都出来了,除了姚元景,叶菁菁都认识,她热情地跟人打完招呼后,才冲张廷玉说:“不介绍介绍这位?”
张廷玉十分随意道:“你不是已猜到他是谁了吗?姚元景,字孝德,麻溪人,跟怀玉同族。”
“菁菁见过师兄,见过师嫂。”
叶菁菁对姚元景跟对张廷玉不一样,她客气地跟姚元景和他夫人问好,以自己是怀玉姐姐的小妹妹自居,怀玉姐姐的师兄师嫂,自然也是她的师兄师嫂。
姚元景夫人笑道:“闻名不如见面,我们知道你,没想到经营着那么大产业的叶家商行的主人居然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姚元景和他夫人都是康熙初年生人,在姚元景夫人眼里,叶菁菁的年纪比她的女儿还小两岁,自然是小姑娘。
“哈哈哈,那就谢谢师嫂夸奖了。”
姚元景夫人好奇道:“你姓董鄂氏,怎么你的商行姓叶?”
“这么嘛,说来话长。”
叶菁菁又把她小时候遇到一个姓叶的道士,她与那道士有缘,点化了她,她记人恩情之类的忽悠话术拿出来说了一遍。
张廷玉不想听她胡扯,直接打断她:“九皇子没来?”
夫妻俩都问出了同样的话,看来是真不介意和皇子扯上关系,叶菁菁不回答,只瞪他:“张廷玉,你别不识好人心。”
张廷玉轻哼,把自家儿子抱回来,又对姚元景道:“师兄,你要有什么话想跟九阿哥说,你跟她说也一样。”
姚元景面色不动如山,只笑道:“不着急,等办完永安的周岁宴再说吧。”
伺候的人已经把抓周的小物件摆好了,张廷玉亲自抱着孩子过去。
抓周的红布铺在大长桌上,叶菁菁一看就知道这是张廷玉书房里的长书桌,没想到搬出来给孩子抓周用。
桌上摆着书本、毛笔、张廷玉的官帽等,叶菁菁觉得无聊,趁张廷玉没注意,把她藏在荷包里巴掌大的小金算盘放上去。
不等张廷玉说她,叶菁菁就说:“除了读书就没有其他出路了吗?张家就算了,姚姐姐娘家做大生意的可不少,江升,你说是不是?”
江升是姚怀玉的表兄,论名声比不上现在的徽商十大家,论实力,江家跟徽商前三都能坐一桌。夏天的时候山东闹水灾,她支援山东的赈灾粮就是从江升手里借出来的。
江升笑道:“做生意固然好,但张家姚家都是书香世家,永安以后肯定要走读书的路子。”
表妹夫妻俩生育艰难,年近三十才仅有永安这一个孩子,永安以后肯定要继承张家的人脉的。
怀玉自己却不在乎这些,笑言:“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我不盼他封侯拜相,身居高位,我只盼吾儿平安。”
“夫人说得好,以后永安考科举做官,游走四方做生意,或是守着张家老宅过日子,都好,只要他平安。”
张廷玉看了叶菁菁一眼,道:“反正永安有个当皇子福晋的干娘庇护,没银子花了还能找她干娘讨要,怎么过都不会差了。”
叶菁菁:“……”好家伙,回旋镖扎我自己身上了。
在场的亲朋们都笑了起来,起哄叫永安一定要抓那个金算盘,以后求到他干娘面前时才能有求必应。
永安不负众望,一眼就看中金灿灿的小算盘,抓了算盘后又抓了一本红封面的书。
呵,张廷玉也不老实,谁家《三字经》给搞个大红色的书封?
有财有文,张廷玉对今日抓周十分满意。
“大家请屋里坐。”
要开席了,叶菁菁挨着怀玉姐姐坐。
今天的周岁宴,男客一桌,女客一桌,确实都是张姚两家近亲。
叶菁菁没拿自己当外人,用饭也用得快,吃饱了就把干儿子抱过来,叫怀玉姐姐腾出手吃饭。
怀玉无奈地笑:“永安七八月大的时候就认人了,我和夫君不在的时候奶妈妈还能抱得住,我们在的时候,除了我和他爹,谁抱也不乐意。”
“哦哦。”永安哼哼唧唧,好像在附和一般。
“怀玉姐姐你快吃饭,我抱得住。”
怀玉等了会儿,见儿子真不闹,这才拿起筷子用饭。
永安不耐烦穿鞋,他今日穿的鞋子是千层底,鞋底硬挺,他的小脚脚被限制在鞋子里面不好发挥,一直在扯鞋子。
叶菁菁给他脱掉鞋子,只穿着袜子,他动了动脚脚,不被约束,舒坦,他冲着叶菁菁笑,叶菁菁也冲他笑。
一大一小亲热地抱在一起,真不像才头一回见。
姚元景夫人惊奇道:“永安这是第一回见他干娘吧,永安居然也愿意叫九福晋抱。”
“许是我们家跟菁菁有缘分。”怀玉乐见其成。
抱着玩了会儿,永安揉眼睛,秀气地打了个哈欠,这是困了。叶菁菁熟练地把他横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哄着,一会儿就睡着了。
奶妈妈提了个篮子过来,篮子里铺着软和的小被子,叶菁菁把孩子放进去,奶妈妈提着孩子退出去。
叶菁菁端起茶水喝了口,姚怀玉笑道:“带孩子不容易吧。”
可不是,太不容易了。上辈子她没结婚,但她闺蜜结婚了。时隔这么久,叶菁菁现在都记得她和闺蜜带着娃去海边玩儿,一天天的,尽顾着手忙脚乱哄孩子了,根本没有玩的兴致。
“孩子嘛,迎风就长,一个没注意他就能跑能跳了,一个晃神儿多少年过去,儿子成婚,女儿出嫁,咱们不知不觉就老了。”
张家一位夫人感叹了句时光易逝,桌上其他几位年纪稍大的夫人都纷纷赞同。
桌上年纪最轻的叶菁菁只听着,没想到下一句话就落到她身上了,大家都劝她早些要孩子,可别拖了。
皇家情况跟他们这些普通人家不一样,皇子福晋要没个孩子,就算出身高贵,明里暗里不知道要受多少气。
叶菁菁跟这个时代大部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们不一样,她十分注重锻炼身体,只看她白里透红的脸色就知道她身体十分康健,大家没往她身体不好,怀不了孩子这上面想,只猜测她可能是自己不愿意要。
“生孩子就那么回事,你别因为怕就拖着不要孩子。”
“你家里还养着名医,待怀孕后有名医照看着身体,肯定顺顺利利的。”
叶菁菁也没反驳,笑着谢过大家的关心,只说在考虑了。
女人桌上话题都围着孩子转,男人那一桌聊得就多了,南北的商行,漕粮,商税等等,既是谈资,说出来也是想听听大家对此有什么意见。
江升他们这些做生意之人常年到处跑,他们知道细节,却不知道朝廷又有什么新政,又是个什么趋势。
张廷玉、姚元景这几个在朝为官的只知道公文,不知道政策落地之后民间是个什么反应。
都是一家子亲骨肉,大家交流着各自的信息,对大家都有好处。
午膳后,换到书房继续聊,张廷玉吩咐下人,把自家夫人和叶菁菁请去。
姚怀玉还要照看孩子,跟嫂子们说话,就不去了。叶菁菁一个人领着丫鬟去张廷玉书房。
进门就主动加入话题:“刚才你们聊什么呢?”
张廷玉主动给她让出一个位置,叫她坐到姚元景旁边,顺手给她倒了杯茶:“聊今年各地灾害频繁,今年各地税银、漕粮等,会不会大减。”
叶菁菁看了眼张廷玉,故意笑话他:“你一个翰林院的小啰啰还关心起户部的事了。”
“这不是听表哥说起秋粮嘛。”
叶菁菁喝了口茶:“我知前年康熙朝有人丁户口两千零四十余万;田地五百九十八万余顷;国库征收银子三千零二十万余两,其中课银占两百六十九万余两;米豆麦等近七百万石;再有茶叶十五万余引,行盐……”
说到行盐,叶菁菁笑着对江升说:“大清朝一年有多少盐引,徽商的各大商行应该最清楚。”
江升抬起头,接话道:“约四百三十万余引。”
“是这个数。”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姚元景和张廷玉都十分吃惊,没想到她能知道大清朝如此详细的数据。
叶菁菁又问江升:“你可知去岁十大徽商,他们十家统共赚了多少银子吗?”
江升摇头:“难道你知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大概能猜个数儿。”叶菁菁用手比了几个数字。
大商行,国库,两相比较,谁蒸蒸日上,谁连年亏损,站在山头上的人都看在眼里。
姚元景叹道:“朝廷一年收入统共就这些,各地受灾要救济,还有黄河要治理,各处官道、宫殿要修葺,官员俸禄等等,真是……”
叶菁菁心想,这些开支不算,官员贪污也是个大数目。这几年发展得尚好,户部还能拆东墙补西墙倒腾开,等到倒腾不开,账上赤字过大,亏空填不上的时候,那才是社稷崩塌的大事。
叫他们贪吧,兼并土地吧,以后每年收上来的钱粮越来越少,赤字越来越大,这一天说不定会提早爆发。
江升听得心惊,下定决心,他们江家以后一定要更低调些,等到朝廷真要抓头肥猪宰时,砍到江家时能轻一些。
聊到半下午,江升看出九福晋和姚元景有事要讲,他推说坐累了,出门散两步。其他几个人也起身,也跟着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叶菁菁、姚元景、张廷玉。
姚元景平地炸惊雷:“九阿哥可知,工部右侍郎保林,是太子的人?”
“什么?他不是萨穆哈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吗?”叶菁菁惊讶。
姚元景微微一笑,通过下午的闲聊,他已经相信了师弟的话,九福晋不是普通的内宅妇人,但没想到,九阿哥连工部的这些事都跟九福晋说。
“保林究竟是不是太子的人,九阿哥叫人深查应该就能知道真相。对了,保林的夫人,和太子的侧福晋唐氏乃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姚元景和九阿哥共事也有些时日了,姚元景察觉出九阿哥对萨穆哈的不喜,几次明里暗里想拿到工部的账册,都被工部尚书萨穆哈和工部右侍郎保林挡回去了。
姚元景大概猜到了九阿哥的想法,账册之事兹事体大,他不过是一个汉臣,他们之间的争斗他不想管。但冲着张家、姚家跟九福晋的关系,于情于理他都该提醒一句。
今日听九福晋对大清户部之事如此清楚,姚元景心里十分明白,九阿哥真要对工部动手了。
叶菁菁低头沉思没说话,姚元景劝道:“你们身处皇室之中,比我们这些外人更清楚这几个月前朝后宫的气氛有多凝重,好不容易皇上和太子恢复如旧,工部之事把太子牵扯进来,只怕目前这个和气的局面马上就没了。”
叶菁菁明白姚元景的意思,胤禟想查萨穆哈,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到太子,也可能会惹怒想维持住局面的康熙。
“谢谢师兄的肺腑之言,回去我会跟胤禟说。”
姚元景今天来,就是想提醒九阿哥这句话,话已出口,姚元景就不再多说。
时辰不早了,叶菁菁答应了胤禟晚上要跟他一起用晚膳,就准备先回去了。
永安小不点儿睡醒了,刚才喝了奶,正精神着呢。见到叶菁菁,小身子直挺挺地绷着,一定要她抱。
“小家伙,跟干娘回家,干娘给你吃好吃的。”
“呜呜~啊啊~”
没听懂,口水喷到脸上了,叶菁菁脑袋往后仰:“怀玉姐姐,永安是不是要开口说话了。”
怀玉拿帕子给她擦脸,笑道:“快了,最近听他呜呜啊啊,有点像要说话的模样。”
慧心过来禀报:“主子,马车准备好了。”
叶菁菁把永安还给怀玉姐姐:“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
“我们送你。”
张廷玉夫妻俩抱着孩子送她上马车。
叶菁菁走后,姚元景夫妻也要走了。
“师兄。”姚元景正要上马车,张廷玉叫住他。
“有事?”
“您在书房跟菁菁说那话的意思是,你……”
“没有那个意思。”姚元景打断他:“你别忘了,师傅当日致仕的时候,是如何提醒我们保全自己,保全家族。”
“我记得。”
姚元景点点头:“师弟,弟妹,我和你们嫂子就先回了。”
“师兄,师嫂慢走。”
张家的客人都散了,关上大门,张家依然是那个独来独往的张家。
叶菁菁在张家多耽误了一会儿,等她回府时,胤禟已经回来了,看到她时还故意轻哼了声,扭头不看她。
叶菁菁也学他,故意轻哼了两声,也扭头不看他。
胤禟坐不住了:“你是小狗还是小猫,哼哼什么?”
叶菁菁笑:“明明是你先哼哼的。”
“董鄂氏·菁菁,你自己说了等我回家用晚膳,还要给我准备宴席,结果我下值回来,宴席没有,你人也不在,你还冲我哼哼?”
叶菁菁拖着他回屋:“你别气,我回来晚了,是因为得知一个大消息。”
“什么消息,你先说来听听,别想糊弄爷。”
“是,你是主子爷,我哪儿敢糊弄你呀。”
夫妻俩一边吵嘴一边进门,慧心去厨房催晚膳,叫晴云守在门口。
“你说什么?”
晴云刚过来,就听到屋里主子爷的怒吼声,主子温言相劝的声音,她赶紧把大门关上,把小丫头们都赶出去。
屋里,胤禟气得跟拉磨盘的驴似的原地转圈,叶菁菁换好衣裳出来,他还没停下。
“你别气,先去查查,说不定姚元景猜错了。”
“不可能!你别安慰我!姚元景那人我知道,绝对不是胡言乱语的人,他如此说,肯定是有证据。”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你待如何?”
胤禟停下脚步,冷笑:“总之,其他地方爷管不了,在爷的眼皮子底下,爷容不下萨穆哈、保林那等蟊贼。”
叶菁菁又开始头疼,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这京城,真是越来越难待了。
第23章
叶菁菁想知道胤禟要怎么办萨穆哈之事,胤禟说已经在安排了,叫她不用操心,他知道该怎么办。
叶菁菁心里悬吊吊的,总觉得要闹出事情,胤禟不肯说,那就只能等着。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因为一个贪官,康熙总不能圈禁弄死他九儿子吧。
叶菁菁在心里仔细盘算过几回后,感觉事情后果应该到不了不能收拾的地步,一闭眼,也就任凭胤禟发挥了。
与此同时,叶菁菁进宫又积极起来,隔了两三天就进宫一趟,叫宜妃看出不对劲来。
“说吧,是不是胤禟又发癫了?”
叶菁菁:“……”
真是亲娘,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
“我肚子里出来的,他是个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道?”宜妃欣赏着刚染的指甲,鲜红光亮,实在是美。
叶菁菁斟酌用词,试图替胤禟挽回些颜面:“额娘,他吧,也……”
“呵呵,你可别替他找补了。”
叶菁菁编不下去了,彻底摆烂:“额娘您放心,不是什么谋反误国的大事,他就是想为国做点实事,可能会得罪人。”
“那就得罪去吧,自从他当差后,得罪的人还少吗?”
“万一得罪的是太子呢?”
“太子……”
宜妃正色,坐直了身子,目光从她漂亮的指甲上挪开,落到叶菁菁身上。
“你赞同他?”
“额娘,他做的是正确的事。”
宜妃点点头,她明白了。
“叫他去做吧,我这个当额娘的,教不了他什么,护他一二还是能的。”说完这话,宜妃又道:“你回去后,看着他一些,叫他别把天捅破了,他额娘我这单薄的身子,能替他挡的窟窿有限。”
叶菁菁哭笑不得:“额娘您放心,他心里有数。”
“哼,我才不信他的鬼话。”
提前给宜妃娘娘做好了心理准备,回去后,叶菁菁积极跟妯娌们来往,只要庄子里送来什么新鲜的吃食蔬果,叶菁菁都给妯娌们送一点。
也不讲究贵重与否,只讲一个心意。
这些日子,各家王公贵族们的各种宴席依然还热闹,叶菁菁每日打起精神出门交际,总会碰到妯娌们,大家都跟她道谢,就连关系最不熟的大福晋见了她都会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话。
多几场宴席后,各家都知道了,不管外面传的如何,皇子福晋们的关系应该还不错。
叶菁菁这边努力地做铺垫,拉同盟,胤禟却觉得自家福晋做的都是无用功。
“你以为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他们,到时候就能让他们担着皇阿玛的怒火为爷求情?”
“能不能先不说,咱们至少尽力了。”
她这些日子的努力,就是想形成皇子们关系还不错的舆论。待到有事时,她不求其他府上能为他们九皇子府如何费心,至少,迫于外界的舆论压力,愿意开口说一两句话。
“舆论压力这个词新鲜,福晋又造出新词儿了?”
叶菁菁一个白眼送他:“赶紧让开,别挡着我的镜子。”
今日康亲王家办的赏菊宴,她必须去。
“你不累?”
“你说呢?”
叶菁菁没好气地推开他:“当你的差去,别碍着我。”
康亲王府,原是礼烈亲王代善传下来的爵位,真正的铁帽子王,满清贵族,他们家办宴,谁不得给个面子?
叶菁菁扶着旗头,吩咐晴云少插点簪子,脑袋真是坠得慌。
胤禟坐一边看福晋梳头,贴身太监小金子着急地在门口催:“主子,时辰不早了,再不出来就赶不上了。”
“着什么急,一会儿爷骑马去衙门,耽误不了。”
“爷,咱们还是赶紧吧,万一路上耽误会儿,咱们就迟了。”
“迟就迟了吧。”
嘴上说无所谓,胤禟还是不自觉起身出门:“你中午回还是下午回?”
“下午吧,今儿几位嫂嫂都要去康亲王府,肯定不能用了午饭就走。”
“那你等着爷,爷下值了去康亲王府接你去。”
“嗯,你快走吧。”
胤禟一步三回头地,总算出门了,一路快走到二门外,翻身上马就往工部衙门赶。
叶菁菁装扮好,换好衣裳出门,外面刮起了风:“这是要降温了?”
“寒衣节过了好几时了,早该冷了,今年气候比往年还暖和些。”
晴云接慧心的话:“旧年里农历十月总要下场雪,今年这都十月尾了,咱们府里后院白炉子、炭火早就囤上了,偏生天气还这般暖和。”
下雪晚,地里的害虫冻不死,明年开春后就容易有虫灾,就会粮食减产。另外下雪不足,北方容易干旱,指不定要闹旱灾。
天灾不断,不知道户部尚书还能不能倒腾过来,老天爷这是在考验户部尚书和大清的国库么?
叶菁菁到康亲王府不早不晚,跟几位妯娌前后脚到,叶菁菁跟主人家问好后,熟练地跟堂姐坐到一块儿闲聊。
叶菁菁环绕一圈:“八嫂还没到?”
“你住铁狮子胡同你不知道?昨儿晚上八阿哥回京了。”
啊,八阿哥,这一个月叶菁菁都快忘了这号人物了。
“堂姐,你怎么知道的?”
“八阿哥回京时被马车拉回来的,据说人瘦了一大圈,进城时人病得起不来身,八贝勒府的下人去各家太医家敲门请诊。八弟妹今儿在家照顾八阿哥,应该来不了了。”
四福晋知道这事儿:“听四爷说,八弟好似得了痢疾,病得很严重。早上我出门的时候碰到乾清宫的太监去八贝勒府送药材。”
“哎呀,八阿哥为了皇上,为了大清办差,这次真是受了大罪了。”
四福晋一脸担忧:“九弟妹说得是。八弟妹没来,我们也不知道八弟身体如何了,不如等这儿的宴散了,咱们去八弟府上瞧瞧?”
大福晋、五福晋等都点头:“是该去瞧瞧。”
康亲王府请的陪客们笑着道:“几位福晋关系可真亲近。”
“兄弟和睦,妯娌相亲,皇家真是天下之典范。”
大福晋笑着推脱一句:“都是皇阿玛教导的好。”
叶菁菁有心铺垫舆论,自然配合出演:“皇阿玛千古一帝,最好的君父,教导皇子自然也是最好的。”
三福晋扭头看自家堂妹,眼眶微微瞪大,含蓄地表达自己的震惊,千古一帝这种话都能在这种场合说?
叶菁菁维持着真诚的假笑,轻轻捅了堂姐一拐子,五福晋见了抿嘴偷笑。
其他皇子福晋都是体面人,都笑着附和,十分有默契地,拐弯抹角地对康熙夸夸夸。
“来客人了。”
有新人进来,皇子福晋们借着喝茶,默契地活动了下笑到僵硬的嘴角。
放下茶盏,叶菁菁一抬头,看到康亲王福晋亲自陪着一位夫人进来,那位夫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
看人先看着装打扮,南方来的,穿的低调且华丽,哪家的?
叶菁菁给妯娌们使眼色,大家都不认识,不过也不着急,一进门康亲王福晋就领着这对母女过来问安。
一阵寒暄后,叶菁菁听到江宁织造曹寅之妻女,她的眼睛亮了,这两位是曹雪芹的祖母和姑姑?
两边介绍完毕后,康亲王福晋又带着曹寅妻女去见另一边的王府、郡王府福晋们。
“哟,康亲王福晋亲自领人进门,这江宁织造真是不一般,有银子有名儿,还得人看中。”
“心腹嘛。”
几位妯娌笑了笑:“曹寅之妻这个时候进京做什么?”
“年底选秀,你们忘了?”
几位皇子福晋脸色顿时都不好了,府里又要进人,晦气。
叶菁菁稳坐钓鱼台:“放心,看曹家母女的做派,人家肯定是要指给王公贵族之家做嫡福晋的。”
听叶菁菁这么说,大家都在心里过名单,排得上号的郡王亲王家,谁年龄最合适?
一波一波客人进门,叶菁菁规矩地坐着,闲话说了一堆,人都坐乏了,总算等到用午膳了。
用了午膳后,后院摆了戏台,叶菁菁不耐烦坐,叫上堂姐去看看康亲王府的后花园。
五福晋、十福晋她们也是如此,只是他们比叶菁菁和三福晋提前走了一会儿。
叶菁菁更完衣出来,只有她堂姐还在门外等她。
“还是堂姐对我好,贴贴。”
三福晋笑着推开她:“别闹,注意下你皇子福晋的身份。”
“这里又没有其他人。”
堂姐妹俩手挽手去后院溜达,刚进去没走两步就碰上前头吵架,两姐妹对视一眼,赶紧换一条路走。
两人没走几步,叶菁菁听着不对劲,有个声音好像是十弟妹?
胤俄叫她九嫂叫得那般亲热,十弟妹肯定要护着。
叶菁菁扶着慧心,踩着花盆底倒腾着小碎步赶回去。
“十弟妹,这是怎么了?”
人未到,声先至。十福晋看到三嫂和九嫂来了,委屈地上前告状:“这位不知道是谁,上来就骂人,说五嫂鸠占鹊巢什么的。”
鸠占鹊巢,这从何说起?
穿绯色衣裳的小少女不服气:“明明是我们吩咐人摆的茶点,我们不过是去前头赏了会儿菊花回来,你们就占了我们的位置,还说不是鸠占鹊巢?”
叶菁菁扭头看,凉亭的小桌上摆放着茶点。
两边人马对峙,叶菁菁要弄清楚:“你们是谁?你说这是你们叫的茶点,五福晋和十福晋过来,你们怎么不提醒?”
着翠色旗装,作妇人打扮的女人赶忙道歉:“请诸位福晋见谅,阿月不是有心,她只是太着急了说错话。”
“没人看到,怎么提醒?况且,就算没人提醒她们应该也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碰吧。果然是草原上来的蛮子,鸠占鹊巢惯了,不讲理。”
小姑娘凶得很,那妇人根本拦不住。
叶菁菁听明白了,这两人叫了茶点,然后带着伺候的人去赏花了,凉亭这里也没留个人守着,五嫂她们散步过来,见没人,以为是主人家准备的,走累了就坐下歇一会儿,被回来的这两人瞧见,以为占了她们的位置,就吵起来了。
叫阿月的那位姑娘拉着那妇人,不让她道歉:“要不是她,如今你就是五皇子的福晋,桂娘,你跟她客气什么。”
“阿月!”
