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天际识归舟
好在玉京子虽然生气，但最终还是好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有真言结界在，周围的路人不会轻易注意到她和三个侍郎的存在，就算闹得再厉害也不会被别人看见，本来没有什么需要担心，但是蛇的本能牵引着她的视线，她转过头，按照自己的本能直觉，看向无数人海之外的角落。
在那里，穿着常服的凛岳笑嘻嘻地向她挥了挥手，笑容一如既往。
非常恐怖。
“？！”
玉京子意识到自己刚刚丢人的状态全都被隔壁边区的将军看了个彻彻底底，眼睛一闭就要晕过去，身体一软。
三个侍郎吓得手忙脚乱，说不上是因为玉京子突然晕过去还是因为凛岳笑眯眯地把属于剑门的“机密”听了个透彻，三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选择先把玉京子扶住。
但是玉京子根本没晕过去，她只是有些晃神，随后迅速恢复了自己的意识，整个人几乎是一瞬间就进入了接待贵重宾客的状态，三步并两步快速又不失礼数地带着真言结界走到凛岳面前，作揖行礼。
“玉门将军安好，在下玉京子，身列剑门副将一职，在此欢迎您的到来。”
玉京子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礼数：“刚刚真是让您见笑了，我这就带您去剑门的居所……”
她身后的刑部侍郎脸色忽明忽暗，似乎江风呆在他的大理寺再多一刻，他都要忍不住崩溃了。
“玉京子副将似乎还有要事……”
凛岳似笑非笑地开口：“不如我们先和副将一起去一趟大理寺，顺便见见我亲爱的同事？”
浮白怔怔地点点头，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只是本能地赞同凛岳，玉京子本来想说剑门的事情就不要再耽误凛岳将军的时间了，人家凛岳是来剑门休息的，又不是来剑门继续辛勤工作的，但是……
玉京子突然想到了江风之前开玩笑般和她说过的一句话。
“要是凛岳到了，第一件事还是带他来见我吧，带我来见他也行，我不挑这个，他也不会在意的。”
江风亲自向玉门下发请帖后，懒洋洋地依靠在工作正堂的办公桌前，摇晃着扇子。
“……？这是陛下新发的旨意吗？”
玉京子皱皱眉，条件反射地想要开始参照过去的事例安排好一切，但是却见江风摇了摇头。
“不不不，只是一份……来自故友的托付罢了。”
他晃着扇子，整个人没骨头一样耸耸肩膀，看着窗外剑门常见的，淅淅沥沥的小雨。
“只是一份……湘夫人的托付而已。”
江风感慨道。
秦免直来直去，清荷不懂掩饰，度关月更是大大咧咧，看来看去，想要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将这份托付交给应该拥有的人，湘夫人的托付对象选择还真是煞费苦心。
他这个最像是旁观者，深居剑门，平平淡淡只想着潇洒度日的剑门将军。
剑门车站月台，玉京子踌躇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带凛岳和浮白先去一趟剑门大理寺，先一步与江风相见。
剑门的大理寺是五大边区里最严防死守的，各种精良的玄机科技设备堆了满地，其原因并非剑门关押着多少恶徒，而是这里不仅仅是审判场所，还是剑门将军时不时要来逛上两圈的第二“家园”。
剑门的将军把自己搞进大理寺这种事，其实已经不止一次。
玉京子来到这里的时候，江风正在大理寺的临时监管处没个正形的坐着，怀里还抱着自己的钓竿，碎碎念玉京子真是“不孝后辈”，让他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老人在这里等了这么长时间。
坐在江风对面，穿着剑门燕功卫制服的燕功卫铁着一张脸，在心里不断默念燕功卫誓言，想尽了这辈子所有悲伤的事情，才勉强让自己能维持严肃的表情不笑出来。
玉京子黑着脸走了进来，江风在见到自家副将的那一瞬间就跳了起来，欢心雀跃地喊道：“我的心肝儿副将，玉姑娘您终于来拯救您那可怜的镇关将军了？”
玉京子瞥了江风一眼，知道这家伙和同样有八百个心眼子的玉门将军凛岳在暗地里早就达成了某种共识之后，她也懒得再给对方留面子：“我听将军您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呢。”
江风话锋转的很快：“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我亲爱的玉姑娘，刚刚我早就不在了，现在的是现在的我，你不要用刚刚的我的罪恶惩罚现在的我。”
相当让人愁眠的一派说辞。
但玉京子已经习惯了，她懒得和他继续贫嘴，转身向一旁退了一步，身后的三位侍郎散开，露出笑脸盈盈的凛岳与眼神凶狠的浮白。
“又见面了，江风阁下。”
凛岳相当客套地率先问好。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玉门将军———闲话少说，快坐快坐！”
江风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抱着鱼竿，用表情相当热情地招呼凛岳坐下，玉京子知道江风的言下之意，在听到“闲话少说”四个字之后，她就迅速地带着屋里所有人一起退了出去。
只有浮白死活不愿意离开这间并不宽敞的屋子，在他心里江风简直危险的可怕，他绝对不可能让凛岳一个人和这种人呆在一起。
“浮白，没问题的。”
凛岳只是转头向他笑了笑。
“交给我吧，这是我和湘夫人……和江风阁下之间的一些旧事。”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并且并不疲惫，反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松弛。
“……好。”
凛岳的那双眼睛过于清澈且充满魔力，浮白只是简单地对视一眼，就从中看到了某些让自己不得不让步的东西。
凛岳好像在向一个小孩子安抚道：“不要闹。”
浮白意识到，自己的确是有些胡闹了，因为凛岳这家伙之前做的那些超出规则的事情，他从一开始恨不得亲手杀掉这家伙的情绪，变成了另一种极端，无比紧张地害怕凛岳出事的胆怯。
但是他终究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镇关将军的身边。
浮白退了一步，他决定一定要死守门外，绝对在有异常发生的第一时间冲入门内。
“我记得……浮副将一开始可不是这种态度啊。凛岳将军还真是训人有方……”
江风看着凛岳，似笑非笑道。
“江风阁下有话可以直说。”
凛岳笑的没有任何破绽，整个人就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没有任何弱点。
但是江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人可以永远地密不透风，正如人类不可能坚强到宛如玄机科技制作的新材料堡垒。
“我的意思是，凛岳前辈，一切都结束了，你不要再绷着了。”
江风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但是语气却严肃了起来。
“我知道这很困难，你坚持了太长时间，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活性天尊带来的影响清除干净……但是——”
“那么多人在努力……凛岳前辈，偶尔也相信我们一下吧，不论时候发生什么，我们都可以解决，您不需要再这样时时刻刻紧绷着精神了。”
江风一壶鸡汤灌下来，看到凛岳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少见的叹了口气，心道果然如此。
油盐不进风沙不侵的玉门将军根本不会被几句小小的鸡汤改变一切。
“算了，还是先和你谈论正事吧。”
他挥了挥扇子，扇面上翻起滔天的风暴，夹杂着湿润的雨冲出纸张的局限，溅射在临时监管处柔软的地毯上，留下或深或淡的痕迹。
江风荡了荡之前一直抱在怀里不肯松手的鱼竿，纤细的丝线延伸至扇面的画里，他在临时监管处并不宽敞的这座小屋子里，顷刻钓出画中的万千风雪雨暴，无尽春秋被风吹散，天地一瞬怔然。
“果然，抱着鱼竿祈求了半天，这把老伙计还是给我面子的，没在您面前空军。”
江风猛地一甩杆，在扇面的风暴与波涛中，他钓出了一件证物。
那是破碎的怀表。
“这是……？”
凛岳的声音有些干涩颤抖。
那怀表的样子，与他手中执夷赠与的命运之轮权限一模一样。
“是湘夫人留给您的东西。”
江风顿了顿，补充道。
“我将它保存在自己的储物海域这么长时间，现在才终于知道它的由来———这大概是湘夫人的所信仰的司命——太山府君的旧物。”
“可是陛下——”
凛岳猛地抬起头，他明明记得，真龙命帝和他说过，一千年前的命运之轮从未高尚到分享自己的权限与这些喜君公司的乙方。
“我只是个保管者。”
江风看着终于拥有人类的鲜明情绪，不再平静到可怕的凛岳，无奈叹息。
这东西，对凛岳来说果然十分重要。
他多么想自己知道一切，知道从第四次进食期开始的，那些埋葬在时光长河中，随着活性天尊离开而变得分外模糊的那些真相，可以在此刻回答凛岳的所有问题，让他不再那么紧绷着。
但是他只是个剑门的将军，无法插足到少司命甚至大司命的博弈之中。
“我知道，你只是个保管者……”
凛岳看着那枚破碎的怀表，他想到林白霞姐姐的感慨。
“许多游戏想要一命通关都不太容易啊……但是只要有多条命选择，玩家的通关率就会很快上涨吧？”
在第四次进食期，林白霞姐姐向他眨了眨眼：“所以放手去做吧，小凛岳。我们可是‘玩家’啊！应该是这个boss为活性天尊的游戏里，最肆无忌惮的存在吧？”
所以林白霞姐姐和其他人一起付出了代价，换来现实世界喜君公司制作的游戏《苒苒物华休》与悬海世界现实的融合。
他们有了公测，有了内测，有了多个账号，可以作为后顾无忧的保障。
“误几回，天际识归舟，我们已经航行到这里了，世界意识，天规玄机，命运之轮等前辈都留下了重要的道具，我想我也该试试啦。”
林白霞笑道。
“当然，这不止是我们的武器……如果你感到疲惫了……小凛岳，就再来看看我们吧。”
“我为你在游戏里，做好了唯一的bug，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到它啦。”
我找到了。
凛岳心想，还是在一切结束之后，我绝对不会被这个bug影响到判断能力之后。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你们……终究回不来了。
回不来的人，就是回不来了。
但是无所谓，就让他看一眼……再看一眼吧。
偶尔……也可以休息一下，不是吗？
凛岳看着悠哉悠哉的江风，心想。
第122章 除岁日的烟花
凛岳握住了那个怀表，命运的力量正在宣翔，将他的意识模糊。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已经不再是剑门大理寺的内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花火绚烂的天。
有细碎的烟花绽放，伴着并不寒冷的夜风。
周围的一切都真实的可怕，忙忙碌碌的人流在凛岳身边走过，带着摊贩出来叫卖的街店老板，布满红色灯笼，喜气洋洋的街道，孩童手中闪烁的玄机科技无污染电子烟花，与身边如此鲜活的……
“小凛岳，你这是怎么了啊？”
故友。
林白霞那张漂亮温婉的面容出现在凛岳面前，她微微偏头，将手里的一只橘子糖葫芦塞到怔住的凛岳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
“笑一笑嘛小凛岳，快笑一笑，今天可是元日前的除岁日，整个悬海都大庆特庆，你也高兴些，把活性天尊进食期什么的那些东西全都扔到脑后去！”
“就是就是！”
帮腔的男声清朗干净，熟悉的可怕。
凛岳呆愣地偏头，看到了穿着一身红金配色改良圆领袍，挑着半扎马尾，还没疯掉的真龙命帝。
“还有没有点皇帝样！就算是微服私访也注意自己的形象啊！”
一边黑色长直发，头戴一半银色半透明荆冠发饰的高冷御姐无奈扶额：“多亏有林白霞帮衬着你，要不然就凭你这幅样子，我还真不敢把东洲交给你。”
“阿克莱姆姐姐，今天是大好的除岁日！就不要再摆出老师的样子了！”
