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月上柳梢头, 林惊雨被带到济州一处别院,建筑皆朴素,小院流觞曲水, 假山园景精致小巧,一条青砖石路铺往寝屋,济州的百姓多信神佛, 两边长廊皆画神佛, 屋檐悬挂佛铃随风振响, 不远处便是寺庙, 佛音袅袅,钟声飘渺。
“殿下是要和太后一样, 叫我虔心礼佛吗?”
“此处僻静, 鲜少有人打扰。”萧沂提醒道:“你在这若是无聊了,想要出门逛街去人多的地方记得戴面纱。”
林惊雨转头,笑了笑, “怎么, 齐国的糟糠之妻见不得人, 影响殿下娶旧越的女子了?”
他眉皱了皱, 像是觉得她在说胡话。
不紧不慢解释, “虽说现在举国乱世,皇帝困在大梵山,京城由长孙氏把控,南边二皇子举兵, 但林惊雨你我也算是密谋, 倘若乱世平定, 有谁道一道我在济州举兵拢势了,你我也活到头了。”
“切, 届时我第一个跑,绝不陪你死。”
萧沂微微俯身,盯着林惊雨,打量着她似在沉思什么。
林惊雨一愣,退后。
“殿下做什么。”
“林惊雨,你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眉心一蹙,“怎么不一样了。”
然后摸上脸,“也是,在山里变黑了,皮肤也糙了,殿下嫌弃了。”
她得理不饶人,生气的不在同一点,萧沂道:“变得更张牙舞爪,肆意妄为了。”
从前她在他面前,除非惹急了兔子炸毛,其余皆是一副兔子乖顺的模样,纵然都是装的,虚与委蛇的。
是朵带毒的水仙,美丽,迷人,又危险。
林惊雨勾起唇,又换回一副温顺模样,手指攀上萧沂的肩膀,张唇轻吐芳香。
“那殿下喜欢妾身什么模样,是温柔的水仙,还是带刺的玫瑰?”
萧沂瞥了眼肩上的手,握住,“都喜欢,不过更喜欢你在榻上梨花带雨的模样。”
他眸色幽幽,嘴角带着笑意,林惊雨嘴角笑意褪去。
扯了扯手,脸颊微红被气到,“我看殿下才是大变,什么正人君子,活脱一个登徒子。”
萧沂将手握得更紧,更近,“我可从未说过我是正人君子。”
林惊雨无助地挣扎,“萧沂,都初夏了,你别发情。”
一个婢女欠了欠身,“主上。”
萧沂这才松手,林惊雨却凑身问,“还有下人?那在府中还要戴面纱吗?”
萧沂讥笑,“这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要几个下人,不然你我打扫?不过都是自己人,你大可放心。”
林惊雨点了点头。
萧沂道:“带三皇子妃下去沐浴。”
“是。”
林惊雨此刻才注意,自己还穿着粗布麻衣,白色的衣裳这几日颠簸,灰尘、泥土和鲜血沾满,糊得有些恶心,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糟糟,仔细还能从中找着一根稻草。
可不就是糟糠之妻。
林惊雨嗤笑,自走出林府,她可怜过,但从未有这般狼狈过。
萧沂瞥了眼林惊雨望着自个衣裳皱起的眉头,他低了低头一笑,安慰道。
“放心,就算你从猪圈里滚了一圈回来,我也不会嫌弃你。”
林惊雨抬头,瞪了他一眼,“我不是疯子。”
萧沂轻笑,“那我倒是。”
林惊雨打趣,“怎么,殿下在猪圈里滚过?”
他轻描淡写叙述,“小时候被我二哥欺负,丢进去过。”
林惊雨愣了一下,看向萧沂,他云淡风轻,她亦未带怜悯之色,反而唇角笑意更深,带有一丝杀气。
“那等回去,把萧辰做成人彘,在猪圈里滚两圈。”
萧沂勾唇,赞同地点头,“好主意,回去试试。”
*
林惊雨在桶里躺了好一会,山茶花瓣洒满浴桶,雾气缭绕,细长的锁骨上凝着水珠,滴在水面,波澜阵阵。
两三个婢女围在她身边,伺候她沐浴,她闭上眼享受热水的轻抚,几日颠簸精疲力尽,难得休息,放松身体。
她从桶中走出,婢女往她身上抹香油,林惊雨问,“什么味道这般香。”
“回三皇子妃,这是济州特产伽蓝香,有安神作用,是殿下特意吩咐的。”
安神,林惊雨想起夜里她做噩梦,说梦话的毛病,他倒有心了。
可仔细一想,吵得是他,受苦的是他,能不有心么。
林惊雨点头,由婢女给她披上寝衣,名贵蚕丝制成,如皎皎月光。
她走在长廊,回到寝屋。
“参见三皇子妃。”
屋内燃着数展灯,“殿下还未睡?”
“殿下还在处理事务。”木二迟疑了会,“殿下为越国旧部的事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加之先前为寻三皇子妃,已经五个夜头没好好睡了。”
林惊雨皱眉,“五个夜头,他是想成仙吗?”
“可不是。”
“好,我知晓了。”
“那便有劳三皇子妃了。”
木二推开门,林惊雨走进去,果不其然,萧沂坐在案前,屋内通亮,他听见门开的声音,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抬起头。
“洗好了?”
“嗯。”
“伽蓝香有安神助眠的功效,你先睡,我还有事务要处理,灯可以都灭了,只留我案前一盏就行。”
他絮絮说着,林惊雨点头嗯了一声,她抬起脚,却没有朝床榻走去,而是走向萧沂,在案前坐下。
她刚洗过,纤细白净的手指微微泛红,握起他的茶,萧沂眉心微动,拦住道。
“这茶有提神的功效,大半夜别喝。”
林惊雨不管不顾,她抬手,扬起唇笑着喝下。
“殿下叫我安神,自己却在提神。”
她放下茶,“我想知道,这些日子殿下发生了什么,济州的局势,你我的局势,我得一清二楚。”林惊雨道:“怎么,殿下还是不信任我?”
“没有。”他回答,“不想让你担忧劳神。”
林惊雨握住他的手,“殿下不说,才是让我担忧伤神。”
萧沂望着她轻轻挑起的眉,道:“越国旧部分两派,一派居多,一派居少。”
“居多的一派主张什么。”
他道:“反齐复越。”
林惊雨点头,“那殿下一派的人多吗?”
“可以说没有。”
林惊雨张嘴,一愣,“什么?”
“另一派不帮我,主张和平,帮我的是反齐复越逆党,明面上帮我,实际拿我当傀儡,借助我的手灭齐,再挂越国旗帜。”
他不紧不慢解释,仿佛丝毫不在意这般处境,不在乎这盘棋有多风云诡谲。
好像在意的就只有林惊雨。
“懂了。”林惊雨撑着下巴,轻轻叹了口气,“我与殿下真是到哪都憋屈,本以为脱离危险,以为济州是个宁静地,大本营,都是一家人和和睦睦,互帮互助,谁料到原来是个木偶台,殿下是那木偶,权利是线,那一群老人是则是木偶师傅。”
林惊雨摇了摇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处看见村子,欣喜进村,发现是个土匪村。”
萧沂望着林惊雨忧神的模样,勾唇一笑,“所以没有告诉你,怕你忧神得睡不着。”
“行吧,纵然前路坎坷,你我也还是要睡的。”
萧沂偏了偏头,“你可以先睡。”
林惊雨强调,“我是说你我。”
她道:“殿下总不能让我早早就当了寡妇吧。”
萧沂无奈一笑,“喝了太多清茶,早已睡不了,脑子里有根弦在拨动,特别清醒。”
“我看殿下那是要猝死的前兆。”
林惊雨思索片刻,她抬起手凑近萧沂,停在他的鼻尖,“我身上抹了伽蓝香,殿下闻闻。”
萧沂低眉,能望见她手腕上细细青筋,动脉跳动,香味振奋得愈浓,肌肤擦过鼻尖,她刚沐浴过,身上很热,香味萦绕鼻尖。
“怎么了。”
林惊雨认真道,“殿下多闻闻,不是说这有安神助眠的功效么,兴许就相抵了。”
“殿下觉得怎么样了。”
风吹得火光摇晃,在他眸中晦暗不明,盯着她的手半晌,“不够。”
还不够?林惊雨思忖着抬了抬,像是要直对萧沂的鼻子。
萧沂无奈握住她的手拉下,她若再重些,他非得被打出鼻血。
见他放下自己的手,林惊雨问,“殿下不闻了?”
“自然,还是要闻的。”
萧沂起身,绕到林惊雨身后,她诧异之际,他抱起她,她纤细的腰盈盈一握,手却有劲,死死拽着他的领口。
“萧沂你别死到临头了还在发情,你不睡便罢了,还要行这种事,别死在我床上。”
她嘴叽叽喳喳说了一堆,萧沂望着她不知是气还是羞红的脸。
“想什么呢。”
林惊雨一愣,不再骂他。
“本殿还想多活些日子,省得你早早改嫁。”
他将她放在床上,林惊雨一碰床,转头质问,“你还说你没有想。”
紧接着,他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炽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颈窝,又好像在贪恋她身上的香味。
“别说话,让我抱会。”
他在她身上卸下伪装,长长叹了口气,“好累啊,林惊雨。”
她闭上嘴,想了半天还是感慨。
“是不是此刻,妻子该安慰几句,我们不争,我们平平安安当普通人,隐姓埋名,普通过日子就好了。”
“我知道,你说不出。”
他轻笑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你不必说,我也不会停,箭在弦上,你我注定是无法回头的人。”
他不会停下,她也不会甘心。
林惊雨望着床栏上雕刻的神佛一笑,“所以说,我跟殿下是一块双鱼佩,无关情情爱爱,也命中注定要走在一起的人。”
肩上的人静默良久,道:“那倘若有了情情爱爱呢。”
情情爱爱?
“我明白的,皇室不需要爱情,说来还是殿下教我的。”
林惊雨翻身,与萧沂对视,她摸上萧沂的脸,“我与殿下现在这样就很好,说实话,萧沂,你早已不是战友,我视你为很重要的人,非常非常重要。”
萧沂望着她郑重的模样,吻了吻她的鼻梁,声音沙哑问,“有多重要。”
她早已习以为常亲吻,比如此刻,萧沂亲昵地吻了吻她的唇,仿佛在追寻那个问题,有多重要。
她答:“可以将嘴托付给对方。”
萧沂轻声一笑,“那还真是很重要。”
第72章 第 72 章
济州的星星很多, 繁如一盘流沙,看来明日是个好天气,林惊雨这般想着, 她的额头上靠着个人,炽热的气息逐渐平稳。
看来他当真是累了,她望着男子的面庞, 他双眸紧闭, 丢下一切防备, 就这般躺在她身旁, 平稳地睡了过去。
林惊雨伸手,勾勒他被月光照得柔和的轮廓, 其实他生得并不温和, 剑眉鹰目,是肃杀威严的上位者之相。
可他平时,比如说刚相识的时候, 又或者是他对外人, 常常一副温文尔雅的外壳, 将自己伪装起来。
林惊雨不知, 是否该说他外暖内冷, 她从前觉得,他的底色是个冷漠无情的卑劣者,可时而又觉得,不过是只伤痕累累的小兽, 与她无异。
是啊, 与她无异, 林惊雨不免嗤笑。
他们二人真是外一层,里一层, 再探究探究,发现还有一层,让她想起太后宫里有个西洋玩意,叫什么套娃,开了一个又一个。
他的气息扫过她的手指,她不知不觉,也闲得无聊摸着他的轮廓,到鼻梁,停至嘴唇,摸了许久。
看来他当真累了,竟一点未醒。
这伽蓝香果真有效,林惊雨打了个哈欠,她也该睡了。
她从未与萧沂这般脸对着脸而眠,更不习惯,于是她翻了个身,背过去。
眼皮闭上之际,萧沂的手穿过她的腰,将她拉过来搂得更紧,下颚继续抵在她的肩上。
林惊雨睁开眼,因动静本能地唔了一声。
身后的人道,“离远了,伽蓝香的气息就没了。”
“哦。”林惊雨闭上眼,忽然觉得不对劲,质问身后的人,“你方才没睡着?”
他的下巴蹭了蹭她的肩膀,沉声道:“方才睡着了。”
林惊雨不知他说的方才,是哪个方才,可若是她手指勾着他的脸,像是痴女一样,只敢在深夜他睡着时,贪恋地触碰他。
未免太让人臆想飞飞,同时未免太丢人。
可她方才为什么要触碰他?
跟中了蛊一样,她想起传说,听闻旧越慕氏善蛊,兴许萧沂怕她墙头草,给她下了变傻的蛊,情不自禁靠近他,让她再也背叛不了他。
那这蛊可真可怕。
她闭上眼,不再想,济州夏日的晚风微凉,萧沂圈住她,像裹挟着温暖的浪花,也许是那份温暖,也许是伽兰香起了效果,她很快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她难得睡这般足的觉,直至日上三竿,萧沂从外回来,她才起来。
林惊雨神清气爽望向窗外,阳光格外明媚,门前有一棵合欢树,粉红的花枝乱颤。
“可以再多睡会。”
林惊雨闻声转头,见一个墨袍男子从阳光明媚处走来,光晕离散,他笑意晏晏。
怀里抱着一只小猫,因他的抚摸而温顺趴着。
“小一。”
林惊雨欣喜唤道,猫听到熟人唤它,对着林惊雨喊了两声。
“我还生怕它被土匪害没了。”林惊雨一笑,“还得是小一,这名字辟邪。”
她一身白色寝衣,盘腿在床上,阳光温和地照在她身上,她刚起来,未梳头发,青丝半挽,昨日睡得好,今日气色也好,不像之前恍若瓷器一碰就碎。
此刻她明媚至极,让人想看几眼,就这般久久看着,时间停滞,世间安静,人也忘了疲劳。
仿佛真能剃去三千烦恼丝,萧沂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贪恋此刻难得的温馨安宁。
他勾起唇角,“你若喜欢,这个名字给你辟邪。”
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惊雨架起猫,“我才不喜欢。”
猫像是能听懂她的话,喵了一声。
林惊雨一笑,凑近蹭了蹭猫毛茸茸的脸,“我没有说不喜欢你,我最喜欢我们家小一了。”
最喜欢。
我们家小一。
萧沂双眸微眯,瞳孔折着光,暖阳照下变成琥珀色,凝着暖意,以及她的模样。
他伸手,摸了摸猫的脑袋,“行,最喜欢小一。”
林惊雨点头,“那是当然。”
可越听越觉得哪里奇怪。
她骨子里乖张,抬头调笑问,“殿下想做小一吗?”
“我本来就是萧沂。”
“哦,”
萧沂垂眸抚了抚猫的脑袋,猫满足地眯起眼睛,
“不过若是可以,我还真想做只猫。”
萧沂俯下身,“做一只猫,轻轻松松的,无忧无虑,也挺好。”
原来是累了,林惊雨打趣,“殿下昨夜不还说不会放弃么,看来殿下心里还是向往悠哉日子的。”
“只是累极了。”萧沂轻拍了她的脑袋,扬唇一笑:“你不必怕我放弃了,毕竟家有贤妻,唯有青云志可以相配。”
“贤妻”倒像是讥讽她似的,像是在说有她这个野心勃勃,墙头草的毒妇在旁督促,难以安宁。
林惊雨起身,搭上萧沂的肩膀。
萧沂愣了片刻,他们离得很近,她靠得愈来愈近,像是在索吻,他理所当然,熟能生巧地要握住她的后颈,像从前那般吻上。
她嘴唇却偏过,双手搭着他的肩,要将他按下,“殿下坐。”
萧沂阖了阖眼,方才她轻吐的芬芳还萦绕在鼻尖与脑海,片刻后他坐下。
不明所以,“干什么。”
“殿下都说是贤妻了,我就做些贤妻该做的,比如给殿下捏肩。”
她常跑去慈宁宫给太后捏,倒是从未给他捏过,萧沂一笑,“今日倒是有幸。”
林惊雨捏着他的肩膀,他的肩宽厚,很硬,是常年习武的缘故。
“殿下何时练的武。”林惊雨疑惑问,“殿下的武功高强,少说也练了十来年吧,可那群旧越之臣十几年前尚在蛰伏,手还伸不进深宫,殿下是跟谁练的。”
萧沂阖上眼,“说来你可能不信,跟木二学的。”
“木二?”