名叫桂娘的那位妇人急道:“我哪里得罪你了,阿月,这话要传出去,你这是逼我去死吗?”
桂娘忙又蹲下身请罪:“阿月年轻,说话不知轻重,还请几位福晋原谅她。女子名声重要,还请诸位……”
五福晋扶起桂娘,微微一笑:“都是小事情,她一个小姑娘罢了,我们犯不上跟她计较,你也别着急。”
十福晋解释道:“桌上的茶点我和五嫂没动过,只是略坐了坐。”
“既然话讲清楚了,我们就走了。”三福晋拉着叶菁菁。
叶菁菁完全没搞清楚状况,两边就和解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妯娌四个走了好远,找了个偏僻的地儿坐下,三福晋叫伺候的人去前头路口守着,不叫人进来。
五福晋叹息一声,自己先开口:“刚才那位叫桂娘的妇人,应是员外郎张保柱之女,如今她是吏部左侍郎的大儿媳。”
员外郎之女,犯得着对她如此客气?
三福晋见五弟妹好似不介意,这才小声道:“那年选秀时,听说宫里原提过把员外郎张保柱之女指给五弟,皇祖母不愿意,觉得身份有些低。”
五福晋红了眼眶:“我原本不知有这回事,我也是进宫后才知。”
五福晋性子比较软,在娘家时也没少被上头的哥哥姐姐欺负。她祖母喜欢她,得知宫里的皇太后有意给养在膝下的皇子选位身份高的福晋,就把她送进宫里,后来就成了胤祺的福晋。
叶菁菁惊讶,还有这回事?她对康熙朝的皇子们谁娶了谁根本不清楚,也不知道原来五福晋不是如今的五嫂。
刚才说的鸠占鹊巢,居然是这个意思。
说起这段往事,五福晋最担心皇祖母那儿,她握着叶菁菁的手:“皇祖母以为我是草原儿女,不愿意住在憋屈的京城里,心里有些愧疚,所以一直十分心疼我,甚至嘱咐九弟妹多照顾我。其实,嫁进皇家我是愿意的,我怕说了,皇祖母就……”
叶菁菁明白她的担心,安慰道:“皇祖母对你好,你对她好就成了,皇祖母不用愧疚,你也不用愧疚。”
“还有,你对刚才那位错过五福晋这个位置的桂娘也不用愧疚。你不是抢了她的夫婿,宫里指了你当五福晋,那你就是堂堂正正的五福晋。”
“可五阿哥……”
“五哥怎么了?”
五福晋捂住脸哭:“五阿哥因为这事不喜欢我,对我一直冷冷淡淡的。”
“啥?”
叶菁菁跟堂姐、十福晋对视一眼,应该不至于吧,她们瞧着五阿哥对五福晋还行吧,五阿哥一直就是那个性子,应该不是针对五福晋。
三福晋给堂妹使眼色,叶菁菁只好开口:“五嫂,你听五哥亲口说的?”
“这还用亲口说吗?他的态度……”
叶菁菁稍微放下心来:“五嫂,我觉得你可能是想多了,五哥可能没有这个意思,要不你跟五哥聊聊?”
“我,我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你也要说呀,这种事,你再不好意思也要问清楚。”叶菁菁急了。
三福晋开口劝:“菁菁说得对,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好几十年要活,你就这么憋着?”
不管怎么劝,五福晋还是觉得说不出口,她受不了五阿哥冷淡的态度。
好么,本来说来花园逛一逛,叶菁菁和堂姐、十弟妹劝了五嫂半天,没劝动,眼看着都太阳都快下山了。
叶菁菁最后说:“要不我让胤禟去跟五阿哥说?他们是亲兄弟,这种话好开口。”
“不行,要是五阿哥说他就是惦记着那个员外郎之女怎么办?后半辈子我还活不活了?”
说到底,五嫂就是鸵鸟心态,怕面对现实。
虽然叶菁菁她们都觉得,这个残酷的现实可能是五嫂想象出来的。
“福晋,你说爷惦记谁?”
三福晋、叶菁菁、十福晋震惊!
五阿哥来了!
五福晋哭了一下午,此时还眼泪汪汪,眼眶红得不能看。
五阿哥走进来,脸上的怒气都快压不住了,却还要耐心追问:“福晋,刚才你说爷惦记谁?”
五福晋不敢吭声,低头掉眼泪。
五阿哥长舒一口气,又强忍着:“三嫂、九弟妹、十弟妹,谢谢你们下午陪着福晋,今天家里有事,我们就先走了。”
五阿哥不顾花园里其他人的眼光,亲手拉着五福晋回家。
叶菁菁伸长脖子看,真想追上去,被胤禟拦住:“你够了,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跟着五哥一块儿来的?刚才五嫂说话你们听到了多少?”
“听到五嫂反反复复地说五哥不喜欢她,肯定惦记那个什么员外郎的女儿。”
叶菁菁拉着堂姐的手:“哎呀,真想知道后续。”
三福晋也想知道,不过,她整理了下衣裳,轻咳一声:“咱们该回去了,再不走,康亲王府要留咱们晚饭了。”
过了会儿,胤俄也来了,三家人在康亲王府门口分别,各回各家。
上马车,只有他们夫妻两人,胤禟一改刚才正经的模样,赶紧问:“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来赏花,五嫂怎么就哭起来了,五哥喜欢那谁又是谁?”
叶菁菁哈哈大笑,一把推开他:“想知道,问你五哥去。”
“福晋,快告诉我嘛。”
叶菁菁才不告诉他,只叫他起开。
夫妻俩在马车里拉拉扯扯,回到家还停不下来,进家门了叶菁菁才想起来,该去隔壁八贝勒府表达下关心。
不仅她忘了,大福晋、三福晋她们都忘了,只有四福晋回家路过八贝勒府想起来,但是其他妯娌不在,她一个人去探病也不太好。
算了,回家吧,明儿再说。
第24章
五贝勒府。
“爷,您回来了。”
“都给爷滚!”
胤祺冷着张脸飞身下马,等了好一会儿的侧福晋刘佳氏忙上前请安,她还没近身就被吓得跪地请罪。
“主子爷您恕罪……”
胤祺眼神都没给她一个,绕到另一边,大力扯开马车的车帘,坐在里头的五福晋被突然这一下吓得一哆嗦,眼泪汪汪。
胤祺铁青着脸:“福晋自己下来,还是爷抱你下来。”
五福晋不敢磨蹭,扶着丫头小心下马车,下马车后还假装不经意地看他脸色。
胤祺不发一言,拉着她大步往主院去。
“福晋小心啊。”丫鬟惊呼。
五福晋踩着花盆底,被胤祺猛一拉,要不是丫头扶着,此刻已经摔地上了。
胤祺皱眉,一把把五福晋打横抱起。
“搂着爷肩膀。”
五福晋心乱如麻,又手忙脚乱地听话搂紧胤祺,偏偏越乱越出错,她的指甲刮到了胤祺的下巴,胤祺下意识微微后仰,也没能躲开,下巴上留下好长一个指甲刮的红痕。
“爷,我不是有意的。”
胤祺瞪她,抱着她大步进屋,丢矮榻上。随即,回头就是两脚把门踹上,屋里的光线顿时暗下来。
在五福晋眼里,这会儿五阿哥踢上门气势汹汹冲她过来,吓人得很,她下意识往矮榻里面躲。
“躲什么躲,难道你认为爷是个打女人的人?”
五福晋下意识摇头,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又自动往外面挪了两下。
胤祺深呼一口气,憋了一路回来,他问出在康亲王府问过的那句话:“你跟九弟妹她们说,爷惦记那什么员外郎之女?”
五福晋摇头。
“不是你说的?”
“是我,我就是觉得……”
五福晋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哭了这么久,心里又紧张,感觉脑子缺氧,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事情不说清楚,今儿他不会放过她,胤祺拖来把椅子摆在矮榻前,跟她面对面。
“不慌,咱们一件一件地说。头一件事,爷先回答你,那个员外郎的女儿爷从未见过她,更不喜欢她。爷不明白,为何你会说出那样的话?搞得好似爷给你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下午三嫂、九弟妹她们的劝告在她心里还是留下了痕迹的,五阿哥摆出一定要说清楚的架势,五福晋抹了把眼泪,委屈道:“那我可说了。”
“说!”
说就说,她一咬牙:“我们大婚头一日晚上,你一见我就皱眉,大婚第二日见了皇祖母额娘她们回南三所,你立刻扭头就走了,你的侧福晋见我还说草原上来的就是跟她们不同,怪不得五阿哥喜欢那位员外郎之女。”
“还有呢?”
“你喜欢你的侧福晋,不喜欢我,在宫里的时候来我屋里你就皱眉,跟你侧福晋就有说有笑。出宫后建府后,你干脆来都不来我屋里。”
“还有没有?”
五福晋不吭声。
胤祺头疼,伸手揉了揉额角:“你说完了,现在爷来说。”
“大婚头一天晚上,你脸上画的那是什么,我如果真的皱眉,不是对你,肯定是对你脸上的东西。”大婚多少年了,胤祺至今记得她脸上怪异的妆。
“我们族里的姑娘大婚都是那样的。”五福晋弱弱地解释。
“住嘴,听我说完。”
五福晋又不吭声了。
“大婚第二日,我走是因为太子有事找我,所以给皇祖母额娘她们磕完头我才会离开去毓庆宫。”
“你说爷不去你屋里,你是不是要找找自己的原因?还在宫里时,你躲着我,恨不得日日去皇祖母宫里,还想住在皇祖母处,刚大婚那一个月,你自己说说,我去皇祖母宫里接了你几次?”
五福晋低下头,那时候刚进宫,又被他的妾室挤兑,她心里不安,才想往皇祖母那儿躲,寻找庇护。
“还有,出宫建府后,每回我去你屋里,说不了三句话,你就要提别人,把爷往外推,我听了难道高兴?我还想问你,为何如此不喜我?”
“我是你福晋,家里我不能插手,你的侧福晋小妾都挤兑我,我是福晋,还要装作大度,你还想我怎么样?”五福晋替自己委屈。
“府里事多,内务府出身的那些奴才难缠,没让你管,是怕你没管过,为难,所以才叫管家管着,小事他处理,大事跟我汇报,爷也没让侧福晋管家不是?”胤祺仔细解释自己的用意。
“至于你说她们挤兑你,你是福晋,你就不能自己立起来?你不知道教训她们?蒙古贵女,连后院几个女人也压不住?就算你管不了,怎么不跟爷说?”
见她又委屈上了,眼泪要掉不掉,胤祺扯了张帕子给她擦眼泪:“我是太皇太后和皇祖母她们带大的孩子,爷不是宠妾灭妻的人,你要相信我。”
把话讲透了,胤祺明白她的担忧和惶恐,他又是气又是无奈:“你跟九弟妹关系不错,怎么就不能跟她学学,你看看九弟妹如何对九弟,如何管着九皇子府的?”
“我学不来九弟妹,我跟九弟妹不一样,九弟妹的母族都喜欢她,她性子也好,皇祖母,额娘都喜欢她,乐意给她撑腰。纵使是八弟妹,九弟妹不喜欢也敢骂回去,我做不到这样。”
胤祺丢开帕子:“下回,不管是嫂子们还是后院的女人让你不高兴了,你也骂回去,出了事爷给你担着。”
“我是皇祖母养大的孩子,我受了皇祖母的好,那个位置跟我无缘,就因为这个,皇阿玛对我比对其他兄弟宽和一些。以后,无论哪个兄弟登位,也只会拿我们夫妻做样子,断不会欺压我们叫天下人说嘴。不用怕得罪人,知道吗?”
胤祺又提起那个员外郎:“那个员外郎之女,最先是皇阿玛提的,皇阿玛不想我有个身份高的福晋,最后定下是你,那是皇祖母心疼我,也是因为你在母家,不是最受父母喜欢的女儿,你性子还软,皇阿玛对你放心。”
她最想掩盖的东西被胤祺说出来,五福晋眼泪止不住地流,痛哭失声。
胤祺把她抱到怀里:“他们不心疼你,爷心疼你,以后,我们好好过吧。”
“好。”
压在心里多少年的心事,如今摊开说清楚了,五福晋冲胤祺笑,胤祺道:“你从前从未对爷这样笑过?”
“从前我……”
胤祺不想听,抬起她下巴吻了上去。
她的手,不用提醒,这回自觉地搂着他的脖子。
屋里气氛渐浓。
“禀告主子,安郡王府来人了,说是今日下午,他们家小格格言语无状冲撞了咱们家福晋,安郡王府管家特送上厚礼上门请罪。”
胤祺强压着心绪,紧紧地抱紧福晋,怒火中烧:“叫他们滚!谁敢打扰爷,都撵出去!”
晕晕乎乎的五福晋试图找回理智:“今天那个小丫头是安郡王府的格格?八弟妹的表妹?”
“管她是谁,你等着,回头爷给你出气。”
刚抬起身子的五福晋又被按下去,呼吸被身上之人捕捉,再无法逃脱。
安郡王府的管家原样带回赔罪的礼物,安郡王福晋淡淡瞥了眼小女儿,阿月装痴卖傻扑到祖母怀里撒娇:“额娘,阿月真的知道错了。”
安郡王福晋不吃这一套:“你明知道那是皇子福晋,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冲五福晋发脾气,你哪里来的胆子!”
“桂娘姐姐不是不相干的人,她是姐姐的手帕交,桂娘姐姐对我很好的。”阿月小声说:“我就是看不惯那个蒙古蛮子占了桂娘姐姐的皇子福晋位置。”
阿月嘴里的姐姐,说的是八福晋,论关系,她们是表姐妹。
“你呀。”
安郡王福晋拿指自家这个小女儿没办法,指头狠狠戳她额头:“你姐姐的手帕交,又干你什么事。”
“得罪了就得罪了嘛,那个蒙古蛮子是皇子福晋,姐姐也是皇子福晋呀!”
安郡王福晋无法,只道:“咱们家去赔罪人家不收,既然如此,那就叫你姐姐去赔罪,那个桂娘,本也是她的手帕交。”
不用问,安郡王福晋也知道,女儿能知道当年五福晋换了人选之事,应也是八福晋透露给女儿的,女儿年纪小莽撞,那就该八福晋担责。
今儿已经晚了,第二日一早,安郡王福晋身边的管事嬷嬷亲自跑了一趟八贝勒府。
舅母身边的最得力的管事嬷嬷亲来,来之前也未递过帖子,八福晋顿觉不好,猜测是不是安郡王府发生什么大事了。
“奴婢见过八福晋。”
“嬷嬷请起,舅母吩咐您前来,有何要事?”
那嬷嬷装模作样地蹲了下,还没蹲下去,八福晋叫她起她就不客气地起身了:“回福晋的话,昨日康亲王府的赏花宴上,您的手帕交得罪了五福晋,阿月格格看在您的面上帮腔了几句。”
“咱们家格格最好打抱不平,说话没个遮拦,许是得罪了五福晋,昨儿咱们家福晋遣管家前去赔罪,被人赶出来了。福晋的意思,于情于理,这事儿您得担起来。”
不愧是安郡王福晋身边的管事嬷嬷,三言两语就把责任推到八福晋身上,八福晋心里不愿沾手,但是面上还是得问清楚:“到底说什么话得罪了五嫂?”
那嬷嬷淡淡道:“那员外郎之女,和五福晋,除了那事儿还能有什么牵扯?咱们家福晋的意思,谁跟阿月格格嚼舌头引诱格格生事就不追究了,如今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请八福晋处理妥当,别坏了咱们家格格的名声。”
话说到这儿,八福晋也就不好多说,只能答应把这事儿担下。
“送嬷嬷出府。”
“奴婢告退。”
待安郡王府的嬷嬷走后,贴身伺候的丫头为主子不满:“不过是个管事嬷嬷。”
八福晋叫她不必再言。那嬷嬷如此,不过是吃准了她不会跟舅父舅母翻脸断亲罢了。
“算了,五嫂那事,阿月本是从我这儿听去的,是我嘴不严,我去给五嫂道歉就是了。”
五嫂是个软和性子,五阿哥也不爱与兄弟们为难,想必不是大事。
八福晋想着过几日,等八阿哥身子好些了,她再找个机会去拜访五嫂,谁知当日五阿哥五福晋,并其他几位皇子福晋都来府上探病。
这真是,打瞌睡遇到枕头了。
既然是来探病,肯定要先去看望病人。八阿哥这次出京办差真是受大罪了,胤禛见八弟瘦成这样,连忙道:“太医如何说?”
胤禩笑道:“多谢四哥关心,太医说救治及时,好好养些时日就能好全。”
“那就好,这次真是辛苦八弟了,昨儿皇阿玛跟内阁商谈国事的时候夸奖你了,说你差事办得好,是皇子们的榜样。”
听到皇阿玛跟内阁大臣夸自己,胤禩被子里的手慢慢握成拳头,面上微笑道:“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哪里担得起皇阿玛如此夸奖。大哥今年大半年一直在外办差,家都难回。还有太子、三哥、四哥、五哥、九弟、十弟,上回你们去山东赈灾不比我凶险?兄弟们都是为皇阿玛分忧罢了。”
胤禩说这一长串话,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在场的皇子们都笑着互相恭维。
叶菁菁在一旁瞧着,出京一趟,八阿哥有点光华内敛的意思,说话愈加八面玲珑了。
“五哥,五嫂,做弟弟的在这里要跟你们道个歉。”
八阿哥点出五哥五嫂,胤禟、叶菁菁,夫妻俩的八卦的耳朵立刻竖起来了。
猜到什么事的三福晋、十福晋也默契地瞟了五福晋一眼。昨儿没亲眼看到,听到点风声的大福晋、四福晋也是如此。
今儿一见面叶菁菁敏锐地注意到五哥下巴上还未全消的红痕,更看到五嫂的脸色白里透红,娇嫩无比,就猜到他们夫妻昨晚上肯定关上门来把事情解决清楚了。
本来以为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会儿八阿哥这话,倒是叫五福晋不好开口,只好微微低下了头。
五阿哥胤祺脸上的笑容慢慢沉下去:“都是自家兄弟,八弟有话就说吧。”
胤禩看了福晋一眼,八福晋往前一步,难得低头,行礼赔了个不是:“昨日之事是阿月莽撞,我在这儿替阿月给五哥五嫂道个歉。”
胤禟和叶菁菁夫妻对视一眼,胤禟冲自家福晋挑眉,他昨晚上说什么来着,八嫂就是外强中干,舅舅家表妹得罪了人,还得她低声下气来道歉。
五阿哥五福晋不说话,其他知道内情的人都闭口不言。
胤祉、胤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了眼在场的兄弟、弟媳们,猜到其中应有内情,也不帮腔。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住了。
胤禩虚弱地轻咳一声:“五哥,你心里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你只管说,弟弟我能办到的绝无二话。”
胤祺终于开口了:“八弟,爷的福晋,蒙古王公之女,三书六礼娶进门的皇子福晋,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凭她一个郡王府的继福晋之女就敢对爷的福晋出言不逊,她也配?”
八阿哥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没想到向来和气的五哥会说出如此尖锐的话,连他的面子也不给,只怕要结仇了。
五福晋抬起头盯着胤祺,眼里冒着小心心。
叶菁菁忍住想挠头的冲动,怎么回事,看到五哥五嫂她的脑子就发痒,要长恋爱脑了?
五阿哥握住福晋的手,对八阿哥道:“八弟,这事儿我大度不了。”
八阿哥挤出个勉强的笑:“五哥,不至于吧。咱们这样的身份,何必跟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计较。”
“八弟你大度,我却不然。”
八福晋直视五福晋道:“五嫂,毕竟得罪的是你,你如何说?你乃皇子福晋,真要跟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过不去?”
五阿哥微微偏头:“八弟妹,五贝勒府,我说了算,你也不用逼问我福晋了。”
或许是对八福晋拿捏自家福晋不满,胤祺目露冷光:“听说八弟自江南带回来一位美人,那美人一路照顾八弟回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八弟妹怎的昨日就把人撵走了?”
“八弟妹难道只知劝人大度,自己却这般小气?严于律人,宽以待己,不合适吧。”
五阿哥今天火力全开,叶菁菁心里直呼得劲儿。
胤禛见真吵出火气了,连忙劝架:“咱们是自家兄弟,安郡王府那是外人,哪里有为了外人自家兄弟吵嘴的道理。”
胤禟赞赏地看了四哥一眼,四哥真懂劝架。
三福晋、四福晋也连忙帮腔,试图缓和气氛,拉拉杂杂说些家常闲话,见时辰不早了,估摸着八福晋正在气头上不会留饭,大家又迅速找托词告辞。
等人都走了,八福晋气道:“你们爱新觉罗是一家,我是外人,我舅舅舅母家都是外人,四哥刚才那话明明是拉偏架,你也不帮我娘家说一句。五阿哥都知道帮他福晋说话,胤禩你呢?”
八福晋撒完气就气冲冲地走了,躺床上养病的八阿哥身子虚哪里追得上,躺回床上把自己气得够呛。
一群皇子福晋从八贝勒府出去,转头被叶菁菁请回家用午饭。
胤禟也积极邀请五哥五嫂,他真是太好奇了,昨晚上回去他们两口子说什么了,今天五哥怎么突然大发神威了?
自持身份的胤祉和胤禛嘴上不说,脚下却一步都没耽误,跟着去了九皇子府。
“五嫂,今儿你怎么这么好看呢?啧啧,看这小脸蛋儿,美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还有这眼睛,水汪汪的像是一汪清泉一样。”
叶菁菁开口打趣,其他几个福晋都怪笑着看向五福晋,五福晋脸蛋一红,下意识扯胤祺的衣袖,胤祺握住她的手。
哇哦,这娇羞,这默契!
胤禟直搓胳膊:“怎么回事,今儿也没降温,怎么还起鸡皮疙瘩了。”
“哈哈哈哈!”
叶菁菁抱着堂姐十分没形象地大笑,三福晋也噗哧一声笑了,其他几个福晋也忍不住,顿时,院子气氛欢乐得不像样。
胤祺笑着对胤禟道:“你也不管管,九弟妹像什么样。”
胤禟神气地大声道:“我福晋就这样!”
胤禛见弟弟弟妹们夫妻间如此和睦,他笑着看向身边的人。
四福晋回头看他,夫妻俩对视而笑。
可真好。
他们这样的人家,不求岁岁年年长恩爱,只求日日相对不生厌。
但是。
相敬如宾一辈子固然好,能多些夫妻情分,自然是最最好的。
第25章
八福晋不仅没把舅母交代她的事办妥当,还激怒了胤祺。胤祺也没惯着,一不做二不休,当日就放出了跟安郡王府结仇的风声。
这下老八夫妻俩把路走绝了,五贝勒府怨他们,安郡王府也当他们夫妻办事不力,搞的老八夫妻俩里外不是人。
安郡王玛尔浑原本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直到在外面听到他们家跟五贝勒府结仇的风声后,回家一问才知道怎么回事,玛尔浑顿时大发雷霆,把福晋和小女儿都骂了一顿。
随后,玛尔浑亲自去找五贝勒府,胤祺避而不见,到这儿,五贝勒府跟安郡王府这个仇算是彻底结下了。
安郡王福晋没了脸,八福晋这个无辜又不算无辜的人也没落好,安郡王福晋身边的管事嬷嬷去八贝勒府,夹枪带棒地把八福晋训了一顿。
砰的一声,雨过天青青花瓷茶杯茶盏碎了一地,八福晋被气得浑身颤抖。
“放肆,舅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竟敢一个奴才来数落本福晋!”
从小照顾八福晋长大的奶嬷嬷忙劝道:“您这样尊贵的人儿,跟那等奴才生什么气,不值当。”
八福晋眼眶都红了:“嬷嬷,你看舅母做的都是什么事,阿月说错话怪我头上,我好心帮忙,反而还落了不是。”
“是是是,昨儿嬷嬷都看到了,五贝勒都气上您和主子爷了,谁敢说您办事不用心呢。”
奶嬷嬷怪罪安郡王福晋:“那本不是你亲舅母,后头进府的继福晋,心思狠毒着呢,咱们这回吃亏,等主子爷以后好了,早晚咱们能叫她跪下给您磕头认错。”
“福晋啊,您且先忍忍吧。前头因为太子爷的事,咱们主子爷被万岁爷丢了个苦差事,主子爷好不容易丢了半条命把差事办好回京,万岁爷才对主子爷有点好脸色,这个时候咱们可不能惹皇上厌。”
八福晋深吸一口气坐下:“嬷嬷说得对,我一生荣辱系在八阿哥身上,他好我才好。以后,咱们来日方长。”
奶嬷嬷喜笑颜开:“哎,这就对了!”
