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顾海生已经可以摘下氧气罩,护工遥控着病床,床头慢慢地往上升,让顾海生半躺在病床上,方便和来探望的人说话。
餐桌上摆上了新鲜的鲜花和洗好的水果,看着并不像病房倒像是在家里。
这一次顾白和楚泽深并没有姗姗来迟,而是比顾嘉孜一行人早早到了病房。
以至于顾睿林打开门看到白和顾海生交谈甚欢,脸色没有控制得住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顾嘉孜眼尾扫倒自己的亲弟弟这么忍不住气,站在顾睿林前面挡住了病房里三人看过来的视线。
“父亲。”
顾嘉看到顾海生见到他们后收起来笑容,心里沉重了几分,但脸上不显依旧保持着微笑。
赵昕然带着顾依走过来,看到顾嘉孜和顾睿林站在门口不进去,不明所以朝病房里看去。
嚯,他们吃完早饭早早就出发了,没想到还能有人比他们还早到。
顾嘉孜和顾睿林调整好情绪才走进病房,护工早已把椅子准备好,见顾家人已经来齐了,关上门走出了病房。
原本今日顾白并没有想过起这么早,全都是因为楚泽深在床上闹得他睡不了回笼觉,在床上被弄得浑身燥热还不如早起。
当顾白看到顾睿林进病房看到他和楚泽深早早就到了的神情,他忽然觉得今天的早起并没白费,吓唬一下人挺好的。
顾海生精神倒是很好,但脸上依旧没有血色的,而且也消瘦了不少,和几天前在外面参加开业活动意气风发的顾总判若两人。
“坐吧。”
声音听着有气无力。
顾白和楚泽深虽然来得早,但并没有坐在靠近顾海生的位置上,甚至按照年龄大小坐在中间的位置上。
顾嘉孜和顾睿林如愿地坐在了顾海生旁边,另一侧坐着赵昕然和顾依。
顾依看着父亲老了许多,忍不住说道:“爸爸,你好点了吗?”
顾海生听到小女儿的关心笑了一下,只是嘴角的幅度不大,笑起来有点勉强。
“已经好多了,今天不是周末怎么从学校回来了,学习能跟得上吗?”
无论什么人,一旦生病了,身上的锐气总会减弱,平日里顾海生是位严肃且严格的父亲,现如今开口第一句就是关心自己的女儿。
顾依并没有多大感动和惊喜,这些口头上时有时无的关心对她并没有用处。
“请了半天假,吃完中午饭司机就会送我回……”
赵昕然打断了顾依的话:“你这孩子,好不容易才请假回来看望你的父亲,留在这里好好探望你的父亲,陪着他吃完晚饭才回去学校。”
顾依沉默了,听到他母亲这番话并没有多大波动,反倒有点习以为常她这样的出尔反尔。
顾白抬眸看了一眼垂着脑袋的顾依,开口:“赵姨,四妹留在这里也是添乱,小孩子一个人懂什么照顾,别打扰了父亲休息才是,吃完午饭就送她回学校吧。”
赵昕然瞪着顾白,这人现在攀上了枝头底气也变大了,她女儿怎么说也是顾家四小姐,竟然敢不让她的女儿参与分家产。
不知怎的,就在赵昕然想开口训斥的时候,顾海生忽然道:“老三说得对,吃完午饭就把小依送回学校吧,别耽误了学习。”
赵昕然听到这话委屈地看着顾海生:“老顾,小依也是你的女儿,是你的小女儿。”
顾海生训斥赵昕然:“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当然知道小依是我的女儿,我现在让女儿回学校有什么不对吗?”
赵昕然红着眼睛不敢和顾海生对抗,把头扭到另一边说:“没有什么不对,我等会就让司机送她回学校。”
顾依感激地看着顾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以前眼瞎,怎么会觉得她三哥是她的敌人呢,明明对她非常好。
顾白当然知道赵昕然在想什么,她以为今天顾海生召集顾家人是为了家产的事。
这是不可能的事,不说现在顾海生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而且顾海生更不会承认自己已经老了的事实。
顾海生刚刚说完这么一段话,气跟不上咳嗽了起来。
顾嘉孜连忙在一旁的桌上拿起杯子递到顾海生的嘴边:“父亲,你先喝口水缓一下。”
顾海生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慢慢地缓了下来,但因为喝得太急,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顾睿林眼疾手快抽起一张纸巾上前帮着顾海生擦嘴边的水,和整理他身上的病服。
看着这两姐弟熟练的动作看来这段时间没少来探望照顾。
顾白坐在顾睿林的测对面,刚看到了顾睿林把纸巾扔到垃圾桶时一闪而过的嫌弃,仿佛手上是拿着脏得不行的东西一样。
顾海生终于是缓了过来,看向两姐弟:“你们有心了。”
顾嘉孜听到有心这两字,心里并没有波澜,感受他们的心可不能嘴上说说,他们更喜欢用实际的东西来回馈。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顾海生靠在病床上,扫了一圈所有人:“这段时间家里还好吧。”
顾嘉孜说:“家里有我和赵姨照看着,一切都还好。”
顾海生点了点头,继续问:“公司呢?”