萧沂点头,“他是孤儿,自小送进宫做侍卫。”
可说来那时候木二也才十来岁,林惊雨诧异道,“木二侍卫当真是天赋异禀。”
“他会武,忘了许多记忆,问了也白问,起初我怀疑他是骗我的,他要害我,我处处提防,小心谨慎,几次三番要杀了他,他躲过了,却还是要跟在我身侧,也不害我,只是跟着我,日子久了,转念一想我一个低微如狗的皇子,尚且年幼如蝼蚁,谁会大费周章派人潜伏在我身边,还是个自小会武的少年人才,简直暴殄天物。”
林惊雨一笑,“许是木二侍卫是哪个江湖门派失散多年的孩子,改日我让人找找。”
“好。”萧沂道。
林惊雨感慨,“木二侍卫自小陪在殿下身边,殿下应该特别信任木二侍卫吧。”
“在皇宫这盘棋里,永远不知下一颗落在哪里,故在这皇宫,从来没有可以完全信任之人。”
他气定神闲,平淡陈述。
林惊雨叹了口气,“妾身可真替木二侍卫寒心,这么多年,终究是错付了。”
萧沂扬唇,“这么多年,木二我还是比较放心的,只是凡事留个心眼,防人之心不可无,想必你也懂这个道理。”
自然,林惊雨点头,她望着他勾起的唇角,俯下身凑近他的耳朵,声轻柔如扬州吴侬细语,在他耳畔一笑。
“那殿下完全信任我吗?”
林惊雨说完,又心中嗤笑,他连木二都做不到完全信任,怎轮得到她。
像萧沂这般将自己裹住的人,怎么可能交心。
萧沂缓缓睁开眼,望着枝头上飞走的鸟。
“林惊雨,我把心交给你,你会背叛我吗?”
肩上的力道逐渐变轻,萧沂也明白她心中所想。
他嗤笑道:“三皇子妃是没有心的人,怎么可能交心。”
他说得没错,可又好像哪里错了,林惊雨想反驳,却又不知该怎么反驳。
她顿了片刻回答,“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想必殿下也懂这个道理。”
萧沂摸上她搭在他肩头的手,“所以啊,我要加把劲,免得贤妻背叛我,为夫寒心啊。”
林惊雨默不作声。
萧沂起身,想起什么又转头,“今夜赵乾宴请你我夫妻二人,宴席皆是旧越的人,你想去吗?”
“济州菜好吃吗?”
“还不错。”
“那便去。”
萧沂道:“我让下人给你备了几身衣裳,你挑身喜欢的穿。”
“行。”
*
送来的衣裳琳琅满目,大多皆是些她平常穿的款式。
“三皇子妃,您看这套如何。”
林惊雨望去,是大紫的花色,她鲜少穿这种款式。
她本想说算了,转身之际又回头,扬起唇道,“行,就这套。”
萧沂来接她时,她坐在梳妆案前背对着他,发髻高高挽起,丁香式的流苏垂下,明亮的铜镜可见一张惊心动魄的美靥。
林惊雨听见脚步声,转头朝他一笑,“殿下来得这般早?”
“来看看你打扮得如何,别又是那几套素衣,届时叫人说我苛待你,不过……”萧沂上下打量林惊雨,“你换口味了?”
“提提气势,毕竟宴会上,济州那些旧越老臣指定会给殿下塞济州的女子,恨不得殿下以后的孩子全是越国的血脉。”
萧沂听她絮絮说着,勾起唇角,“你先前不是很乐意给我纳妾么,怎么,现在不乐意了?”
“今时不同往日,我给你纳的,和他们塞的岂会一样,那些老臣指定是想塞几个眼线好监视殿下。”
“也没见你塞得多好。”
林惊雨皱眉,“那是皇后塞的。”
“行。”
萧沂走过去,执起架上的披帛,给她披上 “你把你自己塞给我就好了,别的就别白费力气了,纳妾要钱的,以后的日子还要艰难,花钱的地方多得是,别把钱当大风刮来的。”
他训诫道,林惊雨若有所思点头,“哦。”
望着她听话的模样,萧沂无奈一笑,还是只有钱能让她折腰。
第73章 第 73 章
别院偏僻, 没有多少人,四周是青绿竹林,夏日微风如暖流, 林惊雨赴宴是在晚上,出发之时是黄昏,红日卡在山头, 没有那般热。
想来也是, 一群逆党的宴会, 也只能安排在晚上。
且同样偏僻, 在城外别院,夜里能听到蝉鸣, 与远处猫头鹰的声响。
林惊雨望着灯火通明的别院, 门口站着放哨的侍卫,她忍俊不禁打趣,“殿下, 你说我若是投靠了二皇子, 叫人将这一窝逆党都一网打尽, 是不是在二皇子面前立了大功。”
萧沂不以为意她的恐吓, 理了理大袖不紧不慢道, “二哥远在南边忙着举兵,等你飞鸽传书过去,院子里的人早跑了。”
萧喲扬唇沉声恐吓道。
“不过,我不会让你跑。”
换作从前, 她定当会虚情假意一番, 道几句永远不会离开, 永远不会背叛。
但此刻,林惊雨眼尾一扬, 饶有兴趣凑近问,“哦?倘若我背叛了殿下,殿下会如何处置我。”
她问,“殿下会杀了我吗?”
“不会。”
林惊雨一愣,嘴角笑意更深,“怎么,殿下舍不得杀我?”
“你这么贪慕荣华的人,我自当得用黄金打造一个鸟笼,把你关在里面,手、脚……”他的目光移至她白皙的脖子,仿佛一掐就断了,像黄鹂,脆弱可怜得紧。
萧沂偏过头去一笑,“还有你的脖子,全都用金链拴上,放在华丽的宫殿,却永远出不去笼子,碰不到一壁一梁,只能等我回来……”
林惊雨讥笑,“等殿下回来尽情地羞辱我?”
“嗯,不错的主意。”
他点了点头,再次看向林惊雨时,她依旧是一副不畏的模样。
她道:“也不过尔尔。”
她的胆子愈发大了。
鬼使神差,萧沂摸上她的脖子,他宽大的掌,仿佛真是金链桎梏。
“你不怕吗?”
“怕什么,怕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荣华,永无天日的囚禁,还是殿下的羞辱。”
林惊雨无所谓道,她好像难以背叛了。
所以不怕。
“说来殿下可能不信,我喜欢好看的男人,二皇子没有你好看,所以我暂且不会投靠他去。”
她盯着他,眼睛很亮。
萧沂眉心微动,“喜欢?”
林惊雨收回视线,“与人共事也是要赏心悦目的,况且我忽然发现,除了权欲与财欲以外,情欲也至关重要,不得忽视。”
临了她又指正,“我是指身体上的,不是心上的,殿下不是说过,圣人曰,食色性也。”
她脸不红心不跳,仿佛于他们而言,身体比心简单多了,情欲不是羞耻的事情,可若心爱上了对方,那才是难以启齿的羞事。
萧沂忽然问,“林惊雨,我们有多久没做过了。”
“先是你砍了一刀,再是我被砍了一刀,当下又逢乱世,杂七杂八的事情接踵而来,哪有心情和工夫做这个。”
“今夜闲暇,夜色很美。”
林惊雨不知所云,“怎么了。”
萧沂抬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宴会要开始了,不然聊不完,回去就晚了。”
林惊雨在后道,“晚点就晚点呗,反正我今日睡得足,回去晚点睡也行。”
萧沂道:“我要早点睡。”
她又问,“殿下昨晚不也睡得很香吗?”
萧沂的语气有些烦躁,“你怎么话那么多?”
林惊雨不明所以,“哦。”
她平常话也这般多啊。
*
林惊雨进去时,下人接过她的斗笠,一众旧越老臣聚在屋中,其中一个德高望重地站在中间,正是赵乾。
他看见萧沂走过去行礼,“参见殿下。”
其余的老臣皆纷纷跪下参拜。
萧沂抬起赵乾的手,“老师不必多礼。”
然后朝四周的人道,“都平身吧。”
众人起身,注意到萧沂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
她手挽淡色披帛,着一身紫衣大袍,颜色明艳却因她空谷幽兰的气质典雅韵味,妆容精致,气势庄重,有大家之气。
出门在外,尤其是在这豺狼虎豹之中,还是得装装样子,装听话嘛,她最懂了。
但绝不是那种逆来顺受,让人欺负的模样,而是晓之以理,让人觉得她是个懂大事的人。
她向众人欠了欠身,皇子妃朝臣子行礼,天下未有之事。
“这些日子以来,还得多谢各位大人照顾我家殿下,我在此向各位大人致谢。”
那群老者,平时在萧沂面前装恭敬的样子,此刻,三皇子妃行礼,个个惶恐地弯下腰。
“三皇子妃真是折煞我们了,都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该做的。”
萧沂伸手握住林惊雨,笑道:“贤妻一直这般以礼待人,各位大人见笑了。”
不乏有人擦了擦汗,“怎会见笑。”
“既然殿下到了,便开席吧,来人,上菜。”
地是偏了些,但厨子好,佳肴色香味俱全摆在桌上。
林惊雨却久久未夹桌上的菜。
萧沂在和他们商谈事情,注意到了林惊雨握着筷子,从别人来看,仿佛是在不停吃东西,可萧沂知道她一口未动。
“怎么了,济州的饭菜不合你胃口?”
“保不齐这里哪一道菜有毒。”
“你放心,我为他们所用,他们暂时不会害我。”萧沂一笑,“而且,你不是会药么,夫人看看里面有没有下毒。”
“我又不是神医,没法什么都看出来。”
萧沂嘴角勾起,夹了块她爱吃的红烧鲤鱼,瞧着没了刺,才放入她的碗中。
“行了,吃吧,就算死也不能饿着肚子。”
棕色的油脂,泛着光泽,她饿了。
林惊雨吃下后,萧沂问,“济州的菜好吃吗?”
“嗯。”林惊雨道:“有点熟悉,像殿下做的。”
“母亲曾是这里的人,自小跟着她学了些菜,难免像些。”
“那殿下回去后,天天给我做济州的菜好吗?”
她拿他当厨子使唤,萧沂扬唇,“不如日后,我们在京城开个济州菜馆,我不当三皇子,你也不当三皇子妃了。”
林惊雨转头问,“那当什么。”
“厨子和掌柜,我做菜,你数钱,两全其美。”
“不要。”她又扭过头去。
有个人起身,“殿下远道而来,臣为殿下准备了只节目。”
萧沂的目光从林惊雨身上移开,看向那个臣子,似笑非笑勾起唇问,“哦?什么节目。”
那人拍了拍手,琴声响起,几个曼妙女子,拖曳着舞裙,小跑到正中央,是张莲花瓣盛放的地毯,女子个个生得貌美,像是细细挑选过,琴声夹杂着歌声,众芳菲翩翩起舞。
林惊雨嘴角带着笑意,歪了歪头凑近萧沂,“呦,美人这么快便来了。”
林惊雨双眸微眯,瞧着比萧沂还要有兴趣观赏舞蹈,点头连连称赞,“此舞只有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合。”
萧沂皱眉,定睛望着眼前风光,那些臣子不知道萧沂喜好,红橙黄绿青蓝紫七个色彩的姑娘非得叫他挑一个,一个个如扑棱蝴蝶,看得人眼花缭乱。
“你确定?”
他不知林惊雨的眼睛是瞎了还是特意打趣他的。
他瞥了眼林惊雨目不转睛认真观舞的模样。
“平时也没见你如此痴迷于跳舞。”他古怪问,后又极其贴心道:“你要是想跳,我跟他们说说,让你上去也跳个够。”
林惊雨白了他一眼。
“那些旧越老臣把什么样式的姑娘都摆在殿下面前,可谓是琳琅满目,在赌殿下总有一个看上的。”她扬唇一笑,看向萧沂,“我在想,殿下会看上哪个女子。”
萧沂抿了口酒,“哦?你说我会看上哪一个?”
林惊雨无奈皱了下眉头,说来惭愧,他们二人结为夫妻,也过了两轮春夏秋冬,她知道他心的颜色,却不知他的心会住进什么样的人。
林惊雨忽然想起,刚开始时,他总是嚷嚷着娶妻要娶贤,绝不是她这般笑里藏刀的人,不过可笑的是,最后还不是她。
她问,“那个穿蓝衣裳的,看起来贤良淑德,殿下喜欢吗?”
萧沂看也没看一眼,反驳:“贤良淑德是看内在,表面如何看出。”
“哦。”
“那橙色衣裳,活泼的呢?”她又问。
他随意看了一眼,“不喜欢。”
“那个紫衣裳的,和妾身一个颜色。”
萧沂一顿,转头看向她一袭紫衣,上有金丝绣的孔雀,在烛光照下流光溢彩,很美。
林惊雨察觉到萧沂的停顿,“殿下喜欢紫衣裳的?”
他没回答。
林惊雨一笑,“原来殿下喜欢这个类型。”
那紫色的姑娘所穿服饰,是西域风格,妩媚至极,扭动间铃铛作响。
一个曲子七个风格,群魔乱舞,也难为那群老顽固煞费苦心。
转而,林惊雨忽地偏了偏头,凑近萧沂。
歌舞升平,一屋子宴席人很多,可目光都聚集在萧沂脸上,观察他的神色。
他无所谓,眉心动了动,望着林惊雨凑近过来的脸,觉得她疯了,可他未制止。
可下一刻,他觉得他疯了。
林惊雨唇偏离,在他耳畔道,“瞧,那个紫衣姑娘走过来了,那群越国旧部都在看着你,看来今日是不收不行,殿下你忍忍,大不了以后我们防着点,或者我把她毒死,殿下可别骂我毒妇。”
“哦。”
他简单一字,握住林惊雨的手腕,在她额头上蜻蜓点水,轻轻吻了一下,极其亲昵。
屋内这么多人,琴声也因此漏了半拍。
林惊雨皱眉,“萧沂你疯了。”
“没必要。”他道:“有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与其如此,不如没有第一个,叫他们再也塞不了。”
语罢,他要吻上她的唇,林惊雨连忙退后,可手腕被紧紧拽住,他炽热的体温穿过她肌肤,使得脉搏跳得更快。
男人漆黑的眸子深沉,映着她慌张的模样。
“别紧张,就当演。”
演?大庭广众之下,她饶是再胆大包天,也演不出来。
他常说她胆子大,林惊雨瞧着,他才是那个疯子。
他没等林惊雨说拒绝,就当她同意,吻上她的唇,因方才喝了果酒,唇齿之间萦绕着果香。
他垂眸,倒映她最后的挣扎,睫毛扑了一下无视,在唇齿相贴狂热之前,闭上了眼。
唯留林惊雨茫然地望着,他在吻她。
舞池群魔乱舞,琴音更加凌乱,底下老顽固们哗然,一切,彻底乱了。
“这这这……简直荒唐。”
“竟不知三皇子如此沉迷于女色,大庭广众之下,竟行此等荒淫之事。”
“不怕,沉迷于女色之人更好控制。”
“赵大人,您说呢。”
赵乾坐在席位上,安静地望着高座之上的狂热,他花白的胡子动了动,神色晦暗不明。
第74章 第 74 章
“简直伤风败俗。”
可不是么。
越国旧部的老顽固们连连叹气, 甩了甩手,带着他们的群魔乱舞离开,屋内又是寂静。
只闻蝉鸣与唇齿吻声。
林惊雨推了推萧沂, 她的手不停地扒,以至于他衣襟微敞,男人的唇殷红, 轻轻喘气, 双眸迷离蒙有一层雾气, 深深倒映她的面庞。
林惊雨双颊泛粉, 气息要比萧沂沉重,她被他吻得快要窒息过去。
不知究竟是作戏, 还是要杀了她。
萧沂抹了抹唇角, 垂眸修长的手指沾有一点鲜血。
他低笑一声,“林惊雨,你是想咬死我啊。”
简直恶人先告状。
林惊雨气不打一处来, 她胸口起伏不平, 声音因喘气而娇柔如三月春水, 却说着最狠的话, “是呀, 恨不得咬死殿下。”
他却轻笑着摸上她的脸,她的脸有些烫。
“那我不介意你咬死我。”
语罢,萧沂还要凑近再吻上。
林惊雨连忙制止,伸手挡住自己的唇, 他笑意愈深, 唇移至她额头, 吻了吻。
林惊雨感知到额头的温热,她不禁一笑, “殿下,你知道我们方才像什么吗?”