胤禩那边,昨日夫妻俩争执了几句,如今听到福晋如此受屈辱,胤禩脸色难看得紧。
前来禀报的贴身太监小声道:“五贝勒既然把事做绝,肯定不会就此罢手,安郡王府指定不会好过。”
胤禩垂下眼眸,遮住眼里的愤怒,这点小事,他忍得住。
叶菁菁从胤禟那儿听来五贝勒府跟安郡王府的八卦,她的八卦之魂又燃烧起来了:“你说五哥会怎么报复安郡王府?”
“那我哪能知道,五哥又没跟我说。不过不管五哥怎么报复,这个风声放出去,以后不管谁家做宴,哪家女眷都不敢看轻了五嫂。”
“那是哦,你们爱新觉罗家一大群男人,有一个算一个,真扒拉不出几个对嫡妻如此看重的爷。”
胤禟不满:“怎么说话呢?爷对你不好?爷告诉你,要是以后谁敢这样落你的脸,爷都不等过夜,当天就打上门去。”
叶菁菁哈哈大笑,顺手就给他戴高帽:“九皇子最牛,不愧是你们爱新觉罗家的好男儿,巴图鲁。”
啧,好男儿他认下了,巴图鲁他倒是不敢认,对自己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嘛。
不提五哥家的事,胤禟问:“前些日你只忽悠我说等到休沐就出城去玩一天,彭春送你的庄子上有什么好玩的?”
“上回不是跟你说过么,有山有田。我之前养在别庄的各种牲畜,特别是精心养着的药鸡都挪到那个庄子上去了。”
“咱们明天能吃一只药鸡不?上次在你家尝过一会,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味道。”
“吃,选一只最大的,咱们两人吃。”
胤禟笑嘻嘻地拉着福晋的嫩手揉来揉去:“你那个药鸡是个好东西,吃了后那几天我感觉身子壮得跟头牛一样。”
叶菁菁也是成婚好几年的妇女了,这点调戏完全拿捏不了她,扯回自己的手给他一巴掌:“别笑得那么恶心。”
“福晋~”
叶菁菁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行了,晚上快做好了,你赶紧去洗漱换衣裳,一会儿准备开饭了。”
占不着便宜,胤禟起身扯了扯身上皱得不行的袍子:“这几日天气渐冷,爷今儿都没出汗,就你讲究。”
“那你去不去?”
“去,我不去你晚上是不是要赶我?”
夫妻俩笑闹一番,等了半个时辰才用了晚膳。
天色还未黑透,叶菁菁拉着胤禟去后花园溜达,溜达了才一会儿,胤禟就说自己困,要回房间休息。
叶菁菁吐槽,胤禟这个色鬼!
隔日一早,胤禟一大早起来吩咐奴才们收拾行装,又抱着睡意蒙眬的福晋上马车。
慧心、晴云她们都不敢抬头,主子真可怜,昨晚才睡了多久,这又被扒拉起床。
“菁菁,醒醒,咱们出城了。”
叶菁菁嫌他吵闹,闭着眼伸手找到他的嘴巴,给捂住。
胤禟无声地笑,昏暗的马车里,他抱着福晋躺好,再睡一会儿。
彭春送的这个庄子论位置肯定比不上皇庄,但是有山有田,山上还有一条小溪流下来,真是个好去处。
叶菁菁蹲在小溪边,撩着溪水洗手。早上起得早,坐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过来,在车上睡了一觉,被这冰冰凉凉的溪水一冰,叶菁菁整个人都精神了。
“福晋,庄头说后山上有野鸡野兔子,叶淮他们带着人上山打猎去了。”晴云兴奋地从山路上跑回来,身后还跟着阿福,敏心走在最后护着两个小不点。
叶菁菁笑道:“山上那般好玩,你怎么回来了?”
“主子爷说,您要醒了就请您去山上,咱们中午在山上搭灶煮饭吃。对了,主子爷吩咐小金子他们在山林里搭了个帐篷呢。”
“搞野炊?这么有兴致?他不是说想吃药鸡吗?”叶菁菁提着裙子上山。
“主子爷亲自去鸡圈里挑了一只最肥的药鸡,已经宰杀放锅里炖上了。”
出来玩,还能野炊,身边的伺候的人不管丫头还是婆子都很高兴,叶菁菁扭头看着有些紧张的小福不解:“小福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被主子问话,小福就更加紧张了,下意识回头看师父。
叶敏心只好道:“想要什么自己争取,你看着我做什么。”
叶菁菁来了兴致,微微挑眉笑道:“小福想要什么呀?说出来我听听。”
小福鼓起勇气:“主子,我想姓叶,跟师父一样。师父说,她的名字是主子给的,我想姓叶也要问主子。”
“小福你原来姓什么?”
“不记得了。”
“敏心,你如何说?”
“主子,阿福确实有习武的天赋,若假以时日教导,她以后肯定比我更好。且阿福性子坚韧,为人可靠,如要给未来的小主子选侍卫,阿福的能力和年纪都很合适。”
叶菁菁听明白了,敏心十分看重阿福。但,想得到叶这个姓可没那么容易,必须忠心、有能力,得到她认可后才会赐姓叶。
她的侍卫头子叶淮,贴身侍卫叶敏心,贴身大管家叶慧心,医女叶秀等,每一个姓叶的都是她的嫡系,都是她砸重金培养出来的能人,每个人选都必须慎重。
“咱们家每半年侍卫组就有一次选拔赛,阿福才来,年底的选拔赛她肯定赶不上了,等到明年夏天叫她去选一选,如何?”
“主子说的是,就这样安排吧。”
叶敏心点头,阿福也高兴地笑。师父之前跟她说过,主子身边的侍卫都要选拔,赢了才有可能姓叶。
选拔就是打架嘛,她不怕。
叶菁菁鼓励阿福:“以后要跟敏心好好学哦。”
阿福重重地点头:“嗯,阿福会的。”
“除了练武,也要读书认字,还要多吃饭,长得强壮才好。”
阿福仰头看着师父,她以后一定会长得跟师父一样高。
叶敏心低头,呵,小不点儿想超过她,再等十年再看。
“别跟在我身边了,快去玩吧。”叶菁菁笑道。
“主子,那我走啦。”
阿福小小的个子,一下蹿到前头去了,看方向是去做饭的位置。
晴云道:“主子,小米比阿福大不了几岁,两人感情好呢。”
“挺好的,咱们府里都是大人,有个年龄相当的朋友一起长大,有助于身心健康。”
小米虽然到府里之前只是个街边讨饭的乞儿,但她生性乐观,阿福如果能学到小米一点半点,对阿福也是好事。
慧心扶着主子上山,感叹道:“时光如流水,过得真快。”
“可不是么。”叶敏心也心生感叹。
想当年,她也只是无家可归的乞儿,听老乞丐说城外有个庄子肯收容小乞丐,她怕冬天被冻死路边,就自己问路跑去长福庄。
长福庄可真好,她在长福庄里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睡觉,还有人教她读书习武,这种好事,真是做梦都不敢想。
到长福庄一年后,她被教她习武的师父选中,师父问她愿不愿意去主子身边当侍卫,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后来,她跟一群同样被选中的人见到了主子,那时候主子跟现在的长福差不多大,矮墩墩一个小姑娘,身后带着十几个伺候的奴仆来看他们比武。
主子对她笑,说叫她看看,她有多厉害。
叶敏心打败了同组的所有人,用实力告诉主子,她非常厉害,她是最厉害的。
主子高声夸奖她,说她是她见过最厉害的女侠。半年后,她有了姓名,她叫叶敏心。
被主子赐了姓名后,叶敏心有机会进都统府,她见到了比她大几岁的慧心,瘦瘦弱弱的阿秀,整日叽叽喳喳的晴云,还有她只在比武时见过一面的顶头上司叶淮。
“敏心刚来主子身边的时候,黑黑瘦瘦的,浑身上下最吸引人的就是那双眼睛,每次看到主子的时候那叫一个亮,跟太阳似的。”
叶菁菁玩笑道:“慧心说得真贴切,那会儿每次被敏心看到,我都凑近看看她的眼睛,怎么能那么亮呢。”
叶敏心笑了笑,不是她眼睛像太阳,而是她眼里的主子就是她的太阳,给了她希望,让她活得像个人。
晴云哈哈大笑:“主子,我看了,有回我趁敏心睡觉,扒开她眼睛,好险没被敏心一脚踢门外去。”
几人正说笑,小金子欢喜地跑过来:“奴才给福晋请安,主子爷打了一只野兔子刚架上烤,叫奴才请您快过去。”
叶菁菁脚步快起来:“这么快就打到野兔子了?”
“主子爷射的准。”
胤禟正坐在火堆边给烤兔子翻面,笑道:“庄头说今年这个山头还没人来打过猎,养了一年的野兔子肥得很。”
“多撒点辣椒粉,我爱吃。”
“不用单独撒辣椒粉,杨贵配了烤兔子的香料,撒上去就行了。”
火焰炙烤之下,兔子被烤得滋滋作响,胤禟熟练地刷油。兔子肥肉少,不刷油一会儿就烤干了。
慧心赶忙搬来一把椅子,叶菁菁坐下往右边看:“那个帐篷是什么帐篷?”
“羊皮的,这帐篷还是大哥前些年从西北回来的时候送的,兄弟们每人都有。听大哥说羊皮帐篷在北方很贵重,一般人家都置办不起。”
“你不废话嘛,那可是羊皮,一件好的羊皮袄都能值几两银子,这么大个帐篷肯定不便宜。”
胤禟看了眼帐篷道:“以前住宫里,也没机会使,现在咱们建府了,出门也方便,等到冬日下雪的时候咱们再来山上搭帐篷,瞧瞧这个羊皮帐篷保暖不保暖。”
说到下雪叶菁菁就想叹气,这鬼天气,冬至都快到了,还不下雪。
“你也别叹气,你着急也没用,该来的躲不掉。再怎么样,也不会缺了你的粮吃。”
话虽这样说,到底心里担忧。
给兔子刷好油,叫小金子拿张湿帕子来,胤禟拿起帕子擦擦手,从食盒里拿了个糖炒板栗剥开,送到叶菁菁嘴边。
叶菁菁一口吃了:“唔,还有点温热,现炒的?”
“嗯,厨房那边一大早炒的,本来想着咱们在路上吃,结果马车还没出城你就睡着了,没吃成。”
叶菁菁只想翻白眼,她为什么醒不来他不知道吗?今儿心情好,懒得说他罢了。
“新板栗?”
“东北那边送进宫的第一批山货,昨儿皇阿玛给我们兄弟几个分了些,东西不多,直接送厨房去了,就没跟你说。”
叶菁菁算了算日子,她在东北的大掌柜也该回来了,各种东北的山货特产他们家肯定不缺。
“我叫手下人在东北多收些干蘑菇、板栗、鹿茸这些好多东西,估摸着这几日就该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分些给额娘。”
“你别说你在东北也有庄子?”
“有,东北寒冷,又靠近边境,地广人稀,那边的地价便宜。”叶菁菁随口解释。
“便宜归便宜,你在那么远的地方置办土地,能管得过来吗?”
“放心,我手下的人都很能干,他们会处理好。”
胤禟羡慕:“你手下的人确实能干,你一个女人,怎么能养出那么多听命你的下人?你教教我。”
“砸银子呗,要想马儿跑就要让马儿吃饱。”
胤禟不信,要是砸银子就能解决问题,就没那么多难办的事了。
叶菁菁不想跟他说这个,推了他一下:“快翻面,兔子烤糊了。”
胤禟手忙脚乱地给烤兔子翻面,又做起刷油的活儿。
又烤了一刻钟,兔子香味烤出来了,胤禟拿了把小刀,一边切肉吃一边烤,夫妻俩分着一起吃完半只兔子,一只药鸡。
叶菁菁吃得不多,喝了两杯解油腻的茶就觉得够了,剩下的都进了胤禟的肚子,她伸手摸了摸胤禟的胃:“撑不撑?”
胤禟笑道:“爷一个大男人,吃这些东西撑不着。你看看叶淮他们,他们比爷吃得还多。”
叶淮他们平均一人一只肥兔子,还要吃饭喝汤,真是好胃口。
那边,叶淮他们打了一堆兔子、野鸡,这么多根本吃不完,吃剩下的兔子都装车上送回京里,也叫府里人都尝尝野味。
吃饱了就容易困,帐篷都搭起来了,也铺了简单的床,叶菁菁进去歇会儿。
可能山里空气好,小憩了半个时辰起来,就感觉精神头好了。睡足了,
伸了个懒腰,叶菁菁发现身边的人不在。
“慧心,胤禟呢?”
慧心掀开帐篷进来:“回主子的话,刚才主子爷跟叶淮他们进山了。”
“又打猎去了?”
慧心点头:“主子爷说最多一个时辰,很快就回来。”
叶菁菁起身:“那正好,你叫人过来把帐篷、椅子这些都收起来搬下山去,收拾好准备回去了。”
“还有,叫个人去我伯父的庄子里问问,看看他老人家今日有空没有,若是有空,一会儿我跟胤禟去他老人家那儿蹭顿晚饭。”
“奴婢这就去。”
“叫人骑快马去,尽快回来。”
“是。”
叶菁菁也没在山上等着胤禟,帐篷拆了,她慢慢下山,去庄子里坐着等,顺便跟庄头的媳妇儿说说话,问问这个庄子今年出息如何。
茶喝了两盏,胤禟就回来了,一头大汗,袖子和肩上都有沾着泥印子。
“摔跤了?”
“不小心滑了一跤,不碍事。”
接过福晋递过来的帕子随意擦了擦汗:“我听他们说一会儿要去见彭春?”
“什么彭春,那是我伯父,你要跟着我叫人。”
“别生气,我就是随口一说嘛,放心,我听你的话,肯定不给你掉面子。”
叶菁菁拉他坐下:“伯父这一二年里,很少见人了,也不一定能见着,看伯父有没有空吧。”
一刻钟后,去传话的侍卫骑马回来了。
“禀主子爷福晋,奴才去的时候先见到勇勤公福晋,她说今儿有空,叫主子爷和福晋去,她在家等着。”
叶菁菁惊讶道:“伯娘也在庄子里呀。”
“人家老两口,住一块儿不是很正常嘛。”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月京里各种宴席吃都吃不完,我以为伯娘跟我额娘一样天天凑热闹吃席去了。”
“慧心,赶紧收拾,咱们现在就走。”叶菁菁吩咐道。
胤禟亦步亦趋地跟着福晋:“也不用吧,你伯父家就一儿一女,儿子女儿都成婚多少年了,家里没孩子说亲,少去吃几次席也无甚影响。”
夫妻俩上马车,一路往伯父庄子上去,他们到的时候庄子大门打开,伺候的人看到他们的车马过来,赶紧跑进屋里通报。
叶菁菁和胤禟下车时,看到伯父伯娘都出来了,她连忙笑着迎过去:“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伯父伯娘居然亲自来大门口迎接我。”
“九阿哥头一回上咱们家,该迎一迎。”
胤禟忙道:“我一个小辈,哪里用劳动您二位。”
胤禟姿态放得很低,上前问安,跟着自家福晋喊伯父伯娘。胤禟再抬起头时,才看清楚彭春的脸,真是……太老了。
前几年胤禟还见过彭春,那时候虽然也老,整个人精神抖擞,一点看不出老态,这一二年里老得也太快了。
“九阿哥里面请。”
彭春说话时,嘴巴微动,全白的胡须微微颤动着。
胤禟哪里敢走前头,只说:“您先请。”
彭春也不跟他假客气,任由福晋和侄女搀扶着,慢慢悠悠地转身进屋。
“伯父,您老近日身子可好?”
彭春微微笑道:“好,一切都好。今年冬日来得晚,对我这个黄土都快埋到顶的老头子来说尤其好过。”
这会儿叶菁菁也不说什么还不下雪,担忧明年天灾之类的话,只说:“您身子好就行。我们刚从您送我那个庄子过来,我听庄头讲,他们现在养药鸡越发好了,九月份的时候又养了一窝小鸡崽儿,您今年冬日里定不会缺鸡吃。”
彭春轻笑出声:“你呀,真把药鸡当什么灵丹妙药了。就算是药,这世间最好的药,也只能治病,救不了命。”
彭春病了这些年,去年冬日最难过的时候他也只觉得身子难受,今年倒是好过些,他却感觉呀,他怕是活不过这个冬日了。
叶菁菁心里难受,彭春福晋气道:“孩子跑来看你,好端端的你说这些话干什么。”
彭春也不反驳福晋的话,只道:“老头子我努力活一活,尽量陪你们过年。”
叶菁菁心酸,很想说您要觉得活着难受,不活了也可以。
这话,她只能心里想想,一个字却都说不出口。
“伯娘,堂姐这几日过来过吗?”
“没呢,你也知道,这一个来月京里热闹,她也忙。她现在当着一个家,肯定累,我们就不催她回来了。”
叶菁菁看了眼身边的胤禟,心道,后面可热闹不了多久了,胤禟憋着坏呢。
彭春如今身子弱,听大夫的话,少吃多餐,一天一共吃四五顿饭,这会儿才半下午,已经到彭春用饭的时候了,胤禟夫妻俩自然要陪着。
彭春吃的都是易消化的吃食,桌上摆着各种汤汤水水,清炒或白灼的饭菜,胤禟吃不惯,他一点没表现出来,彭春却笑道:“辛苦九皇子陪老头子随意吃两口,等回你家府上,再叫厨子重新做。”
胤禟不知如何答,叶菁菁笑眯眯道:“您老真是可惜了,我从宫里弄来一个厉害的御厨,各色肉菜做得尤其好。”
“你个坏丫头,明知道老头子我吃不了,你还故意说出来馋我。”
叶菁菁大笑道:“瞧您这么可怜,等过年,我叫我府上那位大厨,给您做一碗扣肉,您跟伯娘申请一下,允您吃一片。”
“福晋,听见没,菁菁说过年孝敬我一碗扣肉。”
彭春福晋无奈笑道:“听见了,允你吃两片。”
彭春眉开眼笑,忙说好好好,还说叫那御厨抓紧时间再练练手艺,扣肉这种好菜,他这辈子估计也就吃最后一回了,一定要吃到最好的。
热热闹闹用了饭后,时辰还早,叶菁菁扶着他老人家去院子里溜达了两圈,彭春说够了。
“菁菁,扶我去屋檐下躺躺。”
西墙的屋檐下摆着两把躺椅,这个时辰正好,位置好,躺在躺椅上,正正好能看到夕阳下山。
伺候的人有眼色,赶紧又去搬了两张躺椅摆上,胤禟夫妻俩陪着彭春看夕阳。
“伯娘呢?”
“你伯娘不爱看夕阳,她常说,太阳日日都能见到,没什么好看的。”
彭春笑对叶菁菁说:“你伯娘嫁给我吃亏呢,我们老夫少妻,她还能活许多年,看许多日升日落,我却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还是你们好,夫妻年纪差不多,互相扶持着过一辈子,比什么都强。什么名啊,利啊,争得再多,又能受用多少?有那功夫,不如陪着身边人看看景儿,说说话。”
“伯父说的是,我记下了。”
彭春拍拍侄女的手:“你从小就是个聪明孩子,万事都想得通,但有一点伯父需得跟你说一说。”
“您说,我听着呢。”
“你这孩子,缺少敬畏,对皇权的敬畏。”
叶菁菁心头一震。
彭春看了眼胤禟,又转头对侄女说:“无论在什么位置上的人,他始终是人,是人,就逃脱不了人性。”
“壮年时心胸豁达,只要是好的,什么都容得下。等到老了,自怜自哀,谁要无意碰他一下,他那颗孱弱苍老的心呐,说不准就记恨上你了。”
“听别人嘴上说容人之量,那都是假的。聪明人,该退就退。”
胤禟心里大惊,彭春这一辈子算得上战功赫赫,特别是康熙三十五年时他参与西北平叛时,在昭莫多之战中大败噶尔丹的军队,本来又是大功一件,回京后却因未给手下十八名士兵收拾遗骸被部下非议弹劾,因此丢了军功,未得一赏。
难道,彭春早知道皇阿玛对他这个身负军功的一等公忌惮,所以才自污,借此功成身退?
叶菁菁和伯父关系亲近,家里的大事伯父和阿玛从不会瞒她,伯父劝告她的这番话,她比谁都明白,也想的更深。
“伯父您放心,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彭春欣慰地点点头:“你聪明,就要辛苦些,你大哥小弟,还有你堂哥堂姐,以后都要麻烦你多费心。”
叶菁菁默默点头。
伯父说的这些近乎遗言的话,她拒绝不了。
太阳快下山了,夕阳金黄,煞是好看,彭春却不要九阿哥和侄女陪自己看,赶他们走,说别误了进城的时辰。
叶菁菁进屋跟伯娘告别,说过些日子再来看她和伯父。
胤禟站在门外冲彭春福晋点了点头,带着福晋回城。
回去的路上,叶菁菁撩开马车的车帘,看了会儿夕阳,她笑着对胤禟说:“等咱们老了,咱们也找个庄子养老,日日看夕阳下山。”
胤禟舒坦地靠着软枕,长手长脚伸开:“几十年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咱们还年轻,要活出朝气来才好。”
巧了,她也是如此想。
叶菁菁踢他的腿:“收回去一点,我都没位置了。”
“没位置,那就趴我身上。”
“啊!”
胤禟一把把福晋搂进自己怀里,按在胸口猛亲,就跟小鸡啄米一般,叶菁菁先是惊,后是笑。
伸手打他:“要死了,你快松开。”
“我的福晋,凭什么我要松,我就不。”
不仅不松手,还一个劲儿地往怀里搂,一不小心碰到她的痒痒肉,叶菁菁挣扎着不让他抱,笑得喘不过气了。
两位主子闹得不像样,坐在外面车辕上的慧心敲了敲马车门,提醒道:“主子爷,主子,咱们进城了。”
祖宗们,进城了,到处都是人,可别闹了。
马车里传来几声轻咳,不过一会儿,马车里就安静了。
叶菁菁期待的大雪,一直等到冬至这日早上才纷纷扬扬地落下。
一早起来和面的杨贵看到地上的积雪,笑了声:“好事情,瑞雪兆丰年呐。”
小邓子比师父早起一会儿,已经在厨房烧灶了。杨贵打水和面,揉面揉到一半,小米来了。
“杨贵师父早,咱们用了早膳就开始做冬至团吗?主子说您做的冬至团咸口的馅儿调的好,要是来得及咱们就多做些,做礼送到其他几家皇子府。”
杨贵笑问:“主子说的是不是冬笋腊肉的馅儿。”
“正是呢。”
“来得及,文化大酒楼为了准备过冬至从南方拉回来半船冬笋,昨儿我刚好在文化大酒楼,跟掌柜打了招呼,要回来一车冬笋,尽够了。”
“咱们今天还能调些蘑菇鸡肉馅儿的,昨儿我去窖藏冬笋的时候碰见孙管家在后门跟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说话,拉进府里十几车东西,其中两车都是东北来的珍品干蘑,我昨晚上去库房领了两斤泡上,今天正好能用。”
小米一听就知道杨贵说的是谁:“东北的蘑菇呀,跟孙管家说话那人肯定是严真。”
“严真是谁?咱们府里的人?”
“算是咱们府里的人吧。严真是主子的人,主子在东北有一大片地,严真去年秋天时被刘管家派到东北去办事儿,他这次回来,肯定是来跟主子禀事儿的。”
杨贵暗暗点头,主子的产业铺得真广。
随即,杨贵又忍不住暗自得意,要说会跟主子,还得数他老杨。
今天下雪,外面冷,叶菁菁也不爱出门,就在主院子里听严真汇报工作,听了半个多时辰,等严真说完后,叶菁菁满意道:“你做得好,粮食产量比去岁增加了两成,已经很不容易了。”
严真道:“咱们主要还是缺人手,没办法精耕细作,一些边远的薄田甚至都还荒废着,所以产量才提升困难。”
说真心话,严真觉得,东北那块地是好地,主子养着的那些农家子弟也真厉害,他们研究土质、肥料、种子,针对性种植,他们庄子里的平均亩产比那边的其他庄子产量高出一大截。
可惜,他们缺人,浪费了那么好的地。
“那边靠近边境,十分危险,加上冬日又如此苦寒,就算碰到天灾,灾民往西南走,都不会往东北去。”
叶菁菁道:“咱们一步一步来吧,总不能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
“福晋说得是。”
“严真,你对以后有什么安排,你还要继续科考吗?”