那时尚且稚嫩的真龙命帝委屈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刚刚被荆冠女王敲过，真的有点疼。
林白霞只是扶着凛岳的肩膀，笑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凛岳恍惚之间想起来了。
他确实是想起来了，面前的这幅画面究竟是什么……是过去，第四次进食期的时候，少有的一次温馨时刻。
在一切开始前，活性天尊尚未彻底占据优势时，最后的除岁日。
那是多么开心的一天呢？开心到就算凛岳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是有一种恍然的不真实感。
不过……他记得，那时候君荧他们也是在的。
凛岳猛地回头，看到了正在挑选糖葫芦，但是因为选择困难症，半天没选出来，于是一手包了对方整根杆的君荧。
女孩的低马尾改成了盘在一起的麻花环髻，垂在耳畔像小兔子一样一落一起，慧哲帮他提着杆，伊铭在一边思考着摊子上的磨刀石是不是足够好用———虽然悬海世界的科技发展程度还算先进，但是伊铭就是喜欢亲手保养自己的刀具。
“怎么了？要去和好朋友一起吗？”
林白霞注意到凛岳的失神，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林白霞安慰人一向很喜欢拍肩膀，好像这个简单的动作能把她和其他人更深切地联系在一起。
后来凛岳也总是做类似的动作，根源就在这里。
“不……了，他们玩的挺开心的，我能在这里看着他们，这样就很好。”
凛岳叹了口气，看着少有的笑的都很开心的三个同伴，感慨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暴露了他的情绪，那么深重那么深重的难过与欣慰叠加在一起，几乎淹没路过的每一个人，根本不是此刻的，刚刚来到悬海世界，甚至对一切都保留着那么一份新奇的凛岳的眼睛。
就连一边阳光开朗大男孩版的真龙命帝都意识到了不对，求助般向荆冠女王使着眼色。
荆冠女王眉头紧皱，她也觉得凛岳好像有点不对劲，从失神的那一瞬间开始。
连她都知道了，那太山府君应该更早就意识到了。
但林白霞什么都没说，好像故意在瞒着一个秘密，只是开玩笑般：“小凛岳啊，你怎么说的好像你就不是孩子了一样，你还年轻呢，不要用这么老成的语气。”
林白霞跳到凛岳面前，捏着他一侧的脸颊，后者因为林白霞的动作微微眯起眼，但还是一脸无奈地放任她。
“有哥哥姐姐在，你就永远是小孩子！知不知道？”
林白霞泄愤般拉了拉凛岳的脸颊，心疼地感慨道：“怎么感觉又瘦了……”
荆冠女王抱臂站在不远处，向来严肃没表情的面上少见的露出一丝温柔。
真龙命帝晃来晃去想了想，比了个耶的剪刀手，以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林白霞：“……这个哥哥还是去掉吧，这清澈愚蠢的劲头比慧哲都像弟弟。”
“哈哈，林姐姐还真是……”
凛岳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看到林白霞定定地看着他。
“怎，怎么了？”
凛岳寻思自己总不至于现在就露馅，止住笑容，开口疑惑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还是笑起来更好看，小凛岳，不要再愁眉苦脸的啦！”
林白霞笑嘻嘻道：“活性天尊的事情又不只有你一个人扛着，好像点吧，今天可是除岁日。”
凛岳怔怔地看着她，如此鲜活，漂亮的林白霞姐姐，和一旁还能挑眉看着他的阿克莱姆，他本能告诉自己这么美好的记忆不该让他这个来自未来的人扭曲，于是他开始思考。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是……：“放心放心，我才不会破坏气氛呢！”
凛岳摆出那副数十年如一日的笑脸，拉着林白霞和真龙命帝，还有荆冠女王：“他们三个正高兴呢，咱们也去逛逛？”
“在居庸皇城转转看看，就当看看真龙哥哥今年励精图治的成果？”
凛岳挑挑眉。
真龙命帝笑着拍了凛岳的后肩一下：“你小子！天天跟着这两个姐姐揶揄我，小心我揍你！”
凛岳踉跄一步，夸张地“嘶”了一声：“好疼哦，真龙哥哥下手真凶！”
真龙命帝愣在原地：“你别害我，我刚刚下手可不重，一会儿你两个姐姐又要说我了！”
凛岳笑着拉过真龙命帝的肩膀，手臂挂在这个年轻的东洲之主的脖子上，颇为大胆以下犯上地揉了揉微服私访的年轻人的头发：“只是我开个玩笑啦，我只是太高兴了而已，龙哥你头发还是这么软！”
那时候的真龙命帝一点都不高高在上，好像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大男孩，刚刚在战争中一统整个东洲，还没有被法度彻底固定成一个只需要被祭拜的，甚至无法被直视的神明符号。
“别揉我头发！哎呀！凛岳你小子——！”
凛岳一击得手之后拔腿就跑，真龙命帝顶着自己的一头一些杂乱的发指着凛岳就追。
一旁街道上的商贩看着追逐在一起的两人，欣慰道：“年轻真好啊，就是有活力。”
两个人在街道上闹在一起，背影好像那些结伴而出的太学学生。
其实他们也没比太学学生大多少。
站在后面欣慰地看着一切的林白霞和阿克莱姆想。
“你俩慢点！”
最后林白霞还是不放心，拉着荆冠女王追了过去。
除岁日的街头热闹非凡，家家户户的人烟升着，其实悬海的玄机科技早已不必用柴火烟筒做饭，那些升起的炊烟都是水汽，毕竟这样才有年味。
烟花噼里啪啦地在远处炸开，在空中开出一朵朵吉祥纹样，无人机飞行队在天空盘旋着如同游龙，那是民间对真龙命帝的赞美仪式。
“看，天上你在飞！”
凛岳突然停在水边的红木小桥上，拉住身后的真龙命帝。
“……四舍五入算是我吧，我真牛逼。”
真龙命帝瞬间被哄好了，向着天空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多受百姓爱戴？”
“是是是，你受百姓爱戴！”
凛岳笑的很开心，林白霞扯着荆冠女王跑了过来，喘着粗气感慨：“你们打闹也别跑这么快，大过年的明天再上新闻，被揪出真实身份就不好了！”
凛岳和真龙命帝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就像普通人家里被姐姐训的弟弟那样，老实的可怕。
居庸边区有一圈宽大的水系河流，那是古时候留下的护城河，现在已经变成了水运交通和供游人玩耍的居庸皇城生态系统的一部分，河面上开阔大气，能轻轻松松地看到对岸绽放的烟花。
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各色的东洲花纹在天空缓缓铺开，四个人没有说话，就这样撑在那座红木小桥的栏杆上，静悄悄地看着。
远处的万家灯火璀璨夺目，仿佛在高空之外的宇宙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在说着让人快乐的吉祥话，凭铃哐啷的敲锣打鼓声在远处传来，似乎舞龙舞狮的游街者已经开始。
街上越来越热闹，各种传统的，甚至显得与居庸这座机械之城闲的有些格格不入的古老手艺叫嚣着新的一年的到来，凛岳四人只是静静地看着，身后或者是天上的热闹光景。
“真好啊……”
不知道是谁先开口。
“真好啊……”
又有人重复了一遍。
天地广阔，海晏河清，仿佛活性天尊已经被战胜，第四次进食期并非近在咫尺。
只不过……只不过，至少除岁日，要快快乐乐的。
所以没人去提晦气的活性天尊，逆着时光回到现在的人也没有开口警告未来尸山血河的悲壮。
整个悬海的最高领导者只是聚在一起，像最平凡的普通人那样，感受着这短暂的美好氛围。
“小凛岳……你怎么样？没事吧？”
在凛岳几乎已经放松下来，沉浸在这少见的美好的烟火之中时，林白霞突然开口。
“你刚刚被小真龙打了一掌的时候身体可是歪的不像样子，放在正常的状态下，你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变成这样的。”
林白霞的还是那么几乎称得上不近人情的，没给凛岳留一点空间，直接点出了他的异样。
“你受某些我们不知道的伤了吗？小凛岳？”
林白霞定定地看着他。
第123章 最后的对话。
“哈哈哈，”
凛岳干笑两声：“林姐姐你别开玩笑，我有什么可受伤的？第四次进食期还没开始，我们要面临的困难还在前面呢，现在怎么可能……”
凛岳还没扛着喜君的副作用硬生生给自己多辩解几句，真龙命帝从林白霞身后八字手比着下巴探出脑袋，又添油加醋了几句：“对哦，你刚才是怪怪的，按理说咱们真言拥有者不至于刚刚被我一推就踉跄一步……你不会真受伤了吧？难道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遭遇什么东西了吗？哪个细菌，快告诉哥哥，让哥哥去给你出气！”
真龙命帝说着说着眼睛骤然缩成了竖瞳，就像是神话传说中的神龙那样，压迫感十足。
只不过他开始撸袖子准备干架，彻底打破了这种压迫感，被荆冠女王拦下。
“你……不是属于这里的凛岳，是吧？”
荆冠女王和太山府君背着漫天的烟花，看着凛岳低垂下头，可怜巴巴的样子，犹豫着问道。
不同风格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恍然间好像击碎了凛岳刚刚一直以来坚持的，顽强地伪装的自己。
原来……已经不知不觉的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也不知不觉的变了这么多吗？
即使是短短的一夜除岁日，他都没办法在三个前辈面前伪装成过去的那个自己的样子吗？
凛岳不知不觉的低下头来，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
他脑后的高马尾似乎也沉了下来，看上去相当的萎靡不振，像是用尾巴把自己盘起的狐狸。
“两位姐姐未免太敏锐了些，我还以为我装的很好呢。”
他不再试图与说真话的本能相抗了，喜君留下的小“礼物”让他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心声和盘托出。
如果是平时，凛岳肯定还要再挣扎一段时间，但现在他一点都不想挣扎了。
倾斜的火光，路灯的亮将几个人在红木小桥上站着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河水里，与烟花的倒影一起波光粼粼。
最后，凛岳像是终于接受了某种事实一般，双臂撑在身后的栏杆上，感慨道。
“……”
“小凛岳。”
林白霞的表情在凛岳承认的一瞬间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她眉头一皱，却在即将向凛岳降下审判前，弯成月牙的形状。
她微微蹙眉，看上去又悲伤又心疼地，拉住了凛岳的手臂。
“虽然不一样，但是基底的颜色大致是一样的，依旧是小凛岳的灵魂……你是……来自其他时间线的小凛岳吧？”
林白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她对几乎是由自己亲自养大的几个孩子都太熟悉了，所以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凛岳的行为有些奇怪，但是也第一时间认出了，这种不对劲中没有包含着对任何人的任何恶意，只有铲灭一切之后，走到终局的茫然与悲伤。
“……”
凛岳猛地睁大了眼睛。
“看来还真是。”
真龙命帝把自己刚刚挽上去的袖口放下来，林白霞让开身体，自觉让真龙命帝走到最前面。
真龙命帝的真言核心是存续，被具像化后是可以镇守活性天尊对整个悬海的污染，但是在他彻底疯掉前，也能借此能力暂时稳定一些非常特殊的伤势，比如灵魂上的幻痛。
只不过在真龙命帝扔掉自己的理智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这种能力了。
金色的纤细龙影盘着凛岳的袖口，在真龙命帝的真言力量下，凛岳感受到一直以来几乎在撕扯着自己灵魂的那种来自活性天尊不甘的疼痛正在迅速消减，被灵魂的存续压制下去。
“还好问题不严重，关键时刻还需要你哥哥吧！”
“你这家伙应该不是来自过去，而是未来吧？能对灵魂造成影响，大概率是来自那个恶心的活性天尊的影响……”