“什么。”
他问,他仿佛在看她的眼睛。
林惊雨答,“祸国殃民的妖后,和沉迷于美色的君主。”
萧沂唇角勾了勾,“这话若被人听见,一个皇子和皇子妃冠以君主与皇后之名,是要杀头的。”
“反正又没有人。”
四周空荡荡,仿佛所有人都默契屏退。
林惊雨叹了口气,“殿下,我的名声可被你搞臭了,那些人指定在背后议论我如何勾得殿下神魂颠倒,一门心思在我身上。”
他的神情好似对其满意。
萧沂问,“只喜欢你一个,不好吗?”
“若是真的自然好啊。”林惊雨摸上萧沂的心脏。
在她掌中跳动,她扬唇一笑,“可我与殿下都心知肚明,是假的。”
她无奈道,“况且,万一他们想除了我这个祸患怎么办。”
“不会,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会保护你。”
他像无数个男人一样,承诺女人誓言。
林惊雨嗤笑,不以为意,“男人都爱说大话,我本以为只有情人之间会如此,没想到殿下这个没有心的人也会如此。”
“没有心?”
萧沂垂眸,握住她触碰自己心脏的手,
他道:“我的心不就在你掌中跳动。”
他胸腔的心脏,仿佛要跳动出来,林惊雨忽觉得烫手,想撒手。
可却被他死死按着,仿佛非要她感受他心是存在的,在热烈跳动的。
林惊雨扯了下唇角,“殿下……有心了。”
萧沂笑了笑,收手握了杯酒饮下,他起身道,“走了,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
“就这般走了?”林惊雨坐着,昂头仰视他,明明很多事情都未商议完。
“不然呢,他们都走了,你我在这屋子里捉鬼?”临了他又意味深长补了一句,“忘了与你说今日是元节,专祭鬼怪,这深山老林偏僻别院还真容易有鬼。”
林惊雨丝毫不惧,嗤笑了一声,“殿下想吓我?在这世间人比鬼更恐怖,我人都不怕,还会怕鬼?”
语罢,一阵风吹过,灭了烛火。
她背后连展灯火齐暗,风吹得窗一下下拍打在墙上,院子偏僻,鲜少有人打理,窗子年岁久了些,发出咯吱咯吱声,在深夜听着极其骇人。
林惊雨蹙了蹙眉,神色微动,手不自觉捏紧。
萧沂伸手,朝她道:“过来。”
“哦。”
林惊雨听话地走过去,他拽住她的手臂,瞧着她异常的神色笑了笑,“不是说,不怕鬼么。”
“没有怕。”她道:“那边风吹得冷,还是殿下这边暖和。”
他意味不明点头,“哦,这样啊。”
随后拽紧她的手,“那三皇子妃可要跟好了。”
林惊雨一愣,随他拽着她的手,她明明没跟。
*
回去的路上,马车穿过济州街,外边热闹非凡,风时不时吹起帘子,可见灯火连天,光怪陆离。
林惊雨好奇地问,“外面在干什么。”
萧沂手抵额头靠在案上,闭着眼道:“今日元节,济州习俗每年今日都会祭拜鬼怪。”
路上的人都戴着鬼怪面具,摩肩接踵,林惊雨饶有兴趣望着,眼中倒映五光十色的面具,如一条繁星银河。
“想下去?”
萧沂忽然道。
林惊雨转头,不知他何时睁开眼,不知何时望向她。
“没见过,瞧着新奇。”
她抿了下唇,继续趴在窗口,还真有些想下去。
“木二,去挑两个面具回来,要好看的。”
“是。”
林惊雨眸光一亮,“殿下想下去玩?”
“嗯。”
倒是头一次听他提出出去玩。
林惊雨问,“殿下一向嫌人多烦杂,怎今日有兴致了。”
萧沂瞥了她一眼,“你若再多说,我就没兴致了。”
林惊雨闭上嘴,因为她兴致勃勃,想出去玩。
她自小困在府中,外面的风光她本就见得少,难免好奇。
不一会,木二买来两副面具,兴冲冲奉上,“殿下三皇子妃,瞧。”
只见他左手一只牛头,右手一只马面。
萧沂脸色一沉,“让你找好看的,你就找这个回来?”
“回殿下,我特地找的一对,多衬您和三皇子妃呀。”
萧沂瞥了眼丑陋奇怪的一对牛马,“你让我戴着这个出去?”
木二点头,“回殿下,是的。”
他皱了皱眉,手又抵上额头,靠在案上,“忽然就没兴致了。”
“别呀殿下,难得出来一趟,出去走走,再说买都买了,就戴戴。”林惊雨拿起马面,“这个马面给殿下,妾身祝殿下马到成功。”
她笑脸盈盈,不知是在真心祝福,还是在嘲笑他。
他突然想把牛头的面具,盖在她的那张笑脸上。
他拿起牛头面具,“那我是否该祝你牛气冲天。”
“随殿下。”
她抬起手,绕过萧沂的脖子,把面具系在他的脸上,指腹擦过耳朵,萧沂抬头,可见她垂下的睫毛,眼睛倒映出他的马面。
“真丑。”
“殿下忍忍一夜,谁知道你是谁。”
林惊雨安慰道,她戴好,后退打量着他,“还是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
说着忍不住笑,他一身墨袍斯文,往上一看,马面突兀,叫人忍俊不禁。
“别笑。”
萧沂知道她在嘲笑他,面具之下脸色青黑,他轻咳一声,“不许笑。”
林惊雨捂住嘴,笑得声音颤抖,“好好好,我不笑。”
她捂住了嘴,眼睛里的笑意还是溢出,萧沂握住她的手,把她拽过来。
把牛头的面具戴在她的脸上,系好。
退后双臂交叉一看,嘴角勾了勾,“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若说他的马面突兀,她的牛头更是滑稽,鼻子上还有个金属圈。
在外优雅端庄,气质如兰的京城第一美人,在济州是这副样子,简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萧沂隐忍着笑,林惊雨望着他抽搐的嘴角。
面具之下,脸比萧沂还要黑,她从萧沂的眼睛里瞥见一个滑稽至极的面孔。
偏他还在笑话她,她还要兴致勃勃,装出一副很满意的模样。
林惊雨摸上面具,“妾身很喜欢。”
萧沂蹙了蹙眉,诧异又勉强接受,“没想到你喜欢这种风格。”
“是呀,殿下不知道的还多了去了。”
“嗯,大开眼界,不知道往后还有什么惊喜。”
他叨叨说着,林惊雨迫不及待,伸手握住萧沂的手,“好了,我们下去吧。”
他望着林惊雨紧拽着他的手,她的手微凉,很软,转头叮嘱他道:“面具戴了就戴了,殿下就别扫兴了,今日定要好好玩。”
扫兴?她胆子愈发大了。
可他还是点头,“哦。”
街上在举办仪式,长长一条花灯尽是千奇百怪的鬼怪。
一旁的济州百姓讲:“在三生石刻上有情人的名字,就能生生世世在一起。”
林惊雨打趣问,“殿下要去看看吗?”
“一块破石头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林惊雨点头,想来也是。
于没有情的人而言,可不就是一块石头,她和萧沂游览满街琳琅,人太多了,二人不小心被挤出去。
林惊雨无奈道,“这边猜灯谜的人围在一起过不去。”
“你想猜灯谜吗?”
林惊雨想起京城的花朝节来,“玩过了,不想玩了。”
萧沂望向一旁,“那有条小道,我们绕过去。”
“好。”
过了会——
“殿下确定能从这绕出去吗?”
他轻飘飘一句,“不确定。”
林惊雨脸一僵,今日真是信了他的鬼话。
她忽然怀疑萧沂是不是被鬼附身了,引着她往鬼门关走。
又过了一会,林惊雨走得腿酸了,还是未到,她不耐烦问,“殿下,还未到吗?”
他久久不回声,林惊雨疑惑地转头,只见他紧盯地望着她身后,神情古怪。
他薄唇轻启,“林惊雨,你身后有白色的影子。”
她身体一怔,背后一阵寒风,凉飕飕的。
她一向不信鬼神,嗤笑道:“怎……怎么可能。”
可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许是风吹得人冷。
萧沂还紧盯着后面,轻轻皱起眉,林惊雨脚如钉在地上,她缓缓转头,紧抿着唇。
夜色寂静,有水滴声不断滴在水面,一道白色影子在空中飘荡,风呼啸哗啦啦吹,瘆人至极。
到底是姑娘,林惊雨啊的一声扑进萧沂的怀里,紧紧搂着他,嘴里哆哆嗦嗦含糊不清。
“什……什么东西!”
只得使劲往温暖的包裹里钻。
萧沂本想吓她,却未料到这番光景,他的手悬在半空,望着像泥鳅似的往钻的林惊雨,她害怕的样子,瞧着怪可怜无助。
半晌后,他的手落在她的背,“转头看。”
“才不。”
“不是鬼。”他道:“有我。”
林惊雨迟疑转头,见远处是人家晾的白色的一张布。
“原来是块布。”
林惊雨回过头,见萧沂嘴角隐隐的笑意,她蹙眉松开他,气愤道:“殿下故意吓我的?”
“想看看你究竟怕不怕鬼。”他笑意更深,“看来还是怕的。”
“幼稚。”
林惊雨转过身,往前走,头也不回,萧沂跟在身后。
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下。
萧沂问,“怎么了,见到鬼了?”
林惊雨道:“差不多。”
阴差阳错,竟然走到了三生石,是块很大的石头,坐落在河边,人都忙着去看鬼怪游街,无睱顾三生石。
林惊雨无奈又好笑地扬起唇,“看来还是躲不过啊。”
萧沂双臂环在胸前,眸色漆黑,望着三生石,望着林惊雨。
“来都来了,过去看看。”
第75章 第 75 章
月光泼洒下, 三生石被照得银光发白,旁边有一棵巨大的榕树,寥寥无几的情侣围在三生石旁刻字。
林惊雨笑着问, “殿下想去刻字?”
“迷信罢了,我不信刻个字就能生生世世在一起,更不信这世间有神佛。”他不以为意道, 他七岁时, 求神佛庇佑母亲, 十岁时, 求神佛让恶人下地狱,无比虔诚, 可一个都没有实现, 要么苍天没有眼,要么这世上没有神佛。
萧沂低眉,看向一直盯着三生石的林惊雨, “不过你若是想刻, 刻两个名字玩也无妨。”
林惊雨摇头, “没有想刻, 毕竟刻了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那是有情人的事。”
他不以为意道,“谁说刻了就能生生世世在一起,两个名字罢了,怎么可能绑得了生生世世, 兴许没几天就分了。”
话一出, 附近情侣瞪了两眼过来, 林惊雨赶忙拽了拽萧沂的袖子。
“殿下还是闭嘴得好,省得我跟着遭殃。”
她像小媳妇训郎君一样, 瞪着眼,凶巴巴的,来往路人投来目光,萧沂怎么动都不是,只得站着,轻咳了一声。
他这一咳,方才那对情侣在旁指指点点。
“哄哄媳妇都不会,怎么做丈夫的。”
“我瞧着就是个负心汉,找什么借口迷信,我瞧着分明是想离了。”
“可怜人姑娘,找了这么个东西。”
“你看他那张马脸这么丑,面具下指不定也是只癞蛤蟆。”
说到这,萧沂的手抬了抬,想掀了面具。
林惊雨赶忙拦着,哭笑不得,“夫君您忍忍,我知道夫君好看就成了。”
她的手握住他的手腕,不一会风声又变。
“这姑娘也真是的,她男人都这样了,怎么还上赶着。”
“你瞧她那张牛脸,和那马脸多般配。”
那人小声道:“说不定面具下长得也很丑,这才嫁不出去,嫁了这种人。”
丑?
林惊雨握着萧沂的手捏紧,她可以狼狈,但绝不能丑。
她捏得萧沂的手腕扣出月牙,萧沂没有在乎,面具之中发出低低的笑声,他反握住林惊雨的手。
“娘子忍忍,为夫知道娘子美貌就好了。”
他牵起她的手往三生石走去,声如潺潺清泉,朗笑,“我与娘子天造地设,郎才女貌,是双鱼佩,是世间最契合之人。”
林惊雨望着他扬起的唇角,肆意如耳畔的狂风,她低头无奈一笑。
身后的人鄙夷,“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萧沂恍若未闻,将袖中匕首给林惊雨,“刻一个吧。”
林惊雨笑着问,“殿下不是不想刻么。”
“我说我不信,不代表我不想刻。”
“哦?”林惊雨眉尾一扬,“这么说,殿下想刻?想跟我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他没有反驳,轻笑一声,“随你怎么想,反正你这张嘴能说会道,颠倒是非,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林惊雨夺了匕首,蹙眉唉声叹气,“殿下先前还钟爱我这张嘴,现在倒嫌弃了。”
他目光忽然定在她的脸上,“你若不介意,我现在也可以钟爱。”
林惊雨恼羞瞪了萧沂一眼,“这还有人,殿下别那么无耻。”
她又笑了笑,“信不信我喊人,说殿下是登徒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一顿先。”
萧沂皱眉,抬起她的下颚,“林惊雨,你这个毒妇。”他望着她那双狡黠的眼睛,打量她的面具,“不过啊,木二这面具挑得好,牛头马面,一看就是一对。”
林惊雨挣扎开,匕首在她手中,她这个毒妇恨不得扎他。
最后扎在三生石上,林惊雨划了一笔,停顿转头问萧沂,“既然我们在济州不好暴露名字,那我们该写什么。”
三生石刻上彼此的名字就能生生世世在一起,可眼下名字不能刻。
萧沂沉默思考,打量了下林惊雨。
良久一句,“就刻牛头马面。”
林惊扯了下嘴角,“若牛头马面知道殿下给他们点鸳鸯谱,怕是今晚就得气来阳间捉殿下去鬼门关。”
他双臂环在胸膛前,平静道,“不怕。”
林惊雨一愣,他还真是胆大包天。
紧接着他下一句,“反正有你陪我,鬼门关有你,我何惧?”
“恕不奉陪。”
她可不想死,林惊雨呸了一声,将霉气呸出去。
萧沂一笑,“好了,刻上吧。”
因为太嫌丢人,林惊雨在偏僻的角落里刻上与一众名字相比突兀的牛头马面。
刻完,林惊雨摇了摇头,“也亏殿下能想出。”
萧沂刻完,收了匕首满意点头,“走了,我们去别处逛逛。”
这四周几乎都是情侣,才子佳人月下亲密。
林惊雨和萧沂在其中显得格外拘谨,格格不入,“要不,我们还是离开吧。”
萧沂瞥了眼在河岸接吻的一对鸳鸯,济州民风还真是开放,他点了点头,“好。”
走了不一会,传来一道吆喝,是算姻缘的。
“殿下想算算吗?”
“你不是认为人定胜天,最不信命么,怎么还信这些了?”
林惊雨道,“瞧着新奇。”
萧沂问,“你怎么什么都瞧着新奇。”
“殿下被关个三年五载试试,出来瞧什么都新奇了。”
萧沂点头,又问,“你不是先前被骗过一次么,什么凤命之女?命中有一劫难,若破此劫,就把圣水下在储君身上。”
林惊雨抬头,“你果然调查过我。”
“事发之后觉得古怪,便让人调查了你的行踪,只是这一调查,竟不知你还有如此天真的一面,”
林惊雨瞥了眼萧沂嘴角的笑意,撇过头去,“殿下想笑就笑吧。”
萧沂没有笑,问,“那这次和上次有何区别。”
她答:“我自己的命掌握在我自己手里,但我们两个就不一样了。”
他回:“有何不一样,两个人共同奔赴,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们两个人共同奔赴?