严真是长福庄养大的孤儿,在长福庄开蒙时夫子就说严真适合走科举的路子。夫子眼光很准,十五六岁就考上秀才了,但是却在举人这个关口被难住了,考了三回也没中。
他有点灰心,就跟大管事刘山申请,去铺子里当掌柜。严真在掌柜的位置上历练了一年后,去年东北缺人,他自告奋勇去了东北。
叶菁菁听过刘山及东北其他掌柜对严真的评价,都说他如果做官,就算是个七品县令,肯定也会造福一方百姓。
严真犹豫,挣扎,他内心不知道该做何种选择。
“严真,你想当官吧。”
“回主子,我想。”
“你要想当官,有两条路,一条是你一心关门读书考举人,只要你有举人功名,家里也能举荐你去地方当个小官。第二条路,先跟着九阿哥做事,边做事边学,边学边看机会。”
主子的话严真听明白了:“主子,我想先跟着九阿哥学做事。”
叶菁菁颔首答应,侧头跟慧心交代了几句,慧心领着严真去前院见主子爷。
“主子爷,福晋吩咐奴婢带一个人来见您。”
“这谁?你主子的人?”
严真跪下:“小民严真,拜见主子爷。”
自称小民,不称奴才,这种习惯,胤禟一听就知道是福晋身边的人,大概率还是长福庄的人。
也只有他福晋如此心善,养大那么多人,却没叫他们签卖身契。
胤禟听严真说他有秀才功名,胤禟就更懂了。
慧心指出重点:“主子爷,严真的算学是同一批学子里面学得最好的之一。”
胤禟坐直身体,顿时认真起来。
“严真,你会查账?”
“会。”
胤禟立刻点头:“那你跟着爷吧,以后你就是爷身边的师爷。”
“主子爷,人送到了,奴婢就先回去了。”
“回吧,帮爷给福晋带句话,就说我爷谢谢她。”
慧心行了个礼退下。
严真知道主子爷找自己要做什么,他问:“主子爷,什么时候开始查账?查哪儿的账?”
“不着急,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冬至节一场大雪后,不是非得出门的事,各家各户的主子们都进入到猫冬的模式,路上的马车都少了。
农历十二月初,进城的城门口热闹起来,原来是参加本月下旬选秀的秀女进京了。
爱看热闹的京城百姓,最近日常闲聊的话题就变成昨日进城那个马车好威风,不知道车上坐的是哪家姑娘,被皇上老爷看中,以后就进宫当娘娘,吃香的喝辣的。
后宫忙碌起来,前朝呢,本来各部都在统筹账本跟皇上汇报,也忙得不可开交。
这候,五皇子胤祺弹劾安郡王玛尔浑贪污渎职,去岁他领了修缮盛京皇宫的差事,从中贪墨了共计十二万余两银子,奏请皇上严惩。
安郡王脸色相当难看,五皇子为着女人之间的几句争执,这就要要他的命?
修缮盛京,那是工部营缮司的活儿,账目也要从营缮司走,工部尚书萨穆哈神经也绷紧了。
胤禟躲在一边冷笑,萨穆哈不是不给爷账本嘛,现在爷要你自己个儿交出来。
修缮盛京总计拨款三十万两,玛尔浑居然敢贪污十多万两,再有经手的其他官员盘剥,盛京的皇宫到底是怎么修缮的?
康熙一想到这些就怒火中烧。
“刑部尚书何在?”
刑部尚书出列:“臣在!”
“给朕查!”
“臣,遵旨!”
刑部?玛尔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彻底完了,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第26章
刑部彻查安郡王玛尔浑贪污渎职,下朝后玛尔浑都来不及做什么准备,就被刑部请走了。被牵扯到的工部尚书萨穆哈,顿时心都替起来了。
回到衙门,萨穆哈左思右想,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别先乱了自己的马脚。他急的在屋里转圈,突然停下,想起自己上头还有一个人,他找来人问:“九皇子何在?”
“回禀大人,属下不知。九阿哥下朝后没回咱们工部衙门。”
“给我去找,找到九皇子赶紧来回话。”
“是。”
萨穆哈想先跟胤禟这个工部主理通个气,可惜九阿哥没给他机会,下朝后就跟五阿哥一块儿走了,好像去的还是后宫的方向。
后宫哪是前朝官员能打听的,萨穆哈焦急地在衙门等着,生怕一个不好,刑部下一个抓的人就是他。
工部右侍郎保林见事情掩不住,趁人不注意给毓庆宫递话,毓庆宫大太监只给他两个字,叫他莫慌。
呵呵,五阿哥可是咬人不叫的狗,怎么可能轻轻放过,他要不慌,下一个就轮到他去尝尝刑部大牢的滋味了。
玛尔浑好歹是郡王,罪名未定之前还有优待,他保林算个什么东西?
萨穆哈中午时才在衙门见到外出回来的保林,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就达成了某种联盟。
“保林,安郡王之事牵扯我们工部,工部的主理是九皇子,于情于理,我们该去问问九皇子的意思,你说呢?”
“尚书大人说得极是,但只我们两人去,不能体现咱们工部全体主官的意思,照下官看,应先跟姚大人通个气。”
姚元景就在衙门里办公,尚书大人和右侍郎大人找到他,理由还是如此冠冕堂皇,他能如何,自然只能加入其中。
平日里九阿哥大部分时候都在衙门,即使没有事忙也会去衙门各处转悠,一天不知道能碰到多少回。今日他们着急求见九阿哥,却见不到人。
没法子,三人商量后,等下值后去九阿哥府上拜访。
萨穆哈交代身边伺候的人,赶紧回去给九阿哥府上送拜帖。
送拜帖这种小事,姚元景交代了两句就回位置上办公,公务都处理了好一会儿了,萨穆哈和保林两人才从各自办公的屋里出来。
“姚大人,你已交代家里人给九阿哥府上送帖子了吗?”
“交代了,还吩咐家里人准备了一份厚礼给九阿哥府上送去。”
萨穆哈十分满意,夸赞道:“姚大人不愧是出身书香之家的文人,就是比我等大老粗懂礼。”
“尚书大人,您客气了。”
姚元景随意回了两句,继续办公,萨穆哈也不打扰他,带着保林出去了。
过了会儿,一个不起眼的工部主事进来汇报:“大人,尚书大人和右侍郎大人去档子房了。”
“哪个档子房?”
“当然是黄档子房。”
姚元景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主事才退下。
工部有三个档子房,清档房,管理满洲工部官员升迁调任之事。汉档房,办理工部官员文奏之事。至于黄档房,管的是考核岁支款项和工需物。
九阿哥刚来工部时就想查看黄档房的账册,被萨穆哈和保林找各种借口拦了,可见黄档子房有多要紧。
现在到了年底,黄档房的员外郎、主事们忙着平账,这个关头又出了安郡王之事,档子房的官员们这个月别想睡得安稳。
何止工部的官员不安稳,保林给毓庆宫送信后,毓庆宫大太监叫保林稳住,查的是安郡王,跟他们无关,但是实际上,他感觉自己一条腿已经迈进棺材了,就看上头要不要深查,要是深查,他两条腿都得迈进去。
此时,乾清宫,大清朝最尊贵的父子俩相对无言,不知道在此之前谈了什么,太子告退时,康熙突然叫住他。
太子回头:“皇阿玛还有何吩咐?”
“胤礽,别叫朕失望。”
太子跪下:“儿臣不敢。”
太子离开,康熙双手撑着膝盖,低着头,半晌才抬起来。
“梁九功。”
“奴才在。”
“你说,朕对朕的这些儿子们,是不是太放纵了些?”
梁九功给主子爷奉茶,笑道:“奴才没有儿子,可不懂老父亲对儿子们是何想法。”
康熙笑骂了句老滑头。
皇城,天底下最光亮也是最阴暗的地方,有多少心眼儿、多少心思都藏得住,也必须藏住。
无论是坐在皇位上的人,还是跪在地上的奴才。
但在九皇子府,就没有那些规矩,毕竟当家主子就是个什么话都敢说的人。
说起来,胤禟主理工部好几个月了,九皇子府还是头一回收到工部尚书萨穆哈,工部右侍郎保林,工部左侍郎姚元景的拜帖。
“哟,来得真齐全。”
叶菁菁颇有兴致地打开帖子,笑道:“早上安郡王玛尔浑才被五阿哥弹劾,这时候刑部正在查安郡王吧,他们这就慌了?”
“肯定慌,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慧心把礼单送到主子手上。
除了姚元景这个凑数的之外,萨穆哈和保林都给他们府上送了重礼,折合成现银子,价值超过一千两。
啧,尚书,侍郎,他们一年的俸银和禄米加一块儿还没一千两呢。
这两人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这个佛还不乐意叫他们抱,难了哦。
看完单子,叶菁菁吩咐慧心:“尚书大人和右侍郎大人的礼别动,先留着,等晚上九阿哥见过他们之后,再把礼退给他们。”
“至于姚师兄送的薄礼,回头装些蘑菇、板栗、茶叶、点心什么的就当回礼了。记得原样装,别叫人看出什么不妥来。”
同样看过单子的慧心和晴云都忍不住笑,主子这话说得实在,跟那两位大人的富贵比起来,姚大人送的可不是薄礼嘛。
姚大人送的礼,两刀宣纸,一斤黄山毛峰,再有几样包得像模像样,实际上不值钱的点心盒子。要是指望送这点东西就能求人办事,那真是笑掉大牙。
叶菁菁撇嘴:“姚师兄真是糊弄我不懂行?头一回给我送礼,送的都是他老家的特产。我估计他就是从家里库房扒拉了两样给我送来吧。”
“那也不至于,安庆府和徽州府的宣纸、茶叶都很有名,肯定是姚大人叫人小心收在箱子里的好东西。”
叶菁菁慢慢悠悠道:“慧心呀,别替他找补了,他跟张廷玉一个地方出来的,看起来是个不起眼的清贵官员,实际上他们跟那群只能拿清贵当遮羞布的穷翰林可不一样呢,他们不会两袖清风,只有贵不可言。”
切,不想给她送礼就别送呗。
慧心也不劝了,直接道:“等过些日子您去张家拜访,跟您怀玉姐姐告状,就说姚大人小气。”
叶菁菁笑起来,微微扬起下巴:“看他这回帮不帮胤禟吧,他要不帮,就别怪我小心眼儿告状了。”
今日有意没去衙门,上午散朝后,胤禟先去给皇祖母请安,后又去翊坤宫用午膳,用完午膳也赖着不走,磨磨蹭蹭快到下值的时候,他才扭头回府。
萨穆哈家的下人一直在铁狮子胡同口等着,看到九阿哥回来了,赶紧赶去工部衙门禀报。
听到消息后,萨穆哈和保林坐不住了,现在就要去九皇子府。姚元景却不慌:“两位大人,还有一刻钟下值,何必抢这一时半刻的工夫呢?”
“姚大人,不是我等着急,确实是安郡王之事,事关我们工部衙门上下所有人呐。”
姚元景站起身时微微低头,嘴角不经意地露出个讥诮的笑。
事关全体工部衙门?不,是事关您两位的前程。
姚元景十分配合道:“两人大人说得有理,那咱们就出发吧。”
“姚大人先请。”
“尚书大人、保林大人先请。”
这会儿不是推辞礼让的时候,萨穆哈一马当先,保林、姚元景跟在后头,出衙门后就往铁狮子胡同去。
等他们到九皇子府门外,门房处直接把他们请到前院待客的正厅喝茶。
“请诸位大人稍候,主子爷一会儿就到。”
“多谢管家。”
孙全转身时看了姚大人一眼,姚大人老神在在,安心喝茶,一点不慌张。
主院。胤禟、叶菁菁夫妻俩正在用晚膳,今儿天气冷,上了一个牛肉汤锅,汤鲜味美,孙权进来禀报时,胤禟正在锅里烫小白菜吃。
叶菁菁问:“姚师兄他们用过饭没有?”
孙全回道:“应是没有,这个时辰衙门刚散,姚大人他们从衙门赶过来,中间也没有用饭的空档。”
“主子爷,主子,要给三位大人抬一桌饭菜吗?”
胤禟摇摇头:“不用,爷跟他们说几句话就打发他们走,耽误不了他们回家用饭。”
说完,胤禟端起汤碗,喝了半碗豆腐青菜汤,一抹嘴:“福晋,我先去前头,一会儿你等爷陪你散步。”
胤禟走了,叶菁菁也没什么胃口,她放下筷子:“慧心,给姚师兄的回礼里放一碟刚做的冬笋腊肉包子,好叫姚师兄回去的路上能垫垫肚子。”
“奴婢这就去。”
前院待客的正厅,胤禟人还未到,声先至:“三位大人久等,来晚了。”
这一天,到处找九阿哥的萨穆哈听到九阿哥的声音那叫一个高兴,连忙站起身:“见过九阿哥,九阿哥吉祥。”
胤禟有点惊奇地瞅了萨穆哈一眼,这个老东西什么时候对他如此客气了?
“尚书大人不用多礼,快请坐。”
胤禟自己个儿走到主位坐下,也不寒暄,直接道:“三位大人来爷府上可有要事?”
萨穆哈率先开口:“确有要事,安郡王玛尔浑的事。”
“这事儿啊,不算大事,相信刑部很快就能审问出个结果,尚书大人只管等着便是。”
萨穆哈还想说什么,胤禟抢话继续道:“我是工部主理,肯定帮着咱们工部。咱们工部的人行得端坐得直,这事儿跟咱们工部无关,爷肯定不会让刑部污蔑咱们一句。”
萨穆哈、保林面面相觑,姚元景低头忍笑。
“这……可能跟我们工部多少有点关系,毕竟修缮盛京皇宫的账是从咱们工部走的。”
胤禟笑道:“这有什么要紧,刑部如要查账,咱们把账本交出去,叫他们查嘛。即使查出什么不妥来,那也是档子房主事们的错,您三位最多担当个失察之罪,三位大人不用惊慌。”
胤禟追问一句:“对了,前几日尚书大人就说工部今年的账本快要忙妥当了,不如趁这个时候把账本一起交去审一审?咱们也表个态,证明咱们工部上下都是在清清白白地为国办事,断然没有什么贪污渎职的行为。”
听了九阿哥一堆漂亮话,萨穆哈也明白了,九阿哥一推四五六,压根儿就没想过担起工部主理的责任,护着他们这些下属。
片刻后,萨穆哈的语气也硬邦邦起来:“九皇子明鉴,皇上既叫您主理工部,工部出了事,您也是要担责的。八阿哥才出京办完差事回来不久,他受的罪,您也看到了。”
“尚书大人这是威胁我?”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想提醒九阿哥,咱们工部一体,应该同气连枝,共同进退才是。”
胤禟冷笑:“尚书大人这话说错了。爷进工部几个月了,如今连工部的账册都未见过一本,事情都是尚书大人在办,这责任,自然也怪不到爷的头上来。”
萨穆哈不能丢开九皇子这个缓冲,他咬牙道:“您一定要看账册?”
“尚书大人这话说得奇怪,哪有当家的不知道家底几何?尚书大人既要爷担起工部的责任,总要让爷知道工部是何情况吧。刑部要提问工部关于安郡王的事,爷总要能说个一二吧。”
看出萨穆哈态度松动,胤禟不在意道:“我也就是随便说一说,尚书大人不用把爷的话放在心里。工部的事,尚书大人您自己个儿看着办吧。”
“保大人,姚大人,你二人如何说?工部四个清吏司,你二人一人分管两个,我这个尚书看着威风,也只管个大概,具体差事还是你们在办,姚大人,保大人,你二位必须拿出主意来才行。”
萨穆哈想甩锅,九皇子答应接着,但是要看他家底,这会儿他拿不定主意,就把两个手下拉进来。
姚元景微笑道:“尚书大人不必问我,我虞衡司、都水司的账册一直放在那儿,谁都可以查。”
萨穆哈看向保林,保林牙都快咬碎了,看他做什么?萨穆哈又不是不知道,他保林屁股不干净,没法像姚元景一样坦荡,他也说不出硬气话。
此时开口,他怕呀,他怕甩出去的锅,回旋镖砸自己头上。
萨穆哈跟保林是一路人,他催促了一句:“保大人,不用担心来不及,咱们工部今年的总账这一两日应该也做出来了,明日你送到户部给太子、八阿哥过目,之后你再把账册交给九阿哥看,刑部若要追问安郡王有关的账册,九阿哥也好回话。”
保林瞬间明白尚书大人的意思,他立刻道:“尚书大人说得是,明日下官就把账册送到太子处。”
有太子在,太子认可的账本,刑部如若反对,难道要拿太子问罪?
保林只提太子,一个字都未提八阿哥,胤禟自然知道是为何。但是萨穆哈这个老东西,一张嘴就把锅甩给户部,他知道户部会给他擦屁股,那么,就等于他也知道保林是太子的人。
胤禟看姚元景,姚元景只喝茶,不说话。
呵呵,看来不只是姚元景知道保林是太子的人,萨穆哈也知道。
“尚书大人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就去办吧,等账册到爷手里再说。”胤禟端茶送客。
“那我等就告辞了。”
萨穆哈自觉把锅甩给太子和九皇子,这件事情肯定能平安度过去。保林也是如此认为。只有姚元景,深深地看了胤禟一眼。
别忘了他之前的提醒,拉太子下水,前朝后宫又要乱了。
胤禟面无表情地去书房,也不叫人点灯,只是在屋里坐着。过了许久,他喃喃自语:“太子不管也就罢了,他要替萨穆哈、保林遮掩,就怪不得我这个做弟弟的拉他下水了。”
萨穆哈、保林、姚元景三人从九皇子府离开,大管家孙全亲自在门口送三位大人,还把他们送的礼物都给退了回去。
萨穆哈、保林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九皇子都已经答应了,为何不收他们的礼?
孙全笑着道:“我们主子说了,三位大人的心意她领了,但前车之鉴摆着,外面风声又紧,这不年不节的送礼不合适,大人们还是把礼先带回去,咱们来日方长。”
孙全话里话外全是暗示,听到萨穆哈他们的耳朵里,意思是:九皇子很喜欢他们送的礼,但是安郡王刚被查,这个时候还是低调些,回头等过年时再来送礼。
保林忙笑道:“是我等不会办事。”
萨穆哈大手一挥:“听九皇子的,咱们就先把礼带回去。”
三个人中,只有姚元景听出孙全说的那个她,是九福晋。
门房听管家吩咐,快手快脚地把送来的礼物装到几位大人的马车上,孙全又亲自给送出去。
为了掩人耳目,三人都是坐马车来的九皇子府。
姚元景的马车刚赶出铁狮子胡同,他的小厮连忙打开原来装宣纸的盒子:“九福晋吩咐厨房给您备的冬笋腊肉包子,您先吃两个垫垫肚子,别饿着了。”
“除了包子还有什么?”
“一些山珍,点心。九皇子府回送的点心不是街上买的,是厨房里现做的。对了,奴才去后院找茅房的时候碰到九福晋身边的晴云姑娘,晴云姑娘知道奴才还没吃饭,就带着奴才去厨房弄了顿吃的。”
小厮肚子吃得饱饱的,闻着冬笋腊肉包的味儿还觉得馋,九皇子府的厨子手艺可真好。
小厮突然又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叫姚元景看出来了。
“还有什么事,说吧。”
“主子恕罪,奴才听晴云姑娘说,九福晋嫌您头一回送礼送的薄了,生气呢,还说您要是不帮着九皇子,回头就去找大姑娘告状,还要给您师父写信,找他要说法,说他老人家居然不教徒弟人情往来。”
这一整天,姚元景第一回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我就说,九福晋身边的贴身丫头怎么请你去厨房吃饭,原来是为了叫你带这句话给我。”
小厮故作不知,傻笑一声。
姚元景吃完一个冬笋腊肉包子,笑道:“都已经吃了他们家的包子了,肯定要帮九皇子办事才行。”
“主子打算怎么帮?”
“到时候就知道了。”
姚元景亲自提着包子、点心回家,姚夫人尝了之后连连夸奖:“你在哪家店买的?明儿我打发人再去买些回来。”
姚元景笑道:“这个包子你在外面可买不着,你要喜欢,回头我去要两盘回来。”
姚夫人以为他同僚家的厨子做的,也就不多问了。
夫妻俩分着吃了一碟包子,又用了些汤面,也就够了。用完晚饭,夫妻俩灯下闲聊了会儿,姚夫人困了,就先回屋睡觉去了。
“你看书别太晚。”
“知道了。”
目送夫人回屋休息,姚元景一个人去书房,从书柜的夹层里拿出两摞账册,两摞账册上都一样写着康熙四十二年工部的字样。
右边那一摞账册他没动,只把左边的一摞账册翻开,找到营缮司那一本,翻到盛京皇宫修缮支出,他从柜子里找出书画修复的工具,仔细地抹掉原来的数字,待纸面干了之后,他才提笔改了个新数字上去。
这一页改完,他又改了好几页的数字,才关上账册。等他忙完,已经月上中天了。
“来人。”
屋外进来一个其貌不扬之人。
姚元景将改动后的账册交给他:“明日天亮你就去衙门,你把这摞账本交给刘主事,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
等人走后,姚元景珍重地把没改动过的账册重新藏回暗格里,洗了洗手,这才回房间休息。
晚上睡得晚,第二日去衙门当值时姚元景没什么精神,他刚进衙门,就碰到尚书大人带着几个主事捧着账册去户部。
两人寒暄了两句,萨穆哈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姚大人,早。”
“保大人您也早。”
打了招呼后,保林才小声道:“今天一早衙门刚开门,听说八阿哥的贴身太监就去户部告假了,说是病情反复,昨晚发烧,人都快烧糊涂了。”
“那尚书大人……”
保林笑道:“该办的公务肯定要办。就算八阿哥不在,还有太子,户部尚书。”
姚元景有些疑惑,这保林,当真是太子的人?就这般迫不及待要拖太子下水?
胤禟到衙门时正巧看到这两人,一个胸有成竹,一个满脸不解,他乐了。
“哟,都在呐。哦,咱们尚书大人不在。”
“给九皇子请安,尚书大人去户部送账册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胤禟摆了摆手:“尚书大人事忙,这些不用跟我讲。你们先忙着,我有事出去一趟。”
胤禟到工部衙门露个面,都没走到他办公的位置上,扭屁股就走了。
现在换成保林不解:“姚大人,九皇子这是……”
“马上快年关了,九皇子兴许进宫给宜妃娘娘尽孝心去了吧。”
姚元景信口胡说,真叫他蒙对了。
胤禟跑去宫门口等了会儿,九皇子府的马车到了,他亲自跑过去打帘。
叶菁菁扶着他的手从车上下来,笑道:“给咱们九阿哥看赏。”
胤禟大笑:“多谢福晋赏。”
“想要赏可没那么容易,慧心,把东西给他。”
“是。”
慧心把手里捧着的盒子交给主子爷,胤禟试了试重量:“放了几包?”
“十包。”
“十包也不少了。”
严真从东北回来不仅送了山货,还送了许多好药材,其中有四根上好的东北野山参。叶菁菁给阿玛额娘送了一株,伯父伯娘那儿一株,自己家留了一株,最后一株准备送给宜妃娘娘。
人参这个东西,再好也不禁放,叫叶菁菁说,也没必要放着,吃进肚子里养好身体才是正经。
人参送回来后,叶菁菁差人把张春秋请到府里,把人参并其他几味药材炮制成参茶。保证药效的情况下,一株人参也就只能炮制出十包左右的参茶。一包煮一大壶茶,够喝两天了。
夫妻俩到翊坤宫时辰刚好,按照宜妃的习惯,这会儿应是刚用了早膳,不是在屋里歇着就是去御花园逛园子去了。
昨日胤禟给他额娘打了招呼,说好了今日要来,这会儿宜妃应在屋里。
“额娘呢?”