真龙命帝在面对正事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奇特的认真态度，作为一开始的三个契约者之一，林白霞的直觉可怕，真龙命帝显然也不差。
“你们倒是给我留点东西……干嘛一下子就全都揭露出来……”
凛岳苦笑一声，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似乎某种程度上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没办法，回到这个特殊的时段，他少有的有了几分想要依靠别人的想法。
“谁叫你一开始非要隐瞒，不告诉我们呢？”
林白霞耸耸肩膀，荆冠女王除了训人不常开口，但是此刻也戏谑地看向凛岳。
“怎么样，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未来？你呢？你过得怎么样？”
荆冠女王看着凛岳，在漫天的如荆棘般绽放的烟花中感慨。
她甚至没有用疑问的语气，只是单纯地，朴素地，在感慨。
“……”凛岳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于是他低下头，长长的发丝遮住了他的面颊，让人看不起他的视线落在何地。
果然命运不会如此放纵一个灵魂，哪怕这个灵魂曾经是命运本身的拯救者。
有那么一瞬间，凛岳真的想不管之后的任何事，比如蝴蝶效应会导致未来如何天翻地覆的变化，私心一瞬间覆盖了公心，不想让朋友被吞没在无边疫潮中，把一切倾诉。
但是……还是不能。
不过……这也足够了，虽然不能将未来的一切全都告诉他们，但是他得到了这样一次或真或假的机会，可以将未来璀璨夺目的日出之后的一缕阳光，交付给他留在寒夜里的朋友们。
这就足够了。
“那是一个……很好的，对我们来说都很好的未来。我也很好，有很多人都很关心我，所以放心吧，三位，我们会胜利的。”
凛岳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但也变得越来越坚定，没有被护城河上盘旋的龙形烟花吞噬。
“在不远的未来。”
“好好好！”
最先激动的跳起来的不是林白霞，也不是向来活泼的真龙命帝，而是一向以严肃著称的荆冠女王。
黑发的女人少见的露出了几乎称得上放肆的笑：“命运无法被窥探，但是既然凛岳你都觉得对我们来说那是很好的结局，那一定是很美很美，很好很好的结局了！就像一场美梦那样是不是？”
“停停停！事先说好，我以后一定会非常非常帅气对不对？”
真龙命帝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大胆地推开了暗自高兴的荆冠女王，亮着一双星星眼看着凛岳。
“是不是是不是啊？我一定很帅吧？有没有那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压迫感？我一开始做真龙命帝的人设可就是本着这个去的！”
真龙命帝说着说着，凛岳深吸一口气，只感觉悲哀逐渐泛上心头。
阳光开朗大男孩变成后面的，那样不怒自威的可怕君主，说不上是让人唏嘘还是惋惜。
眼前少年气十足的家伙，总是围着其他人叽叽喳喳开玩笑，比谁都活泼的家伙……在所有能容忍他继续无忧无虑的同伴离开之后，再也无法阳光下去，以疯狂为代价，变成了一个不重视生命，只知道结果的结果主义君王。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君王，东洲皇城一声令下，万千燕功卫执戟相撞，尖锐的金属与地面碰撞，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
科技感铠甲在军令之下焕出血色，真龙的全息投影只要出现，哪怕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也足够万民低头敬伏。
无人敢直视大司命的权威，无人敢直视大司命的面容。
就算是在积聚整个东洲人才地杰的朝会上，真龙未至，也无人敢开口。
“嗯，很帅，就连我在上朝的时候，都感觉很帅。”
凛岳看着兴高采烈的真龙命帝，最后只是这样说道。
无论怎样，至少是满足了真龙命帝对自己的一部分幻想。
欢快的祭祀音乐在红木小桥的两畔奏响，有人舞蹈，有人歌唱，有人大笑，整个东洲此刻都沉浸在除岁日的快乐中。
有人擂鼓，有人击缶，高唱着千年前一直传颂下来的吉祥歌。
“那还真是很好的未来……你既然可以这么轻松地和小真龙讨论那些话题，看来我们最担心的问题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林白霞调皮地向凛岳眨眨眼睛，她不知道命运允许这次违规的相见到何种地步，她也无意去试探这次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相见究竟是哪位的心血来潮，和边界究竟在哪里。
她只是很开心。
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自从知道活性天尊的存在之后。
好像自己全部的奋斗，哭泣，笑容，努力都是最值得的，它们奠基起来一座坚固的地基，一步一步撑着她想要救的每一个人，走到最后那个美好的未来。
“小凛岳。”
林白霞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未来的结局对我们自己来说都是很美好很美好的结局，你就不需要这么苦着一张脸啦。”
林白霞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好像我们把你那些真正的朋友都吃掉了似的，我们就是他们，我们的选择也是他们的选择。
女孩背着身，再次走到红木小桥的栏杆边，任凭晚风轻吻着她的发。
“时光就像江海，去流不归，但是只要存在过，就足够了。”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想要换来那个你口中很美好很美好的结局，数不清的生命都会在疫潮中湮灭，甚至包括我们自己，但是，但是……”
林白霞转过身，烟花消失了，除岁日也消失了，无数的红绸与那座红木小桥也消失了，只有脸色苍白的林白霞站在黑暗里，身后是真龙命帝与荆冠女王，笑着，做了个简单的口型。
“我们也只是万千英魂中的一缕而已。”
“小凛岳，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吧，就像那些倒下又站起的禾穗，那些被摧毁后又重建的城市，和斗转星移，永不熄灭的夜色中的篝火一样。”
“我们没有消失，只是……变成了其中之一。”
林白霞的声音很淡很淡，她和其他两人在记忆的尽头向凛岳做了同样的口型。
坠入黑暗的凛岳认出来了。
那是……“再见。”
再也不见的再见。
像飞鸟一去不回，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他再也无法从记忆的长河里舀出一瓢水，让自己假装沉溺。
“回去吧。”
“要像稻穗一样坚强，割不倒，吹不散，来年雨打芭蕉，又是金灿灿的丰收。”
于是凛岳放任自己被弥漫的黑暗吞噬。
这次他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彻底地放松了意识，让自己慢慢地，慢慢地沉入下一场美梦里。
第124章 剑门将军飙车始末
“醒啦醒啦？”
有些熟悉，但也没有那么熟悉的声音在凛岳的耳畔响起，他这次确实是睡的不错，一觉起来感觉脑子都清醒不少，凛岳撑着手臂，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意识到自己好像依旧在剑门的大理寺里。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江风正坐在一边，柔和地向他挑挑眉，当然，手里也没空着，正在保养他那根钓竿。
“我还以为你甩完杆之后就要走了。”
凛岳有些惊讶地瞥了江风一眼，他本来以为以这位过于自由的剑门将军会在帮忙引导完那片命运后离开继续去钓鱼，没想到居然如此有情有义，一直守着他好好睡了一觉。
“怎么可能！浮白那小子被我请走了，他现在应该和我家玉京子在一起，让他们后辈好好交流交流感情吧，毕竟以后的悬海就要靠他们撑起来了。”
江风夸张地怪叫一声，他耸耸肩，活动肩膀让他发出嘶的一声，看来即使是剑门的镇关将军，也在让浮白离开的过程中不得不动用了点武力。
……
凛岳感慨，刚想开口，就被江风笑着堵了回去。
“感谢的话就免了，玉门将军，算了，这么叫太生疏了，凛岳，如果真的要谢谢我，你不如帮我一件事吧———”
江风露出笑面虎的气质，挥了挥手里的扇子，坏笑着开口，步步紧逼，根本没给人拒绝他的机会。
“故意先帮忙然后再提出自己的诉求吗？江风将军还真是一点都不吃亏啊……行吧，需要我帮什么忙？”
凛岳心道果然，江风这位剑门将军毕竟是剑门将军，什么时候都不忘了给剑门谋点私利……
“家人，你就是我的真家人，凛哥凛哥救救我，我家姑娘玉京子因为我天天出去钓鱼这次彻底生气了，所以把我直接扔在这儿，拒绝签保证书赎我出去，凛哥你看看你能不能暂时给我当个哥，把我保释出去？我还想钓鱼呢！”
江风毫无镇关将军的形象，抱住凛岳的大腿就开始哭诉自己的悲惨现状。
凛岳：……啊？
说好的给剑门谋私利呢？
这句话的槽点太多，让凛岳全悬海最好用的脑子之一都感觉有点运转不动，不知道先震惊还是先吐槽还是先拒绝，还是先答应。
怎么就成家人了？江风你可不要乱攀亲戚，还你家姑娘，玉京子绝对现在已经快被你气的想把你炼成蛇蛊了……拒绝签保证书保释你出去完全是你活该吧！现在还想钓鱼……还有邀请玉门将军来给你这个剑门将军当哥，让玉门将军在剑门边区的大理寺里保释剑门将军，这种事情怎么看都是在是太奇怪了……
时时刻刻都为玉门着想于是把自己带入所有的镇关将军的凛岳被江风这一处搞的大脑半天没转过弯来，刚刚睡醒的脑子混混沌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江风已经拉着他签完了字，从大理寺中落荒而逃一般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
“你看，呼，咱俩现在，像不像终于摆脱家里人唠叨的两个老大爷，相约出来打麻……打牌？”
江风嘴角一抽就开始胡乱比喻，他甚至懂得遵循各区差异，把剑门的打麻将改成了玉门的打牌。
饶是凛岳这种自诩脸皮厚的都对此感到叹为观止。凛岳刚刚从睡梦中苏醒的大脑被凉风一吹终于变得清醒起来，他笑了一声，却见一张脸已经攀着他的肩膀在一边死死盯着他的表情。
“剑门将军……你这是……？”
凛岳似乎受到了惊吓，他抖了抖肩膀把扒在自己身上的江风抖了下去，像是在抖雪的狐狸。
还真挺像一只小狐狸的。
江风脚步轻飘，他的真言能力与风有关，用几乎是称得上鬼魅的脚步躲过了凛岳嫌弃的手，在心底感慨。
“凛岳前辈~在下还真是第一次看到你笑的这么轻松呢~”
江风摇着扇子夹起声音，像是委屈的少女。
凛岳恶寒地抖了抖，稍微能不要点脸和真正的不要脸毕竟不在一个级别，他被江风搞的哭笑不得，也懒得说话怼他。
“凛哥，我听说你这次来剑门就是为了休假，那你缺不缺导游？凛哥在大理寺捞我的恩情江某没齿难忘，希望凛哥能给我一个小小的机会报恩！”
江风的真言力量让他的身形飘忽不定无法预测到可怕的地步，江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黏了上来，扯着凛岳就不松手。
多亏大理寺是刑事重地很少有人靠近，要不然凛岳一想到明天剑门的头条新闻是剑门将军与玉门将军在大理寺大打出手，疑似产生无法协调的矛盾被刑部带到大理寺调解，他就觉得自己的形象全都完了。
更何况……
凛岳心想，主角团那四位可还都在剑门呢，以后的事少不了，能少一件事就少一件事吧。
“……所以你准备……”
凛岳还没开口问清楚什么情况，见对方终于松口的江风拍了拍手，一辆声控的偃术摩托车从大理寺旁飞出，浮空到两人身边，青绿色的驱动火光看上去有点像空中漂浮的鬼火。
“我带凛哥来参观参观剑门的锦官城，当然，第一站，蜀江，嘿嘿，拜托凛哥了……”
江风双手合十向凛岳拜了拜：“如果有凛哥陪着，小玉就不会再说些什么了，好不容易有一次能光明正大钓鱼的机会！”
“……带着玉门将军去蜀江钓鱼，您还真是有雅兴啊。”