林惊雨以为他会错了意,提醒道:“我不是指你我目标一致,志同道合,是指我们两个人,就像这四周的情侣,单纯的两个人。”
于他们而言,两个人是虚无缥缈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倘若用算命这个虚假的东西来确定一些事,也省去麻烦。
萧沂道:“那便去算一卦吧。”
“嗯。”
二人走过去坐下。
算命先生摸着花白的胡子,扇着蒲扇,望着眼前一对牛马,顿了顿。
许久,笑着问,“二位想算些什么。”
林惊雨问,“能算什么。”
“这个……二人命中的桃花。”他改口,“哦不姻缘的劫数,子嗣反正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就能算什么。”
萧沂问,“我们会在一起多久。”
只见他摇着铜钱捣鼓,半晌后,算命先生道:“死,没有生离,只有死别。”
林惊雨细细琢磨这句话,她偏头轻声问萧沂,“意思是,我们夺权失败了?一道死了?”
萧沂皱眉,“林惊雨,你能不能盼点我们好的。”
“哦。”
随后她又指着萧沂问,“他会不会有外遇,会不会有很多外遇。”
抽丝剥茧,她的意思是他日后后宫妃子,她要斗得莺莺燕燕会不会很多。
萧沂的脸色愈沉,这便是她盼着好的?
林惊雨无视,都后宫当皇帝了,可不就意味着他们成功,盼着好的。
她紧紧盯着算命师父,算命师父看了眼林惊雨,与脸色不大好的萧沂,面色为难,倒头一次听人这样算姻缘,算命实际讲究一个随机,若随机出来有很多,不得在他铺子面前闹起来,罢了,到时候胡编乱造一个。
他摇了摇铜钱,看见结果后长呼了口气,还好还好,他笑着道:“没有外遇,看来夫人与郎君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应该啊,林惊雨沉思,历代皇帝哪一个不是后宫佳丽三千。
她越发觉得她和萧沂没活到那个时候,早早就死了,可不就是没有生离,只有死别,一生一世一双人。
旁边的人对结果波澜不惊,听到林惊雨叹气时,神色动了动,“怎么了,愁眉苦脸的,怎么,还想让我有外遇?”
林惊雨长叹了口气,“此刻倒是巴不得你日后有外遇。”
萧沂脸色更青,点了点头夸赞,“林惊雨,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多谢殿下。”
算命先生问,“二位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萧沂无聊地把玩玉佩,“你问。”
林惊雨蹙着眉头,她虽不信命,但今日无疑是当头一棒,影响心情,索性她破罐子破摔,直接问。
“他会很爱我吗?我会很爱他吗?”
萧沂握着玉佩一顿。
铜钱摇晃作响,如檐下风铃振响,算命先生望着结果良久后道,“会。”
林惊雨抬头哑然,只见那算命先生抬起手指比了一字,“视彼此唯一,你们夫妻二人情深,往后恩爱两不疑,和美一辈子。”
“真的?”林惊雨不确定问。
他斩钉截铁,“老夫这辈子就没骗过人。”
远岸是热闹的鬼怪游街,静寂吞没喧闹,林惊雨听不见远岸的声响,更多的是小河流水潺潺,以及心跳声。
她转头问萧沂,“你信吗?”
他轻咳一声,“你若想信,那便信吧。”
二人之间仿佛蒙上一层月光,包裹彼此,气氛逐渐微妙。
紧接着啪的一声,算命先生一拍扇子,“上面所言皆是我通天从老神仙那知道的,方才老神仙与我说,你们姻缘有一劫,不过不怕,只要出现危机时服下此物,就能化解危机,命运不可插手,通常我不会给他人破解之法,我看我与你们有缘,只要十两银子……”
他继续说着,林惊雨扯了扯嘴角,“请问大师是否师从上清山。”
“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她笑了笑,“因为我认识一个上清山的骗子。”
骗子惊愕,林惊雨拽起萧沂,“走了,都是骗人的。”
萧沂一笑,望着漆黑的夜色,不经感慨道:“看来不管什么,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望着林惊雨牵着他的背影,唇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喃喃道,“你也是。”
他握紧她的手。
明明是骗人的一卦,可忽然心中云开月明。
第76章 第 76 章
“吃一堑长一智, 我日后看见路边算命的,看也不会再看一眼。”
林惊雨气愤走在前头。
萧沂无所谓道:“骗了便被骗了呗,反正我们也没有花钱买那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我估摸着是情药。”
身后的人一顿, 扬起唇,“那还真是感情危机时化解矛盾,增添感情的好物。”
“大可不必, 情药殿下没少吃, 也没见增添什么感情。”
“光是我吃了, 那骗子的意思是夫妻共同服用, 兴许就能奏效。”
他平静解释,听着稀奇, 林惊雨停下, 男人身姿颀长站在月色之下,瞥见她转头时眉心一动,“怎么了?”
林惊雨恨铁不成钢摇了摇头。
“只是没料到殿下比我还傻, 竟听信了那骗子的话。”
“我何时听信那骗子了, 本殿说过, 我从不信命, 皆是些迷信, 今日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迷信了两次。”
“那殿下还解释那药。”林惊雨忽地停下,扬唇笑了笑,慢慢走近萧沂抬头望着他, “怎么, 殿下想下妾身上啊?”
她的明眸在月色下更亮, 萧沂垂眸望了片刻移开眼,“或许对寻常夫妻有用, 但你不行。”
她不行?
“我怎么不行了。”
是脸不行,还是身形不行,还是说那方面不行,他总得说清楚,可萧沂却无视她的疑问擦肩往前走。
林惊雨势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拽住他的手,“你说,我怎么了。”
她哼了一声,“那骗子果然骗人的,殿下日后肯定会娶别人,哪个男人不是食色之人,就连殿下也常说圣人曰,食色性也,我不行,殿下就娶别的行的人。”
萧沂不知林惊雨怎么联想到此处,他皱着眉无奈。
“林惊雨,我不是乱发情的动物。”
像是在说只对她发情,林惊雨脸一低,“鬼才信。”
“好巧不巧,今日元节,你四周的鬼都信。”
“你不是说你不迷信么。”
“偶尔迷信一下也是好的。”
林惊雨抬头嗤笑一声,“那殿下说说,为什么下在我身上不行。”
他似在沉思什么,俯下身在她耳畔轻声。
“你中了情药,能把人绞死。”
风夹着温热的气息吹过耳朵,丝丝痒痒,挠人心肺。
他抬起脸,望着她呆滞的模样,扬唇笑了笑牵着她往前走,“走了,那边小眷侣快亲上了,我还是不打扰地好。”
林惊雨回过神来,气得想捶他,果然是个君子皮的登徒子,可望着他紧紧握着她的手。
打也打不了,只得在后轻声骂了句,“禽兽。”
萧沂听见,道:“建议加衣冠二字。”
“有病。”
“你夫君身体好着,没有病。”
“花柳病。”
“有没有花柳病,娘子自当一清二楚。”
“你闭嘴。”
“行。”
她气急败坏,他嘴角勾起。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街上,远处几个人起哄,林惊雨走近望去,见几个人围着一个男孩拳打脚踢。
“岂有此理,大庭广众之下,济州大街,百姓被欺负,怎一个人都不出手。”
林惊雨路见不平看不下去,气愤道,那男孩可怜,抱着头半句话不说,就这般蜷缩在地上,任由别人打他。
她扶了扶面具,想上前阻止,萧沂握住她的手拦住她,目光停留在一块木牌,歪歪扭扭的字,还有好几个错字。
给娘挣救命钱,给十枚铜钱,做什么都行。
紧接着那几个打人的,似是宣泄了烦心事,满意地丢了十枚铜钱在木牌前的残次缺口的碗里,男孩看见钱,忘了痛欣喜地跪地磕头,“谢谢各位爷,谢谢各位爷。”
他打得鼻青脸肿,说话的时候唇角还流着血丝。
却还笑着,乐呵着。
仅十枚铜钱,多少个十枚能救人。
林惊雨望着这一幕,她不禁苦笑,“这世道真可笑,十两银子骗人,十枚铜钱用屈辱救人。”
上来一个人,踢了踢碗,铜钱碰撞作响,“你,学狗在地上爬,边爬边叫,给我们大家伙乐呵了,爷给你一百铜钱。”
男孩连忙点头,跪在地上屈辱地爬,笑着,叫着,周围的欢声笑语刺耳,狗叫此起彼伏。
他绕着爬了一圈,唯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他,
他爬到男人身边,祈求着一百铜钱,再凑个一百次,他就可以救他娘了。
可谁知男人一笑,狰狞又恐怖,“老子不满意。”
那人有意挑逗他,抬起碗,男孩瞳孔一震,慌忙伸手去夺,可他唯有十一岁,夺不过一个人高马大二十多岁的壮汉。
他在他面前晃了晃碗,那声响振得荡击男孩的心。
男孩使劲磕头,本就破的皮,此刻血肉模糊。
“求求你,那是我娘的救命钱,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娘。”
“求求你放过我娘。”
可笑声愈发刺耳。
人群之中有欢闹有鄙夷,萧沂站在其中,久久注视,他紧捏着手,若仔细可见指甲陷入皮肉,掐出刺红的血月牙。
男孩屈辱地跪拜与一句句求饶,与深处记忆重合。
尖锐的笑声恍若那日,贵人高高在上,九岁的男孩跪在地上。
跪地,磕头磕到血黏着肉,做狗,做一切折辱尊严的事,却始终没让贵人满意,贵人脚下是阿娘的命。
母亲死时的样子,一道道血肉浮现在眼前。
萧沂在闹哄之中一动不动,眼神呆滞,双手却颤抖不止,眼前仿佛有一摊血红在他眼睛里蔓延。
直至一道身影,提着裙子,弱柳扶风的身躯小跑上前,架势却无比铿锵。
挡住那一滩血红,握住那个男孩的手,扶他起来。
林惊雨伸手正好夺了那壮汉手中的碗,壮汉转头怒喊,“你谁啊你。”
只见一个牛头。
林惊雨俯身,把碗给小男孩,突然碗被一只手打掉,铜钱散落在地上。
滚落至人群时,看客疯抢。
林惊雨手指捏紧,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寒冷,“你若是不想死,就把钱一枚不少捡回来。”
“嘿,你还来劲了。”
那壮汉是一方恶霸,掀了衣袖,“看我不打断你的牛头。”
手掌落下之时,一只手握住壮汉的手腕,那只手有力,似是能生生掰断他的手腕。
壮汉定睛一看,“呦,还来个马面。”
紧接着下一刻,那人一掰,竟真的掰断了他的手,壮汉痛得哀嚎。
萧沂目光冷然,瞥了眼地上的铜钱,“听到没有,全部捡起来,一枚都不能少。”
“那……那我怎么知道有多少,万一有人捡去了呢?”
萧沂道:“那这里有多少人,就赔多少铜钱。”
四周人山人海,壮汉愕然,“大爷,您就算是把我的腿打断了,我也掏不出那么多钱。”
“哦?”萧沂目光移至他那条腿,“那就把腿打断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回荡,萧沂竟断了那人的腿,他漠然擦了擦手,抬眼看向面前望着他笑的女子时,眼中才带一丝温度。
林惊雨伸手,“大爷,出门没带钱,给点钱呗。”
萧沂从怀里掏出钱袋子,全部放在她的手上,“够吗?不够我差木二过来。”
林惊雨掂量了一下,“应是够了。”
她转头望向地上,跪着不停捡钱的男孩,膝盖上的裤子磨破,地上有丝丝血迹。
林惊雨捡起他的碗,把钱袋子放进去,俯身给他,“够吗?”
男孩抬头,望着钱连连点头,“够!够!”
这些钱足以他治好母亲的病,还能吃上半年的包子,他连忙磕头,比先前都要磕得虔诚,“姑娘您叫我干什么都行,做狗做牲畜,打我骂我,让我死都行。”
林惊雨一笑,望着埋在地上脏兮兮的脑袋。
“我让你死干什么,我什么都不让你做,我想做的,你也完不成。”
她想了想,“不如这样,你把这个碗摔了,他们都宣泄了,你的气何处撒,别担心,摔碎我再给你买一个。”
男孩一愣,而后狠狠摔碎了碗,将今日他们宣泄在他身上的气尽数发泄。
“谢谢你。”
“不必谢我,我最多出的是心,出钱出力的是那位马大哥。”
说着林惊雨指了指,抱着大腿打滚的壮汉旁漫不经心的萧沂。
“谢谢马大哥。”
“那也不必谢,因为出心的是我。”
男孩一愣,林惊雨一笑,笑声动人,与先前的观戏的嘲笑不一样,纵然她戴着一副牛头面具,可她身上依旧万丈光芒。
“好了不逗你了,就此别过。”
牛头女子抬起身,走向马面男子。
男孩久久望着二人,他们的裙摆被风卷起,消失在转角。
*
“下次别那么冒失,万一他动手真伤到你了。”
萧沂语重心长道。
林惊雨无所谓,还抬头一笑,“我不怕。”
她道:“因为我知道,殿下会保护我。”
“可倘若有一日我不在你身边呢?”
林惊雨更无所谓,没放在心上,唯一的,就是感到古怪,“殿下何时这般不放心我了,我怎么可能让自己真的受委屈,只是今日我觉得没必要耍心思,反正有你在,我大可放肆。”
她字字句句在这夜色里格外敲击他内心某处封闭。
良久过后,等到过了另一个拐角,他道:“好。”
可林惊雨早已不知他在说什么好,是今晚的夜色好,还是今日的饭菜好,又还是说她放肆的好,如若是这样,那定然是讽刺她的。
又过了许久,等到一阵风起。
“林惊雨。”
“啊?”
萧沂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
她越发觉得今日的萧沂古怪。
河边人愈发稀少,静悄悄唯有风声。
萧沂抬手摘下面具,连同她的,露出那张美丽动人的脸,她茫然地望着他。
“谢谢你握起那个男孩的手,救下他的母亲。”
那个男孩谢她,萧沂也要谢她,林惊雨意识到某些被封闭在深处的记忆,她笑了笑,月光皎皎照在她的笑靥上。
紧接着他的眼睛被盖住。
只能听到她的声音,“萧沂,你能看到什么。”
能有什么。
他答:“一片黑暗。”
她又松开手,“那现在呢。”
“黑色的天,黑色的水,不黑的月亮。”
林惊雨蹙眉,“萧沂,你认真点。”
“我很认真。”
“那还有呢。”
萧沂目光凝在她的脸上。
“还有你。”
林惊雨的眉松开,看样子他答对了,她变换了脸,温柔道。
“那往后你就记住我,记住今日,我握起了那个男孩,那个男孩的母亲也得救了。”
说完林惊雨又小声自言自语叹气,“要是当时我也在,要是真能握住救起就好了。”
正是感动之时,他不合时宜一句,“要是当时你在,我们得一道被乱棍打死。”
真是个不解风情之人,林惊雨瞪了他一眼,往前走。
忽然,她的手被拽住。
紧接着被拽入一个怀抱,有力又炽热。
林惊雨一怔,“萧……沂,你干什么。”
他们鲜少这般拥抱过,她一时不适应,挣扎着要推开。
他手捂着她的背,紧紧搂住她,下颚抵在她的额头,轻轻蹭着她的青丝,望着漆黑静寂的夜,风不止,树摇晃,枝叶黑影里是一圆皎洁的月。
今晚的夜色真美。
萧沂低声道:“不要动。”
林惊雨说停就停,呆呆地由他抱着,他的心脏在跳动,她静静感受着他的心脏要跳到她的胸膛。
好像跳进来了,又好像是她的心脏在跳动。
太过亲昵了,比在榻上缠绵,比欲望到深处时情不自禁接吻,还要来得亲昵。
“萧沂?”
“嗯。”
她以为是今夜的宴会上的酒使他醉了,此刻上了头,做出不理智的事。
提醒道:“你在干什么。”
他声音清晰,“在抱你。”
林惊雨愣了愣,“为什么抱我。”
他答:“因为谢谢你。”
林惊雨笑了笑,“殿下谢人的方式就是抱人吗?”