“禀九阿哥,九福晋,咱们主子不在。刚才贵妃娘娘那儿来人了,说是娘家送来一斤今年的秋茶,请咱们主子去她宫里尝尝。主子说她一会儿就回来,叫您二位等她一等。”
“贵妃娘娘请额娘喝茶?贵妃娘娘什么时候爱喝茶了?”
那老嬷嬷也不知。
“佟佳氏。”
叶菁菁突然想到:“安郡王的继福晋是不是佟佳氏?”
“是佟佳氏,佟国纲的女儿,是嫡女还是庶女我就不记得了。”
胤禟把手里的参茶交给老嬷嬷放着,回头扶着福晋的手:“走吧,咱们去给贵妃娘娘请个安。”
安郡王玛尔浑继福晋乃佟国纲之女,如今管着六宫的贵妃娘娘乃佟国维之女,两人乃堂姐妹,说一句娘家人倒是也没错。
一向对贵妃娘娘十分敬重的胤禟很不高兴,贵妃娘娘若要帮她安郡王,找皇阿玛不行?凭什么为难他额娘。
第27章
“宜妃妹妹你快尝尝安郡王福晋送来的秋茶,我尝着这茶虽不如春茶鲜爽,却也香气平和,持久回甘。”
“贵妃娘娘说得是,本宫尝着也觉得味道甚好,不过本宫也不懂茶,这样的好茶,贵妃娘娘该邀皇上一起品鉴才是。”
贵妃娘娘示好,宜妃自然不会拆台,只不过,她也不能接话拆她五儿的台。
听宜妃如此说,贵妃娘娘只笑着低头喝茶,安郡王福晋坐不住了,笑着道:“皇上统御天下,坐拥大清,什么好茶没见过,这点茶叶就不去皇上面前献丑了。宜妃娘娘若不嫌这茶粗陋,回头我叫人多送些进宫,请宜妃娘娘品鉴。”
“且不必了,这样的好茶安郡王福晋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安郡王福晋还想说什么,被贵妃娘娘抢了话:“宜妃妹妹,你的性子本宫也知道,咱们就不绕弯了,五阿哥之事,还要请你劝一劝,五阿哥心里有什么气,或是什么不好说的话,都说给本宫听,本宫亲自罚阿月那个小丫头,断不用拉上整个安郡王府。”
宜妃进门后,一直听贵妃和安郡王福晋拉拉杂杂说了这许多含沙射影的话,眼睛都不带抬一下的。
这会儿,宜妃头一次抬眼,先看安郡王福晋,又看贵妃娘娘,轻轻一笑:“贵妃娘娘这话本宫没听懂,不说是品茶嘛,怎么就扯上五阿哥了。”
宜妃不接话,贵妃娘娘也不恼,语重心长道:“宜妃妹妹,安郡王福晋虽说是本宫堂妹,本宫却不偏着她,她教女无方,也该受些惩处才是,你也是位列妃位的一宫之主,对臣妇有训教之责,这事,你说怎么办吧。”
安郡王福晋俯身跪下:“请宜妃娘娘责罚。”
贵妃娘娘今儿是一定要逼她表态了,宜妃不轻不重地放下手中茶盏,瓷杯与紫檀矮桌相撞,没喝两口的茶水溢出茶杯,脏了桌面。
“贵妃娘娘请额娘品茶,怎么没叫我上呢,可见贵妃娘娘不喜欢我了。”
“我说呢,怎么没听到外头的人通报,原来是你两个来了。”贵妃娘娘笑着招呼叶菁菁:“快进屋,别冻着。”
胤禟笑着道:“给贵妃娘娘请安,给额娘请安。”
叶菁菁跟着胤禟笑盈盈地进门,也利落地给贵妃娘娘和额娘请安,两三步走到贵妃娘娘面前,故作不经意地瞟了眼贵妃娘娘面前的茶壶:“看来我来得巧,还有半壶茶呢。”
“来本宫这儿还能少了你这个泼猴的茶喝?你要喜欢,回头本宫送你些。”
“那我就不跟贵妃娘娘客气了。”
伺候的人倒了两杯茶来,叶菁菁退到宜妃身边,吩咐人:“放这儿,我跟额娘坐,九阿哥的茶放到那边去。”
贵妃见了笑道:“当着你婆婆的面把九阿哥支走,自己个儿霸占你婆婆身边的位置,你这个媳妇当得好。”
宜妃拉着儿媳的手笑:“菁菁呀,比胤禟乖巧多了,本宫最喜欢的就是她了。”
“你那五儿媳你不喜欢?”
叶菁菁惊讶地捂住嘴:“贵妃娘娘,不利于家庭和睦的话可不能说。”
贵妃娘娘哈哈大笑,宜妃也大笑出声。
“菁菁呀,你来,本宫问你,什么叫家?什么叫不利于家庭和睦的话?”
“要想掰扯清楚这个问题嘛,咱们先要区分出谁是外人,谁跟咱们是一家。至于家庭和睦嘛,我是小辈,别的不懂,不过皇阿玛说的话我可记得牢牢的,皇阿玛是咱们皇家的大家长,皇阿玛说咱们皇家是天下典范,皇家和睦,就是天下和睦。”
贵妃娘娘脸上的笑容一下就落下去了,屋里没声儿,过了会儿贵妃娘娘才道:“皇上说得对,就算本宫是贵妃,那也是爱新觉罗家的贵妃。皇家,才是本宫的家。”
宜妃点头认同:“娘娘高见,你我都是皇家妇,护的自然是皇家的和睦。”
跪在地上未起身的安郡王福晋语紧气急:“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摆摆手:“你回去吧,把家里照看好,其他事情自有皇上公断。”
安郡王福晋还想张口说什么,贵妃娘娘摆了摆手,身边两个嬷嬷强硬地把安郡王福晋请出去。
贵妃娘娘放手不管,宜妃也松了口气,借着儿子儿媳来看她,宜妃略坐了坐就告辞了。
贵妃娘娘扶着她手亲自送她出门:“宜妃妹妹。”
宜妃知道她的意思,只是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知贵妃也是不得已。”
贵妃轻叹一声,知宜妃没怪她,也就放心了。
“贵妃娘娘,我们就告退了,下回再来给您请安。”胤禟、叶菁菁给贵妃娘娘行礼。
“好,我且盼着你们常来。”
一家三口回到翊坤宫,胤禟赶紧把带来的参茶献上:“真正的好东西,一支野参只做出这十包参茶,我可巴巴地给额娘送来了。”
宜妃轻哼:“你手里有银子给你额娘我买人参?”
胤禟笑道:“额娘心里知道就算了,别说出来嘛。借花献佛那也是我的心意。”
“胤禟说得对,咱们夫妻一体。”
宜妃见老九和老九媳妇如今非但不吵架了,还有夫唱妇随的意思,感情越来越好,她心里十分欣慰,想到老五和老五福晋,她嘴角又垂了下去。
“额娘别替五哥五嫂担忧,他们现在好着呢。”
“废话,要是感情不好,你五哥那样一个稳重人儿能做出弹劾安郡王的事?你们刚才没来之前,安郡王福晋都跪下了,就想借贵妃娘娘逼着我松口。”
“额娘辛苦了,好歹咬紧了没松口。”
“你五哥再气人那也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能不护着他吗?”
叶菁菁道:“额娘,咱们之前可说好了,不止五哥,胤禟你也要护着,要不然我怕皇阿玛揍他。”
“他……”宜妃想起来九儿媳一个多月之前对她说的话,她眉头倒竖:“你也要惹事了?”
胤禟赔笑道:“这不是刚好么,借着安郡王这个口子,我顺手查工部的账本,一网打尽,您也不用为我和五哥多担心一回。”
宜妃头疼,儿子大了,真是管不了了。
胤禟这个不怕死的赶紧把参茶送到额娘眼前:“您这几日要是心里不爽快,多泡参茶喝,对身体好。”
宜妃被气笑了:“你这叫什么,气我的时候送上参茶,你就是这么尽孝道的?”
胤禟摆烂,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这会儿,萨穆哈肯定已经把工部的账本送到太子爷手上了。
“昨儿你跟你五哥来我这儿,我忘了问,安郡王贪污渎职是真还是假?”
“真的不能再真了。实话告诉额娘吧,安郡王贪污的账册和证人都在五哥手里,五哥没给出来,叫刑部查,其实就是在给我打配合,给我腾出时间收拾工部。”
“你们兄弟别想哄我,既然有证据了,你肯定能查工部,你们绕这么大的圈子是想做什么?”
还能为什么,萨穆哈他们把账本送到户部去,他也想借机搅浑户部的水,叫皇阿玛知道,户部的烂账比工部还恐怖。
工部一年才多大开销?再能贪污也是有数的。户部掌管着天下钱粮,里面层层牵扯的官员和利益,那才让人心惊。
胤禟甚至想过,要真查户部,户部从尚书和下面的主事官,都拉去砍头,也不会有一个误杀的。
“你是工部主事,管户部的事情做什么?”宜妃气道:“我叫你别把天捅破了,你额娘我担不起,你就是不听。”
胤禟不吭声。
叶菁菁赶紧给额娘拍背:“您消消气,别跟他一个二愣子计较。”
“你知道他不懂事,还不拉着点。”
叶菁菁表示自己很无辜:“我要拉得住,上回也不会进宫来跟您说了。”
宜妃又是笑,又是叹气,看了眼桌上的参茶,只叫他们夫妻都滚。
“我今儿累了,要好好歇歇。”
叶菁菁最理解宜妃的心累,也不多留:“额娘,我们这就走了,过些日子再来看您。”
“菁菁呀,多看着他些。”宜妃还是忍不住叫儿媳管着儿子,别闹太大。
叶菁菁笑着点头:“叫额娘为我们受累了。”
夫妻俩没在翊坤宫用午饭就回了,府里以为两位主子午膳肯定不会回来,也没个准备,一时间饭菜上不了。
“告诉杨贵,不用做那些费时的,叫他随便弄几个小菜,端一碗面来。”
大冷天的,即使怀里抱着暖手炉,叶菁菁还是觉得冷,特别是今儿分还大,一阵寒风吹过来,整个人都被冻透了似的。
杨贵是个明白的,知道主子这会儿又冷又乏,他赶紧起锅煮了两碗鸡蛋汤面叫主子先吃着,随后又炒了好几样小菜送去。
胤禟夫妻俩先吃了碗汤面,肚子半饱,吃点菜也就饱了。
丢开筷子,胤禟往椅子上一靠:“交代厨房,晚上爷要吃肉。”
“奴才记下了,一会儿就去厨房交代杨管事。”
叶菁菁吃着醋熘白菜心,看了他一眼才道:“下午你不去衙门?”
“不去,工部那么多账册,户部的官员就算手脚再快今天也审不完。”何况他们肯定会先拖着,看上面是个什么意思。
“也不用全审,只要把安郡王相关的账册审清楚就能交差。”
“呵呵,八哥都躲了,你猜太子敢不敢就这么糊弄了事?”
太子还真不敢。
工部的账册是萨穆哈亲自送到他案上,他要跟往年一样把事情办了,刑部查出来的要是跟工部的账册对不上,这个错责就落到他头上了。
况且,昨日皇阿玛亲口点了他,他也不敢让皇阿玛失望。
“八弟身体如何了?太医去看了吗?”
“回禀太子爷,太医院的张太医去八贝勒府给八阿哥问诊回来,说八阿哥体虚身弱,近日天气严寒,最好不要出门,在家好好养着。”
太子怒道:“孤一个太子都不怕天气严寒,他一个皇子倒娇贵上了。”
伺候的人不敢回话,跪下不起。
太子深呼一口气:“起来吧。”
“谢主子体恤。”
“你们,把账册给户部右侍郎安吉送去,叫他们好好审核工部账册,就说孤说的,他们若是办事不力,孤也保不了他们。”
“奴才们这就把账册给安吉大人送去。”
户部右侍郎安吉接到工部的烫手山芋,也顾不得唉声叹气,立刻就把手下属官叫来,这个事情如何办,办到什么程度先不说,工部的账册肯定要下面的人呢查清楚的,到时候看上面的意思,也好灵活应对。
工部的账册到户部手里不是什么秘密,当天晚上安吉府上就收到了安郡王府送来的厚礼。
作为户部右侍郎,一年到头具体收了多少官员的礼他自己都记不得了,但是安郡王府的礼,安吉有些不敢收。
“安郡王福晋糊涂,有空来本官这儿,还不如回娘家请她叔父佟国维。佟国维正上书告老,这个时候佟国维去求情,看在他的面子上,皇上或许能宽大处理。”
安郡王福晋才不糊涂,她先去求宜妃娘娘,希望她能劝说五阿哥高抬贵手。劝说不成,她才回去见叔父,叔父说既然账册已经送到太子手里,那就不用急了,只需静静等待。
安郡王的死活已经不在于账册了,在于太子,在于皇上。现在赌的就是皇上投鼠忌器,不敢彻查,以免牵连太子。
如若牵出萝卜带出泥,从工部查到户部,跟户部的亏空和贪腐比起来,安郡王的事只是小事。
太子把工部账册交给安吉审核也无用,他推脱不了罪任。
天平上,一头是安郡王,一头是户部和太子。
工部尚书萨穆哈,工部右侍郎保林,安郡王府,都赌皇上会保太子。
佟国维这种老人精看得再明白不过了,现在火候还不到,他需得再等等。
至于安郡王府给户部官员送礼,不过是个普通人情罢了,根本没指望他们能成事,别坏事就行了。
臣子和帝王的博弈,臣子都能看清楚的事,坐在高处通观全局的帝王看得就更清楚了。
“奴才们不懂事,老五也不懂事!”
“都来逼朕!”
暮色四合,风雪交加,乾清宫的大门敞开着,风雪盈门,却无人敢去关门。
“来人,传朕的话给安吉,着户部严查工部账册,若有任何隐瞒,朕绝不轻饶。”
梁九功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奴才这就去安大人府上传话。”
康熙淡淡道:“你去吧,去给安吉传完话,再去八贝勒府上一趟,就说,太子着了风寒病重,工部账册之事,交由他全权处理。”
梁九功跪下领旨,冒着寒风出宫。
安吉接到梁九功亲自传来的口谕,心里有了决断,这回,萨穆哈这个老东西跑不了了。
八贝勒府,胤禩接到皇阿玛的口谕后,本来就不怎么康健的身子,在风雪中显得更加单薄。
“主子爷,您要保重身体啊。”
胤禩苦笑:“保重好身子又有什么好?”
太子,始终是太子,太子有皇阿玛照看,不需保重身子以后也前途大好。
他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要紧?
阶铺密絮鹅毛雪,窗绣奇花凤尾冰。
此时,胤禩的心比这鹅毛大雪,比这滴水成冰的寒冬还冷。
不管胤禩愿或者不愿,皇上开口要严查,自然就没有轻松放过的可能。
安吉展现出他户部侍郎的本事,把户部的堂官、主事们都调动起来,算盘声响彻户部衙门,第二日傍晚,经户部侍郎、户部尚书、户部主理胤禩、内阁阁老签字的严查结果就送到了乾清宫。
安郡王、工部贪污证据确凿,安郡王、工部尚书萨穆哈、工部左侍郎姚元景、工部右侍郎保林全部关押起来,等候最后的审判。
卧槽,皇阿玛这次难道真要彻查工部了?
胤禟一大早去工部衙门待着,这会儿天都黑了他都未走,一直等到这会儿刑部来工部衙门拿人。
刑部衙门要抓姚元景,胤禟阻止:“户部查账没查出虞衡司和都水司的错漏吧,抓姚大人做什么?”
“回禀九阿哥,抓人是皇上下的令,如若姚大人真没有错漏,几天后就放出来了。”
姚元景一点不担心自己,只对自己的小厮说:“回去跟夫人报个信,就说不用为我担心,我问心无愧。”
“是。”
姚元景问心无愧,萨穆哈和保林被吓得浑身发抖,太子那儿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查到他们身上来了?
“我,我要见……”
刑部尚书立刻打断他:“保林大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想想全家老小的项上人头。”
保林闭嘴了。
工部从尚书到侍郎、员外郎,甚至一些关键职位的主事都被带去刑部。胤禟坐在空荡荡的工部衙门,沉默了好久。
四阿哥、五阿哥、十阿哥冒着风雪赶来。
胤禟抬起头:“真是可笑,四哥,五哥,你们说皇阿玛真是在彻查工部吗?”
“九弟,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
“对,杀鸡儆猴,敲山震虎,总能有些作用。”
胤禟并没有被这些话安慰道,他站起来道:“如果皇阿玛只是为了保护……我必然不会答应。”
“九哥,你别跟皇阿玛对着干。”胤俄担心九哥被皇阿玛斥责。
胤禟咧嘴笑道:“我跟皇阿玛对着干做什么,我只是想帮户部官员的忙,带着其他官员帮他们重新复核一回工部的账本,别有错漏。工部尚书、侍郎都被抓了,我这个工部主理人当然应该站出来给皇阿玛,给朝廷一个交代。”
“你别轻举妄动,他们早已经得了吩咐,不会听你的。”
“四哥,五哥,家里有没有合用的账房?借我用一用?”胤禟早有准备,其他人不帮他,他就自己来,他就想要一个结果。
胤禛想了想才道:“罢了,账房还是有两个,一会儿叫他们来工部衙门报到。”
五阿哥也出两个账房。
胤俄不屑:“我出三个,我把我府里的管家一块儿送来。”
胤俄对九哥说:“这种事你别只叫四哥和五哥,我如今也是担得起事的人。自从来工部做事后,这些日子我一直跟都水司的官员去审核河道开支了,这上面的账目瞒不了我,我亲自查这个。”
“姚元景负责的账目十分清楚,重点要查的是保林负责的营缮司和屯田司。”
“再清楚也要复核一遍,总不能让人说嘴,说咱们针对保林吧。”
“行,虞衡司、都水司你全部负责,其他两个司交给我。”
胤禛和胤祺都不是工部的官员,工部的账册他们无法插手,胤禛只提醒了一句:“我虽是刑部主事,这次查工部的所有事项都归刑部尚书负责,我帮不上忙,只能提醒你们,别去挑战皇阿玛的底线。”
四哥越这么说,胤禟心里越跃跃欲试,底线不就是用来挑战的吗?他也想知道,皇阿玛究竟有没有底线,他的底线又是什么。
胤禟天黑都没有归家,叶菁菁就猜到要出事,工部的大动作传出来后,叶菁菁吩咐严真和几个账房都赶紧去用饭,身上衣裳也穿厚些,一会儿好出门办事。
严真知道主子要他办的是什么事,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小金子冒着风雪回府报信,严真他们正要出发去工部时,姚元景的贴身小厮赶着马车过来,车上还装着一箱账本。
小金子不敢多问,也不敢做主带着姚大人的贴身小厮和账本去工部,来不及问主子爷,他立刻跑进主院问福晋该如何处置。
“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怎么处置,都送去衙门吧。真账假账,工部档子房的那些官员自然知道。”
大雪纷飞的冬天,小金子一头大汗,叶菁菁叫他别怕:“工部衙门的主官都被抓了,既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不妨再乱一点。”
胤禟吩咐,把工部档子房还没被抓的官员都叫来大堂,只做一件事,查账。
“我们工部的账本,不能户部说如何就如何,咱们该自己查一遍才放心。如若查出户部诬陷咱们,本阿哥亲自上奏折,定要弹劾户部官员。”
九阿哥话说得漂亮,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们可不敢说工部的账目没有问题。工部明暗两本账,真真假假谁说得清?说得清的人都进刑部衙门了。
严真等人进门,把账册放到桌上,小金子无声地说了姚元景三个字,胤禟一看账册就明白了。
过了半刻钟,胤俄带着人也到了。
“各位,开始吧。”
胤俄带着他府上的账房和工部衙门的官员,主查姚元景管的虞衡司和都水司。
胤禟带着严真和四贝勒府、五贝勒府的账房,及几个工部的老账房,主查保林管辖的营缮司和屯田司。
严真他们这些外人不知深浅,工部档子房的老人一翻开账册就惊到了,这暗账怎么出现在这里?除了尚书大人之外,档子房的员外郎们都只知一部分账册,这里竟然有全乎的。
“愣着干什么,要本皇子教你们打算盘吗?”胤禟催促。
“属下等不敢!”
“不敢就好好干,你们要干不过本阿哥带来的这些账房,不如自己退了吧,把位置让给他们来坐。”
一番敲打,无人敢不用心,工部衙门的算盘声响彻冬夜。
工部这番动作户部那边肯定听说了,这一夜户部的主事官们也不敢回去,都在衙门等着。
胤禩吩咐人去工部请九阿哥过来,去的人的连工部大门都未曾进,就被撵回来了。
“九阿哥说,并非信不过户部,他是工部主理,工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当主理的难辞其咎,一定要查清楚账册真假,还其他无辜工部官员们一个清白。”
胤禩冷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讲什么清白,不觉得可笑?
“罢了,让他去查吧,我倒要看看,他能查出什么名堂来。”
工部衙门。
衙门外风雪不停歇,屋里的算盘声也未停。工部的老账房们一个个满头大汗,手下不停,心里着急,他们没想到九阿哥随便找来的账房竟然如此之强,一个人就干了他们两人的活,越发显得他们这些人尸位素餐。
九阿哥一句话都没骂他们,他们却自己就受不住了,恨不得生出十只手,把那群年轻人压下去。
快要天亮了。
工部衙门的算盘声渐渐歇下来,胤禟站在严真身后,看着他做出来的今年工部账目总表,有问题的账目单独列了一张表。
“呵呵,看来户部真算错账了,贪污少算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七月山东水灾,我、三哥、四哥、五哥、十弟,分三路赈灾,每一路只领了区区三千两赈灾银子。”
“何其荒唐,朝廷赈灾拿不出一万两,一个衙门一年随随便便贪污几百万两银子,置天下百姓于何地!”
胤俄也很震惊:“九哥,怎么跟户部查出来的有如此大的差额?”
“账册不对。”
工部的一众老账房们都低下了头,只作不知。
“那查出来的这些账?”
“等宫门一开,连账册和查出来的这两张单子装好,送到乾清宫去。”
皇上要知道结果,下面官员就不可能慢。胤禟和胤俄叫人把账册送到乾清宫时,内阁大臣和户部、刑部的主官都在。
唯独得了风寒重病的太子不在。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康熙看了眼跪地上的九儿子:“免了,有你在,朕吉祥不了一天。”
“儿臣有罪。”
“你有什么罪,在你心里,你是不是觉得朕的罪过最大?”
“儿臣不敢。”
康熙瞥向不敢抬头的两个儿子:“账册呢,你们折腾一晚上折腾了个什么出来,呈上来给朕瞧瞧。”
胤俄欲起身,胤禟摁住他,他亲自起身打开装账册的箱子,把最上面两张轻飘飘的纸呈上去,随后又老老实实地回去跪着。
“胤禩!”
“儿臣在!”
“你就是这般管理户部的?工部一年贪污几百万,你是没本事查不出来,还是装作没看到同流合污?”
康熙怒火冲天,两张纸被他扔出去,纸还没落地,胤禩就已跪下请罪:“儿臣有罪,请皇阿玛责罚。”
胤禟跪着不敢抬头,斜着眼瞟八哥,八哥真是沉得住气,这样都不慌吗。
“胤禟,你觉得你有没有罪。”
“儿臣有罪。”
“什么罪?”
“失察之罪。”
“好一个失察之罪!”
康熙怒火掉头冲着内阁大臣而去:“陈廷敬,你这个内阁大臣是怎么当的?朝廷内养着这等国贼,这么多年了你居然没发现?”
“臣愧对皇上信任!”
“臣有罪!”
陈廷敬跪下领罪,其他几个内阁大臣如马奇、熊赐履等皆跪下领罪。
刑部尚书、户部尚书、都察院主事官等都齐刷刷跪下,请皇上息怒。
“梁九功!”
“奴才在!”
“宣旨!”
“嗻!”