凛岳皮笑肉不笑道，他少见地阴阳怪气一个人，但江风毫不在意，只是嘿嘿又笑了两声，可怜巴巴道：“您总不能拒绝吧？”
“……头盔拿来，你们剑门的路规不需要我教你吧？”
凛岳无奈地向他伸出手，他又不是第一次包容别人了，就是这位江风将军居然也和小孩子一样，属实是让他感觉非常意外。
不过……这种敢胡乱安排一切的感觉，到也不坏，甚至挺让人心情放松的。
毕竟厚颜无耻是个贬义词，所有人都会想绕的远远的走，但是厚颜无耻的极端却会让人产生好奇心：到底有多牛逼，来看看。
“yessir！放心吧，去蜀江的路我熟到不能再熟了，放心，这一路绝对不会扣我驾驶证一分的！感受剑门出租摩托的速度吧！”
江风吹了声口哨，拽了句西洲话，和十几岁的太学生一样年轻地跨上摩托，带着凛岳一踩油门飞驰而去。
凛岳：……后悔了……推背感太强，感觉在坐火箭。
蜀江离锦官城城区有段距离，蜿蜒的江水碧绿如玉玺，漂亮无比，在江周围有许多河流形成时留下的与堰塞湖原理差不多的水池和江水支流，两畔满是绿色的植被，青翠欲滴。
江风停下来的时候，凛岳是晃晃悠悠地从偃术摩托车上摔下来的。
“凛哥！凛哥你没事吧凛哥！”
江风撑着凛岳的身体，悲哀地大喊。
不过鉴于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这多少有点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意思。
“剑门将军……你想合并玉门请和浮白直说，不必用飙车来暗杀玉门将军……”
凛岳虚弱地扶着江风，感觉在极速飙车中头晕目眩，可身体却异常地轻松，整个人处于一种梦一般的感受里。
原来刚刚江风承诺的好好的不会扣一分，是因为车速实在是太快，就连实时拍照系统都拍不下来的那种……
“实不相瞒，凛哥，在下还不想死……”
江风咳嗽两声，感觉自己就像是带着好学生出来兜风的不良少年，不由得有些心虚。
但是好学生至少不再那么萎靡不振了嘛。
江风看着凛岳虽然晕晕乎乎但是明显变得有生气多了的样子，感慨道。
可比一开始刚刚来到剑门的时候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强多了，果然镇关将军也要多运动才行，比如钓鱼。
江风心想。
“我缓过来了……江风，就算其他镇关将军要求你来当说客，你也不能这么‘说’吧？”
凛岳坐了一会儿，感觉自己晕眩的大脑终于恢复了正常，眼前也不再有恍惚的碎片出现，才拉着江风的手臂站起来，一语道破了江风为什么这么异常的原因。
“哎呀我就说瞒不过你，秦免那家伙还说他们几个策划的天衣无缝———”
江风倒是没有丝毫犹豫，一下子就把一切都和盘而出。
几位镇关将军一直为自己在最后关头让凛岳一个人去面对活性天尊而感到耿耿于怀，听说玉门将军终于身体好了点，本来想一窝蜂跑过去探望，但是又因为第五次进食期好不容易结束，各自边区太忙走不开，只能选择一个代表，代为转达几位镇关将军的担忧。
在第五次进食期中损失最小的剑门，最闲的慌的江风自然成为了最好的代表人选。
“那几位镇关将军的赠礼都被我送到你家户部侍郎手里了，听说数量多的连那位资历颇深的户部侍郎都感到震惊，也算是没有驳了我们镇关将军的面子，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凛哥———”
江风扶着凛岳的肩膀，定定地看着他：“我可是真心实意地，一直想叫你一声凛哥，毕竟能硬抗活性天尊这么长时间的大英雄，真的很值得尊敬。”
凛岳：“……倒也不用这么积极地把我拉回来飙车，人老了真的受不了这个……”
江风笑了：“口是心非了凛哥，你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思考任何耗费巨大精力的，玉门相关的事情了？”
凛岳微微一怔。
他似乎，的确……从刚刚那场梦结束之后，就再也没有无时无刻思考着各种玉门边区用得上的方案和平衡策略了。
已经透支的大脑似乎终于抢到了几分闲暇，长松一口气，终于休息下来，被疯狂到甚至称得上无厘头的那些琐碎又离谱的小事占据。
比如被剑门将军带着飙车闯红灯，终点站是蜀江钓鱼点位。
第125章 钓清一江水。
“大脑可是很需要保护的器官，一直运转着可不行，必须要按时休息的。”
江风一边说着一边架起钓鱼摊位，拉开折叠椅，他把钓竿扔了一根给凛岳，盘旋的半透明青风在椅子上堆成坐垫的形状：“来吧，玉门将军，放松放松，和我体验一下钓鱼的快乐吧！”
凛岳被对方劈头盖脸的一阵操作安排的明明白白，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和机会。
也许是被江风说动了，他甚至有些孩子气地用鱼竿捅了捅对方：“那你离我远点，让开点位置。”
“还真是不客气啊，凛哥。”
江风讪笑一声，而凛岳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不怀好意地开口。
“我说你，在外名声风流无比，不会和那些人所谓的蜀江过夜就是来这里钓鱼吧？”
“bingo！你懂我。”
江风向凛岳比了个心，保持比心的姿势转了转：“其实还是很苦恼的，但是看到那些以为我风流成性于是自荐枕席的家伙被我在月黑风高夜拉到蜀江钓鱼时，露出的诧异表情，实在是太有趣了，所以没忍住，就任由外界这么一直流传下去了。”
江风耸耸肩，开始手段熟练地打窝，凛岳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了一整袋鱼食下蜀江，嘴角抽了抽，感觉看到了t361世界那些被鱼逼疯的钓鱼佬。
也不知道是给龙王上祭品还是打窝。
他叹息一声，甩竿下漂。
蜀江的风温凉，吹的人心生松弛的快乐，但是头脑清醒。
“虽然是来劝我的人，但是你不也一样吗？”
凛岳有些感慨地看向江风：“这些鱼食……其实并不是鱼食对吧？”
他微微晃杆，鲜红的，带着太山府力量燃烧的火焰顺着鱼线一直燃烧下去，直到江水碧绿的表面。
触碰到江水，本应熄灭的火焰却像是遭受到了什么刺激，猛地跳起，燃烧的更加剧烈了。
“凛哥，咱们就不能好好地休息休息吗？单纯的钓鱼就行啊！非要去思考这些不重要的东西吗？！”
江风看上去已经有点想抓头发了，他没想到就是来帮忙劝劝人，却反而被凛岳发现了剑门最大的秘密。
“真是不好意思呢。对我来说，这可不是不重要的东西。”
看到江风终于有点绷不住的意思，就连一向从容的表情都有些崩溃，凛岳像是得逞一般开心地挑起眉头，江风几乎要看到他身后不断摇动的狐狸尾巴。
“你这人真是，在你面前根本藏不住秘密，怪让人讨厌的。”
江风碎碎念道，不过倒是看不出任何生气的情绪。
“麒麟的力量面前，这些怪物果然无所遁形，你猜的没错。”
江风看着这条在连绵青山间蜿蜒的江水，眼底是浓重又意外正经的情绪。
悬海世界与活性天尊对抗一千年之久，无数的细菌被剿灭，埋葬在这片土地之下，但是细菌毕竟是细菌，虽然死去，却也依旧可以让自己的尸体成为这片大地上可怕的病灶。
比如山海的冰灾，其根源就是源自细菌【冰河】死亡时放出的巨大寒意。
五大边区因为与细菌的战斗，多多少少都有着类似的病灶，有些地方甚至还不止一个，比如锁钥的西陵湖和边海。
但是只有剑门未曾听说过有任何病灶的存在，可凛岳明明记得，真龙命帝平时压制全悬海污染的阵法上，明明有剑门的存在。
剑门绝对不像民间流传的那样，是唯一未受细菌污染的地上天府。
可是病灶在哪里？
凛岳曾经思考过是否要为江风再加一道布置做好准备，以减轻剑门将军的压力，但是最终决战的那次镇关将军会议后，江风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告诉他不必操心自己。
原来是这样啊。
凛岳感受着垂线下，江水中潜藏着的，熟悉的可怕污浊黑色。
在他的视线里，碧绿的江水之下，是不断弥漫的黑色。
那是活性天尊的污染，曾经被斩杀在剑门的细菌留下的病灶，集合在一起，从而产生的恶意与污染。
奔流的蜀江江水被人为开凿成环形，吸收着剑门边区的所有污染与病灶，整个剑门的细菌残余此刻都在这一汪碧绿的水里。
“唔……这个数量……你还真是辛苦了。”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再感受到活性天尊恶心的力量，一时间还是有点犯ptsd的凛岳叹了一口气，江风给他递了自己的保温瓶：“喝口水？”
凛岳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有点恍惚。”
江风没感到被拒绝的丝毫尴尬干涩，他相当自然地自己甩竿而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言力量的原因，鱼线飘得很远很远，几乎化为一条白线，遥遥地落入黑绿色的水中。
“没事凛哥，等一会儿就好了，啧啧啧，果一天不钓这东西就找抽，看我替你管教它！”
江风摩拳擦掌地一拉竿，勾住了一片黑色，那片黑色似乎还有着部分意识，疯狂地挣扎着，却被看不见的轻风凝聚，不断地缩小凝聚为一个小小的点，吸收着周围无尽的黑色。
一瞬间，江风高高抬杆，拉近，一条黑色的小鱼活蹦乱跳地在鱼钩上疯狂挣扎，被江风轻而易举地取下钩扔到了鱼箱里。
“好——这片江水清理完成了！”
凛岳有些好奇地看着手中的鱼竿，鱼竿与普通鱼竿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周身环绕着风一般温凉的感触：“这是……玄机科技？”
江风看着重新变得清澈的江水：“是啊，玄机科技，也是土地赐福，再加上我自己的真言力量。”
他又一次抛竿，只不过这次面对的是因为江水不断奔流而在此聚集的黑色污染。
这条蜀江是剑门乃至整个悬海最著名的钓友聚集地，可是按理说被污染的江水中，是根本没有鱼的。
但那些数量可怕的钓友依旧聚集在这里，日夜不息地努力着，用世界上最麻烦也最长久的方式，一点点清理着整个剑门地区的污染。
相传千年前一位伟大的太守不甘无法被控的江水成为活性天尊刺向民众的一把利刃，放肆地扬起天灾与污染，于是借助蜀江山势，在蜀江出山口设置了巧妙的真言阵法，分流蜀江，令这条本应入海的大江环绕整个剑门关，将流经之地的污染与病灶全部吸收，变成黑色的江水。
江水环绕，最后外环剑门，内环绕回锦官，带货全部的污染，然后在那个古老的表面“治水”工程实际净化工程的综合枢纽“伏龙堰”进行净化。
是以剑门平原毫无细菌污染，病灶完全澄净，是为天府。
毕竟在饱经战争的民众心中，只有司命故乡，云上之国的天府之地，才能不受活性天尊的力量污染。
可惜因为活性天尊在第四次进食期的嚣张作为，运行一千年之久的真言阵法奇迹被彻底摧毁，如今只是一座优秀壮丽的治水工程。
江风一上任就着手安排太虚观与觉法寺联合修缮，可蜀江中的污染总要有人去清理。
于是他拿起钓竿，将自己的力量附着其上。
昔年先辈太守曾经为了修建伏龙堰，用当时尚不发达的科技活生生凿开一座山，将整个蜀江的江水分为外环与内环双环流，以达到净化的目的。
如今……
“他们凿开一座山，我们钓清一江水。”
江风还记得，自己是怎样与上一任镇关将军承诺的：“请前辈放心，我绝不会让细菌的污染，渗透到蜀江之外的任何地方。”
于是他拿起了钓竿，将自己的力量分散给无数钓友，用这种最笨的方法，维持着剑门的平衡。
思绪回溯，他抬头看着凛岳不慌不忙的神情，开口解释：“特制鱼竿，只能在剑门使用，要不然的话我真想推荐给每一位镇关将军，至少你们不必再用自己的真言力量直接去镇压这些可怖的污染。”
江风摇摇头，叹息道。
“可惜啊。”
“……这样的钓竿你出产了多少？恐怕和直接用真言力量镇压污染受到的伤害差不了多少。”
凛岳毫不犹豫地戳穿了江风并不容易的事实，蜀江横跨整个剑门地区，支流数不胜数，仅凭江风一人根本不可能把污染控制的这么好，凛岳回想起自己曾经听说过的趣闻：剑门将军江风酷爱钓鱼，代言过的鱼竿也成为了钓友趋之若鹜的渔具，次次卖爆，几乎所有的剑门钓友都是用的江风同款钓竿。
原来如此。
凛岳心想，按理说剑门将军江风明明不是什么在乎身外之物的人，却次次选择那用一款钓竿的原因就在于此。
了解一切之后的凛岳少见的没有露出他那副温和的样子，反而甚至称得上锋利地选择了直接点明。
很奇怪，与江风相处，那些让人疲惫的伪装甚至都可以暂时卸下来，不用在斟酌词句，脑海中的吐槽可以随便脱口而出，这实在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
“我还挺想看大家都迷上钓鱼的呢。”
江风看上去相当失望。