“不是。”他道:“只抱了你一个。”
临了他又补,“以后也是。”
林惊雨又愣住,不知该说什么。
到最后,他松开她,望着她有些困意的眼睛,因哈欠如一泓秋水。
他捧着她的脸,扬唇轻轻一笑,“走了,回家了。”
*
林惊雨在济州的日子无聊,萧沂叫了阿芳过来陪她。
她也不打算瞒阿芳身份,再者也瞒不住。
阿芳知道后只是愣了一下,笑着道:“我就知道哥哥姐姐身份非凡,不是普通人。”
林惊雨讪笑:“没什么不一样的,在哪都受人牵制。”
“那姐姐喜欢哥哥吗?”
林惊雨没想到阿芳会这么问,随意糊弄,“我们都是夫妻了,怎么会不喜欢。”
“这世道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兴许都没见过面,听闻京城达官贵人们更是,都是为了家族联姻,根本就没什么感情的。”
林惊雨好奇,“你这些都是从哪听来的。”
“说书先生说的。”阿芳凑近又问,“姐姐不许转移话题,姐姐究竟喜不喜欢哥哥。”
林惊雨紧捏着茶杯。
喜不喜欢萧沂,从前是不可能。
可如今呢。
第77章 第 77 章
彼时, 济州刚下了一场雨,雨打芭蕉碧绿,风铃夹杂着雨声在小院中如民间小调, 萧沂撑着一把油纸伞走进院子。
门口的婢女向他行礼,萧沂抬手做了个不要打扰的手势。
他摇了摇头,婢女屏退。
透过半掩的门缝, 林惊雨正和阿芳在里面玩红绳, 她着一身清新绿萝裙, 与粉色少女对坐, 温馨而又宁静。
萧沂没见过她如此姑娘家的一面,像是未出阁的女儿家, 与妹妹玩乐, 诉说心中秘密。
萧沂多看了几眼,嘴角勾起一道笑转身准备离开。
屋里的妹妹忽然问,“姐姐喜欢哥哥吗?”
萧沂本欲抬起的脚收回, 转头良久注视。
屋内, 林惊雨顿了顿, 翻了根红绳一笑, “阿芳, 在皇宫,爱上一个与权势沾边的男人,她的下场注定会很惨。”
“倘若哥哥不生在皇室呢。”
红绳翻不过去了,越理越乱, 林惊雨索性放下, 她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我还是不希望喜欢上他。”
她抬头扬唇无奈地摸了摸阿芳的脑袋, 她懵懂的样子令她羡慕,“阿芳,说来很残酷,姐姐不相信这世上一切的男人,也没有任何人值得我去爱。”
深宅后院,吃人的皇宫,她见过太多薄情之人,足以是警告,让她看清人心。
正如她自小立下的誓言,她不要真情,只要钱权,唯有钱权才能满足感情缺失的部分,越多越好。
一个永远没有被真正爱的人,是永远不会真正爱上别人的。
明知是一段无妄的感情,又怎会飞蛾扑火。
阿芳点头,“阿芳明白。”
“你还小,我还是希望你找个喜欢的幸福一辈子。”
“好的,姐姐。”
阿芳还要继续跟林惊雨玩红绳,门忽地一开,萧沂缓缓走进,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扫了眼二人。
“殿下回来了?”
“嗯。”
阿芳隐隐觉得后背发凉,许是外面寒风的缘故,可直觉告诉她,此刻这个屋子不能待了,她赶忙拍了拍裙子起身,讪笑着朝林惊雨告别。
“姐姐,我想起我果园还有果子要摘,就先走了。”
自土匪一场人为浩劫过后,村里的男人大片死光,只剩老的和小的,以及一群女人,官府出资在山脚栽了果园,此刻正是忙时。
林惊雨道:“去吧。”
“那个,哥哥姐姐再见。”
萧沂颔首,“再见。”
门又阖上,今日的天气好像确实冷了些,林惊雨瞥了眼站在一旁的人,兀自倒了杯茶,“殿下方才皆听见了?”
“嗯。”
林惊雨笑着抿了口茶,“殿下光顾着说我,自己何时也有这偷听的毛病了。”
萧沂见那茶不是给自己喝的,他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那这么说,反倒都是妾身的不是了。”
“嗯。”
又是嗯。
林惊雨望着萧沂平淡到似阴天的脸色,她俯身撑着下巴抵在桌案一笑,“怎么,殿下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伤心了?”
林惊雨不急着解释,这世上没有比她更懂萧沂,他们是一样的人,她知道他的心脏如何跳动,里面装着什么,外面的刺长什么样。
故他们彼此也心知肚明,凉薄之人,不配谈爱。
只是有一件事没有料到,林惊雨笑了笑,“没想到殿下跟那些男人都一样,都喜欢女人臣服于自己,喜欢听女人说爱,若是殿下想听,我现在也可以说几句。”
林惊雨轻咳了咳嗓子,“萧沂,我喜欢你。”
她声音柔如春水,甜如蜂蜜。
那张笑靥马上又换了换,“殿下现在满意了吧。”
萧沂转头,他手中依旧捏着茶水,一口未喝。
他静静望着她,双眸漆黑。
林惊雨扭过头去,自顾自喝了一口。
男人忽然道,“林惊雨,我好像喜欢你。”
他声音极其冷静,如同高山上风吹的松树。
林惊雨猛然呛了一下,他太过冷静的样子,让她意料不到,不像是调笑,反而像是在叙述事实。
林惊雨转头,抹去嘴角的茶水,“你……你说什么?”
以至于,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萧沂皱眉,望着她诧然的样子,他不太喜欢将事情说第二遍,他低头喝了口茶,然后道。
“我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林惊雨听清了,胸口的心脏跳动,她平复下来,捧着茶点头,“好,好的。”
好的?
萧沂抬起头,“那你呢?”
林惊雨想了想,“有点吧。”
“行。”萧沂点了下头,又问,“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说甜言蜜语?说海誓山盟?说这辈子只爱你永远都不会分开?
林惊雨笑了笑,她向来不信这些诺言。
她也不打算瞒他。
林惊雨望着窗外停在芭蕉叶上的两只鸟,芭蕉叶承受不了两只鸟的重量,只因一颤,两只鸟都飞了。
她平静地缓缓开口,“嗐,一个血气方刚长得还算可以,脑子还算过去的男子和一个年轻貌美动人,聪慧过人,温柔知书达理的女子长久待在一起,确实容易产生一些异样的感情。”
萧沂一笑,“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殿下听我说完。”
“行。”萧沂抬了抬手,“请讲。”
林惊雨轻咳了一声,“但萧沂,我们就此打住,我是有些喜欢你,但喜欢和爱是两码事,我不会干涉你日后纳妾,不会争风吃醋,也不会在意你因事务聚少离多,更不会因为你而影响我自己,改变我的原则。”
她转头看向萧沂,与之对视。
林惊雨道:“我知道,你比起喜欢更爱权势,比起真心,野心更胜,我一样如此,”
眼前之人是头狼,她不敢在他的雄心壮志面前赌自己。
不,是不会赌,倘若她与他的雄心对立,他一定会舍弃她。
她是他同阵营的棋,但同样也会是弃子。
而她也一样如此,谁也没资格说谁。
他那双眸晦暗不明,望着她良久,轻轻点头,“好。”
萧沂又倒了杯茶,“不管你信不信,我不会纳妾,我许你忠贞不渝。”
显然林惊雨不相信,她道:“未来的事一切都说不准,等到殿下死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死了,不迟?
将不信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萧沂抿了口茶,勾起唇角一笑:“好。”
林惊雨见说开了,她放下茶起身,“那我与殿下就将此事翻篇,往后还是照样过。”
她转身从容离开。
“翻不了。”
身后一道低声,紧接着传来茶杯叩响放在桌案上。
林惊雨一愣,质问他什么意思,转头之际,手腕忽然被拽住,拽往一片炙热之中,滚烫的鼻息喷洒而下。
林惊雨蹙着眉抬头,“你干什么。”
他眼睫低垂,幽沉的眸压着看不透的欲望,只知里面倒映着她,那身鸦青色衣袍上的蛟蟒丝线硬得她有些膈。
萧沂微微抿起唇线,“林惊雨,你有点喜欢我,我很开心。”
林惊雨扯了下唇讪笑,“殿下好像喜欢我,我也很开心。”
说着她就要挣扎开,他却握着她的手腕越紧。
“既然心意相通,就要干些相通的事情。”
一个有点,一个好像,这算哪门子心意相通。
林惊雨张嘴要反驳,却被堵上,他闭上眼,熟练地吻下,唇齿相贴辗转片刻,温热的舌滑入口中,卷着她的舌,勾缠,品尝,玩弄,他握着她的后颈,无尽地索取,贪婪又迷恋她的气息。
温热将林惊雨裹挟,她双眼被吻得迷离,渐渐阖上,不知身在何处。
直至她被架起,微凉的雨水落在她的手背,男人侵略的气息之中拂过清新的风,他换了地带,密密麻麻的吻依旧落下。
林惊雨睁开眼,她坐在窗边,硕大的芭蕉叶挡住风光,无人知晓。
萧沂的吻落在她的眼角,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两眼带着浓重的欲望,同时又清醒至极,吻着她脸上一寸又一寸。
雨停了,唯有几滴雨水,从屋檐而下,砸到芭蕉叶上,细小的水珠溅在林惊雨的手背,有时会溅在她的后脖颈,一阵凉颤,五官一下放大,敏感至极。
她两只手早已被吻得软绵,此刻只能无力地推了推萧沂。
“萧沂!你发情啊,白日宣淫。”
他低声道,“答对了。”
他一本正经地厚颜无耻,随后就要俯身,她抬手随意划拉两下,指甲划破他的脖子,落下两道血印。
萧沂不以为意一笑,望着她沾着他血液的手指,细长而白皙,他如玉观赏,低头吻了吻。
丝痒感打着寒颤入肺腑,林惊雨望着眼前的男人,总觉得,萧沂变得不太一样了。
她低着头茫然之际,他顺势探入她的青绿罗。
林惊雨骤然拽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他道:“你忘了吗?”
她坐在窗口,视线与他齐平,甚至要比他高些。
萧沂微微抬头,“但它还记得……”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软玉,薄茧划过软玉如水浸泡。
林惊雨紧抿着唇,不可思议望着眼前的男人,仿佛有一根弦在反复挑拨,难受得额头沁出汗珠。
他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吻了吻她的脸颊蜻蜓点水,再移至她的耳朵,亲昵一吻,到最后他的下颚靠在她的肩上,轻声一笑。
“林惊雨,它很想我。”
“林惊雨,翻不过去的。”
“我不会跟别人在一起,你也不许喜欢上别人。”
他问,“想听山盟海誓吗?”
林惊雨咬着牙,“不想。”
“好。”萧沂道:“那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
“那要是我离开你呢。”
“给你造个笼子,关起来。”
林惊雨听后骂了一句,“有病。”
萧沂点头,“嗯,确实有病,才会喜欢你这样自私自利的女人。”
林惊雨讥笑,“我也是有病,喜欢你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萧沂朗笑,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
“那我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紧接着,他指下力道加重,逐渐疯狂。
一声尖叫之中,林惊雨狠狠咬住萧沂的肩。
到最后再也挂不住,萧沂托着她腰将她放在窗前的案上。
林惊雨趴在案上,双眼朦胧,一层雾气氤氲,长长睫毛覆盖下,她半阖着眼,瞧见萧沂起身,神色平静,用帕子慢条斯理擦了擦手。
“你去做什么。”
萧沂瞥了眼半趴在案上,双颊微红,姿态实在动人的林惊雨。
“怎么,舍不得我?”
“有病。”林惊雨别过头去。
这是萧沂听到最多的话。
他理好被林惊雨抓乱的衣袍,左肩还残留着她的咬印,她咬得真狠,布料被磨破,左肩还隐隐作痛,怕是皮上也留了咬痕。
他不以为意,走过去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青丝。
“我今夜回来得晚,不必为我留灯。”
“谁要给你留灯。”
萧沂笑了笑,“挺好,知道困了就睡。”
他抚了抚她的头,起身离开。
林惊雨扭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门又关上,屋内寂静,只能听见心跳声,
林惊雨摸上自己的心跳,告诫自己。
千万不要爱上一个男人。
他如今身处险境,爱上一个人就难以脱身。
他日后是九五至尊,爱上一个人就会在意得失。
但倘若爱上呢。
林惊雨望着远处枝头,各奔东西的鸟。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萧沂,这天下没有不散的鸟。”
也没有她无法舍弃的人。
*
二皇子南下起兵,一路至济州,聚集七万大军。
“殿下,他们人数众多,必然会经华龙山,我们只需在华龙山埋伏,就能将二皇子的军队一举击溃。”
萧沂缓步在地形图前,“击溃了他,谁来帮我们打长孙氏。”
他目光移至京城,“让他们过去。”
他身后的越国旧部道:“殿下,就这般放行了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放,我们不仅要放,还要帮他一把,飞鸽传书给埋伏在城中的张竹允,攻破城门之时,助我那好哥哥一臂之力。 ”
萧沂双眸变得狭长,嘴角勾起。
“舅甥自相残杀,看客总要助一把火,不然过意不去。”
太阳下山了,西边的红日如火,仿佛点燃了整个山头。
夕阳照在男人的脸上,如同火光,而他目光阴冷,丝毫未有被火灼热,唯一的改变的,是他眼中期待的兴奋。
男人薄唇轻启,“京城的火,要烧得越大越好。”
*
屋外,越国旧部两位老臣走出。
“三殿下当真是心思缜密。”
“早早料到长孙氏造反,在京城设下埋伏,确实心思缜密,如此聪明之人,若为我们所用,复越有望,可若脱离我们的掌控,又是个祸患。”
“还是得需要有个人牵制他,他日后的皇嗣,身上必须留着我大越的血。”
“可三皇子一门心思在那个齐国女子身上。”
“今夜三皇子在这处理事务,你把乐阁的头牌秦小满叫来,花前月下,美人当怀,我就不信三皇子不就范,这男人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可是三皇子妃那?”
“这个齐国女子留着必是祸患,你选个时机,把她除了。”
另一个人一愣,“把她杀了?”
那人冷哼一声,“毁其清白就好,我就不信,一个女人没了清白三皇子还会喜欢她?”
“姚大人高明。”
“宇大人与乐阁交好,此事就劳烦宇大人了。”
“哪里的事,为了我们大越不麻烦。”
“对了,那个女人擅药,记得寻些稀奇的药。”
二人达成共识,拱手一笑,甩了袖子心怀不轨离开。
彼时黄昏,林惊雨戴着面纱走出别院。
“秋天都还未到呢,哪来的果子摘。”
一旁的阿芳笑道。
林惊雨被挑逗得勾起唇,“你这丫头学坏了,不过你萧大哥今天回来得晚,姐姐就陪你多逛一会,等夜里你就别回去了,就宿在这吧。”
“好啊姐姐。”
两边摊子琳琅满目,阿芳道:“听说今晚有烟花秀,姐姐可得好好逛逛,也不知今是什么日子,济州官府竟然舍得钱办了一场烟花秀。”
阿芳自言自语道。
一旁在卖糖果不停吆喝,忽然有个嬷嬷拦住二人,“二位贵人尝尝糖,不要钱的。”
林惊雨不爱甜食,本欲拒绝。
可见阿芳欣喜接过,递了一颗给她,“姐姐尝尝。”
林惊雨接过吃下。
“姐姐好吃吗。”
林惊雨点头,“嗯。”
“姐姐,前面有糖人诶。”
林惊雨看不见,只看见一群人,“哪里?”