问到公司,顾嘉孜沉默了好一会儿迟迟不回答。
“怎么了?公司发生了什么事。”顾海生皱着眉问。
就是这个短暂的沉默让顾海生心里泛起了担心,但想了想公司里还有他的人,怎么也不会再混乱起来。
顾嘉孜犹豫了一会儿说:“在你进医院的第一天,公司的董事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所有人都到医院来闹了,幸好我和睿林及时揽下来他们,才避免了他们闯进病房。”
这段话里全然没有提到顾白,当然顾白也没有出现这件事里,只是孰轻孰重也靠顾嘉孜一张嘴来说。
“董事闹着的要见你,当时你的状态不好,我也并不想他们去打扰你,可他们说你不在的时候需要一个人出面主持大局,我作为顾家长女愿意担下所有的压力,他们依旧不依不挠,说着父亲你已经定下了继承人,应该要让继承人出来主持大局,他们来势汹汹,我们迫不得已让小白承认他是继承人。”
顾白终于在最后听到自己的名字,轻轻抬眸看了一眼顾嘉孜。
顾海生问:“老三,你出面了?”
“父亲,我当时看到你躺在病床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上一次听到你在海上遇难的消息,那时候我不舒服,是泽深替我出面。”顾白主动说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家里养病,所以也没有到公司。”
在这一件事中,他可是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过,明说了,他暂时还不想参与进来。
顾海生听到顾白的回答似乎是很满意,只是在这其中听到了一个不是他们楚家人的名字。
“泽深,麻烦你了。”
楚泽深握住了旁边顾白的手:“小白是我的爱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顾海生看到他们的相处欣慰地笑了起来:“有你在老三身边我也放心多了,以后还得你多帮帮他。”
顾嘉孜和顾睿林的心本来就沉着,听到顾海生这番话,心已经沉到底。
让楚泽深以后多帮帮顾白,不言而喻,已经想着将顾氏全然交给顾白。
楚泽深一如既往地平静:“我会的,父亲。”
顾海生转头看向两姐弟:“你们也多多帮衬一下老三,他没有接触过商圈的事,你们要多担待,多加点耐心。”
这段时间两人的贴身照顾宛如成了笑话,只换来一句多多帮衬老三。
现在他们还不能和顾白撕破脸皮,局势对对方有利,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他们增添彩头而已。
“我们知道了,父亲。”顾嘉孜和顾睿林忍着心中的不忿应下来了。
顾海深像是把病房里的人问候了一圈,现在轮到顾白了。
“老三,你现在的身体好点了吗?怎么看着病还没有好的样子。”
顾白因为早起,精神不济,看着像强打起精神一样,这个样子给别人大病初愈的错觉。
“父亲,我的身体好多了,只是现在还时不时觉得头晕,做什么事也提不起力气。”
戏说来就来,完全不需要准备的时间。
顾睿林看着顾白虽然精神不济,但脸色红润,看着并不像病了样子。
“老三,你这身体有这么虚吗?动不动就头晕,碰不得动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泽深哥和一个易碎品结婚了。”
楚泽深似乎非常地谅解:“小白自小身体就不好,需要慢慢的调养,现在更是受到了刺激,身体状态时好时坏,我会细心地照顾他。”
每天晚上楚泽深将他抱在怀里揉捏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当他是易碎品,弄得他浑身是红痕,要是他是易碎品在就碎在他身上了。
两人相握的手,顾白用力地捏了一下楚泽深的手,控诉着对他的不满。
而对方像是并没有感受到用力,反倒将顾白的手更紧紧地握住。
顾海生叹了一口气:“老三的身体打小就不好,上一次车祸也没有好好养着,哎,这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公司你就不用去了,那有你大姐和二哥,留在家里好好休养,有什么重要文件让他们给你送到家里就行。”
听这话顾海生仿佛是一个替儿女着想的父亲,不让身体不好的顾白劳累。
也只有顾白明白顾海生要让他这个继承人的身份有名无实,他亲口说让顾白不去公司,和顾白和顾海生说不去公司,这两件事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一是,顾海生本就没有让顾白参与顾氏的一切决策,也只是给了他一个有名无实的头衔而已。
也更加印证了顾白的想法,他身上的股份岌岌可危。
楚泽深忽然和顾白十指相扣,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顾白察觉到楚泽深的安慰,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父亲,我会在家好好的修养身体。”
顾家人在外面永远都会演戏,无论是子女之间还是父子父女之间,并没有太多真挚的感情。
几个人假惺惺地说着假话,表面上真心实意希望对方,实则心底里恨不得对方过得有多差就多差。
病房里一片其乐融融,在外界看来顾家人的感情好得不像话。
顾海生像个长辈一样关心楚泽深。
“你爷爷的身体还好吗?”