“你会被玉京子小姐为首的副将们一起揍一顿的。”
凛岳挑挑眉。
其实只是想看所有镇关将军一起迷恋上钓鱼的江风：“……果然瞒不过你，不好玩凛哥，这样没秘密，不好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钓上来一条黑色的小鱼。
“……如此看来，我们也没什么不同……”
凛岳压低声音，他松了口气，似乎这样就能说服自己。
为了自己所守护的边区不惜代价，不辞辛劳，可以做任何事情，一直一直地消耗自己。
“不不不，不一样的。”
江风看着凛岳，他挽起一阵长风，抚过凛岳身畔，带来温暖的清凉感，舒适无比。
远处青山送清风，山前蜀江亮如虹。
闪烁的金色阳光洒在荡漾的水面上，漂亮的可怕，就像江风那双一直很快乐的青绿色眼睛一样。
“我知道你想借此证明什么，可是我与你不一样，凛哥，你一直在逼自己，而我即使是为了剑门努力，也不妨碍我去选择自己最喜欢的方式。”
“我是真的挺喜欢钓鱼的。”
江风嘿嘿一笑。
“人为自己牟利是最正常不过的，正如我一直记得自己是剑门将军，但也记得，我更是江风自己。”
江风看着凛岳微怔的神情，上前两步，说：“所以，凛岳……很多人都很担心你，包括我。”
凛岳怔了怔，露出了一个很放松的笑。
“多谢关心。”
第126章 异常的溶洞
那天之后江风带着凛岳几乎跑遍了整个剑门边区的所有景点和非景点，但有趣的地方。
虽然最多的还是来到蜀江边钓“鱼”，但是这种轻松悠然间便将魍魉怪物留下的污染剿灭的感觉，多多少少还是让凛岳放松了不少。
更何况江风深刻地了解剑门的每条大街小巷的历史，当然也将当地所有的美食了解的清清楚楚，简直是移动的剑门美食网络攻略，凛岳对什么小吃感兴趣，他都可以随口指出几家绝对不会踩雷，而且味道独特的的老店。
“您对剑门还真是了解。”
凛岳想了想，自己在玉门工作了一百多年，也没有江风这样，对每家每户的食肆小店都这么了解。
江风就像是在剑门的土地上一寸寸走了数百次数千次一样，对一切了如指掌。
“毕竟凛哥你不用躲避自家副将的追查嘛。”
江风神情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凛岳：……原来你是在“逃亡”路上了解的吗？
平淡的岁月就这样缓缓地流淌，凛岳颇有闲情雅致地在剑门打牙祭打了两三天，正当他觉得这真是一次完美的旅行的时候，太虚观传来了糟糕透顶的消息。
剑门外某溶洞内部，被玄机科技检测到了一场的真言力量波动，非常有闲情逸致的杨少言自荐前去帮忙调查，谁知道这一调查就是两三个小时的失联，太虚观观主的首徒在剑门失联，这实在是影响太大的事情，没人敢懈怠，报告第一时间被递交到了玉京子的桌子上，而后者第一时间求到了凛岳这里。
不出所料，主角团果然还是搞出了事端，只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次开团的居然是杨少言。
凛岳承认自己对执夷是有些偏见。
“很抱歉凛岳前辈，打扰了您的休假，但是那个反应异常的溶洞经过太虚观的探测，里面绝大部分都被魍魉怪物留下的残余物包围，太虚观暂时无力揭开溶洞外层的那层外壳，凛岳前辈，能不能拜托您……”
玉京子只要有任何方法，都不会拜托到凛岳这里来，她知道凛岳这些天究竟有多疲惫，镇关将军的事务已经繁忙无比，凛岳却还能在处理玉门边区事务的同时与真龙命帝陛下配合，完美地完成祛除活性天尊的任务，其时间管理不可谓不令人佩服，但是辛苦和付出的精力一定也是数倍的。
可是那个溶洞中，魍魉疫潮留下的污染壳实在是特殊，用最常用的几种方法都无法做到完美将其清除，从而让救援队深入其中，寻找杨少言的踪迹。
此事事关重大，玉京子焦头烂额了半天之后，终于想起在剑门旅居的，还有一位好说话的麒麟司命，玉门将军。
凛岳长叹一口气：天知道过了这段时间的安生日子，他本来以为主角团长进了，结果一来就来个大的。
“既然是太虚观的事情，凛岳自然义不容辞……只不过——”
凛岳自然不会拒绝可怜巴巴的玉京子，剑门下一任将军的人情对相邻边区玉门来说也是相当有用的东西，不过出于想看江风笑话的心态，凛岳还是选择多了句嘴。
“顺便和玉副将说一句，最近您家将军经常出没的地方应该是蜀江的73-78区间河道，如果有要事却联系不上他，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哦。”
说不定还能正好撞见江风在钓他口中“玩物丧志”的黑鱼，消除消除误会。
凛岳眨了眨眼，起身前往出现异常的溶洞坐标，留下一脸沉思的玉京子。
他依旧擅长在自己头疼的时候也让别人顺路头疼。
杨少言失踪的溶洞位于蜀江支流的尽头，是典型的溶水侵蚀溶洞，但魍魉怪物的污染让这里的一切都变得能看出来明显异常，碧绿的植被缓缓过度为腐烂般的枯黄色，许多穿着太虚观，觉法寺，岐黄门制服的救援人员围在均匀地分布在已经发黑的地表的坑洞周围，却因为内部不断蠕动的黑色污染对溶洞一筹莫展。
“凛岳将军！”
一个穿着太虚观制服道袍，看上去应该是剑门边区太虚观负责人的中年男人一脸焦急地冲过来：“终于把您给等来了，求求您了，这里的魍魉疫潮留下的污染实在是过于严重，我们用普通的手段去处理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您不用紧张，我已经在这里了。”
凛岳叹了口气，安抚般解释两句，这位太虚观负责人很快带着他赶到了杨少言消失的点位。
燃烧的净化火焰顺着凛岳的指尖延伸入深不见底的坑洞之中，凛岳微微蹙眉——他从那些令人讨厌的污秽的污染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恶心气息。
是凛延的气息，和……
凛岳站起身来，拍拍手，示意身旁的太虚观负责人退下。
“你们先离开这里，把这里警戒起来，这里的污染不太正常……我亲自进去一趟，把杨少言小兄弟带出来。”
凛岳的气势实在是太强，镇关将军的威压几乎可以压倒一切，太虚观的剑门负责人没有丝毫犹豫的想法，连忙点头，带着其他救援人员去附近拉警戒横条了。
凛岳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洞穴中蠕动的黑暗，没有犹豫地迈开脚步，踏入了溶蚀洞穴之中。
如他所想的一样，与凛延相关的这个洞穴并非普通的物质世界的洞穴，进入其中后，周围的一切都改变了样子，上下左右全都是自动播放的记忆——那些全部都是凛岳记忆中最痛苦的回忆。
父母和大哥因为意外事故而死，惨烈的车祸现场中，只有年幼的男孩在无助地扒着扭曲的金属车门哭泣。
不远的地方，穿着西装的凛延冷笑地看着一切，随后花言巧语地开始假装一个好叔叔，劝告自己的侄子不要再悲伤。
始作俑者隐藏身份安慰受害人，摆出一副好叔叔的样子，还真是一副令人恶心的画面。
凛岳只是脚步很稳地继续向前走去。
播放的画面发生了明显的改变，凛家的别墅变成了破旧惨败的孤儿院，在那里，凛岳遇到了另外三个被送到这里的孩子。
君荧，慧哲，与伊铭。
四个年幼的孩子在凛延建设的，名为孤儿院实为实验室的地狱互相支撑着长大，直到林白霞的出现，为他们带来了勉强的一缕洞开天光。
可惜即使是这缕天光，也很快就要失去了。
是十几岁那年呢？
凛岳心想，16岁，还是17岁？他不记得了，大概是十几岁的时候，凛延对他们几个试验品失望，选择提前销毁，但凛岳找到了机会，和林白霞一起将朋友们一起救了出去，改名换姓，终于用了十年的时间，在凛延的手中夺回了凛家。
可林白霞姐姐也在这一过程中失踪，无论凛岳几人用了什么办法，也找不到林白霞的踪迹。
但现在的凛岳知道，那时候大概是凛延使用部分作者权柄的碎片，切断了林白霞姐姐和t361的联系，将她赶回了悬海世界，期待以此来动摇他的精神。
可惜凛延没有成功，凛岳最后还是抓住了机会，将本该就是父亲名下的凛氏集团握在了手中，把那座孤儿院中，凛延设计的其他试验品孤儿解救了出来。
黑暗的地狱似乎被摧毁，光明的一切都在逐渐变好，凛岳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柳暗花明，可没想到，悬海的阴谋才刚刚浮出水面。
一次意外的坠崖事故，让凛岳四人打开了前往悬海的通道，与喜君公司签订契约后，一切的罪魁祸首——狰狞地覆盖在t360和t361两个世界之上的巨大黑色阴影终于露出了它原本的面目。
活性天尊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一切有机体，那时候尚且天真的四人在林白霞姐姐的劝告下也没有退缩，依旧选择了接下这份委托与重担。
可惜，这份重担实在是太沉重了。
凛岳继续在这片似乎可以倒映他人记忆的奇怪路上向前走去，麒麟的力量已经帮他感受到了熟悉的，属于杨少言的天规玄机的气息。
一个一个来到这里，一个一个走过这里，最后……熟悉的人啊，全都一个一个死去。
他走过的路实在是太长太长了，长到就连可以倒映他人记忆的这团魍魉污染都无法完完整整地呈现出来，凛岳一直没有停下脚步，他一直一直向前走着，恍惚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随着他坚定的脚步开始颤抖。
这只魍魉怪物，或者说污染，承接的记忆细节实在是太多，凛岳的记忆力很好，尤其是为了与活性天尊战斗，他必须清清楚楚地记着全部的布置与全部的信息。
这只魍魉怪物的能力显然不足以吃下它们。
所以……
魍魉怪物开始剧烈地颤抖崩溃，连带着周围的环境一起。
记忆笼罩的四方一瞬间崩塌，凛岳甚至没有召唤出他的长枪，他从半空中坠落，然后稳稳落地。
他终于找到了凛延气息的来源。
困住凛岳的记忆空间被过量的信息压碎后，他似乎跌到了另一个人的记忆里。
这里是一座典型的居庸皇城园林，杨少言坐在园林中的长石上，青色的道袍扬起奇怪的弧度，软软垂下，他的怀中放着一把古琴，好像正在试图往古琴上安装新的琴弦，但凛岳定睛一看，却发现上面横着的琴弦好像并非正常的琴弦……而是光纤材料。
凛岳嘴角抽了抽。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光纤材料应该是太虚观用于构架玄机科技相关机械网络与信息传输的……功能很像是t361世界的极细电线。
用电线当临时琴弦……看来杨少言现在的心情也并不平静。
他上前两步，站到杨少言的身后，少年依旧专注地更换着琴弦，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靠近。
凛岳抬起头，看到了正对着他们位置的前方，是一座六边形的框景门。
而框景门后，一左一右对峙的一男一女，似乎都非常眼熟。
第127章 所谓队友白送
女人身着一身银色龙纹的藏蓝底长袍， 身上的龙纹形式也极为特殊，凛岳一眼就认出，那是真龙命帝祭祀才能穿着的服饰， 是湘夫人。
而另一边的男人就更眼熟了， 凛岳发誓对方就算变成灰自己也绝对能认得出来，那是利用林白霞留下的东西让失去理智的真龙命帝误认为他是已方队友的太傅——凛延。
是凛岳和君荧几人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对他们来说世界上最恶心的罪犯。
“明明与我合作能得到更多的东西，湘夫人，你可是真龙命帝的祭祀，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能走到这一步， 做到这个位置上的人绝对不是蠢货，现在外面的火燃烧的如此耀眼，为什么不加入我们，来为我们添一把火呢？”
凛延高高举起双手，向来伪装的， 那双不争不抢， 眼下全是青黑， 一看就劳苦功高夜以继日地工作的眼睛此刻充斥着可怕的，蠕动的蓝色触手， 比活性天尊的某些部分还要非人。
那双他自己对自己生物实验的结果。
他想要把自己变成活性天尊那样伟大的至高生命，最终却只能得到这样不伦不类的效果。
于是他构思了一个堪称发疯的计划。
湘夫人真龙命帝祭祀的位置对凛延的计划来说相当重要，只要湘夫人加入他的队伍， 那么整个真龙命帝之下的居庸边区便会供他所用， 没有人会将真相告诉已经无法正常思考的失去人性的真龙命帝， 所谓的东洲之中手中紧握的无上权力， 很快就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度到他们手中。
经过午门之乱，秦免这个居庸将军将彻底被架空，整个居庸边区只不过是他的手中之物。
到那时，他想要如何去研究活性天尊那美妙的生命体，就如何去研究。