“人太多了,我挤过去给姐姐买。”
阿芳泥鳅似的钻了进去,林惊雨站在原处等她。
许是阳光太盛,她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越来越昏沉,紧接着有人扶住她,“三皇子妃,我带你回去歇息吧。”
林惊雨以为是带过来的婢女,加之睁不开眼,点头道:“好。”
而真正的婢女一见主子被带走,正要嚷嚷,忽然肩上一疼晕了过去。
再远处的暗卫,见三皇子妃被不认识的人带走,正要拦住,忽然天上洒下银子,一堆人疯抢,将整条街拦住,过也过不去,只得抄小巷赶。
林惊雨被带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她昏迷如一摊烂泥,那假冒的婢女觉得不对劲将她放下,嘴里嘀咕,“也不至于昏这么死啊。”
她俯下身去探林心雨的鼻息,眼前之人却猛然睁开眼,拿起地上的石头砸向她。
她瞳孔一震,被砸晕过去。
林惊雨轻喘着气赶忙爬起身,双腿软绵无力。
是情药。
林惊雨捂着脑袋跌跌撞撞,外面是街市,人山人海,她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过去。
身后的人快醒来了。
林惊雨看向一边小巷口停着一个轿子,她咬了咬牙,只好拼一拼,赌一睹。
她忍着情药艰难地走过去,轿子里没有人,她蜷缩在里面咬着手背颤抖。
不一会,轿子被敲响,“秦小满姑娘,您小解好了吗。”
林惊雨喊不出声,她的腿动不了,只能发出一个“嗯”字。
外面的人又道:“那我们就去墨云轩了。”
墨云轩?
那不是萧沂那群逆党平时办公的藏身之处么。
她顺势,努力发出一个“好”。
轿内,林惊雨翻着荷包,这情药古怪,她不知道怎么解,胡乱将一通凉性的药吃下去。
也只能稍稍缓解一丝。
等到了墨云轩,天已经黑了,林惊雨下轿,方才的小厮挠着头,“奇怪,方才秦姑娘不是穿这颜色衣裳啊。”
林惊雨强撑着,让声音平和,“你记错了吧。”
“诶呀,算了。”他心想或许真是自己记错了,转而又高兴道:“小的这就送姑娘进去,等姑娘做了三皇子妃,姑娘可要记得我的好。”
三皇子妃?
坐上她的位置?
林惊雨一笑,“好啊。”
她被搀扶进一个屋子,里面熏着香炉,是调情香,等小厮走后,她立马用茶水将那香炉浇灭。
她扶着床栏坐下,梳理傍晚的事情。
一顶小轿,直往萧沂房中送,房中还点着调情香。
好啊,他这是要纳妾啊。
中午的时候还说什么许她忠贞不渝,晚上就按捺住,原形毕露了。
还好,她未信他的鬼话。
许是那情药的缘故,她脸红得像气的。
屋外传来脚步声,沉稳又熟悉。
月下夜色朦胧,萧沂与几个旧部喝完酒,一身疲惫往书房走急着处理事务 。
不知家里的灯有没有灭了。
心想她的脾气,应是灭了。
他走到门口,见书房燃着灯,里面隐隐有个人影。
他皱眉,“里面何人。”
小厮笑着道:“回殿下,是月阁的头牌,乃济州第一美人,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小厮还未夸完,就听萧沂冷声一句。
“让她滚。”
那声音极冷,不容人违抗。
连屋内的林惊雨都不禁被吓愣住。
小厮大惊失色,只得自认倒霉,朝里头道。
“秦姑娘,殿下叫你滚出来。”
而里头,传来压制的怒声,“你叫他滚进来。”
那小厮的脸刷得一白。
喊道:“喂,敢惹三皇子殿下,姑娘你还要不要活命了。”
第78章 第 78 章
林惊雨手握床栏青筋暴起, 额头布着细密的汗珠,她抬了抬眼,外面的小厮催促她滚出去。
她咬着牙道, “让他滚进来。”
屋外,萧沂阴沉冷冽的眉眼微动,这声音, 是林惊雨, 声线听着在颤抖。
小厮觉得里面的姑娘是吃了虎心豹子胆, 他本想阿谀奉承她, 但绝不是让她连累他,他赶忙要踹了门把林惊雨拉出来。
却被萧沂一脚踹在地上。
男人冷然瞥了他一眼, “滚, ”
小厮一愣,捂着屁股灰溜溜滚了,边滚边心想, 这爷真是阴晴不定。
门被扒开了一条缝, 隐隐可见里面绿萝裙, 萧沂握着缝打开门。
见林惊雨坐在床榻上, 她拉了半块帘子, 挡住了脸,萧沂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瞥见她有些局促的脚。
他疑惑地坐在案前,倒了杯茶, 认真看着布防图, 又瞥了眼她的裙摆。
“你要是实在想见我, 大可从正门入,不必装什么月阁头牌秦什么满。”
“谁要见你了。”林惊雨掀了帘子, 大口喘着气。
萧沂望去,女子的双颊桃红,吹弹可破,黑眸如从水里捞出的琉璃,水雾雾,亮晶晶,折着烛火光,望着他。
萧沂皱眉,“你中药了?”
“你瞎了。”林惊雨拽着衣裳,蹙着眉很难受。
萧沂动身要靠近,林惊雨抬起手,指着道:“你别过来。”
萧沂又坐下,望着她凶巴巴的模样,“果真是情药,火气也跟着大了。”
“殿下倒是会说风凉话。”林惊雨嗤笑一声,“也是,若不是我从中作梗,殿下此刻说不定和济州第一美人花前月下,共缠绵呢。”
她不分青红皂白,萧沂抿了口茶摇了摇头,“林惊雨,这药给你吃火气大了,怎么还给你吃傻了。”
说着他无奈笑了一下。
林惊雨一怒,“萧沂,你骂我傻。”
“这脏水我可不受着,应是那些旧部给我寻来的,却怎料被你阴差阳错给调换了。”
“殿下听着似是很惋惜?也是,毕竟可是济州第一美人。”
“我惋惜什么,我有京城第一美人足矣。”
他一顿看向她,目光幽深,林惊雨别过头去。
“殿下少嘴贫。”
萧沂收回目光,意味深长问,“林惊雨,你是不是吃醋了。”
“怎么可能。”她笑着反驳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吃殿下的醋,殿下且放心,我不会干涉你跟别的姑娘亲近,殿下谈心,谈月,谈到床上去,我都不会管一下。”
她一如既往大度,那点喜欢对她而言不足为重,不足以她为他争风吃醋,以至于好似一点也不在乎。
那药有些支撑不住,她索性躺在床上。
萧沂望着她无所谓的样子,心中有一团火在隐隐发作,他压制住讥笑一声,“你不在乎,我在乎。”
“那殿下意愿洁身自好,妾身也拦不住,殿下届时莫怪我就行。”
萧沂听完,茶杯握得越紧,他扬唇自嘲,“我在你心中就这般差劲?”
“我在你心中不也是?殿下应是很懊恼,喜欢的不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姑娘,是我这个歹毒,自私自利的女子。”
萧沂蹙眉,“谁说我喜欢单纯善良的了。”
“你们男人不都喜欢柔柔弱弱的小白兔。”
萧沂无奈道:“弱水三千,各有所爱,林惊雨,你这是一棒子打死。”
林惊雨侧头,因情欲的缘故眼睛本就波光流转,此刻弯起直勾勾盯着他,更是动人。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殿下还真喜欢我这样的?”
“算也不算。”萧沂放下茶。
“那殿下喜欢什么样的。”
他不紧不慢道:“从前不知道,不过既然现在喜欢你,那就算是你这样的吧。”
林惊雨笑了笑,“殿下说喜欢,还真是轻描淡写的。”
过了会,萧沂平静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反正不是殿下这样的。”林惊雨认真思考道:“像我这般坏女人,自然是喜欢廉洁清风,温润如玉的正人君子。”
他轻笑一声,“可惜了,我不是。”
“没关系的殿下。”林惊雨语调闲闲,樱红的唇勾起:“我对你动了下心就够了,旁人我可从未动过心。”
“哦?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萧沂起身,走向床榻。
林惊雨拧着眉问,“你干什么。”
“布防图画完了,过来陪陪你。”
原来他方才一直在忙于公务,不过这般快?
林惊雨斩钉截铁,“不必。”
“一边布置一边抽出工夫与你聊天,为的就陪陪你,三皇子妃可莫要辜负我的苦心。”
“殿下不必如此劳累的。”
“怎能不必。”萧沂俯下身,手指伸入她的裙摆,林惊雨慌忙拦住,可还是晚了。
他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黑沉的瞳孔勾勒烛火与她迷情乱意的眼睛。
他道:“它已经忍了很久了……听,它在叫嚣……”
“你闭嘴。”林惊雨声音颤抖,手下的裙摆被揉皱。
萧沂瞥了眼榻上尽散的药,她方才就是躺在这里,翻着荷包,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吃药,自己一个人强撑。
被褥被揉得皱巴巴的,床单因汗水湿了一小块。
“你要是吃药吃死了怎么办,我当鳏夫?”
林惊雨轻喘着气,“放心,还到不了连药都分不清的地步。”
萧沂把了下林惊雨的脉,“你的脉象已经混乱,林惊雨你撑不了多久的。”
他眉间紧了紧,语气凝重,“你可能会爆体而亡。”
“我知道。”
她虚弱地勾起唇角,整个人血脉膨张,红润如樱桃,双眸因为情欲而含着泪水,可怜得紧。
萧沂静默片刻起身,“我去叫大夫。”
林惊雨拽住他的手,她的手滚烫至极,“别啊,被那些越国旧部知道,等同于与他们撕破脸皮。”
萧沂垂眸,视线相抵,不言而喻的火花在拇指摩挲中擦出。
“萧沂。”她唤了他一声。
拉着他的手,牵引他,“再进来些。”
“好。”
萧沂将她抱起,像从前那般替她解决。
可那大火将她焚烧,远远不够,林惊雨紧咬着唇,仰头靠在萧沂的胸膛,她像是只泡在水里的瓷器,渴求更多的水灌入。
窗半掩着,可见外面的皎皎明月,风吹起帘子,帘边带穗子,一下下撩拨她的手臂。
今夜的风微凉,可在野火肆意的燎原,便是助纣为虐,吹得火更旺。
“萧沂,你听我讲……”林惊雨哽咽道,“我现在……不是指手……”
她还没说完,他就道了声,“好。”
萧沂将她放下,身后的柔软的榻恍若大海,她便是一叶扁舟,在上面找不着方向,她胡乱伸手去拽眼前一切能拽到的东西。
她好像拽住了萧沂的手臂,他顿了一下道 “你等等。”
“哦。”
林惊雨听见衣袍剥落掉在地上的声音,周遭的竹子气息愈浓,以及浓烈的侵略气息,是欲望的味道。
“你把蜡烛吹灭了。”
“好。”
萧沂吹灭了蜡烛,四周陷入黑暗,可待眼睛适应后,林惊雨才发现今日月光明亮,隐隐可见他身体的轮廓,半边阴影的脸庞如刀削,他双眸幽黑望着她,满是侵略,似是要吃了她。
林惊雨想到了一种生物,深夜密林里的狼,生着一双饥饿的眼,随时吞掉猎物,林惊雨忽而觉得恐惧。
紧接着她看不见了,他的吻落下,密密麻麻,很轻,有些温柔。
林惊雨不太喜欢,他薄唇微凉如溅起的小雨,从肌肤丝痒入肺腑,
她皱眉,拽住他的肩,“别……别那么温柔……别像调情一样……”
她早已□□焚烧,哪经得住这样调情。
“早说。”
萧沂抬起她的腰,陷入柔软,如三月春水裹着他。
比她的手要软。
他那时中了情药,大脑昏沉,不似此刻清醒无比,感受她身体每一寸柔软,他静静地,细细品尝,滋味麻入颅顶。
林惊雨死死拽着他的手,“你……别那么折磨人。”
“行。”
萧沂把她提起,“林惊雨,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她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她只知现在不是提这个事的时候。
她又怒又急道:“我方才不是说过了吗?”
“再说一遍。”
“廉……”
她才吐出一个字,他就道:“错了。”
林惊雨狠狠咬了口他的肩膀,嘴角带着血丝,缓缓开口道:“像你一样卑劣自私,薄情寡义,阴沟老鼠一样的伪君子,行了,满意了吧。”
他扬起唇,“好。”
他吻上她沾血的唇,势如破竹,无尽地索取她的气息,唇齿碰撞之际鲜血卷着津液吞下。
林惊雨在欢愉之中笑了笑,头发散在耳后凌乱,簪子散落,她执起一根握在手心,仿佛一把利刃。
“萧沂,你要不坐上皇位,我就杀了你。”
萧沂眸中倒影颠簸的她,他不恼,反而将她因汗水黏在额头的青丝别在耳后。
“林惊雨,你好狠的心。”
他吻上她的唇,一次又一次堵住她欢愉的尖叫,簪子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到后来是泣不成声地哭喊。
林惊雨手中没了簪子,只得用指甲狠狠陷进他的肉里。
换气之际,她沙哑着道:“萧沂,你这是报复。”
报复她方才要杀了他的话。
他笑了一声,紧接着报复更盛,只是吻撤离嘴唇,改成亲她的脸颊,她的鼻子,她的眉心。
他想听她的声音。
“林惊雨,你放心。”
林惊雨以为他要说,放心他一定会登上皇位。
谁知他笑着道,“我死了,你也得陪我一起死,林惊雨,你愿意给我殉情吗?”
林惊雨狠狠咬了口他的脖子, “滚,要死你死,我才不愿意。”
她咬得极重,像是要咬死他,他笑意反倒更深。
“骗你的,我们都不会死。”
他力道一重,“毕竟我才吃到,怎么舍得死。”
林惊雨大脑一白,骤然回神,她的牙齿咬不住他的肩膀,带着哭腔道:“萧沂,我看你就是喜欢上我的身体。”
他温柔地吻了吻她的耳朵,在她耳畔轻声一笑,“嗯,这算一个。”
*
后夜,萧沂慢条斯理穿戴好衣裳,瞥了眼榻上熟睡的林惊雨,替她盖好被褥,走出书房。
后院树高遮月,夜色漆黑,两个死士身姿挺拔庄严,手举火把,火焰在风中凌乱,风声呼啸。
“殿下。”
死士向来人行礼。
萧沂理着袖口,踏入因枝叶层叠斑驳的月光之中,寒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双眸冷冽,望向跪在地上的两个越国旧部。
一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个昂着头脾气问,“你……你想干什么。”
“拐走三皇子妃,姚大人你好大的胆子。”
那人抬头,“哼,殿下是要为一个仇国的女子跟我们翻脸吗,殿下切莫忘了,这些年是谁在帮你。”
“两位大人喝醉了酒,掉入虎圈被啃得精光,跟本殿有何关系。”
萧沂冷声一笑,“再者,什么仇国,那是我的齐国。”
那老者的瞳孔骤然放大,鲜血溅了一道,一旁瑟瑟发抖的见同伴惨死,横竖都是一死,他大骂道:“萧沂,你就是个白眼狼。”
他冲过去,愕然看了眼插在胸口的剑,猛然吐了口鲜血,缓缓倒地。
地上躺着两具尸体,萧沂淡漠地擦去剑上的鲜血,轻蔑地跨过尸体。
“收拾干净。”
死士拱手,“是。”
*
林惊雨醒来时,是在别院。
院子里的荷花开了,清香缭绕,沁人心脾。
她撑着身体起来,旁边没有人,衣裳穿戴整齐。
若不是浑身散了架般的酸痛,以及脖颈密密麻麻吻痕的提醒,她差点以为是一场梦,萧沂那个狗东西昨日有多疯狂。
“醒了?”
说来就来。
林惊雨抬头,他神采奕奕走进,衣冠整齐,一丈金光照在他身上,山水墨画的白衣斐然,跟昨夜那个疯子天壤之别。
“你昨夜把我扛回来的?”
“嗯,你昨夜累坏了,睡死了过去,抗得相当应手。”
林惊雨皱眉,“你能不能用词文雅一些。”
“行。”萧沂走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张饼,递给她,“浓,你爱吃的干菜饼。”
林惊雨扬唇笑了笑,“人家都是事后鸡汤鱼汤补的,殿下倒好,干菜饼?”
“行,我一会让人煮。”他又看向手上的干菜饼,“你要不想吃,我让木二吃了。”
“诶,别。”
林惊雨拦住,夺了干菜饼,她咬了一口,边嚼边道。
“正好我一会还要喝药,先垫垫肚子,不然空着肚子喝药伤胃。”
“喝药?”萧沂皱眉,“你生什么病了?”
“没病,殿下别咒我。”
林惊雨叫住进来搬花的婢女,“有劳你,去给我熬一碗避子汤过来。”
说完,她继续睡眼朦胧嚼着她的干菜饼。
一旁的人眉皱得更深,“避子汤?”