梁九功展开早已写好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工部尚书萨穆哈任工部尚书十余年间,贪赃枉法,蒙上欺下,侵蚀帑银达千万两白银,逮治拟绞,抄家夷三族;工部侍郎保林……安郡王玛尔浑割去宗室爵位以观后效;工部员外郎刘辉……户部右侍郎安吉革职……”
此次因安郡王玛尔浑贪污引起的工部衙门大震动毫无预兆地开始,又迅速结束。玛尔浑丢了他的安郡王爵位,萨穆哈、保林丢了命,其他涉及此事的工部、户部官员革职和贬谪达三十余人。
另外,八阿哥胤禩因主理户部期间办事不力被革职,令其归家反省。九阿哥胤禟虽到工部时日不长,失察之罪不可逃,也革职归家反省。
此后,户部交由太子主理,工部交由十阿哥胤俄主理。
冗长的圣旨宣完,乾清宫里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胤禟跪在冰冷的地上,慢慢把受力的腿换成手,轻轻地动了下快僵硬的膝盖。
“胤禟。”
“儿臣在。”
“你可有不服?”
“儿臣心悦诚服。”
胤禟答的爽快,也不知道康熙信没信。
信不信都不重要,康熙目光从老九身上挪开,看向其他臣子,他冷声道:“众卿乃国之栋梁,望尔等担起身上的责任。”
“臣,领旨!”
内阁大臣们年龄都不小了,昨日熬了一天一夜,天亮又来乾清宫跪着,待从乾清宫出去,年龄最大的熊赐履身子一软就要倒地上,被距离最近的胤俄一把捞起来:“熊大人!”
“来人,请太医!”
胤禟顾不得自己的膝盖,赶紧和胤俄一起把熊赐履抬到内阁办公的屋里,又叫人多烧了两个火盆端进来。
陈廷敬为首的内阁大人们看胤禟的目光十分复杂,他们这样的朝臣不怕皇子们上进,就怕九阿哥这等愣头青要为国为民。
今次要不是皇上,这次查账引起的动荡就不只是死几个贪官。
朝野之外天灾人祸不断,朝野内部可动荡不得。
可惜了八阿哥,认真论起来他没犯什么大错,被牵连至此也是无妄之灾。
同样被革职,八阿哥脸色阴沉,九阿哥倒是看不出一点被革职的丧气,跟顶替了他位置的十阿哥还有说有笑,真叫人看不懂。
待到太医过来,太医说熊大人只是太过劳累,其他并无大碍,胤禟就放心走了。
“九哥,等等我。”胤俄追上去。
胤禩一甩袖子也走了。
出宫后,胤禩叫住欲骑马飞奔回家的胤禟。
“你觉得你赢了吗?”
胤禟挑眉:“八哥主理户部也有几年了,你觉得抓了几个工部的贪官污吏就算赢了?”
“胤禟,朝廷之事并不如你想象中那般简单。”
“我当然知道涉及利益的事有多复杂,我管不了所有,但不能一点事都不做。”
“你的莽撞,会让其他人受罪你可知?”胤禩眼中冒着火气。
胤禟拉了下缰绳,骏马嘶鸣,胤禟迎着朝阳道:“八哥你错了,你受罪,并不是因我之故,你应该知道的。”
胤禟催动胯下骏马:“我还有事,先走了,八哥回见。”
胤禩在厚厚的积雪里站了会儿,才上马车回府。马车穿过大街,钻进铁狮子胡同,路过九皇子府时,胤禩唾弃自己。
胤禟说得对,让他受罪的并不是他。是太子!是皇阿玛!
从昨日听到皇阿玛的旨意,说太子着了风寒,叫他全权处理工部查账之事,他内心的愤怒无从宣泄,到今日被革职,这种愤怒达到了顶峰。
终有一日,他胤禩要站在最高处,无人可使他代罪。
九皇子府门外冷冷清清,府里热热闹闹。叶菁菁见胤禟回来,就招呼下人抬热水上来,又吩咐大厨房上小米粥、包子、油条等,十多种花样,随便他挑选着吃。
“福晋,爷被革职了,俸禄没了,以后吃不起这等好早膳了。”
叶菁菁大笑道:“从你看萨穆哈不顺眼的时候我就有心理准备了,放心,我这个福晋持家有道,你就算一两银子不挣,也能保你顿顿能吃得上这样的饭食。”
叶菁菁扭了张热帕子给他擦脸:“实在没银子花了,咱们还可以啃老。”
“啃老又是什么新词儿?”
“啃老嘛,就是没银子花了伸手问额娘要。”
胤禟乐不可支:“要啃老你去找额娘,反正爷不敢去,我怕额娘打死我。”
“放心,额娘不会打你,还会夸你。”
胤禟一脸不信。
叶菁菁摸了摸还扁平的肚子:“肚子里的这个就是咱们家的护身符,聚宝盆。”
啥?
胤禟先是惊讶,后是狂喜,一把抱起福晋转圈,吓得屋里伺候的人都快傻了。
“主子爷,快把福晋放下!”
“老天爷啊!”
“使不得,可别磕碰着福晋。”
所有人都围着主子,生怕一不小心摔着福晋。
叶菁菁赶忙拍他肩膀:“高兴傻了,还不快放下我!”
“哦哦哦,这就放下!”
胤禟像放什么易碎的珍宝一般,轻轻把福晋放到软榻上,又半跪在福晋跟前,拉着福晋的手:“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天一早知道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其实上月月事没来叶菁菁心里就有预感了,她一直没说,一是月份小张春秋把脉也不一定把得准。二是她知道年底胤禟要对萨穆哈动手,如果事情闹大了,肚子里这个小东西说不定能让宫里的主子们,酌情高抬贵手。
所以,叶菁菁一直拖着,直到昨晚胤禟叫严真等人去工部衙门查账,今儿一早她才传张春秋进府给她把脉。
胤禟猛亲福晋一口:“你这个脑子,真是太好用了,无论是儿是女,都随你才好。”
叶菁菁眼角眉梢都是欢喜:“那也不是,无论是儿是女,能学了你的直勇,也是个好孩子。”
胤禟忍不住又亲她,心里高兴得都快爆炸了。
“不行,我要去给岳父岳母报喜。”
叶菁菁拉住他:“行了,你一晚上没睡觉,就别管这些了。你快进屋洗漱,洗漱完出来用早膳,用了早膳就去睡觉。”
胤禟不乐意:“报喜这样的大事就应该交给我这个阿玛。”
“那你先睡一觉,下午起来再去报喜。先去宫里,再去我娘家。”
“都交给我,都交给我!”
胤禟边喊着边往净房跑。
叶菁菁心里高兴,叫慧心打开门窗,叫阳光照进屋里。
“主子,昨夜下了一夜大雪,太阳刚出来,依然冷得慌,您可不能受冻。”
“放心,一点风雪罢了,我穿得厚,不会冻着,只管叫阳光照进来。”
今日是大喜之日,就该阳光普照。
“哎,奴婢这就去。”
第28章
一晚上没睡,用了早膳后胤禟一躺到床上就睡的人事不知,叶菁菁以为他不睡到晚上肯定起不来,谁知他睡到未时就起了。
“什么时辰了,爷是不是起来晚了,福晋怎么也不叫我。”胤禟着急起床。
叶菁菁刚用了午膳没多久,正靠在矮榻上的软枕上午休,屋里门窗都关着,光线昏暗,好似已经傍晚了。
胤禟从床上下来,快步走到矮榻前低下身子:“你怎么在这儿睡。”
“不是怕扰醒你么,你睡得怎么样?”
“挺好,就是天色晚了,不能去宫里报喜。”胤禟懊恼。
叶菁菁笑了,指着窗户:“你把窗户推开看看。”
不用他去推窗户,屋外伺候的奴才们听到里头的动静,端着热水盆推门进来了。
“主子,擦把脸吧。”
胤禟按住福晋:“你被我吵醒,肯定没睡好,你再睡一会儿。”
“不用,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晚上再睡也一样。”
她要拿帕子擦脸,他不让,亲自给她擦脸,笑道:“你怎么怀孕了跟没怀一样,脸色还这么好。”
“你怎知怀孕的女人脸色不好?”
“宫里见过,有些妃子怀孕时都在屋里躺着,偶尔出门散散,看着脸色发黄,精神也不好,听说吃东西还会吐。”
“那是在屋里躺多了,本来怀孕就累人,更需要健康的身子,要多出门走走,身子健壮些,才好生育。”
“还有,有些姑娘家成婚太早,身子骨还没长好就怀孕生子,也不太行。”
“你听张大夫说的?”
叶菁菁随意应了声:“你要吃点什么?”
“煮碗面吧,吃完面我去宫里报喜。”给福晋擦完脸,就着湿帕子随意给自己抹了两下,把帕子丢盆里。
叶菁菁穿好外衣下地,胤禟亲自扶着:“要不要再请两个太医进府给你把把脉?”
“不用了,喜脉又不是什么难把的脉,肯定不会出错。”
“爷不是这意思,爷想着多几个太医把脉,免得你身子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没查出来。”
“行了,今儿你话真是格外多。”
胤禟咧嘴笑:“刚当爹,这不是不适应嘛。”
夫妻俩去正房,小金子提着食盒进来:“爷,您要的面。”
“放着吧。”
胤禟赶着去宫里报喜,三两下吃完一碗汤面,就叫小金子准备好马匹,他要出门。
“福晋,爷很快回来。”
“不着急,你慢慢回,左右也没什么大事。”
叶菁菁送他到二门口,等他骑马出门了,才回主院。
“福晋,咱们走游廊回吧,地上有冰雪路滑,摔着就不好了。”
叶菁菁是个听劝的人,慢慢走游廊回去,嘴上却说:“你们把院子扫得这般干净,青砖上连块雪花都没有,哪里路滑了。”
叶菁菁瞥了眼院子里的光秃秃的树木上挂着一点冰雪,甚是无趣。
“咱们府里,入冬后呀,只有后院池子边那两排红枫的叶子还有点颜色。”
慧心道:“主子想赏花?奴婢叫花把式搬几盆花送到屋里去。”
“不用了,我就是随口一说,盆里的花,也无甚好看。”
京里的富贵人家都有花把式,花把式有绝活,在冬日里也能把鲜花养护得含苞待放,待过年和正月时摆出来欣赏。各家各户冬日里的赏花宴,赏的就是这些精心养在盆里的花草。
慢慢悠悠回到房里,叶菁菁想到一件事:“等今日九阿哥跟宫里报完喜,明日你亲自去一趟张府,跟怀玉姐姐报喜。”
慧心笑道:“您这是惦记上张夫人的手艺了?”
慧心至今还记得,当年主子大婚时,张夫人承诺主子,只要主子以后有身孕了,亲自织布给主子做几身怀孕时穿的衣裳。
叶菁菁笑道:“怀玉姐姐说过的话当然要算数,不用说,怀玉姐姐也不会忘记。”
她就是想给怀玉姐姐报个喜。
晴云快言快语:“主子,您这话说的有点假,不说咱们,张大人肯定也不相信。”
“张廷玉?哼,管他信不信。”
胤禟快马进宫,守宫门的侍卫看到这位爷过来,连忙上前牵马:“九爷,您这会儿进宫有要事?”
胤禟放声下马,笑道:“你个奴才有眼光,可不是有天大的好事嘛。”
胤禟快步进宫,小金子小跑着跟在一旁。
牵马的侍卫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九阿哥今天早晨才被撸了工部主理的差事,他不在家闭门思过,怎么还欢欢喜喜进宫了?”
其他侍卫也不明白,其中一个想了想道:“是不是皇上改主意了?又给九阿哥派了新的差事,九阿哥进宫谢恩?”
“依皇上的脾气,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改变主意吧。”
“你忘记了,宜妃娘娘。”
说话那人挤眉弄眼,总领侍卫巡逻走到这里,顿时训斥道:“你们来这儿是当差还是嚼舌根?”
有人嬉皮笑脸道:“总领,兄弟们胡说八道,没那意思。”
“你去九阿哥跟前说你没那意思,你看九阿哥信不信。”
能谋到紫禁城护卫这个缺的人出身都不差,家里长辈多的皇亲贵戚,私下说话放肆,拿大臣、皇子们打趣的事情他们干得多了,并不把总领大人的话放在心里。
总领侍卫道:“你们别以为九阿哥不会拿你们怎么样,别忘了,董鄂家是干什么的。”
一等公、将军、都统、八旗护军统领等等,董鄂氏家武官出身,真得罪了他们,有叫他们难受的时候。
“总领大人,我们真是胡说的,下次再不会了。”
总领侍卫见他们知道怕了,也就不说了:“站好你们的岗,再让我听到你们胡言乱语,别怪我不讲情面。”
“多谢总领大人体恤。”
总领侍卫轻叹一声:“你们中午换防才来,就算不知道昨晚上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工部尚书被抄家砍头的事情你们总知道吧。如今多事之秋,你们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你们家里人,也要管住你们那张嘴。”
言尽于此,总领侍卫也不再多言。
个人有个人命数,良言难劝该死鬼。
总领侍卫走后,所有人都心头一凛,他们也觉得自己太过放肆。
宫门口的一点小插曲并没有外人瞧见,一刻钟后,宫门口侍卫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出现在康熙桌上的折子里。
从今早到现在,宫外各官员府邸,紫禁城各处的侍卫,后宫之中,只要暗卫觉得有必要记录的事,都全部记录下来送到乾清宫。
处理了一天公务,康熙累了:“梁九功,念给朕听。”
“奴才遵旨。”
梁九功打开暗折子,按照记录的时辰,从早到晚把各处的消息一一念来,念到最新一条时,梁九功欣喜道:“恭喜皇上,九福晋有喜,半个时辰前九皇子进宫给皇太后、贵妃娘娘、宜妃娘娘报喜了。”
康熙睁开眼,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好事,该赏。”
说完赏这个字眼后,康熙脸色又沉下来:“不赏,老九刚气了朕一回,朕没赏他一顿板子都算好了。”
梁九功笑着劝道:“九阿哥以前只在上书房读书,先生人如此教,他也就如此做了。说到底九阿哥虽然年轻,没经多少事,但正直的性子难得,皇上该欢喜才是。”
“他哪是正直?他那是为难我这个皇父。”
听出主子爷语气松了少许,梁九功顺着劝:“皇上您持身正,才能教出九阿哥这等聪慧正直的孩子来。”
“那还是朕的错了?”
“奴才不敢。”
康熙淡淡一笑:“九阿哥性子像他额娘,有什么说什么,怎么想就怎么做,不是个有心眼的。朝堂之事千头万绪,希望这次革了他的差事,他能反思反思。”
主子爷说九阿哥没有心眼,那有心眼的是谁?梁九功不敢问,只当作自己没听到。
梁九功在一旁伺候着,过了会儿,康熙问道:“那个秦道然,是不是一直住在九皇子府?”
“应是吧,奴才恍惚记得八月的时候九阿哥从山东回来,您就下旨叫秦道然去九皇子府教九皇子读书?”
“我看那个秦道然没什么用,也教不了老九。”
梁九功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您对儿子不满意,怪人家先生没教好?再说了,九阿哥那个性子,真跟秦道然读书了吗?
康熙站起身,活动了下身子:“你说,如今的翰林院里,谁去给九阿哥当先生合适?”
梁九功想了想道:“只怕都不合适。翰林院的学士们,只怕压不住九阿哥。”
“压不住,就更谈不上教导了。”
康熙想了片刻:“梁九功,你派人去给姚元景传话,就说账册的事朕不怪他,以后他还是去工部当差,好好做他的工部左侍郎,但有一条,他得把胤禟教好,胤禟以后若还是如此冒失,朕拿他是问。”
“奴才这就叫人去姚大人家。”
康熙点点头,又说:“胤禟是个混账,老九福晋不错,不能委屈了她,从朕私库里给老九福晋选几样东西。不用你亲自去,给老九带回去就是了。”
“哎,奴婢知道了。”
“跟老九说,叫他老实点,好好跟着姚元景读书,别给朕惹事。”
“奴才记下了。”
康熙扭头看梁九功,梁九功摸摸脸:“奴才,奴才有什么不妥吗?”
“梁九功,你喜欢老九夫妻。”
梁九功慌忙跪下:“皇上明鉴,奴才是皇上的奴才,哪里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
康熙走到皇位上坐下:“起来吧,去办事。”
“谢皇上。”
从乾清宫小心退出去,大冬天,梁九功内里的衣裳湿透,额角也是汗如雨下。
“师父,您这……”
梁九功轻轻摇了摇头:“走,先去给皇上办事。”
梁九功先叫人去后宫打听,问九阿哥在不在,听说九阿哥还在宜妃娘娘那儿,他赶紧把从黄山私库里选的几样喜庆物件送上,说是皇上赏九福晋的好东西。
胤禟一看就挪开眼睛:“皇阿玛真想赏还是假想赏?给些什么内造的摆件、屏风有什么用,也就是在我府里库房落灰罢了。”
还是皇祖母、贵妃娘娘、额娘知道心疼人,给银子、给绸缎、给珍贵的药材,都是用得着的好东西。
宜妃瞪儿子一眼,怎么说话的?嫌你皇阿玛罚你还不够重是不是?
梁九功看着他选的这些东西,好像确实不太实用,他笑道:“您先收着,等小阿哥到日子了,皇上肯定会再大赏九福晋。”
“谁说一定是小阿哥,万一是小格格皇阿玛就不赏了?”
“胤禟!”
胤禟避开他额娘的眼神:“好吧,我先收下,等我回府后一定跟福晋说,这几样好东西,都是皇阿玛赏的。”
梁九功干脆把单子交到九阿哥手上,先把这件事办妥。
“九阿哥,还有一件事,皇上点了工部侍郎姚元景大人给您当老师,已经派人去姚大人家里宣旨了,皇上嘱咐您好好读书。”
胤禟不咸不淡地哦了声:“姚元景放回去了?”
“姚大人本就没罪,昨日带去刑部也只是配合调查,调查完了,自然就放回去了。皇上今儿早上说了,姚大人等无罪的大人们,允他们在家休息三日再去衙门办差。”
“行吧,姚元景当我老师也不差。”
“我的九爷哎,姚元景乃一榜进士,榜眼出身,后又入了翰林,刚四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是从二品工部侍郎,还是张英的弟子,汉臣领袖,这样的人物教您读书,不比内阁各位大学士差了。”
梁九功怕这位九爷又惹事,劝道:“皇上交代了,您这段时日在家好好读书,别惹事了,皇上也难。”
梁九功谨记自己的身份,该说的事情说完了,他行了礼就回乾清宫了。
宜妃不解:“姚元景既然如此重要,皇上怎会让他当你的老师?”
胤禟轻哼,把自家福晋和张廷玉夫人手帕交的关系告诉额娘。
“姚元景不仅是张英的大弟子,他还是张廷玉夫人的族人,论关系要称呼一声堂哥,姚元景和张家的关系斩不断。”
“菁菁和张廷玉夫人那是从小培养起来的感情,私下菁菁跟着张廷玉夫妻称呼姚元景一声师兄,我们家跟张家姚家的关系,轻易也断不了。”
宜妃叹道:“你呀,真是好命,居然能娶到菁菁这样的福晋。”
胤禟也觉得自己命好,顿时笑了起来。
宜妃也笑,她道:“皇上如此安排,肯定是知道菁菁和张家的关系,所以干脆就抬到明面上来。”
胤禟也不傻,他明白,把关系抬到明面上来对张家、姚家有没有好处不知道,但是对他,对皇家十分有好处,有利于收拢汉臣的心。
“你别那般想你皇阿玛,他也是为了你好,你自己想想,你之前得罪孔家和那些文人,那些人是怎么说你的。”
“怕什么,我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子,有没有名声都无碍。只要大清还在,他们见了我就得跪下请安。”
若是大清没了,他就是谁也不得罪,天天对那些人说好话,在那些人眼里他也是个人人喊打的前朝余孽。
“额娘,喜报了,我就先回了,您照顾好自个儿。”
“快出宫吧,你不是还要去董鄂家?”
“也不远,我骑马过去,一会儿就到了。”
胤禟还要去董鄂家,宜妃就叫他先走,她吩咐人把这些礼送到九皇子府。
“辛苦额娘。”
天色不早了,胤禟快步出宫,看到宫门口的侍卫不是他进宫那一批。
“换人了?这个点儿也不是换防的时辰呐。”
当差的侍卫无人敢说话,还是总领侍卫过来禀报:“那几个侍卫管不住嘴,挨了十杖,伤得重,都给送走了。”
胤禟也不问为什么挨打,只是笑了笑,翻身上马,往董鄂家去。
今日宫里出了大事,又是砍头又是抄家,皇城里的住户们都分外警惕,董鄂家门房处的管事见九阿哥来了,忙把人往屋里请。
“我们都统刚回来,增寿大人也在我们府上。”
“你说的是董鄂增寿?”
“没错,增寿大人跟我们都统一块儿进的家门。”
董鄂增寿今日到堂叔家来,本是为了朝堂上的事,两人刚坐下,茶都还没上来,就听门房报九阿哥来了。
“胤禟见过岳父,见过堂哥。”
“妹婿安好呀,咱们还是头一会儿在家里见,妹婿不用客气,快请坐。”
董鄂增寿当侍卫时就认识九阿哥,没想到他和自己堂妹成婚了,他本不太看好,没想到这两人真把日子过到一处去了,董鄂增寿看在堂妹的面子上,对九阿哥也多了几分笑脸。
“先给岳父报完喜再坐。”
“报喜?”
齐世和董鄂增寿面露不解,他刚被撸了差事,喜从何来?
胤禟欢喜道:“菁菁怀孕了,我们很快就会有孩子了。”
“哟,那真是大喜,妹婿,恭喜你和菁菁啊!”
胤禟大笑:“多谢大哥,咱们同喜。”
齐世冷厉的眉眼也温和起来,笑道:“今天才查出来的吗?菁菁如何了?”
“今儿一早张春秋张大夫进府把脉把出来的,菁菁好得很,能吃能睡,身子也康健,要不是我拦着,她都想亲自过来给您报喜。”
齐世打发伺候的人去给福晋报喜,他招呼胤禟坐。
“菁菁性子比一般姑娘家强些,怀了孕,待月份大了,身子不舒坦总有控制不住脾气的时候,你不要跟她吵,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来跟我和你岳母说。”
董鄂增寿看了眼堂叔,这种话能说?您这话的意思不是等同于:我女儿骂你你要忍着,你不高兴不能对我闺女,你来找我说。
人家可是皇子!
胤禟连连点头:“岳父说得对,我都听菁菁的。我进宫给额娘报喜,已经跟额娘说了,这回选秀咱们府里不进人。本来府里就不宽敞,多住一个人就更加挤了。”
齐世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他的语气往回收了点:“你们成婚多年,你应该知道,菁菁不是个无事生非的人,她身边也有慧心他们伺候,你也不用太过担忧。”
“我不担忧,福晋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董鄂增寿在心里竖起大拇指,堂妹不愧是他们堂兄妹中最聪明的,阿玛一句都没说错。
翻年小儿子就要大婚了,齐世的福晋觉罗氏正在后院对礼单,突然听到女儿有孕的好消息,觉罗氏高兴极了,顾不得礼仪小跑到前院,一见到胤禟就连叫三个好字。
齐世赶忙扶着福晋坐下:“大冬天的,你别跑那么快,万一摔着了可怎么好。”
觉罗氏不想听丈夫念叨,她笑着对九阿哥说:“菁菁明儿可有空闲,明儿我进府看看菁菁。”
“有,岳母什么时候去府里都有空闲,我和菁菁等着您登门。”
觉罗氏立刻拍板:“我明儿就去九皇子府,给你们带两只药鸡,你们夫妻都补一补。”
“多谢岳母。”
董鄂增寿笑道:“我阿玛和额娘知道菁菁有孕,肯定也欢喜坏了。”
“喜事,咱们董鄂家的大喜事啊。”
“九阿哥呀,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说,别客气。”
“我们董鄂家别的能耐没有,但总不会叫自家人受欺负。”
胤禟起身给岳父岳母行礼:“多谢岳父岳母关爱,我现在好得很。”
“工部那边……”
“工部那边没什么大事,皇阿玛叫我在家读书,还叫姚元景姚大人教我读书。”
“你知道姚大人和张家……”
“知道,菁菁都告诉我了。”
齐世温声道:“皇上既然叫姚大人当你的老师,说明皇上没有真的生气。你就在家好好读书吧,正好菁菁有孕,你们夫妻也好多处一处。”
“岳父说得极是。”
该说的重要事情说完,齐世也没留他,叫他早些回去,别叫菁菁担心,明日他们夫妻上门,其他话明儿再慢慢说。
胤禟也是这个意思,他从岳父岳母家回去,刚进铁狮子胡同,孙全远远地就迎过来:“主子爷,快进府,四贝勒他们都来了。”
“都来了?”