可怕的利益放在这里，蓝色的触手已经威胁般横在湘夫人的身边，在死亡与触手可得的利益面前，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择。
凛延感觉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我拒绝。”
湘夫人冷漠地看着凛延，像是在看一个疯了的垃圾。
“你拒绝？”
凛延气极反笑：“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做出了什么愚蠢的选择？”
湘夫人摇了摇头：“我是真龙命帝的祭祀，太山府君的信徒，我绝不会背叛东洲。更何况你那所谓的计划，甚至背叛的不仅仅是东洲，而是悬海之上所有拼命的生命。”
“而且……”
湘夫人拔出了发上的玉兰花簪子，眉眼间无比凌厉。
“我不会相信你承诺的一切，太傅，你根本不是会守诺的人，就不要在这里自以为是地伪装，惹人愤怒了。”
“好好好，敬酒不吃吃罚酒……”
凛延冷笑一声，蓝色的触手刺穿湘夫人的胸口。但她没有躲避，反而死死握住那条触手，借助那条触手，刻下了玉兰花的封印。
凛岳认的那道封印，那是萧然手臂上的封印。
想要封印世界意识的碎片的记忆，不让萧然崩溃，湘夫人尝试了无数方法，可惜最终只有足够的代价，才能换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帮到真龙命帝，她的陛下，和太山府君，她的神明。
那就扔掉这条命吧，总有些比这条命更重要的东西。
湘夫人心想。
不过……她向来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人，既然注定要死，那么总要用一条命换来两份利益。
于是她在午门之乱的夜晚，打开院门，招待了不速之客太傅。
她的确不是太傅的对手，可却足够成为真龙命帝合情合理斩杀太傅的理由。
湘夫人早就对勾结外人的居庸边区高层有所猜测，她意识到那个人大概就是一向隐藏自己，不引起任何注意力，看起来很称职的太傅。
但是太傅什么疑点都没有留下，所有人都知道事情是他干的。
可偏偏就是没有证据可以将他那丑恶的嘴脸全部揭露。
于是她在临死前，决定让自己成为那份证据，替真龙命帝递出那把足够合情合理的刀。
在清冷的月色下，摇曳的火光中，湘夫人在临死前，用染满自己鲜血的手指，画完了作用在萧然身上的玉兰花封印，必要时会变为激发阵法，激发他世界意识的能力的最后一笔。
夜风开始变得呼啸，框景门外骤然暗了下来。
杨少言按好了琴弦，就着四舍五入就是极细电线的弦，静静地弹了一首民间歌颂太山府君的送魂歌。
“成礼兮会鼓……”
“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伴着琴声，杨少言念诵着湘夫人作为祭祀，经常为他人在祭祀仪式上长叹的颂词，像是一场简陋的送别仪式。
“凛将军……”
杨少言叹了口气：“我没有亲眼看到她离开，但是当时噩耗传来的时候，我比萧然知道的要早太多。我看到了那惨烈的现场，并且利用玄机铜钱重新复现了当时的场景。”
“湘夫人……她走的很决绝，但是平时却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我在遇到师父之前，曾经在一个说不上性格好的女人手下当学工，一次魍魉疫潮将整个兰家的货镇全部摧毁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我看着那个女人的尸体，说不上悲伤难过，但是我记得我就是哭了。”
“那时候是湘夫人站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陪着我在凄风血雨中的魍魉疫潮中，感受那种刺痛的难受。”
“我很奇怪，看着与我一起流泪的湘夫人，问道：人类为什么要为素未谋面之人哭泣？”
“因为这就是人。她是这样回答的。”
所以杨少言在玄机铜钱与人类的意识争夺下，最终还是坚定地。在湘夫人与师父的帮助下，成为了一个拥有感情，可以坚定地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的人。
而非冰冷到高高在上，漠视一切，甚至漠视活性天尊的侵蚀，漠视自己的死亡的天规玄机。
“因为是人啊……所以我真的真的忍不住，明知道这里是幻境，也想留下来，送她一程。”
杨少言抱着琴站起身来，看向凛岳，笑得很开心。
“谢谢你凛将军，这次又麻烦您了。”
“不用这么说，我只是来看看你，也没帮上什么忙。”
凛岳耸耸肩，拍了拍杨少言的肩膀：“你能走出来，真的很厉害。”
杨少言苦笑一声：“前辈才厉害呢，明明经历了那么多我连想象都难以想象的事情。可是那些可怕的，让人痛苦的回忆似乎完全拦不住您的脚步？”
“我真的很难想象……”
杨少言感慨道：“刚刚我在梦境中看到湘夫人的身影的时候……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
“很简单，少言，因为那些痛苦的，难过的，悲伤的，对我来说，真的很不重要。”
凛岳摇了摇头，杨少言猛地抬头，他看到凛岳淡然的神情，惊讶的发现，他是真的不在乎。
不在乎伤痛，不在乎死亡，不在乎任何能轻易摧毁一切的可怕恶鬼。
他的眼里，只会留下那些灿烂美丽的，最美好的东西。
杨少言想到湘夫人将他交给师父时，最后的那句话：“小少言，你要好好活下去。”
即使很痛苦，即使很难过，但是人只要还没有亡故，就是向死的方向活着。
在悬海世界，对一个人最大的祝福与诅咒，都不过是希望你活下去，区别是好好地活下去，还是痛苦地活下去。
“小少言，人总是要好好活下去的。”
凛岳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用很轻但是很认真的声音说道，与杨少言回忆中湘夫人的声音几乎重合在一起。
“谢谢，凛将军，我言出必行，绝对不会被这场记忆困住，也不需要麻烦您的。”
杨少言拦住了凛岳想要唤出火焰烧毁记忆幻境的手，他自己看着周围的景色，毫不犹豫地，摸向了自己脖子上的玄机铜钱。
“碎去吧。魍魉怪物捕捉的盗版记忆。”
他说完，玄机铜钱飞驰而过，割碎了周围的一切梦境。
如同玻璃般的碎片在周围的空间裂缝中落下，整个空间全部碎裂，顷刻间坍塌，一瞬间如梦似幻，记忆如潮水般逝去，颠覆。
凛岳环顾四周，在坍塌的空间碎片落幕之后，青翠的剑门山区植被出现在两人的面前，那些因为魍魉污染而枯萎的植被正在缓缓恢复。
“凛岳将军！首徒大人！”
剑门边区的太虚观负责人看上去要碎掉了，跑过来连连向着两个人鞠躬。
尤其是杨少言这个失踪之后搞的整个剑门边区都心神不宁的活祖宗。
“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没做什么。完全是人家少言小兄弟自己挣破的幻境。”
凛岳耸耸肩，把挣脱幻境的功劳全都堆到杨少言身上，又把自己完全摘了出来。
再次被一堆人围住的杨少言：……他想呆在幻境里其实不光是为了为湘夫人再次送行，也想让自己安静安静。
“负责人先生，先别着急，我有话问您，您有没有见过与我一起来到剑门的三个少年少女。
一个是西洲人装扮的少女，一个是穿着暗卫服饰，拿着一把刀的少年，另一个少年是穿着白绿黑，头发也半黑半白的……”
杨少言安抚太虚观的剑门边关负责人几句后，在周围扫了几眼，没有看到自己的三个友人，瞬间意识到了不对。
毕竟以那三个家伙的性格来说，就算自己和他们说了不会有事，只是进去见见故人，那三个家伙也不会就这样把他丢下不管的。
杨少言一开始还以为凛岳前辈是那三个家伙找来的救兵，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负责人有些奇怪：“啊？您说那三位啊？他们在您进去之后就也跟着进去了，我刚刚还想问您和凛岳将军……他们居然没和你们一起出来吗？”
杨少言表情扭曲了片刻：“坏喽！”
第128章 西洲首府阿克莱姆
“这三个家伙！”
杨少言看上去快疯了，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就想往那个洞穴里冲，被凛岳摇摇头拦住了。
至于那位剑门边区的太虚观负责人，他已经木然地呆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凛岳前辈！”
杨少言奇怪地看向凛岳， 按理说他已经挣脱了幻境， 不会再被幻境困住了，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凛岳前辈又拦住了他。
“不太对劲。”
凛岳摇了摇头，一开始的，那种似乎来自凛延身上的气息让他误认为这是凛延留下的实验基地之类的东西，但是……
他扬起手，火红色的麒麟火焰吞没了那小小的洞口，洞中的那些恶心的黑色却没有退缩。
反而第一反应是迎上前来， 虽然依旧会被麒麟的火焰焚烧殆尽，可是第一反应却是奇怪的，不符合生物本能的，凑过来。
凛岳眉头紧皱，他本能觉得不对， 那种凛延的气息越来越淡， 像是刻意将他勾来的一道简单幻觉。
是陷阱？是诱饵？
凛延顿了顿， 在短短几秒内，他感受到了越来越明显的活性天尊气息。
那个阴魂不散， 一百多年来，时时刻刻都环绕在他身边的活性天尊气息。
凛岳的心底本能泛起寒意，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凛岳前辈？”
杨少言又开口唤了一声失神的凛岳前辈， 刚刚也许是思考的原因， 凛岳只是淡淡地看着那个窄小的水溶蚀洞口， 什么都没有说。
可神情却越来越沉重， 像是在深思熟虑。
“没事。”
但是最后，凛岳也只是摇了摇头：“走吧，小少言，我们一起去，把你的朋友们带回来。”
“哦哦，好的好的。”
杨少言本来说只要他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凛岳将军已经足够劳心劳力。
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凛岳那句很轻很轻的二字下，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杨少言自己已经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跟在凛岳将军身后走向了洞口。
身后看着两个活祖宗又转头进了危险之地的剑门太虚观负责人愣了愣，他还真没见过杨少言这个祖宗这么听话的样子。
不过那毕竟是拯救整个世界的凛岳将军，受人尊重也很自然。
剑门太虚观负责人点了点头。
杨少言跟在凛岳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天规玄机的铜钱抖了抖，可怕的，不详的预感在自己的心头泛起，杨少言想拉住走在前面的凛岳，可是凛岳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杨少言稍一迟疑，凛岳的声音便被黑色的污浊吞噬，马尾的最后一抹弧度晃了晃，消失在漆黑的洞穴里。
“凛岳前辈……”
杨少言顿了顿，既然凛岳前辈这么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那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下一秒，他快走两步，也冲入了黑暗之中。
漫天的墨色在一瞬间包裹整个视线，杨少言感觉自己在无尽的风中下坠。
下一秒，意识回笼，璀璨的耀眼的，西洲首府阿克莱姆林立在面前，银色的半透明城墙环绕在冰天雪地之中，壮丽巍峨，犹如绽放的银冠。
“糟了，是小蝴蝶的记忆！”
杨少言顿时变了脸色，神情恍惚片刻，在看到不远处迎风而立的凛岳后，才稳下心神。
“凛岳前辈！我们现在……”
杨少言两步跑过去，凛岳安抚地看了他一眼，继续盯着不远处的西洲首府阿克莱姆沉思。
阿克莱姆是镇守西洲的大司命荆冠女王的姓氏，西洲人为了纪念这位守护西洲的伟大司命，将其尊为无上权威的顶峰，并且以女王的姓氏命名这座毗邻悬浮之海，壮观异常的首府城市。
凛岳还记得当时西洲首府的选址先是由长老会拟订的。
但是荆冠女王看了后觉得每一个选址都不太完美，最后亲自定下位置，将阿克莱姆建立在悬浮之海海滨，遥遥相望与偌大的悬浮之海对峙，那不像是一个巨大政权的首府，倒像是一座可怕军队的堡垒。