“是呀,难不成殿下想在这节骨眼上生个孩子?”
他沉思喃喃,“确实不太合适。”
“那不就成了。”
如今这个局势,她与他确实不该有个孩子,以及,她还没有到要给他生孩子的地步,想必他也是不愿的。
她深思熟虑过,纵然是以后,他的孩子,也不可能是她所生的。
她知道他的,他是如履薄冰走到现在的,疑心病很重。
他们现在是盟友,若是成了帝后可能就不是了。
他也是知道她的,她的野心断然不会止步于此,后宫不得干政,她必然不会有孩子,她的孩子只会是别人生的,以此来牵制她的势力。
所以这个孩子,萧沂定然不会让她生下来。
她懒得跟他计较,因为她现在也不想有个孩子。
婢女送来避子汤,褐色一碗,冒着白色的雾气,闻着就苦。
林惊雨是最讨厌吃药的,况且是药三分毒,她轻叹了口气,“妾身如此贤惠,善解人意,殿下日后可得好好补偿我。”
他望着她的眼睛道:“好,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嗐,男人都爱花言巧语。”
林惊雨端起药,手腕忽然被拽住。
她诧异片刻,望着萧沂不明的神色,笑了笑,“怎么,殿下真想要个孩子?”
他道:“你要是想,也可以。”
“算了,殿下就别自欺欺人了。”
林惊雨仰头一饮而尽,她蹙眉咂了咂嘴,“真苦。”
“我去拿些蜜饯。”
林惊雨想说不必,她喝口水过过味就好了,过了半晌,他带着蜜饯回来。
他回来时摘了朵荷花过来,将荷花与蜜饯一道给她。
林惊雨闻了闻,“真香,不知我在院中栽的荷花如何了。”
萧沂笑了笑,“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林惊雨,我们该回京城了看看了。”
第79章 第 79 章
天佑四十年, 长孙氏谋反,二皇子南下举兵,与城内禁军里应外合, 攻二十一天之久,此战大捷,诛灭叛军八万, 自此树倒猢狲散, 长孙氏百年家族荣起罪灭。
动乱过后, 京城的硝烟燃了七天。
林惊雨坐在马车上, 望着远处的飘扬的旗帜,城门口站满了士兵, 比之先前更要庄严。
“城里的埋伏是你安排的吧。”
林惊雨忽然问。
萧沂坐在车内, 一场浩劫过后,外面的人不停奔波,他闲散自若烹了一炉茶, 倒了杯抬手给林惊雨。
林惊雨接过, 他回答她方才的问题, “嗯。”
“你就这般确信, 长孙氏会在下江南时谋反, 以及二皇子一定能战胜长孙氏?你别跟我说赌。”
“我只信聪明人不会放过如此好时机,以及,我那好哥哥身上留着长孙氏的血,自小由长孙宰相一手调教, 知己知彼, 百战百胜, 我不敢保证我能赢过长孙氏,但我的好哥哥可以放手一搏。”
萧沂嘴角似笑非笑, 抿了口茶。
林惊雨点了点头,眉尾一扬,“加之殿下放了一把火,将这京城的火燃得更旺。”
说完,林惊雨皱起了眉头,萧沂瞥见,疑惑地问,“怎么了。”
林惊雨撑着下巴道:“萧沂,我感觉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你当真可怕。”
萧沂眉心微动,她却莞尔一笑。
“不过,我喜欢,我就喜欢心思缜密的男人。”
萧沂望着她,跟着轻声笑了笑,面如阳春三月,春风拂面,“那真是我的荣幸。”
林惊雨趴在窗口,风吹起她额前的青丝。
过了会,她望着眼前的男人,久久凝视。
她轻启红唇,神色晦暗,“萧沂,有朝一日,我会变成你的弃子吗?”
风吹起帘子,一束光投射,林惊雨看不清萧沂的神色,只知他道。
“你从不是我的棋子。”
林惊雨一愣,仔细想来也是,她是他精心布置棋盘里的横插一脚,打乱了他半盘棋。
林惊雨笑了笑,“那殿下觉得,我是你的福还是祸。”
他答:“福祸相依。”
随后他又问,“我给你的玉扳指在吗?”
林惊雨狡黠道:“丢了。”
萧沂双眼微眯了下,打量着林惊雨,“那还真是个祸患。”
林惊雨从怀里取出一枚玉扳指,“殿下瞧,我可一直随身携带,生怕被别人抢了。”
萧沂伸手从她指尖取走,林惊雨一见,眉蹙了蹙,“殿下不会是要收走吧,给我几天玩玩的?”
“在你眼里我还真不是个人。”
萧沂嗤笑,玉扳指上还残留着林惊雨的体温,有一束如狼似虎的目光照在他的身上,他不以为意唇角勾起,取出一根黑色的编绳串起,
然后抬头看向虎狼,“转过去。”
林惊雨转过去,他把玉扳指挂在她脖子上,指尖划过她细腻的肌肤,拨开了头发,可见几道吻痕,这么多天了,竟还未散。
萧沂碰了碰,“痛吗?”
“有些痒。”
他系好绳子,盖上头发。
“行了,以后随你怎么玩。”
*
圣上有令,二皇子大义灭亲,平乱有功,封为安王。
三皇子船上救驾有功,亦封王赐府,封号为祁。
太和殿外,因此趟动乱,平常与长孙氏一党的官员尽数流放,加之动乱之时死伤众多,以至于此刻太和殿前少了一半的人,没了往日那般热闹。
萧沂与林惊雨并肩而走在长廊,望下面零散的官员,萧沂缓缓开口,“这大多都追随你父亲去了,长孙氏一倒,兵权分解,重武轻文风头散去,如今朝堂你林家可是风头正盛。”
语罢,林章安走上长阶,原本零散的官员纷纷围过去贺礼,长孙氏一去,宰相一职则由林章安担任。
什么一身傲骨,淡泊名利,不过是大启长达五十年重武轻文给自己找的借口,如今朝堂忌惮兵权,他文官势起,此刻春风拂面,神采奕奕。
原本有些弓的背,如今挺如松,林惊雨嗤笑一声,不过也挺好,林家势大了,只要林章安不干什么蠢事,按照他顽固的性子,不拉帮结派,于林惊雨往后的道而言,百利无一害。
她朝萧沂道:“林家势大了,对殿下而言,不是更好吗?”
他望向远方,扬唇道:“山越高,越容易被注意。”
“殿下是说,二皇子会打林家的主意?”
“他如今最大的靠山被自己亲手毁了,虽风光,却是孤军作战,加之他那支军队暴露在世人面前,你说世人会不会议论,那支军队从何而来。”
林惊雨眯起眼,望着他。
萧沂回头,“怎么,又觉得我可怕了?”
“没有,只是觉得,还好当初我没有押二皇子,不然我现在的下场一定很惨。”
萧沂笑了笑,“他剿灭长孙氏,现在风头正盛,你赌他,没准还能翻盘。”
林惊雨仰头,“殿下,是把我往二皇子那推吗?”
萧沂垂眸,握起她的手往胸口拉了拉,“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如你所说,你若是跑他那去,下场一定很惨。”
林惊雨扬唇柔声道,“那我可太害怕了。”
二人目光相抵,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林惊雨抽出手,闻声而去,见是张竹允,他一袭官袍,意气风发。
“微臣参见祁王,参见祁王妃。”
“张大人不必多礼。”
张竹允起身,“礼数还是要的。”
林惊雨一笑,“如今该称张尚书了,年纪轻轻当上尚书,张大人,您可是本朝第一人。”
“不敢不敢,那都是下官跟对了人。”说着,张竹允拱手向萧沂,“下官这一路升官发财,还得多谢祁王殿下,日后啊,祁王祁王妃一句话,下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那可不敢,你要是因我而死,林家大小姐怎办,林家大小姐伤心了,这林二小姐又得找我吵架。”萧沂拍了拍张竹允的肩,“故张大人可要好好活着,你活着,一来你可是本殿的得力干将,二来本殿也少了头疼。”
这说得像是家中有母老虎似的,林惊雨瞪了萧沂一眼,又朝张竹允道。
“你如今官已二品,往后更是前途无量,又是我父亲门生知根知底,如此已算良配,林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你与我阿姐的事情也得提一提了,总不能一直拖着。”
“王妃说的是,等叛党余孽的事情处理完,下官就择个黄道吉日上门提亲,定不会亏着林大小姐。”
他一脸虔诚,林惊雨也放心点了点头。
他拱手迟疑又道:“不过,下官还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说来不怕祁王祁王妃笑话,林夫人那下官实在是畏惧,下官出身寒门,家中只有一个老母,瘫痪在床行动实在不便,可否提亲那日,祁王妃前来坐镇,也给下官打打底气。”
去林府,林惊雨手微微捏紧,萧沂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若实在不想去,就推了。”
张竹允见林惊雨神色有异,赶忙抬手,“是下官未思虑周全,若祁王妃没有空闲,下官就……”
“有空闲。”
林惊雨抽出手,反拍了拍萧沂的手背。
她朝张竹允一笑,“张大人提亲那日,我定前来给张大人坐镇,说来我已好久未见阿姐,正好叙一叙旧。”
“下官多谢祁王妃。”张竹允俯了俯身,他瞥了眼下面的官员,又道:“早朝快开始了,下官先行告退。”
林惊雨颔首,与之告别。
身后,萧沂道:“届时,你可以叫我一道去的。”
“你去了,林府上下得忙着接待你,况且殿下如今正是忙时,殿下不必担心,我一个人可以的。”她扬唇笑了笑,“我跟姜芙吵了十余年,不过是再多一日罢了,除了我与她之间多了件闹心的事情。”
“你……”
他还要再说,林惊雨推着他的肩道:“好了,早朝快开始了,你先进去吧,我还要去皇后那呢。”
他点了点头,“好,一切结束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林惊雨还未走到坤宁宫,便碰见长宁公主。
萧珠一见林惊雨,笑着小跑过来,身后的侍从不停追,林惊雨无奈道:“慢点。”
萧珠气喘吁吁握着林惊雨的手,“见了皇嫂激动,慢不下了。”
林惊雨道:“若被母后见了,又得说你。”
萧珠连忙把背挺直,“也是,母后如今正在气头上,要是被她瞧见了,定要把火撒我身上。”
林惊雨瞧她害怕的样子,忍俊不禁一笑,又不解问,“长孙氏谋反,长孙皇贵妃也受牵连,被贬为庶人关入冷宫,没了往日的嚣张,母后应该高兴才是,怎反倒心情不佳。”
“哎呀,皇嫂和皇兄掉在了济州不知道,咱宫里,又来人了。”
林惊雨不以为意,“皇帝临幸常有的事,不过父皇年岁已高,就算有人入宫,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母后不必担心的。”
林惊雨才说完,忽然传来一道高声,“林贵妃到。”
林贵妃?宫中何时有个林贵妃?
林惊雨迟疑转头,见两行宫女太监抬着一架辇轿,上方坐着一个女人,宝蓝色兰花纹的华裳,暖阳照在她小巧的鹅蛋脸,一颦一笑娇俏可人。
林惊雨蹙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纵然此刻坐在上面的是林缘君,她的妆容气质与先前截然不同,若说先前她是在仿她,那此刻她是在仿另一个人。
萧珠一见着她气愤道:“皇嫂你瞧,是那个林缘君,亏母后先前处处提携她,想让三皇兄娶她做侧妃,谁料她转头爬上了父皇的床,也不知她使得什么邪术,把父皇迷得神魂颠倒,独宠她一人。”
林惊雨一动不动,萧珠以为她气傻了,拽了拽她的袖子安慰道:“皇嫂也别太生气,她如今是父皇的女人,就不会再纠缠皇兄了。”
林惊雨回过神来,“没事,我们进去吧。”
谁料那轿辇停在二人前面,林缘君由婢女搀扶着下来,她早早注视到林惊雨,目光停在林惊雨身上未变。
“姐姐,你回来了?”
说着她抬起她的手,摸了摸头上的芍药。
她的手竟完好无损,林惊雨越发觉得荒谬。
林惊雨波澜不惊,扬唇笑了笑,“是呀,我回来了,妹妹如今过得好生风光,叫姐姐羡慕不已,夜里的江水很冷,有机会带妹妹去见见,说不定还能碰见孤魂野鬼。”
林缘君笑意散去,她抬起身要扇林惊雨一巴掌,道着:“本宫如今是贵妃,岂容你一个皇子妃放肆。”
林惊雨握住,“我父亲刚升了宰相,如今正在殿前,况且坤宁宫前动辄有反宫规,林贵妃娘娘确定要在此时此地动手吗?”
林缘君拧着的眉头松开,“林惊雨,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叫人牙痒痒。”
“那实乃妾身之幸。”
林缘君抽出手,扬唇道:“罢了,本宫如今是贵妃,皇上盛宠,以后有的是机会整你,林相又如何,还不得在本宫面前卑躬屈膝。”
语罢,她往坤宁宫走去。
萧珠愤愤不平,“她简直是嚣张至极。”
说着,萧珠就往坤宁宫走,“我去找母后告状。”
林惊雨拦住她的手,“诶,等会。”
“怎么了?”
林惊雨沉默不语,只是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望着坤宁宫敞开的大门。
不一会,里面传来一道厉声。
林惊雨理了理袖口,朝萧珠道:“走吧,进去瞧瞧好戏。”
萧珠点头跟上,“好嘞。”
踏至殿门时,林缘君捂着脸出来,她的手小,遮不住脸上大片红肿。
擦肩时,林缘君恶狠地瞪了林惊雨一眼,“你方才是刻意激怒我。”
林惊雨无辜道:“娘娘这是说得哪里话。”
“好啊,林惊雨你等着。”
“妾身恭候。”
林惊雨走进大殿,皇后坐在凤椅上气的发抖,手指捏得青筋暴起。
林惊雨瞥了眼地上滚落的金杯,捡起递给宫女。
“这么好的金杯扔了,实在可惜,母后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气坏了身子,更不值当。”
皇后抬头,“你来了。”
林惊雨欠了欠身,“儿臣来给母后请安。”
“免礼吧。”
她望着林缘君远去的方向冷哼了一声,“妉妉,你有没有觉得她变了样子。”
林惊雨顿了顿,皇后笑道,“你也感觉到了?哼,或许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林惊雨颔首,“是。”
是,又不是。
林惊雨与皇后寒暄了会,走出殿门,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
“殿下怎么来了?”
“早朝完了,就过来接你。”他瞥见林惊雨蹙起的眉头,问,“怎么?我来接你不高兴?”
林惊雨走过去,“没有,是林缘君回来了,她的手还完好无损。”
“林缘君?”
“放心,她现在成不了你的侧妃,她如今是你爹的女人,你见了她还要尊称一声母妃。”
萧沂不以为意,反而一笑,“她倒是把你想做的做了。”
“殿下别急着笑,你若见了她如今的样子都笑不出来。”
萧沂问,“如今的样貌?”
“不得不敬佩她仿容的技术,能做到寥寥几笔,眉眼间就变成另一个人。”
她无奈笑了笑,“今日公主问我林缘君如何把皇帝勾得神魂颠倒,我望着她的样子,想起了殿下的一幅画。”
她望着萧沂皱得愈深的眉头,“没错,她现在从头到脚,都在模仿雾夫人。”
转而,萧沂眉心松开,“哦。”
“哦!?”
萧沂迎着她茫然的目光,握起她的手问,“她如今身份在你之上,她有动你吗?”
“她是想打我一巴掌,但我没让她得逞,我刻意激怒她,让她踩了皇后逆鳞,挨了一巴掌。”
林惊雨洋洋得意道。
萧沂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眸色变得深沉,“行,她以后不会再动你。”
“什么?”
萧沂眼眸又平然,嘴角勾起,“我说,我们该回去吃饭了。”
第80章 第 80 章
回到墨竹轩, 下人都在收拾东西。
墨竹轩比起旁的富丽堂皇的宫殿,简直就是陋室,柱子横梁陈旧, 还有几道划痕。
他们没什么可带出去的东西,除了成婚那日的蹭了给太后冲喜的赏赐。
林惊雨望着匆匆的人,箱子往外抬, 院子里的荷花开了, 碧叶粉荷, 朵朵芬芳上面还凝着初晨的露珠。
后院还有她栽的大片作物, 再过几日,葡萄也得成熟了, 她望着良久, 轻轻叹了口气。
萧沂站在她身后,垂眸瞧见她愁容,他问, “怎么了, 舍不得?”