“说是恭贺咱们主子有孕。主子在后院接待皇子福晋们,四贝勒他们都被奴才请到前院去了。”
“四哥他们收到消息倒是快。”
“宫里送的赏一出宫门,好些人家就知道了。”
胤禟大步去前院,三哥、四哥、五哥、七哥、八哥、十弟都在。胤俄见九哥进来,忙站起身恭贺。
“给九哥道喜!”
胤禟哈哈大笑:“十弟快坐,咱们兄弟不用如此客气。”
胤禛也笑着说了声恭喜,还不忘告诫:“有孩子了,以后你就是阿玛了,以后行事别如此莽撞,多思多想总没错。”
“多谢四哥指点,弟弟我心里有数。”
三阿哥胤祉试探道:“听说皇阿玛给你赏了?”
“三哥哪里听来的话,皇阿玛不揍我就算好了,怎会给我赏。”
胤禩垂着眼接话:“自然是听宫里说的。”
胤禟看八哥脸色不好,也不跟他计较,只说:“那是给福晋的,可不是给我的。皇阿玛小气,也就给了三两样摆件,都是派不上用场,只能在库房落灰的东西。”
“胤禟。”
“八哥您说。”
“听说,皇阿玛叫姚元景教你读书?”
这句话一出口,胤祉、胤禛都微微抬起了头,好似在认真听他回答。
“这个没错,皇阿玛估计是嫌秦道然教得不好吧,给我换个师父。这又不是稀奇事,皇阿玛不是也指了何焯当八哥的书法老师么,八哥这么惊讶做什么?”
胤禩苦笑:“九弟,何焯连举人都不是,如何能跟姚元景比。”
他以为在皇阿玛心里,纵使比不上太子,皇阿玛对他和胤禟也是一视同仁,他自我安慰还没一天,皇阿玛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在他心里,九弟也比他重要太多。
他和九弟同样被革职,他默默担责什么都没得到,九弟闹出那么大的事情皇阿玛却给他赐了个二品大员,汉臣清流当老师。
他胤禩,就这般叫皇阿玛看不上眼吗?
胤禟知道八哥内心所想,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道:“八哥耐心等着吧,皇阿玛对你肯定有其他安排。”
胤禩已经失望太多次了,他一点都不相信胤禟的劝慰。
原来跟八哥关系也十分好的胤俄,虽然他认清了八哥,心里觉得八哥不适合那个位置,但,看到这样的八哥,他还是觉得心酸。
胤祉苦笑,谁不心酸呢?
好好地来道喜,前院一点喜气都没有,后院也差不多。
女人的一生荣辱都系在男人身上,八阿哥丢了差事,八福晋自然好不了。再有她娘家舅舅安郡王丢了爵位,她跟舅舅舅母不睦,更添一层愁。
第三层,跟她差不多时候嫁进皇家的老九福晋有孕了,这让她更是难受。
八福晋本不是个能藏得住心思的人,她黑着脸,其他几位有子的皇子福晋也不好戳八福晋心窝子,大声恭喜老九福晋。
五福晋几次张嘴又闭上,叫叶菁菁看出来了。叶菁菁留大家用晚膳,她借口更衣把五福晋一起叫上。
“五嫂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五福晋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地笑:“我这个月没来。”
“没来的意思是……”叶菁菁眼睛锃亮。
五哥五嫂大婚比她跟胤禟还早两年,要说怀孕的压力,五嫂比她大多了,要真有了孩子,那真是大好事。
“不确定,一个月都没到,大夫也把不出来,五爷说不着急,先养着,等过完年再请太医上门诊断也不迟。”五福晋有点不好意思。
“五哥说得对,你们家这个情况不着急,等胎坐稳了再说。”
五福晋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来的时候五爷就跟我说,九阿哥的事你肯定早有准备,独独挑这个时候跟宫里报喜,也太巧了。”
“五哥五嫂你们知道就别说出来嘛。”
妯娌俩手挽手出来,有说有笑,八福晋见了脸色就更难看了。
叶菁菁也没搭理她,该说笑说笑,该用饭用饭,她还顾着五嫂,她们现在这个情况,可不能饿着自己。
三福晋是个有眼色的,她还十分了解堂妹,一看她对五福晋的态度,就猜到其中肯定有事。
冬日天黑得快,外头是冰天雪地,十分寒冷,用完晚膳后就都散了。
叶菁菁送客的时候问堂姐明日有没有空闲,明儿额娘和伯娘肯定都要来府里看她,堂姐有空的话过来坐一坐。
“我就不来了,府里这些日子热闹得很,我怕我离开太久,后院怕是要打起来了。”
叶菁菁脸色瞬间不好了,看了眼站在远处的三阿哥:“没有影响到你和孩子吧。”
“我前头没了一儿一女,如今我只弘晟和妞妞两个,她们要敢对我的孩子伸手,那就谁都别活了。”
叶菁菁忙抱抱堂姐:“不妨事,你还有伯父、伯娘,堂哥,还有我。”
三福晋笑道:“我知道有你们在,我才不怕。你照顾好自己,不用管我,我知道该如何做。”
叶菁菁嗯了声,不顾身体,亲自扶着堂姐上车。
送走兄弟们,胤禟忙扶着福晋进门:“你怎么了,不高兴?八嫂给你气受了?”
叶菁菁故意问:“若是呢,你帮我出气?你不好打女人,你去把你八哥揍一顿?”
“那……要看什么事了,不能一点小事你就叫我去揍八哥吧。”
叶菁菁冷哼,果然指望不上他。
她的堂姐,真是倒霉嫁到爱新觉罗家了。
第29章
隔日要待客,夫妻俩晚上早早就睡了,早上却没能起来。
“慧心姐姐,姚元景姚大人到了,孙管家把人请到前院书房喝茶,主子爷还没起,要不要催一催?”
“什么时辰了?”
“辰时初刻。”
主子发现怀孕后越发能睡了。主子爷前天晚上一晚没睡,昨天早上回府也只睡了半天,今儿肯定要睡懒觉补回来。两个主子之间,肯定不能催福晋,那就先请主子爷起来吧。
慧心叫小丫头在外面等着,她轻手轻脚进门,走到拔步床外小声喊主子爷,该起了。
胤禟睡在外侧,他先看了看睡在里侧的福晋,随后才掀开帘子一角,外面已经天亮了。
“爷又不上朝,催什么催?”
“主子爷,姚大人来了。”
姚大人?哪个姚大人?胤禟打了个哈欠,挠挠头,这才想起皇阿玛叫姚元景教他读书。
胤禟不情愿地起床,也不敢闹出动静打扰到福晋,他走出卧房后才皱眉道:“姚元景不是没被罢官嘛,他这个工部侍郎今天请假了?”
“皇上叫姚大人休息三日,这三日姚大人不上朝。”
“呵,叫他在家休息他偏跑来我这儿,也不嫌累。”
胤禟满嘴抱怨,手上的动作却快起来,他还是要赶紧去前院报到。
姚元景跟秦道然不一样,他可不会听他使唤。
太监丫头们端着热水进来,小金子麻溜地送来早膳,胤禟洗漱完又用了早膳,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就准备出门了。
“别吵着福晋,叫她睡饱。等会儿岳父岳母到了也别催她,你们去前院叫爷来待客。”
“奴婢们知道了。”
前院里,姚元景一点不见外,喝了一盏茶后就起身在书房里随处转悠。
毕竟是皇子的书房,檀木书架的高处摆满了四书五经、各朝史书,他只看书的新旧程度以及书页折痕,就猜到九皇子搬到这儿之后肯定没有主动翻看过这些书。倒是随意摆放在书架低处的杂书,肯定是九皇子常看的书。
姚元景略看了看书名,这些杂书涉及地理、水文、种地、工技等。除开这些,市面上流行的小说、传奇故事也有十多本,书生小姐的故事一本没有,多是行侠仗义的英雄故事,由此可见九皇子的喜好。
只看这些书,姚元景对九阿哥的了解又更深了一层。九阿哥在他心里的评价也往上提升了不少。
“姚大人久候,我来晚了。”
胤禟进门就拱手问好,言必称我,没有以势压人,姚元景对他的求学态度还算满意。
虽然,九阿哥心里不一定愿意跟他求学。
“九阿哥客气,是我来得太早。”
九阿哥掩藏的怨气从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你也知道你来的太早?
姚元景又道:“听说九福晋有孕,我还未恭喜你们夫妻。”
九阿哥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笑着给他倒茶:“多谢姚大人恭贺,姚大人快过来坐。姚大人一早过来,可用过早饭了?”
九阿哥突然这么贴心,姚元景从善如流,过去坐下:“多谢九皇子关心,来之前已和夫人用过早饭了。”
姚元景端起热茶,笑问:“我看九阿哥书房里摆着很多传奇小说,可见九阿哥颇有侠义之心。”
“姚大人不认同?要劝我多读四书五经,圣人之言?”九阿哥在他对面坐下,也不避讳自己上不得台面的爱好。
“侠者,替天行道,惩恶扬善。九阿哥在山东赈灾时,不顾自身安危跑到受灾区扶贫济困,行的是侠义之道。这次豁出去不惜违背皇上的心意也要除掉国家的蛀虫,行的也是侠义之道。我十分佩服。”
胤禟得意地摇头晃脑,念起福晋听书时曾说过的那句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姚元景激赏:“九福晋这话说得真好,入木三分。”
胤禟哈哈大笑:“福晋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姚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姚元景多聪明的人,一听九阿哥如此说,就知道九阿哥盼着他接话捧一捧九福晋,他偏不这样。
“有侠义心肠自然是好事,但我认为,九阿哥不必如此。”
胤禟掉脸子了:“姚大人何出此言?”
“九阿哥,您是皇子,您已经成婚,还即将有后代,并不是独自行走江湖没有一块软肋的游侠儿。你次次把事做绝,人得罪透,以后,但凡有一次皇上不站在你这边,你该如何?带着妻儿去死吗?叫他们为你的侠义之心殉葬?”
“九福晋叫我一声师兄,我必须在这里替她叫一句屈。您在山东赈灾扶贫济困,九福晋打点人脉给你筹粮食费了多少心思你知道吗?”
“但凡她没有叶氏商行,没有那么多粮食和人手,没有那些人脉。你以为凭着你一个阿哥的身份,就能轻松从外地调来如此多粮食?”
“还有这次,你带着人在工部熬夜查账确实值得人敬佩,但若没有九福晋给你的人手,你能做成?若没有九福晋安排得当,你敢动账本,其他担忧自己被查的贪官污吏不会给你使绊子?其他皇子不会落井下石?这都是九福晋提前做了准备,给你铺得好。”
“若没有九福晋,九阿哥,恕我直言,这些事,你一件都做不成!”
“你所谓的侠义,慷的是九福晋的慨。你以后若要继续这样下去,你们家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先别说侠义这样的大话,只说要想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若连妻儿都无法照料好,那你真是不配为人。”
胤禟一下站起身,脸色涨得通红,半晌才说出一句:“你骂够了吧!”
姚元景轻笑出声:“没有骂你的意思,其实,我还挺羡慕你这种不顾一切的莽撞。”
“你还是在骂我!”
“九阿哥,我认真劝你一句,比起当个一腔孤勇的侠客,你其实应该成为一名英雄。”
“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为之雄。你要想为国为民,更该好好保护自己,保护着更多有侠义之心的人,靠你的运筹帷幄,一点点地实现你的凌云壮志。”
姚元景说这一长串,又是大棒又是甜枣,核心宗旨就一个:这位爷,您以后可别如此莽撞了。
这次要不是运气好,他这个汉臣未来的领袖,最有前途的工部尚书,就要折戟沉沙了。
胤禟听明白他的话,鄙视他:“账本是你叫人送到我手上的,出了事你又怕,像什么男人。”
姚元景也学他,十分坦荡道:“送账册的时候是真心,怕出事牵连家人也是真心。”
“我姚家,从先祖开始,繁衍子嗣多少代人才有如今,不能因为我一己之私就把整个家族败了。”
“你们文人,就是想得太多。关键时候豁不出去,以后再没有机会给你挽回。”胤禟嫌弃道。
“我承认你说得对,但是我问你一句,真的到关键时候了吗?”
胤禟沉默,过了会儿才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我相信你已经看到大清的弊病在哪儿,从今儿开始,你该改一改你的直脾气,韬光养晦,从根子上一点点进行改变。”
“你是皇子,只要你不谋反,一心为国办事,我相信无论是当今,还是继承皇位的皇子,肯定都容得下你。”
这话胤禟信,他皇阿玛包容儿子的这点胸襟还是有的。
胤禟心里一松,懒散地靠着圈椅:“姚大人要教我读什么书?”
“读史。”
读史记?好吧,比起那什么论语还算有点意思。
得,那就读吧。
“先讲哪一段?”
“你在上书房读过书,肯定也听我师父张英讲过史,咱们今儿不按照以往的惯例来,我们来讲历朝历代的变法,变法是因何开始,又是如何结束的,变法后对皇权,对百姓,又有何影响。”
“第一课,咱们讲变法之始,战国时期,魏国的魏文侯任用丞相李悝进行的李悝变法,李悝主张废止权贵的世袭特权,其中涉及土地、刑法和军事。”
讲这个,胤禟可就不困了,他坐直身体,用目光催促姚元景赶紧讲。
姚元景嘴角微翘,看来他因材施教真做对了。
秦道然,他被皇上指给九阿哥,叫他教导九阿哥读书已有大半年了。结果呢,一事无成。
皇上嫌他了,给九阿哥换了个二品大员当老师,他听说那位工部侍郎一早就到了,以为九阿哥肯定会像晾着他一样晾着那位姚大人,没曾想九阿哥竟然乖乖到书房听讲了。
秦道然不服,定要来听一听这位大人是如何给九阿哥讲学的。他本想着去书房打探完情况就走,他走到书房门外听了会儿却挪不开脚。他竖起耳朵专心听里头讲课,以至于大雪飘飞落到他头上,都没感觉。
“秦先生,下雪了,您快进屋躲雪。”小金子拉着秦道然到旁边耳房里躲雪烤火。
秦道然叹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今日听姚大人讲学后我才知此说甚为荒谬。文有第一,只是那些心胸狭窄有无自知之明的人,不愿意承认罢了。”
小金子笑道:“您是说姚大人讲课讲得好?”
“你懂什么,姚大人那不是讲得好,那是讲得极好。我家从我开蒙始,就延请名师教导我,年长后也曾到各地游学,拜见当地大儒,至今我从未见过比姚大人还厉害的老师。”
有学识,且能因材施教讲给学生,叫学生听到心里去,多难得啊!他要拜姚大人为师,肯定早就考上进士了,也不会蹉跎到如今。
“秦先生不必沮丧,我们福晋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各人自有各人的用处。人这一生啊,只要做到取长补短,扬长避短,自然会有一番造化。”
秦道然赞道:“九福晋是明白人。”
“秦先生,昨儿听管事说你要回家过年了?明年还来吗?”
秦道然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不走了,我虽不够资格教九阿哥读书,给九阿哥伴读应是可以的。”
小金子也不傻,见秦道然竖起耳朵想听书房里的动静,他就知道秦道然也想跟姚先生读书。
“这事儿您得问问主子爷,要主子爷点头才行。”
“等下课我再去拜见九阿哥和姚大人。”
胤禟认真读书,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巳时了,叶菁菁睡到了自然醒。
“什么,我怎么睡这么久?我是猪吗?”叶菁菁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她睡了十多个小时,震惊。
“您昨儿午休只睡了一会儿就被主子爷吵醒了,算上您昨日午憩,其实也没睡多久。”
“慧心,你学坏了,你这是睁眼说瞎话。”
屋里伺候的下人们都忍不住笑了。
慧心也不再说这个,转而道:“都统和福晋还没来,不过我估摸着也快到了。”
叶菁菁起身换衣裳:“我额娘肯定知道我贪睡,才没一早就来府里。”
“咱们家福晋没来,姚大人倒是来得早,主子爷已经去前院读书一个时辰了。”
“哦,姚师兄来了?这回给我带厚礼了吗?”
“带了,给您带了两块水头顶好的白玉,还有其他珍贵药材、布料等等,都是有银子都难买到的好东西。”
叶菁菁满意了,传了多少代的清贵人家,送礼就该按照这个水准来嘛。
还有一个时辰就午时了,叶菁菁想留着肚子等着和额娘一起用午膳,就随便吃了点粥食填补下肚子。
母女俩真是心意相通,叶菁菁刚用完饭,觉罗氏就到了。
叶菁菁听回事处传完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她额娘、伯娘进来,她挽着两人撒娇:“我等了好一会儿你们还不见来,我都想去门口接你们去了。”
勇勤公福晋笑道:“这不怪我,你得怪你额娘,搬家似的拖来两车东西,她又不放心,盯着下人把东西搬下车我们这才进来。”
“额娘待我真好。”
觉罗氏欢喜地握住女儿的手:“我是你额娘,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勤勇公夫人也拍拍她的手:“身子感觉如何?昨儿你怀孕的消息传到庄子里,你伯父高兴极了,直说孩子像你这般聪明就好了。”
叶菁菁哈哈大笑:“伯父跟胤禟想到一块儿去了,胤禟也是如此说。”
站在婆婆身后的李佳氏凑趣:“那菁菁要努努力,多生几个。听说九阿哥擅长射箭,你又聪慧,到时候生出来的孩子都是文武双全,那多好。”
“哎呀,生孩子这事咱们也做不了主,看老天爷吧。”
“咱们这样的人家,有孩子传承就行了,也不用多生,孩子生太多了对当娘的身体不好。”
“是是是,伯娘说得对,额娘说得也对。”叶菁菁又扭头对堂嫂说:“堂嫂说得也对。”
觉罗氏妯娌俩顿时大笑起来,李佳氏也捂嘴笑,菁菁这性子,可真有意思。
外面下雪了,怕冻着女儿,觉罗氏挽着女儿赶紧进屋,屋里摆放着好几个炉子,一进门就暖和起来了。
“额娘,我阿玛呢?”
“今早你阿玛手下有个小官儿找他有事,他跟着人出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依你阿玛的脾气,就算中午赶不过来,等事情处理完了,下午肯定也会过来看你。”
“嘉年呢?”
“学堂里的事耽搁了。他翻年大婚后要去岳麓书院读书,他们学堂今日散馆,同窗们闹着聚会,他要来你这儿就没答应,只能赶早出门去跟夫子、同窗们拜别,估摸着他应该快过来了。”
“这都还没到小年,怎么这么早就散馆了?”
“昨日砍头那事儿闹的。嘉年学堂里最有才学的那位夫子和砍头那家有些牵扯,好些学子的父母不乐意那个夫子教他们家孩子读书,那夫子走了,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夫子顶上他的位置,学堂干脆就提前散馆了。”
“也是无妄之灾。”
“谁说不是呢。”
勇勤公福晋对侄女道:“你伯父说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九阿哥这回有些冲动了,你该劝劝他。”
“伯娘,这事儿确实冲动了些,但我们提前盘算过,皇上也可能因为胤禟管自己分内的事就把他如何,大不了就革职嘛,我们承受得起。”
“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如今你们有了孩子,可别再这般冲动了。”
觉罗氏道:“家里的爷们在外坏了事,最苦的那个果子还得家里女人吞下。昨日安郡王丢了爵位,他们府上和康亲王府嫡次子定的婚事就这么没了不说,玛尔浑气小女儿给自己惹事,就把那个小女儿定给盛京一家破落户,他福晋抵死不从,最后才改成把女儿嫁回她娘家,选了个二等侍卫。”
叶菁菁震惊:“那可是亲生女儿,再生气也不能这么干吧。”
这才多久,一天多时间,退婚又订婚,统共换了三户人家了。
觉罗氏教训女儿:“你以后也是当娘的人,行事别太冒进,小心祸及孩子。”
“额娘您别念叨了,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昨儿当着九皇子的面我和你阿玛没好意思问他,不过也不用问,我猜也知道,你是不是怂恿九阿哥了。”
“那肯定没有,他是家里的爷,我哪儿敢呢。”
觉罗氏冷哼:“你看我信不信。”
叶菁菁撒娇:“额娘您别生气了,下次不会了。”
唉,虽迟但到,叶菁菁也被念叨,只能说这夫妻俩的亲朋好友都很了解他们,都觉得他们是熊孩子。
不怕孩子熊,就怕聪明孩子闹事儿,那真是,一不小心就把天捅破了。
叶菁菁本来以为额娘是来看她的,没想到是来念叨她的,她还不敢反抗,只能默默听着。
慧心进来救她来了:“主子,张廷玉大人和姚夫人到了。”
“什么,张家那孩子一点不避讳,这都敢亲自登门了?”
“有什么好避讳的,张廷玉的师兄,张英的亲传弟子姚元景正在前院教胤禟读书。”叶菁菁吩咐慧心赶紧把人请进来。
“你现在金贵,不好让你请,我们自己进来了。”张廷玉夫妻进门,笑盈盈地跟两位长辈问好。
李佳氏赶紧起身让座,姚怀玉按着她的手道:“我和菁菁姐妹相称,您是菁菁堂嫂,自然也是我的嫂子,怎好叫嫂嫂给我们让座。”
李佳氏赶紧道:“您客气了,快请坐,别累着了。”
姚怀玉手里抱着孩子,叶菁菁走过去看永安:“怀玉姐姐,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把永安带出来了。”
怀玉无奈:“我出门时他硬要闹腾,没法子,只能把他带出来。结果还没走多远,在马上车上他又睡了。”
叶菁菁瞪张廷玉:“你怎么不抱永安。”
张廷玉直呼冤枉:“我一动他他就醒,又哭又闹。”
“哼,孩子不让你抱肯定是你平日里照看得少。”
“你这话还讲不讲理,我每日早出晚归去翰林院当值,能和怀玉比吗?”
觉罗氏训女儿:“你好好说话,论年纪你也要喊廷玉一声姐夫,你恭敬些。”
觉罗氏跟着丈夫去南方当差时,女儿认识了姚家姑娘,她自然跟姚家、张家的长辈也十分熟稔,算是张廷玉夫妻的长辈。
张廷玉笑着对觉罗氏道:“多谢伯母为我说话。”
觉罗氏招呼他过去坐:“你父母可好?”
“多谢您挂念,他们都好,老家气候好,回去后我爹的身子骨都健壮了许多。”
“身子骨好就成。”觉罗氏感慨道:“以前咱们两家不得不保持着距离,如今不用了,等你爹娘下回进京,我和菁菁阿玛一定上门拜访。”
屋里人多,说话热闹,永安这个小不点揉揉眼睛醒来,喊了声娘。
姚怀玉笑着对他说:“你看看我们在哪儿。”
叶菁菁欢喜道:“永安会叫人了呀,周岁的时候都还不会呢。”
“孩子只要张口,后面的字儿就蹦的快了。”觉罗氏伸手:“给不给奶奶抱?”
永安摇头,却对叶菁菁伸出手。
叶菁菁欢喜极了:“乖儿子快过来,干娘抱你。”
“你可不能抱,月份小,千万要小心些。”姚怀玉把孩子塞给孩子他爹。
叶菁菁讪笑,摸摸肚子:“除了爱吃爱睡,也没什么其他反应,还没适应怀孕的生活。”
说起怀孕,一屋子女人可有话说了,各个都有一肚子怀孕经验要传授给叶菁菁。
张廷玉见状,抱起儿子去前院找他师兄去。
刚才进门时张廷玉就听管家说了,他师兄一早就来九皇子府给九皇子上课。
刚走出二门,碰到齐世和嘉年父子俩,张廷玉抱着儿子行礼问好。
齐世看着他怀里的孩子笑道:“听菁菁说这孩子叫永安吧。”
“伯父说的是,我父亲亲自取的小名,只盼着孩子健健康康长大。”
聊了几句家常,齐世问他去哪儿。
张廷玉说去前院看看师兄教书,闻言嘉年就跟着张廷玉去了,齐世一个人去后院见女儿。
到了前院,张廷玉和嘉年也没进书房打断姚元景讲学,两人在院子里听着。
张廷玉和姚元景都是他爹张英教导出来的,师兄学识如何张廷玉门清,听师兄如此细致地跟九阿哥讲变法,讲权贵与百姓,土地、司法,他顿时明白,师兄认真了。
嘉年认识张廷玉,但也仅限于认识,跟张廷玉夫妻熟悉的是他姐姐,他跟张廷玉关系一般。
嘉年听到了很多他不懂的事,想问身边的张廷玉,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张廷玉缓声道:“你不用问我,你现在听到的这些不懂的事,书本教不会你,夫子也教不会,你得去田间、去市井中寻找答案。”
嘉年不解,真这么难?