楚泽深是这里唯一一个不屑于装模作样的人,但装起来比他们更像。
“爷爷的身体还好,他听说你住院了,腿上的老毛病又犯了,说自己行动不便来不了医院探望,让我来替他问候你。”
顾白闻言垂眸想着,昨天爷爷才和老伙计去和喝茶走公园,腿脚利索得不得了,甚至还学人家小年轻自拍,然后发给他们看。
他们几个人是假惺惺,楚泽深则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顾海生叹气和顾睿林说:“等会你让人送点补品到楚家老宅给楚老,替我问候一声。”
尽管是个不讨好的差事,顾睿林还是应下。
“年纪大了,身体多少有一些毛病。”顾海生像是在自言自语。
楚泽深答话:“爷爷说不服老不行,过于操劳的话身体会发出警告,这个时候就是给我们警醒,所以这个该放手时就要放手。”
顾海生若有所思想着事没有说话。
顾海深这个身体还不能过于劳累,不到一个小时护士和护工敲响了病房门。
护士走进来说道:“上午的探望时间已经到了,病人需要休息,可以留下一两个人进行照顾。”
顾嘉孜看了一眼护士随后起身:“父亲,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回公司处理事务。”
顾睿林说:“我现在就让人给楚老准备补品。”
顾海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两人一起离开了病房,和之前那几天主动留下来照料的样子截然不同。
赵昕然一直在默默地看着他们说话,很显然已经知道今天并不是真正分家产的日子,现在留下来也无用。
她拉起顾依,和顾海生说:“时间差不多了,我送小依回学校。”
之前说着要顾依留下来照例,现如今走得比谁都快,生怕留下来。
顾海生似乎也忘记了她一开始说的话,摆了摆手说:“没事别随便给孩子请假,不到一个小时,回学校的车程也要一个多小时。”
赵昕然嗔怪地说:“她的父亲住院还不能让她请假回来吗?”
顾依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拿起椅子上的书包说:“爸爸,我上学了。”
说着也没有等赵昕然一起走,径直走出了病房。
赵昕然紧跟着赵依身后喊着她的名字。
病房里瞬间只剩下顾白和楚泽深坐着。
护工走进来将病床调节回来。
顾白和楚泽深站在一旁看着护士进来和顾海生换针水,没一会儿,顾白也说道。
“父亲,我们走了。”
顾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就在他们转身离去的时候,顾海生忽然说:“老三,你的生日是在12月中旬吧。”
连具体日子都说不出来吗?
顾白说:“12月十五号。”
顾海生闭上了眼睛,喃喃:“我记得你出生年那年很冷。”
楚泽深带着顾白走出了病房,而顾白在想着顾海生最后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忽然就开始回忆原主出生那年,冷不冷他也不知道,原主也不知道,才刚出生的一个小婴儿能知道什么。
顾白任由楚泽深牵着手走进电梯。
“想什么?”楚泽深问。
顾白如实地回答:“在想父亲为什么要问我的生日,为什么和我说我出生那年很冷。”
楚泽深想了想说:“他是不是想起你母亲了。”
顾白顿时恍然大悟,认真想想还真有这一层意思在里面,已经有现任妻子,跟他回忆自己前任妻子。
也幸好当时病房里只有他和楚泽深两人,如果赵昕然在的话,肯定会闹翻天。
只是原主的母亲和原主并没有常联系,他穿过来这么久了,原主母亲都没有联系过他。
甚至之前顾海生举办葬礼的时候,她也没有发来信息,顾嘉孜和顾睿林的母亲虽然没有回国,但也发来了信息询问,但因为要准备和第四任丈夫的婚礼所以不能回来。
这样看来原主的母亲和顾海生离婚时并不愉快。
这个时候当着他的面回忆起他的母亲算什么事,余情未了?