“养了两年才养活的葡萄藤, 还没来得及吃上一颗葡萄, 就得走了, 自然是有些不舍。”
林惊雨又叹了口气,转而笑了笑,“不过,那可是殿下用挨刀子换来的荣华富贵, 我自当不会辜负。”
萧沂轻笑, “我见你是不会辜负荣华富贵吧。”
林惊雨回眸一笑, “果然,知我者殿下也。”
阳光洋洋洒洒而下, 她走进院子,边走边道:“殿下一会要带我去哪?”
身后的人道:“先吃饭,怕你一会吃不下饭。”
林惊雨调笑,“殿下难不成要带我去猪圈?”
“没那癖好。”
身后的人走上来,“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林惊雨想了想,“想吃红烧猪肉。”
“确定?”
林惊雨回头,“有问题吗?”
萧沂颔了下首,“行,一会给你做。”
林惊雨没走几步,探枝含着泪跑了上来,“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船上大火那日,她派探枝去长宁公主那取东西,探枝跟着大部队离开,安然无恙。
“好了不哭,我好好地呢。”
萧沂道:“你们主仆先聊,我去做饭。”
林惊雨望着萧沂远去的背影,此情此景像是流落在村子里时,平常夫妻的模样。
“小姐和殿下平安回来就好,还因祸得福,得了封号赏赐,如今该称祁王和祁王妃了。”
林惊雨笑而不语,看似封赏,实际皇帝老了,一个安王,一个祁王,两虫相争就此开始。
走一步看一步。
林惊雨问,“你可知,林缘君是如何入陛下眼的。”
“长孙氏谋反,我们迁至大梵山整整三月,就是在这个时候,林缘君弹了一首曲子,陛下劳累闻琴音曼妙,就此入了陛下眼。”
探枝说着又笑了笑,“当初皇后一个劲把林缘君往我们墨竹轩塞,现如今倒好,那林缘君入了后宫,可不就是引狼入室,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这话若是被皇后听去,被拉出去砍头我可救不了。”
林惊雨语气狠厉,嘴角却挂着笑意。
因为是探枝先回的京,林惊雨又问,“我不在这些日子,林府可有发生什么。”
“老爷升了宰相,整个林府喜气洋洋的,半点没为小姐迟迟未归担心,除了郑小娘差出宫采买的太监问小姐生死,今早又差了一封信,说是老爷升官,叫小姐回去吃饭……”
探枝继续说着,林惊雨摸着藏在胸前衣服里的玉扳指,静静听她讲。
也是,林家升官发财欢天喜地,她这个名义上的庶女死活自然不重要。
至于郑小娘,她如今也只有自己这个女儿可以依靠,自然会在意自己的死活。
什么亲情,她从前不在乎,现在更不会在乎。
“小姐?”
林惊雨回过神,笑了笑,“我没事。”
不知为何,许是天热了,心里多了一丝宣泄不出的烦躁,林惊雨抬脚,想进屋子乘凉,抬头时,萧沂端着红烧肉走来。
徐徐微风吹起他的衣袍,他眉目如远山,身姿如鹤,看着赏心悦目,心中的烦躁也被风吹走了些许。
“久等了。”
林惊雨愣了愣,她才发觉方才竟在意了这般久。
萧沂瞥了眼林惊雨异常的样子,“愣着做什么,进去吃饭。”
“哦。”
“记得洗手。”
“哦。”林惊雨又反驳,“我知道。”
屋内,布置都未动,毕竟都是些旧的,也不会搬去新府邸,新府邸的摆设都会由内务府安排好。
二人除了赏赐,其余东西本就不多,届时拎包入住即可。
萧沂摆好饭菜,见林惊雨环望四周,“你若实在舍不得,在王府也造个墨竹轩,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搬进去。”
“以后不会再回来,多看几眼罢了。”林惊雨坐下,“殿下放宽了心,我不是个念旧的人,旧的东西往后我不会再看一眼,我只喜欢新的。”
萧沂盛了碗饭,递给林惊雨,眼睛盯着她,“哦?那我算旧东西吗?”
“不算。”林惊雨摇了摇头,“在妾身眼里,殿下是……”
她软唇抿了抿,接过饭后张唇,“是狗东西。”
萧沂望着她口吐狂言,笑脸盈盈的样子,扫了眼桌上的饭餐,嘴角勾起道:“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殿下在骂谁?”
萧沂夹了块红烧肉,“骂狗。”
“行。”林惊雨道:“殿下是狗。”
“行。”
萧沂无奈叹了口气,懒得跟她计较,由她去了。
过了会儿,林惊雨问,“哦对了,我忽然想起,我被林缘君推下船时,她透露出她背后有人。”
萧沂吃了口饭,“你觉得她背后是谁。”
“在这世上,除了你我,陛下,以及赵乾,还有二皇子知道兰花女的秘密,旁人只知陛下心尖上的人是兰妃,林缘君不模仿兰妃,模仿的却是鲜少被人熟知的雾夫人。”
林惊雨想了想,“她是二皇子的人?”
萧沂一笑,“或许是吧。”
“定然是,二皇子没了长孙贵妃在后宫帮助,就派了个善于伪装的林缘君,只是没料陛下如此把持不住,果然人到老年,就容易糊涂。”
林说着摇了摇头,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九五至尊更是。
萧沂道:“你这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传到父皇那被拉去砍头,我可救不了你。”
“不必救,届时妾身定当拉殿下下水。”
她眉尾勾起,声明明温柔至极,却说着无情话。
萧沂无奈道:“留着你在身边,果然是个祸患。”
“那有本事殿下就杀了我啊。”
她胆子愈发大了,萧沂一笑,“林惊雨,还是你有本事。”
“殿下谬赞。”林惊雨放下饭,“好了我吃完了,你带我去哪就快去,我还想睡一觉。”
萧沂起身,“其实你可以睡觉,不必去的,而且我有些后悔喊你去了。”
林惊雨蹙了蹙眉,“萧沂。”
她突然唤他的名字,萧沂转头,“怎么了?”
“你耍我。”
她目光像是一把刀子,萧沂顿了顿,“罢了,你想去,就去吧。”
林惊雨起身,瞥了眼素寡的衣裳,“那我换身衣裳。”
“不必。”萧沂又道:“不过你想换就换,我不急,有的是工夫。”
“你稍等片刻。”
林惊雨小跑进屏风后,皇后气林缘君,同时对她也生许多愧疚,方才请安,还赏了她一套宝蓝色的华服,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而为。
林惊雨穿戴好走出来,站在一束竹叶斑驳的阳光下,转了一圈,“怎么样。”
此趟遇刺颠沛流离,但她在济州吃好喝好,身材丰腴了些,不似以往那般骨瘦如柳枝,倒还撑起了衣裳,瞧着更明媚端庄又不失娇俏。
萧沂眯着眼打量,“嗯,好看。”
她走过去,“那走吧。”
“慢着。”他忽然把手伸向她。
“怎么了。”
萧沂握住她的肩,“有一颗米粒,在你的嘴角。”
他伸手抹去,然后用帕子擦了擦指腹。
*
林惊雨以为萧沂要带她去见什么重要的人,又或是重要的宴会,谁知一拐角走进了冷宫。
墨竹轩建在冷宫旁,一样得偏僻凄凉。
冷宫的侍卫是张竹允安排的人,萧沂与林惊雨进来时,侍卫拱手放行,一句未言。
冷宫内更是凄凉,断壁残垣,随处可见的蜘蛛网以及老鼠,进了这连阳光都变得寒冷。
踏进这冷宫,林惊雨就明白萧沂要带她去见谁。
她叹了口气,“殿下不早说,早知道我就不换衣裳了。”
萧沂道:“没事,你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也是不错的。”
冷宫里没什么下人,皇宫里的人唯恐避之不及,林惊雨听见,隐隐有女子哭泣的声音,亦有疯子在哀嚎。
“是皇上来了吗?”
“陛下!陛下,臣妾冤枉的。”
一道道苍白,指甲修长的手伸出栏杆,迫切地想要出去。
度日如年的冷宫,早已将人逼疯。
相比之下,另一个院子里的女人显得格外安静。
侍卫把铁栏杆打开,她听见动静转了下头,看见萧沂冷哼一声,“你这个卑贱的皇子怎么来了。”
萧沂未有波澜,反而嘴角带着笑意,“来给长孙皇贵妃报喜。”
“什么喜?”
萧沂不紧不慢道:“二皇子大义灭亲,诛杀长孙叛军有功,封号安王。”
长孙氏握紧椅子上的靠栏,片刻后她一笑,“我儿英勇,陛下该赏。”
萧沂点了点头,惋惜地叹了口气。
“可惜了,贵妃没有看见,菜市口长孙族头颅摆了整整三排,本殿经过时,好心替贵妃数了数,正好七七四十九颗,二皇兄英勇,陛下下令,由二皇兄亲自行刑。”
萧沂双眸漫不经心打量眼前凄凉的妇人,她没了往日尊贵,头发白了两鬓,皱纹如同沟壑,她两双手因剧烈的悲痛而颤抖,眼泪止不住流下,却又强撑着。
她引以为傲的亲生儿子,杀了她敬爱的父兄,她的全族。
她忽然觉得不对劲,转头看向萧沂,他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袍站在野草之上,嘴角带着笑意,看她的眼神如视蝼蚁,仿佛洞悉一切。
她颤抖地指着他。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操控的一切。”
萧沂无辜一笑,“皇贵妃这是说得哪里话,我只是一介卑微皇子,哪来这么大能力。”
可望着他的眼神,长孙氏就明白了,她苦笑,“我早该料到狼崽子会长大,我当初就该像杀了那个贱人一样,杀了你。”
提及雾夫人,萧沂嘴角的笑肉眼可见地收拢,眼神变得狠戾。
唯有看向林惊雨时,又笑了笑,“林惊雨,方才经过的那条道上的花很美,你过去摘几朵,摆在新家一定很美。”
林惊雨瞥了眼疯狂大笑的女人,点了点头,“好。”
她踏出门时,转头朝萧沂道:“你小心。”
萧沂颔首,“好。”
长孙氏收了笑,“萧沂,你这么做,我儿是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你的儿子刚从殿前领了赏赐,此刻正与心腹在赏赐的府邸庆祝,长孙族刚谋反,风口浪尖之时,只怕现在对长孙族的人避之不及,包括他的亲娘,或许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萧沂微微俯下身,“很伤心吧,本殿帮你。”
他看向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太监,是长孙皇贵妃唯一的心腹。
萧沂从袖中取了把匕首,精致小巧玲珑,他拿在掌中把玩观赏。
“想活命吗?”
那太监连连磕头,“想,求殿下饶我一命。”
“把她的肉用这把匕首,一刀刀割下来,扔进猪圈喂给猪吃。”
他把匕首扔在地上。
长孙氏摇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待你不薄啊。”
紧接着,她眼睁睁看着心腹颤抖地拿起匕首。
她万念俱灰从椅子上跌落,目光呆滞,望着心腹拿着刀子走近。
寒风一吹,枯枝抖了数片黄叶,在卷着尘土腐败气息的风里,如万道刀片。
萧沂淡漠地望着,目光冷冽。
“你千不该万不该,在那个狭小的巷子里,残忍地杀了我娘,痛吧,她当年也是这般痛。”
女人凄厉的声响回荡,可整个冷宫,只有疯子在回应。
老太监满手是血跪在地上,神情恍惚,“我已经把她的肉,全部喂给了猪,殿下可以饶过我了吧,我不会说出去的,这冷宫凄苦,殿下可以放我出去吗。”
萧沂颔首,他欣喜地起身往外跑。
紧接着,瞳孔放大,眼中映着鲜血,望着天边摇摇晃晃倒地。
萧沂擦了擦刀上的鲜血,见擦不干净,皱了皱眉,索性扔在地上。
“清理干净,回头道长孙氏疯了,睡在猪圈被猪吃了。”
侍卫拱手,“是。”
他走出院子,孤身一人,四周是疯子在招手,他望着沾血的手,使劲擦,可鲜血一旦沾在上面,就仿佛是疤痕,擦不干净。
他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
“殿下。”
一道熟悉的声音,穿过疯子的哭喊。
萧沂抬头,她一袭蓝色的华裙,身上的流苏随风叮当作响,站在冷宫稀有的阳光下,流苏波光粼粼。
原来这里还有阳光。
林惊雨手捧着大片鲜花,她朝他走过来,一边拨弄着花叽叽喳喳道。
“我见有好几种颜色,便多摘了些,还别说这冷宫的花,方才瞧着不起眼,仔细一看还怪好看的。”
她知道萧沂要干什么,他不想让她看见,她特意摘了好多花,摘了好久。
想来也是,她大抵料到他会用什么酷刑,如此血腥的场面,她还是不看为好,省得把今日吃的红烧肉全吐出来。
她走近,抬头看向萧沂,以为他会大仇得报而满面春风,谁知他神色平静,平静得有些令人发慌。
林惊雨诧异问,“怎么了殿下。”
她笑着问,“是花不好看吗?”
萧沂没有看花,他望着她的笑靥,缓缓开口,“没有,很好看。”
“那怎么了,灭了杀母仇人,不开心吗?”
萧沂抬起手,目光黯淡,“林惊雨,手上的血,好像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手上鲜血,与她摘的花鲜明对比,他没有碰花,怕脏了花。
林惊雨却强硬地把花塞给他。
“这有什么,殿下拿着。”
萧沂不知所措抱着花,花香入鼻,他望着林惊雨的背影,不知她又要做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娇俏的背影,提着裙子在冷宫这个荒凉之地跑来跑去,像在搜寻着什么。
不一会,她不知从哪弄了水,搞湿了帕子。
“萧沂,抬起手。”
萧沂听话地抬起手,她低着眉,睫毛扑闪,仔仔细细地,温柔地,一点点擦去他手上的血,擦去他手上肮脏,仿佛依旧一尘不染,她洁白的手,替他抹去丑陋。
“这不就好了,干净了吧。”
萧沂点头,“好像,真的干净了。”
林惊雨道:“那走吧,说实话这里实在吵得很。”
“好,我们回家。”
夕阳西下,萧沂抱着花,林惊雨走在前头。
“我们今晚搬去新府邸,乔迁之喜,定要好好庆祝一番,二皇子宴请了一堆人庆祝,我们虽然人少了些,但气势不能比他少。”
“好。”
“不过宴席的钱,还是得记殿下账上。”
“好。”
萧沂点头,后又疑问,“王府的账房以后归你管,我身上可没钱。”
林惊雨见钱眼开,“归我管?”
“嗯。”
萧沂以为她会开心,她忽然又道:“殿下少骗我,先前你在船上与赵乾讲话,我可都听到了,殿下底下的产业相当惊人,怎么会没钱。”
她是个难以满足的人,萧沂知道,他只好往里使劲填补。
“我回头让木二把铺子地契全部交到你手里,劳烦你打理了。”
林惊雨嘴角的笑意更深,“不劳烦不劳烦,一点也不劳烦,妾身此生就是个为钱操心的命。”
萧沂仿佛能从她眼睛里看见两枚铜钱来,他无奈勾起唇角,叹了口气。
“林惊雨你能把放在钱上的心拿一半放我身上就好了。”
林惊雨搂住萧沂的胳膊,“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的心一半钱,一半可全是殿下。”
“我看是一半钱,一半权势吧。”
“果然,知我者殿下也。”
萧沂嗤笑,“林惊雨,你好歹再编一编啊。”
“那我整颗心都装满殿下好不好。”
“好。”
萧沂脱口而出,林惊雨一愣,他的双眸幽深地望着她。
林惊雨失神片刻移开,“我还是觉得人太少了,今晚宴席我喊阿姐过来,张竹允也顺道喊过来吧。”
“好。”
萧沂点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牵起她的手,走出冷宫,走出这片凄凉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