“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学会了,并且永生难忘。”
“朝堂如何,天下如何,你当那些人不知道?”
“知道归知道,他们没有去受灾地见过那些苦苦挣扎的百姓,没有深刻认识到土地等同于百姓的命。”
“九阿哥知道,所以他愤怒,他不顾一切。”
张廷玉转头对嘉年说:“你姐姐目光长远,要不是她,九皇子也不会是今日的九皇子。”
张廷玉知道师兄、董鄂氏家的人都不赞同菁菁做的事,可他赞同。
九皇子要不做这一次,不彻底认清,以后肯定会陷入皇权的漩涡无法自拔,菁菁也会被卷进去。
嘉年犹豫道:“也不一定吧,我猜我姐姐肯定跑路。”
张廷玉大笑道:“你说得也对,她是那样的人。”
要论远见和布局,张廷玉认为,朝廷内很多官员都比不上菁菁,她好似天生就有一种直觉,能猜到事情的发展,并且提前做好准备。
叶菁菁是个万事喜欢提前准备,不喜欢冒险的人。她愿意为九皇子打算,且冒着风险。
说明,她对九皇子上心了。
第30章
讲课间隙,姚元景端起茶水润了润口,觉得屋里炭火燥热,推开窗户,看到张廷玉抱着永安站在外头。
“站多久了,快进来,别把永安冻着。”
“刚过来一会儿。”张廷玉走到窗边,捏着儿子肉乎乎的小腿:“永安,快喊师伯。”
永安肉嘟嘟的一个小娃,还不会叫师伯,嫩嫩的小嘴嗫嚅了几下,喊出伯伯两个字,那叫一个中气十足,响亮。
姚元景心里欢喜:“怀玉把永安养育得甚好。”
“确实养育得好,永安从出生到现在都未生过病。”
张廷玉看了眼奋笔疾书的九阿哥:“你的课讲完了?”
“嗯,今日先进到这里,也该留些空闲叫九阿哥回味回味。”
九阿哥正在埋头写笔记,也不知道他记些什么,只看他写字的姿势颇为狂野,姚元景都不惜地看,恐一笔丑字伤了他的眼睛。
“皇上怎么有脸跟大臣吹嘘,说他的皇子们个个允文允武的?”从二品工部侍郎姚元景大人颇为不解。
张廷玉轻咳一声:“人嘛,缺什么就喜欢吹嘘什么。”
跟宗室沾边的嘉年低下头,假装自己没听到这两人放肆的言论。
九阿哥一番狂写,总算把自己的心得记完了,甚为得意:“姚大人,我看呐,你教书比你师父更好。”
姚元景嘴角微翘:“不用如此夸我,我听了并不会觉得你吹捧得好。”
张英的亲儿子张廷玉,根本不搭理胤禟:“师兄,这都快年关了,家里送来的历本收到了吗?”
姚元景点点头:“前日就送来了,今年咱们家的历本是老师亲自审核刊印的,上面的小画甚为可爱。”
胤禟厚着脸皮凑过来:“送历本呀,咱们关系这么好,给我也送一本?”
“你们皇家该用官版历本。”
“历本嘛,多找几个版本,哪个好看用哪个,谁说一定要用官版的?”胤禟笑道:“我家好几本官版的历本,咱们换一换,行吧?”
“下午我叫小厮给你们府上送来。”
张廷玉不会因为历本这一点小事跟胤禟争执,提醒他:“你岳父岳母,还有勇勤公福晋都到了,你不去后院迎客?”
“哎哟,听姚大人讲课听得太入迷了,把这事情给忘记了。”胤禟交代小舅子陪张廷玉和姚元景说话,他提起袍子就往后院跑。
姚元景把永安抱到自己怀里,张廷玉手里一松,他活动活动胳膊:“师兄,你要收弟子?”
“说不上,看在他有颗赤子之心的份上,皇上叫我教,我就教教吧。”
张廷玉也十分欣赏九阿哥有赤子之心这一点,目前来看九阿哥与大位肯定无缘,但是当个与国有益的王公肯定还是行。
蠢蠢欲动的嘉年听到这话忙问:“姚大人给九阿哥讲课时,我能否来听一听?”
“你想来就来吧。”
“多谢姚大人。”嘉年欣喜万分。
姚元景不经意地看了张廷玉一眼,九福晋的弟弟怎么这般稚嫩?他从师弟这儿听说九福晋几岁的年纪就敢带着人走南闯北做生意,她的弟弟怎么半分不像她?
张廷玉笑了笑,没说话。
“师兄,咱们也走吧,菁菁今儿肯定准备了很多好菜,不能错过。”
“爹爹。”永安伸手要爹爹抱。
张廷玉接过儿子,师兄弟俩边说边走,嘉年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
秦道然还在里头耳房里,刚才张廷玉进来时他就看到了,也听到了他们说话,九福晋的弟弟提出要跟九阿哥一起上课时他十分想冲出去,可不知道怎么的,他有点不敢。
唉,这么好的大儒名师就在他眼前,他都不敢上前问声好。
秦道然郁闷了。
后院里,女人们还在说养孩儿经,齐世进去后跟女儿说了两句话后就在旁边坐下,女人们说话他插不上嘴,只好在边上听福晋和女儿闲谈。
过了会儿,九阿哥进来了,齐世温柔的脸色收起来。
九阿哥赶忙给岳父倒茶:“这茶岳父喝着可好?要是不合胃口,我叫人给您换一种。”
“挺好,你也别忙了,快坐吧。”
“哎。”胤禟主动搭话:“早几日听人说,今年正红旗年底的赏钱定在腊月二十号发?”
“是。佐领们商量着,早些发赏银,各家旗人也能早些采购年货,过个好年。”
“正红旗不愧是下五旗中的头旗,上面如此体恤下属,怪不得下五旗都想进正红旗呢。”
胤禟这个马屁拍得太明显了,齐世笑着点了点头。
胤禟跟岳父搭话,说的都是八旗里的事,这边还没说两句,胤禟听岳母说到孕后期要如何照顾,他耳朵一下竖起来了,心神挪到岳母那儿。
觉罗氏见他听得认真,就对他说:“慧心、晴云这些丫头都得用,但她们年纪小,到底没生育过,九阿哥如果不介意,我送两个嬷嬷过来照顾菁菁?”
胤禟立刻表态:“我额娘说了,这事儿上都听您的。”
宜妃得知九儿媳怀孕,赏赐给了一堆,伺候的人一个没给,就是想着照顾孕期这事儿婆婆再好也不如亲娘。
觉罗氏感激道:“宜妃娘娘是个好婆婆,我们菁菁能给宜妃娘娘当儿媳是她的福气。”
胤禟看着自家福晋咧嘴笑,岳母夸额娘,就是夸他嘛。
叶菁菁不想听额娘念叨这些,她说起年货:“前些日子我和胤禟去庄子里看过,去年夏天开始养的小猪已经养肥了,我吩咐他们宰杀了一半做腊肉、香肠,剩下的留着,等过年后嘉年大婚时候用。”
“对了,除了猪肉,羊肉额娘您也别去外头定,五嫂答应了给我送肉羊,昨儿五嫂过来的时候还说呢,她娘家送来的羊已经赶到庄子里了,我要随时能去抓。”
齐世发话:“你庄子里养的猪好,也比外头的干净,但不能白给,阿玛算银子给你。 ”
“羊也是,五福晋给你的,你搭了人情,我们家也不能白占你便宜。”
“阿玛,嘉年大婚,我这个当姐姐的送点肉您也要管?”叶菁菁抱怨。
觉罗氏笑道:“该算银子的算银子,你要送嘉年,另算。”
“弟妹说得是,菁菁你就听你额娘的吧。”
“伯娘也不帮我。”
勇勤公福晋笑盈盈地点头:“这事儿我帮你额娘和阿玛。”
叶菁菁无奈,也罢,算银子就算银子吧。
“怀玉姐姐,你可别见外给我算银子。”
叶菁菁庄子里每年产的鸡鸭猪等,每年年节时也会给张家送。
姚怀玉笑道:“我可没银子给你,你这个当干娘的送点吃的给你干儿子,我还能拒了你?”
屋里人顿时都笑起来了,只有胤禟不解:“我福晋是你家儿子的干娘?福晋怎么没跟我提过?”
大家都看向叶菁菁,叶菁菁赶紧道:“前段时间不是忙着工部的事吗,我也忘了。不过现在你知道也不晚嘛,待到过年,你记得给永安准备年礼哦。”
当着这么多人,胤禟肯定不能跟福晋争这个,只能先应下了。应下后他又高兴起来,哈哈哈,他现在是张廷玉儿子的干爹,他跟张廷玉、姚元景的关系更加亲近一些,好事嘛。
张廷玉、姚元景、嘉年进来了,时辰差不多了,叶菁菁叫人摆饭。
姚元景第一回在九皇子府用饭,伺候的人把菜摆上来,他看到好几道熟悉的菜,这些菜他都在师弟家吃过。
张廷玉怀里抱着儿子,舀了半勺肉沫蒸蛋给儿子,永安吃得香,笑眯了眼。
齐世笑道:“这孩子口壮,给什么吃什么,以后长大了身子骨肯定好。”
“谢您吉言。”
张廷玉做的这些让胤禟看在眼里,他没想到,张廷玉这样几代传下来的文人士大夫,居然一点都没有文人臭脾气,喂儿子吃饭的活儿竟然是他在干。
张廷玉跟他说话时,无论他态度多好,胤禟也能感受到张廷玉眼睛长在额头上,他有些搞不明白,张廷玉怎么在家就这般不同呢?
他抬头看了眼女桌那边,他福晋跟张廷玉的夫人说话特别亲热,那种自己人的气氛让他有些嫉妒。
“姐夫,这是姐姐弄出来的新菜?”嘉年指着一道菜问。
胤禟看了眼桌上的鲜虾粉丝煲:“也不知道新不新,孙全从天津那边拉回来一车鲜货,你姐姐点名要吃这个菜。”
“这算哪个地方的菜系?”
“不知,你姐姐吃东西也不挑,不管哪个地方的菜,只要好吃她都喜欢。”
比起其他皇子府,九皇子府厨房的大厨人最多,那叫一个南北荟萃。
姚元景顺势提了一句:“你们家的冬笋腊肉包子,还有点心都做得不错。”
“姚大人喜欢?一会儿我叫人做些,您带回家给夫人尝尝。”
姚元景十分满意九阿哥的识趣,投桃报李道:“明日上午我巳时来你府上上课。”
“多谢姚大人体恤。”
说到讲课,胤禟就来精神了,他还有好多事要跟姚元景学,皇阿玛给他指的这个老师指对了。
嘉年喜欢吃海鱼海虾,永安也喜欢吃。鲜虾粉丝煲味道不重,小家伙爱吃得不行,嘉年给自己剥虾的时候定要给他也剥一个,要不是张廷玉拦着,小家伙恨不得把虾都搂到自己跟前。
两张桌子隔得近,儿子的好胃口叫姚怀玉看见,姚怀玉笑着对叶菁菁说:“以前也没给他吃过虾,没想到他爱吃这个。”
“鲜虾味道好,对身体也好,怀玉姐姐你和永安都可以多吃些。永安还不太能嚼,你叫人把虾仁剁碎和鸡蛋一起蒸,适合他吃。”
“回头我叫管家问问,看京里有没有专供鲜海货的铺子。”
“巧了不是,我嫁妆铺子里就有个铺子专门卖海货的。”
叶菁菁的叶氏商行旗下涉及生意很杂,做南北货以及高端酒楼需要海运、河运,她想着做一单是做,做两单也是做,干脆就都做起来。
她的文华酒楼做高端餐饮,文华酒楼需要的高端食材她单独弄了个铺子卖,单看流水也是一笔不小的买卖。
李佳氏坐在婆婆身边用饭,她来过九皇子府不止一次,她也去过其他王府、郡王府赴宴,但要论宴席的菜色,还属九皇子府为第一等。她听菁菁介绍这些食材,竟听入迷了。
“堂嫂快吃,天气冷,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佳氏笑着点点头。
用完午膳后,永安这个小可爱闹瞌睡,哼哼唧唧地哭,张廷玉抱着儿子告辞。
“以后常来常往,今天就不多留了。”
“好,我送你们出去。”
“不用,你在屋里待着吧。”
姚怀玉拉着叶菁菁手道:“时日太紧,答应给你做的衣裳刚裁剪好,过些日子再给你。”
“谢谢怀玉姐姐。”
“咱们姐妹,不用客气。你留步,我们就先走了。”
张廷玉夫妻告辞,姚元景跟几位长辈告辞后,也提着点心回家。
姚家。
姚元景夫人见他提着一个大食盒回来,顿时明了,笑问:“你上回提回家的包子是九皇子府的?”
姚元景嗯了声:“今日珩衡臣和怀玉夫妻去了九皇子府,可惜你没去。”
“他们去祝贺九福晋?”
“确实如此,九皇子府的厨子很不错。”姚元景颇有些回味。
姚元景夫人笑道:“好哇,皇上叫你去给九皇子当老师,你不说教书教得如何,倒是惦记上人家府上的厨子了。对了,你今日教书如何?可还顺利?”
姚元景微微一笑:“九福晋是个妙人,九皇子也不错,这个老师我当得很乐意。”
皇上下旨叫他去给九皇子当老师时,姚元景其实不太愿意,但已经如此了,看在九福晋的面子上,他也该去一趟。去了之后,他对九阿哥就多了几分认可。
“我就说嘛,九福晋不是愚人,她既然能欢欢喜喜地跟九阿哥过日子,九阿哥肯定有可取之处。”
姚元景夫人伺候着丈夫换了家常衣裳,下人端上一壶热茶,姚元景陪着夫人用了两样点心,甚美味。
“皇上如此安排,咱们家以后……”姚夫人有些担忧。
姚元景十分看得开:“不怕,我们汉臣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干活的苦力,既怕我们太强威胁他们,又怕我们太弱干不好活儿。咱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定然能平安度过去。”
据他所知,九皇子没有争大位的心,所以皇上才会顺水推舟,默许以他为首的汉臣和九阿哥接触吧。
张廷玉也是如此认为。三阿哥的心大了,拉拢文人拉拢得太明显,皇上内心不满,才会把九阿哥提起来,加强皇室和汉臣的联系。
姚元景和张廷玉没把皇上个安排当一回事,其他的皇子却不如此想,特别是三阿哥和八阿哥。
八贝勒府跟九皇子府紧挨着,只要稍稍留意,胤禩就能知道今日到九皇子府的人都有谁。
“到头来,我才是个笑话。”
八福晋忙道:“爷不必如此气馁,姚元景和张廷玉又不是什么内阁高官,他们代表不了谁。”
胤禩苦笑着摇头:“汉臣的心呐。”
“爷您忘记了吗?山东之事过了才多久,胤禟得罪孔家人的事情还没过去,他哪里能赢得汉臣的心。”
“呵呵,孔家,不过是皇阿玛扶起来的一块腐朽的招牌罢了,如今朝堂内,有几个姓孔的人?反而是南方大族,有官有银有人,那才是真正的领头人。”
这么重要的人脉,皇阿玛轻易地就给了九弟。这可是连三哥都没得到过的。
三阿哥胤祉,因为皇阿玛安排姚元景当胤禟的老师让他十分愤怒,这种愤怒偏偏又不能明说,他只能自己一个人慢慢耗着。
三福晋知道他这些日子不痛快,也不往他跟前凑,关上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管他今天打了哪个奴才,又跟哪个小妾睡觉了。
这样的日子,慢慢悠悠过到腊月二十,管家进来禀报:“九福晋给您送了五十斤腊货过来,还有三十斤冻好的鲜肉、六只活鸡、六只活鸭子,并一只药鸡。”
“这就送来了,我还以为要晚几日才能收到。”三福晋笑问:“送东西的人呢?”
“禀福晋,这些东西是九皇子府的管家孙全送来的,他说今儿还要去五皇子府、张家、姚家、都统府,以及您娘家,事儿多,今日就先不来给您请安了。”
“知道了,孙管家忙,不来也不妨事。”
三福晋看完年货单子,就说:“九福晋送的年货别放大厨房那边,都送到内院小厨房去,我安排刘嬷嬷跟你交接。”
“奴才这就去办。”
管家刚走一会儿,大格格被奶嬷嬷抱过来:“额娘,我刚才听人说,小姨妈给您送好吃的来了?”
“是呀,你小姨妈送了好多肉过来,其中那只药鸡最难得,一会儿额娘就叫小厨房把鸡炖上,叫上你二哥过来,咱们娘仨一起吃。”三福晋拉着女儿坐。
大格格皱眉:“二哥好忙的哦,每天都读书。”
“你二哥是男人,文成武就,都是要学的。”
“可是,二哥说他好累,阿玛昨儿还打他了。”
说到这个,三福晋的脸色一下黑了。儿子四岁开蒙,如今也才五岁,三阿哥指望才上了一年学的六岁孩子给他长脸面,属实是……虚伪好面子到毫无为父之慈爱。
“让你二哥再上三天学,等到小年就让他休息,额娘带你们俩去京郊庄子看望外祖父。”
“哦,好哦,额娘,我好想去呀。”
“额娘也好想去。”
“额娘,你想你额娘和阿玛了吗?”大格格天真地望着额娘。
三福晋被女儿天真的问话搞得红了眼眶,她很想她的额娘和阿玛。
“那我们今天去。”
“今天不去,等你哥哥放假了我们就去。”
母女俩正在说话,刘嬷嬷小跑进来:“主子,不好了,侧福晋身边的大丫鬟桂花不知道从哪儿听说有人送年货进府,她叫人把九福晋送您的鸡鸭都提走了。”
“放肆,一个奴婢也敢动本福晋的东西。”
大格格忙拍拍额娘胸口:“额娘不气哦,我去叫舅舅打她们。”
“用不着你舅舅,这点小事额娘能处理。”
三福晋把女儿按在肩上,不让女儿看到她阴沉的脸色:“刘嬷嬷,带人去把本福晋的东西抬回来,顺便教训教训那奴婢,叫她和她主子知道,什么东西她可以伸手,什么东西她不能。”
“老奴这就去。”
刘嬷嬷是董鄂家的家生子,董鄂氏武官之家,家里养的奴婢最差也有把子力气。
刘嬷嬷叫上几个内院的丫头婆子,气势汹汹地冲向侧福晋的院子,她们去的不巧,三贝勒正在侧福晋田氏处,听田氏弹琴。
田氏正跟主子爷以琴传情,突然被打断,田氏气道:“大胆奴才,连个禀报都没有,谁允许你冲进来的。”
刘嬷嬷行了礼:“侧福晋勿怪,咱们府里出了强盗,福晋吩咐我等来处理,一路追着来,并不知强盗进了侧福晋的屋里。”
“刘嬷嬷,我院子里有强盗,你说的可是主子爷啊?”侧福晋气不打一处来,把话往三阿哥身上引。
刘嬷嬷对主子爷行礼,说明事情经过:“九福晋送福晋的鸡鸭都被偷抢了,奴才请主子爷主持公道。”
胤祉烦闷,怒道:“左不过几只鸡鸭,闹什么闹。”
刘嬷嬷又行了礼:“那是九福晋给咱们家福晋的,是私产,别说鸡鸭,就是福晋院子里的一根草,旁人也动不得!”
侧福晋大声道:“你们这些奴才可别忘了,这三贝勒府是主子爷的,主子爷想如何就如何。”
“三贝勒府的主子是主子爷,是福晋,侧福晋您跟咱们一样也是奴才,该摆正自己的位置。待过几日有新人入府,侧福晋才好教她们,如何对主子们俯首帖耳。”
侧福晋被气了个仰倒:“主子爷,你说句话呀。”
“都给爷滚。”胤祉不耐烦听女人吵架,直接扔了茶杯。
侧福晋吓得倒退一步,刘嬷嬷却不动如山:“东西若找不到就算了,福晋会使人去九皇子府上告知九福晋,叫九福晋再送来便是。奴才们告退。”
“慢着!”
胤祉瞪着田氏:“你家虽不是大户人家,好歹你爹也是个末流小官,怎么连只鸡鸭也眼红?还不把东西还了,去主院给福晋磕头认错。”
田氏捂住胸口,眼泪汪汪:“主子爷,您怎么可以如此说我。”
胤祉来田氏这儿就是找乐子来的,这会儿乐子找不成,反而惹来一肚子气,根本不搭理田氏,扭头就走。
刘嬷嬷见怪不怪,见田氏还在那里悲春伤秋,她淡淡道:“主子爷既然发话了,侧福晋不配合,奴才们就自己来。”
刘嬷嬷的话一落地,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婆子强闯进去,很快找到了九福晋送的年货,还把那个丫鬟按倒在地狠打了一番。
侧福晋屋里的箱子、柜子没能逃脱,全都被掀翻,衣裳首饰全撒到院子里,一时间,侧福晋的院子里哭天抢地,好不热闹。
三福晋听刘嬷嬷禀报事情经过,她冷笑了声:“我早看明白了,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偏偏田氏觉得他是个文人雅士,翩翩君子。”
他不是文人雅士,翩翩君子,他就是个虚伪小人,只要涉及到他名声脸面的事,他随时都能翻脸。
瞧瞧,刘嬷嬷不过是说了一句要去九皇子府,他怕丢脸丢到九皇子府,转头就能把他心肝儿肉骂一顿。
“额娘的宝贝,以后别找你阿玛这等里外不一的人。”
大格格眨了眨眼睛呀,额娘说的是什么呀,她不明白。
腊月二十六,儿孙陪着彭春从京郊回城里过年,闲在家无事的叶菁菁也去了勇勤公府。
堂姐妹关系亲近,一些不好跟娘家人说的话三福晋一点都不避讳堂妹。
叶菁菁听堂姐说完几只鸡鸭在三贝勒府闹出的风波,叶菁菁先是震惊,后又无语:“好歹也是贝勒府的侧福晋,要搞什么后宅斗争不搞点高端的?抢两只鸡鸭?”
“田氏是个没脑子的,上回害李氏掉了一个孩子,用的法子还是给李氏吃了堕胎的点心。”
叶菁菁再次震惊:“这也能行?”
“行,怎么不行,那个点心胤祉也吃了。田氏哭得梨花带雨,胤祉当即就说那个点心他也吃了,他怎么没事?还说田氏单纯,做不出这种事。”
“我的个天。”
“你府里那个侧福晋究竟长得有多美?”
“单说外貌,那肯定是美的。江南那边的长相,娇娇弱弱,还读过书,会弹琴,每回红袖添香都少不了她。”
三福晋讽刺道:“田氏长得美不是她最大的优点,她最大的优点是她一颗心全是胤祉,在她心里胤祉就是她的全部,是她的神。”
叶菁菁明白了,一个男人被一个美人全心全意地爱着,笨一点算什么,害其他妾室算什么,她吃醋,那是她嫉妒,都是爱呀。
“我还不知道,三哥在女人上如此糊涂。”
“呵呵,跟那些文人混一起,什么文人风骨没学会,只学会了风流。”
胤禟来找福晋,一走进院子里就听到三嫂骂三哥,他犹豫了一下,默默退出去。
胤禟自省,他现在也虽然跟文人混一起了,他可不会学三哥的坏毛病。
他心里只有福晋,和大清!
“主子爷,咱们还找福晋吗?”
胤禟瞪小金子:“找什么找,过去帮三哥挨骂吗?”
“那咱们现在干嘛去?”
“去找三哥!”
他要好好劝劝三哥,对三嫂好一些,可千万别连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