而荆冠女王对此很满意，她要的就是这种极度的震慑和不容情面，西洲的贵族比真龙命帝手下最难搞的官员还要狡诈，将他们全部牵到悬海之畔这个直面魍魉疫潮的第一防线后，荆冠女王满意地看到任何魍魉防御工程都再也没有了偷工减料的报告。
这不是唯一的办法，虽然风险很大，但是却是可以最快生效，将整个西洲的警惕性提高的办法。
荆冠女王一向是雷厉风行的性格，懒得和太山府君一样在东洲使用怀柔的政策，直接选择用铁血的手段让所有高高在上的贵族和长老会成员直面那些魍魉怪物的侵蚀。毕竟没打到自己身上鞭子，那些人是永远不会知道疼的。
凛岳看着这座城市，往日的记忆流入脑海。但是留下的没有悲伤，只有历尽千帆之后的怀念。
林白霞姐姐的确想的很周到，在一切结束之后还不忘给他留下心理安慰——
那枚破碎的怀表碎片中的场景虽然不知真假，但是凛岳的的确确被解开了心结。
他们都觉得这个结局是相当美好的结局了，自己还有必要继续去哀天叹地吗？
凛岳摇了摇头，马尾的发丝在空中划过一个潇洒的弧度，他转向杨少言，不急不慢地开口：“没关系，小少言，现在该着急的不是我们。”
“也就是说，凛岳前辈，确实有东西在妄图利用小蝴蝶活性天尊碎片的身份？”
杨少言毕竟是太虚观首徒，一下子从凛岳的语气中了解到了什么，恍然大悟。
“唔，这么说也没错，可以说，整个幻境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引来塞蕾内拉……呜，还有我们。”
凛岳看着远处高大的冰雪之城阿克莱姆之上环绕的若隐若现的黑烟，感慨道。
“还真是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让人作呕啊。”
杨少言顿了顿：“我明白了，凛岳前辈，敢对活性天尊碎片出手的魍魉怪物……”
“只有他自己啊。”
凛岳眼神微冷，他也没有料到活性天尊这家伙居然会如此地阴魂不散。
“走吧，执夷和萧然应该就在前面。”
阿克莱姆遥远地听着人声鼎沸，充斥着杨少言并不熟悉的异国氛围。但是等两人走近了才发现，这座记忆幻境中的西洲最大城市，赫然是一座几乎称得上可怕的鬼城。
那些熙熙攘攘的人流根本就是纸片版纤薄的一道影子，却自顾自地做出人类生产生活的姿态，在大街上站岗叫卖，甚至驾着马车吆喝着跑来跑去，杨少言甚至看到了两个没有厚度的纸片人在互相拉扯着砍价。
“这座城市是……什么意思？”
杨少言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僵硬。
“制造这座幻境的存在能力不够，不足以支撑如此庞大的数据复原吧。”
凛岳摸着下巴，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给杨少言听：“不过这样也就方便我们寻找萧然他们了，这座白雪覆盖的冰城里的彩色，大概都与他们有关。”
凛岳耸了耸肩，神情依旧很轻松，让杨少言即使知道这座幻境大概与活性天尊残留的力量有关系，也无法害怕紧张起来。
与凛岳所说的一样，两人很快在阿克莱姆的一座冰雪砌成的冰屋建筑群的广场角落里找到了执夷和萧然，两人带着颜色的身形在苍白一片的冰天雪地和纸片人群里实在是太显眼了。
萧然怔怔地看着在冰屋间穿行过去的，身着蓝银龙纹东洲长裙的女人——那是他记忆中来阿克莱姆访问交涉的湘夫人。
记忆中的湘夫人依旧美丽，灿烂，在苍白的冰雪上行过，如同一朵伸展腰肢绽放的雪莲，生机勃勃。
萧然摇了摇头，不需要执夷和凛岳，杨少言的提醒，面前的湘夫人一瞬间消失不见，他早就认出了这里只是一座幻境，自然也不可能被幻境困住。
“杨少言！”
萧然和执夷远远地就向杨少言挥起了手，两个人冲过去上下检查了杨少言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三个男生跳在一起击掌：“你果然没事！”
“看来几位的友谊见长啊。”
凛岳意味深长地看着三个跳在一起的男生，萧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没想到又麻烦凛岳前辈了……”
“称不上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能看到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
凛岳叹了口气，这几个少年还是这么客气。
执夷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命运之轮的力量在手心绽放，凛岳好笑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给自己做检查，莫名其妙地，感觉心底底气都多了不少——
毕竟那是第四次进食期时的真龙命帝亲自帮他治疗的幻痛，属实是专业对口。
“唉！前辈，你——”
执夷皱着眉检查半天，震惊地发现被全悬海担心的不行的凛岳将军居然和没事人一样。
甚至还很健康，恍然间感觉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幻觉。
“怎么样，没事了吧？”
凛岳向他眨眨眼，久违的活力满满。
执夷毫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就连一边的杨少言和萧然都顾不得震惊，露出了笑容：“那真是太好了，凛岳前辈！”
“要好好的啊。”
萧然看上去异常老成地感慨一句，看来觉醒的世界意识碎片还是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好了好了，不至于，还是先解决小塞蕾内拉选择问题。”
凛岳笑着看着围在他身边真心实意地为他感到高兴的几个年轻人，率先开口。
“其实吧……我感觉我们根本不用担心小蝴蝶。”
执夷对着手指，看起来紧张的可怕。
“小蝴蝶，可是一来到幻境里就说：我有些事要办，你们自便。然后以惊人的气势一路杀上了阿克莱姆最高处的皇宫。”
执夷讪笑两声，补充道：“我和萧然追了半天都没追上。估计有人要倒霉了。”
第129章 至少化作年幼的光
阿克莱姆建造在北方雪原地区平原上突兀地耸立起的一座小山上， 女王所在的阿克莱姆宫高高地建在山顶最上方的石化平台，俯视着整座堡垒般的巨大城市。
阿克莱姆整体呈圆型，高大的银雪般的荆棘将整个城墙环绕起来， 那是荆冠女王庇护这座首府城市的真言力量。
凛岳几人在这座已经堪称鬼城的阿克莱姆中走了半天， 才勉强打听了到了一些关于现状的线索。
荆冠女王此刻不在阿克莱姆，据说是前往云上之国与东洲的真龙命帝举行会议，这里是塞蕾内拉的记忆，凛岳大概猜到了这段记忆的主要内容究竟是什么。
“先去皇城吧，难怪小蝴蝶会先一步冲去皇城……”
“难道这段记忆就是她被长老会驱逐……”
执夷怔了怔，他本来还以为这段记忆一开始的画面是西洲皇城，也许是塞蕾内拉和养母荆冠女王的一些比较美好的记忆，塞蕾内拉匆匆忙忙地跑到皇城也是想与自己的养母最后告别一次， 没想到……
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愤怒的记忆吗？
执夷和萧然不再犹豫，和杨少言一起点了点头。
“虽然皇城周围有着那种影子一样的护卫在，不过没关系，我们直接杀过去就好了！”
执夷晃了晃自己的拳头，说的话让萧然一阵扶额。
“倒也不必……”
凛岳摸索着自己的下巴：“我倒是知道一条小路， 可以直通皇城核心区的那种。”
他眨了眨眼， 向几个年轻人开口：“跟我来吧。”
荆冠女王在第四次进食期的时候负责守护西洲防线， 凛岳和太山府君作为可以自由移动的支援战力，也没少来过西洲首府。
在第四次进食期战况亚军的情况下， 即使是阿克莱姆也混入了许多魍魉怪物伪装的怪物，那时候凛岳来找荆冠女王，就只能通过一条只有他们才知道的暗道。
执夷三人眼睁睁地看着佚名前辈兼凛岳将军带着他们在西洲首府城市里左转右转， 每当他们以为大概已经没路的时候， 凛岳又像变魔术一样， 从犄角旮旯里找出路来。
再经过不知道多少条有识别屏的门后， 这条歪曲小路的尽头，居然是西洲皇城阿克莱姆宫最深处的女王宫，荆冠女王就寝与召开核心会议的地方。
“凛岳前辈……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执夷显然也很震惊，震惊于凛岳前辈对西洲首府的了然于胸，被萧然不爽地拍了拍后脑勺：“这个俗语不是这么用的。”
凛岳笑了一声，看着三个少年又开始左顾右盼寻找塞蕾内拉的身影。
凛岳眯起眼睛笑道：“不用担心，小蝴蝶绝对不会在同一件事上吃第二次亏的。”
他让开身体，在西洲风格的拱门后方，高洁圣灵的洁白荆冠女王冰雕像下，年幼的，身着蓝白色华贵礼服裙的塞蕾内拉正被身着魔女服饰的，现在的塞蕾内拉护在身后。
而他们周围，是塞蕾内拉记忆中咄咄逼人虎视眈眈的那些可怕的，身着华服的长老们。
“你就是个魔女，我们允许你离开阿克莱姆去往外面的冰原已经是看在女王陛下的面子上。如果不是女王陛下一直在保你，你以为你会拥有继续活下去的权利？”
其中为首的一位长老指着塞蕾内拉怒骂，却又因为惧怕不敢上前。
“魔女……呵呵呵，我最讨厌平白无故乱给人扣帽子的东西了，按照您的逻辑，是不是我现在也可以反驳说，您也是活性天尊的爪牙，在这里危言耸听，只为了在阿克莱姆更好地分化人类的力量？”
身着魔女裙的塞蕾内拉将年幼时的自己挡在身后，冷笑一声反驳道，银蓝色的眼睛散发出浓重的可怕怒意。
“还有你，这个突然窜出来和魔女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西洲最伟大的阿克莱姆宫里放肆？
就算拖延时间等到女王陛下回来，女王陛下看到暴露了真实身份的你，也只会把你就地诛杀！”
长老骤然被打断，对上了塞蕾内拉的视线，他被少女那可怕的，宛如身后藏匿庞然大物的气势吓得一哆嗦。
但是想到刚刚她护在身后的那个所谓的女王养女，西洲公主展现出来的，与魍魉怪物极为相似的可怕能力，又鼓起了勇气，与塞蕾内拉对峙。
“你说错了，愚蠢的老头。”
塞蕾内拉摇了摇头：“女王陛下才不会杀我，倒是你，这么着急地倒打一耙，是不是怕自己做的那些事会被揭露出来，所以提前把黑锅甩到我身上啊？”
少女压了压自己的魔女帽，戏谑道。
对面的长老一愣，眼底出现晦暗不明的神情。
阿克莱姆刚刚经历一次大型的魍魉疫潮，这次的疫潮来势汹汹，魍魉怪物精准地将城内建设城墙的一批宝贵建筑材料摧毁，疫潮混入外城，无数人民损伤惨重。
在最前线作战的西洲骑士会经过现场考察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魍魉疫潮对于这时的阿克莱姆实在是过于熟悉，这种熟悉不像是魍魉疫潮再次得到了进化，倒像是……
倒像是它们通过魍魉教会，渗透进了阿克莱姆。换而言之，有人与魍魉教会勾结，将城内的情况出卖给了那些人类一致面临的可怕怪物。
西洲骑士会将情况上报给荆冠女王，机械的荆冠女王将调查权利全权交给骑士会后便前往云上之国寻找真龙命帝进行一段时间进行一次的报修任务，留在阿克莱姆的，真正的内应者长老会某成员在极度的恐惧之中起了歪心思。
他虽然是个长老，但是曾经是位商人，本来只是因为一次偶尔的贪婪。
于是答应了魍魉教会的条件，将城内一个小小的建筑材料堆放地位置交给魍魉教会，用以换取商路的通畅。
他本想着反正阿克莱姆有无上的荆冠女王守护，怎么也不可能出事。
更何况交出去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建筑材料堆积处的位置。
但是没想到，那些建筑材料是专业用于填补缺口的建筑材料。
在大型魍魉疫潮来临之后，城墙即使有着荆冠女王的庇护也不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本来充足的建筑材料让这个缺口不值一提。
但因为魍魉教会提前销毁了那些用以填补缺口的建筑材料，城墙缺口迟迟没有得到修缮，守护阿克莱姆的骑士会不得不付出了巨大的，远不止计划中的伤亡，才将这次的魍魉疫潮彻底击退。
西洲骑士会会长看着明显不正常的伤亡报告于宫廷震怒，发誓要用与魍魉教会联系的内应的血来祭圣杯，让战友们的在天之灵以告慰籍。
商人长老被吓的要死，在战战兢兢的氛围中，终于找出了一个可以把自己清清白白撇出去的方法。
那就是把锅扔给别人。
至于应该扔给谁……这位商人长老在思索过后，很快选择了正好觉醒和魍魉怪物能力相似的真言能力的，女王的养女——当时年幼的塞蕾内拉。