不过不说顾海生的葬礼,他这儿子结婚了,原主母亲也没有询问过一句。
顾白算是明白了原主在顾家的地位有多么的卑微,根本无人关注。
“你母亲和你父亲的关系不好?”楚泽深问。
顾白下意识地说:“关系好还能离婚吗。”
一看就是老死不相往来,连带着和那个男人的儿子都不想见。
楚泽深失笑:“我七岁之前一直住在顾家旁边,那个时候我妈妈和你的母亲相处得很好,你从医院回来我还到顾家看了你,当时你父亲和你母亲的关系看着很好。”
在原主两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至于为什么原主母亲不带他走的理由他并不知道,原主就由顾海生抚养长大。
顾白对顾海生和原主母亲并没有多大兴趣,但对楚泽深看到小时候的原主比较感兴趣。
“你还记第一次见他……见到我是什么样子的吗?”
在楚泽深的记忆力,小时候根本对顾白这个小他七岁的小孩子一点印象都没有,长大之后他这么喜欢顾白,为什么对小时候的他并不存在好感呢。
这是楚泽深至今为止想不明白的事,可他没有如实地告诉顾白。
和自己的爱人说我记不起来你以前小时候的样子,这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楚泽深努力回想着以前的事:“那时候我还小,母亲和我说不要吵醒弟弟,所以我看的时候隔得有些远,小小的一个肉团子。”
顾白听到熟悉形容小孩的词语,这不是他看到楚泽深小时候的照片所想的形容词么。
他们两人还真是莫名的默契。
顾白笑着问:“说实话,你是不是对我没有任何的记忆。”
楚泽深不想承认,只能这么说:“我那时候还小,现在距离的时间有点远,有记忆但没有清楚的画面。”
顾白说:“没关系,我对你小时候也没有任何的记忆,算是互相抵消了。”
那时候顾白才刚出生,有记忆才吓人.
楚泽深七岁之后就搬到老宅住,他和顾白的年龄相差了七岁,随着年龄的成长,他也就对顾嘉孜和顾睿林这两个同龄人有过接触。
楚泽深到了初二顾白才上一年级,初中小学在一南一北一点交集都没有,顾白更没有参与进他们这个圈子里,很多人知道顾家有个三少爷,但几乎没有见过面。
也就是顾白大学毕业之后从b市回到s市发展,29岁的楚泽深才真正的认识到22岁的顾白。
两人离开医院后到宠物店接送去洗澡的摩卡,他们早起还有一个缘由,就是顺路把摩卡送去洗澡。
趁着今天的天气还有太阳,不然接下来等到真正的冬天来了,又冷又下雨,出个门也不方便,摩卡就很难送去洗澡。
顾白昨晚就预约了早上的时间,摩卡被送去宠物店的时候前面已经有宠物在排着队。
很多养宠人和顾白一样的想法,今天天气好,把脏兮兮的毛孩子送去洗澡。
顾白和楚泽深到宠物店接摩卡的时候还不算太晚,起码顾白还看到宠物店里还有很多宠物还没有被主人接走。
就顾白和楚泽深走进宠物店的时候,店员抬眸看了两人一眼,下意识地朝后面的笼子喊道:
“摩卡,别嘤嘤叫了,你爸爸妈妈来接你了。”
顾白顿住了脚步,看向楚泽深,小声地说:“我是爸爸,你是妈妈。”
这个分工还挺合适的。
楚泽深眼神带着无奈:“为什么不能有两个爸爸?”
顾白理所应当地说:“因为摩卡怕我不怕你,通常在家里,小孩子都是害怕爸爸不害怕妈妈。”
店员到里屋去接摩卡出来。
楚泽深又问:“摩卡有时候也怕我,为什么你不是妈妈?”
顾白笑了起来:“我哪一点像妈妈了。”
楚泽深在顾白耳畔说:“可是你是下面……”
顾白给了楚泽深一个手肘,坚定地说:“我是上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