当时年幼的塞蕾内拉百口莫辩，根本无法与那位长老相抗衡。
于是被联合起来的长老会匆匆驱逐出了西洲，顶着与魍魉教会勾结的叛徒恶名，背井离乡来到了东洲。
但是……年幼的塞蕾内拉无法做到的事，现在的塞蕾内拉却绝对可以做到。
塞蕾内拉眸色微暗，她看着还在和周围长老会成员大肆说着自己与魍魉教会勾结，害死了多少守护阿克莱姆的骑士，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恶的那位商人长老，懒得再忍，直接一扫帚揍了上去，可怕的，犹如魍魉怪物一般的触手从影子中蔓延生长，将周围刚刚还指指点点的长老会成员全都绑了个结结实实。
她一点都没有忍耐，其他的长老会的成员只是被她不留手地暴揍了一顿，鼻青脸肿地晕眩过去，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揍晕的。
但是那个害死无数骑士的，阿克莱姆惨案的始作俑者可就没有了那么好的运气，触手攀援而上，将他撕成了碎片，塞蕾内拉冷着一张脸，冷声道：
“有时间在这里颠倒黑白，不如亲自去地狱，看看那些白白死亡的骑士会对你说些什么吧！”
那个商人长老瞳孔微缩，显然被吓的不轻，他想开口哆哆嗦嗦地疯狂道歉。
但是塞蕾内拉没有给他道歉的机会，一瞬间将他撕成了难看的碎片，被影子吞噬，再也看不到一点痕迹。
“乖，没事了，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就当刚刚什么都没看到，好不好？”
塞蕾内拉转身安慰般拍了拍泪眼婆娑的年幼的自己。
下一秒，年幼的自己闪着泪光的脸化作一片片雪花飘散，连带着周围熟悉记忆中的阿克莱姆宫一起，整个空间在颠倒中变成一片雪白，像是戏目终于结束的舞台。
“出气了？”
凛岳抱臂走上前来，看着所有人消失之后，抱着自己的扫帚淡淡地盯着周围飘落的雪花与雪原的塞蕾内拉，感慨道。
“出气了，凛岳前辈。”
塞蕾内拉身上那种魍魉怪物般可怕的阴邪感在她站起身来之后顿时消失不见，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全都被凛岳前辈看在了眼中，有些尴尬地对了对手指，没有人会把此刻默默低头的小女孩和活性天尊臭名昭著的一部分联系在一起。
“虽然……我确实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魍魉怪物的内应。但是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他说的那些没做过的事，我绝对不会认。”
蝴蝶魔女有些别扭地偏头，魔女帽下的眼睛偷摸地瞥了凛岳一眼，却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生气的情绪。
第130章 活性天尊的碎片
“没关系， 你做的很好。”
凛岳挑了挑眉，毕竟如果是他出手的话，领头的那位可能死的更惨。
多余的仁慈对于这种可恶的， 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害死其它拼命为悬海做贡献的骑士的人来说根本毫无必要， 对他们来说，那么喜欢和魍魉教会互通，那么最好的结局就是变成他们心心念念的魍魉怪物。
塞蕾内拉绝对不是会手下留情让自己吃亏的人。
尤其是年幼的自己被迫害的很惨，逐出阿克莱姆的情况下。
这些被伪造出来的，所谓的虚假的记忆根本困不住一只自由自在飞翔的蝴蝶，塞蕾内拉向着凛岳甜甜一笑，挥舞起自己的蝴蝶法杖。
尖锐的杖底狠狠刺入周围的空间， 阿克莱姆的冰雪很快消逝于呼啸的暴风雪中，连带着那些糟糕透顶的，惹人厌弃的记忆一起。
白色的裂痕迅速蔓延，看不见终点地无限向着远方不断延伸而去，到最后撕裂了高悬在苍茫天地上的太阳， 整个以塞蕾内拉记忆为核心的世界在安静的蝶舞中寸寸碎裂。
塞蕾内拉冷漠地接过一块路过她身畔的晶莹剔透的碎片， 五指握拳， 将那片碎片寸寸碾碎。
可是周围的环境依旧没有变，还是可怕的， 浓稠的黑色空间，如同有生命般上下博动着，像是在呼吸。
他们依旧没有从那个黑色的洞穴中离开。
“这只魍魉怪物什么意思？所有的记忆幻境明明都被击碎了， 为什么还是不放我们离开？”
塞蕾内拉心情不太好， 毕竟谁能在看到自己小时候最耿耿于怀的过去之后还能再心情舒畅？
无数淡蓝色的蝴蝶环绕着她周身， 试探性地对那些黑色的物质做出攻击的姿态。
但是那些黑色的物质只是犹如液体一般轻轻流动离开。
“真奇怪， 我对他们没有直接解析能力，这不是悬海上的存在。”
执夷耸耸肩，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些，就被杨少言翻着白眼打断：“这玩意儿一看就是魍魉怪物相关的东西，怎么可能和悬海有关？执夷小兄弟，你这个命运之轮现在怎么懵懵的？”
执夷讪笑一声，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这种不知不觉间熟悉的腐蚀性，还真是让人讨厌的老熟人啊……”
“不用猜了，就是活性天尊本尊留下的残余物。”
塞蕾内拉手中的蝴蝶法杖一横，黑色的，属于魍魉怪物的本源能量在蝴蝶法杖的尽头散逸出来，她毕竟是活性天尊曾经的一部分。
对于面前这片黑色的魍魉怪物比谁都要有发言权，熟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联系在呼唤着她，欢迎着她与它合二为一。重新变为崭新的魍魉怪物，崭新的活性天尊。
但是塞蕾内拉只是冷漠地掐灭了在她心头呼唤的声音。
“好了，还不出来吗？”
凛岳翩然转身，衣角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度，他转过身，看着那些蠕动的，跃跃欲试，却被他手下的血红色火焰烧尽的可怕黑色触手，眸底的笑意完全没有深入眼底。反而在血红色火焰的倒映下，显得有些冰冷。
“最后的努力也尝试过了，作为老相识，还要这么一直偷偷摸摸地躲藏下去吗？”
凛岳威胁般扬起自己的指尖，血红色的火焰随时可以烧尽一切，他用相当放松的声音威胁道。
“那还真是，让人不敢展颜啊……”
凛岳话音刚落，蠕动的黑暗瞬间凝聚为具体的怪物，看不出形态的怪物逐渐幻化出人类的四肢。
但组成身体的依旧是黑色的粘稠物质，让人根本无法想象它是个人类。
“凛岳……你是真的不准备留给彼此一点体面吗？”
黑色的物质，或者说活性天尊在彻底被隔离出悬海世界之后，留下的最后一部分自己的身体，声音带着几分分外明显的自暴自弃，凛岳站在四个年轻人身前，冷冷地看着那团已经无法凝聚成人形的怪物。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明明已经无法再降临悬海，却非要留下自己的一部分，继续扰人清闲。”
凛岳看起来能直接把面前的怪物团一团撕碎扔到宇宙空间里，活性天尊心虚地对了对手指：
“这倒不是我故意的，其实在一降临悬海之后，我就留下了很多很多分身，足够自己因为意外被剥离也能再次生长。”
活性天尊那双长在黑泥上的眼睛说到这里，静静地看向凛岳：“有很多很多和我一样的部分还在悬海上不断地生长，他们之中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位会重新成长为新的活性天尊，凛岳啊凛岳。虽然你把我的本体驱赶出了悬海，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活性天尊惋惜般感慨道：“你最终还是会失败的，虽然我是无法再继续暗暗发育下去了。但还有无数的我在，我们之中总有存在可以成功。”
活性天尊耸耸肩膀。
“怎么样，现在再来到我身边也来得及哦，你也没有想到吧，我早就把自己的种子遍布整个悬海。无论你做什么，都没有办法改变悬海最终会被我吞没的结局。”
黑色的人影看起来相当开心，虽然他这片残缺的碎片即将死去，可是总会有活性天尊能再次成功。
他这样坚信着。
“阴魂不散，真恶心。”
执夷无语地挥了挥手：“还一副这么嚣张的样子……”
萧然抖了抖肩膀，作为新晋的世界意识，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爬满了活性天尊，难受的要命。
杨少言百无聊赖地摇着手里的铜钱，甚至都没有抬眼看过活性天尊的人影，而塞蕾内拉只觉得无法理解，这样愚蠢又犯傻的玩意儿和他们面对的本体活性天尊的压迫感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她都感觉有些不忍直视。
活性天尊对他们的批评倒是完全不在意：“谢谢诸位的夸奖，不过不用着急，很快，诸位就又要与我相会了呢。”
“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杨少言摇了摇头：“我一直觉得，你们这些活性天尊的衍生物比本体都要嚣张，迟早要惹出问题……虽然本来就没有任何胜算，但是何必还非要自己说的清清楚楚呢？”
活性天尊的人影不理解地看向杨少言：“你在说什么？”
“在说365。”
凛岳笑着插嘴。
活性天尊的人影顿时顿在了原地：“你说什么？！”
他看起来相当的不可置信，“你怎么会知道那个数字？”
凛岳轻飘飘抛出的数字，正是活性天尊遗留下的碎片的总数。
但是为什么，这家伙会知道？
活性天尊的碎片心里产生了不适配的想象：不会本体已经疯狂到了这种地步，为了拉拢它的「凛岳哥哥」连这种事情都告诉了凛岳？
虽然只是黑色的人影，但是凛岳硬生生从活性天尊的碎片那黑色的影子一般的脸上看到了难以形容的心情——脸色臭的要死。
活性天尊的这些碎片好像与本体并不相通。
与其说是活性天尊的分身，更像是活性天尊分离出来的子一代细菌，可以轻而易举地看透。
总之比活性天尊那老谋深算的本体要好对付多了。
通过碎片的反应迅速确定这些天他们计算的数量应该没有错误的凛岳放松地心想。
“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在失礼地想些什么，不过事情肯定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凛岳摇了摇头：“活性天尊还没造成严重魍魉事故就已经被逐出悬海。按理说悬海受到的影响应该没有很严重。
那么你以为为什么五大镇关将军和真龙命帝一直忙碌？当然是为了确定你那些同类的位置。”
黑色的人影说不出话来，凛岳身后的那四个年轻人争先恐后地喊道：“其实我也帮了不少忙哦！”
“我也是我也是！”
完全没有新晋四大至高司命的气质。
凛岳垂下眼眸：“活性天尊在悬海一千年，所有人都知道它一定还有后手，好在你们这些碎片比我想象的还要天真……还要好对付的多了。”
凛岳微微眯眼，上前几步，吓的活性天尊的碎片不停的后退，根本不敢让凛岳靠近。
“还是挺有趣的，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看到你这么害怕我的样子。”
凛岳挑挑眉，手下却毫不留情，长枪被他唤出，沸腾的火焰顷刻间将周围的一切包围，燃烧的血红色将那些黑色吞噬，活性天尊的碎片此刻已经忘了再说什么自己一定会回来的可笑狠话，它疯了一般收缩想要从洞穴里逃离，可惜向来天不遂人愿。
正如它将萧然这四位引来，却最终被凛岳剿灭的可笑结局一样。
“你在想要利用自己那阴险的幻境能力，将对你威胁最大的他们四人卷入幻境提前除掉的时候，就应该做好接受失败的觉悟了。”
凛岳只是冷静地看着活性天尊的碎片在火焰中凄惨地尖叫，然后被烧为灰烬。
“率先在棋局上落子的人，就要做好最先被吃掉的准备。虽然你搭设的这场游戏，甚至完全不能称之为棋局。”
凛岳依旧笑眯眯的，他看着不甘又无能为力的活性天尊碎片，感慨道。
如果不是因为这只碎片的能力比较特殊，可以搭设引起人们心底最悲伤的回忆的幻境，凛岳恐怕真的会以为，这位活性天尊的碎片绝对是疯了，才会毫无把握地向他们出手。
可惜，执夷四人的心境都坚毅无比。至于他自己，在经历了活性天尊本体的精神污染后，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在精神层面上打倒他。
只能说这位碎片不光没有韬光养晦的自知之明，还偏偏倒霉遇到了他们五个。所以一切显得颇为好笑，如同一场闹剧。
也不知道活性天尊算尽一切，有没有算到自己最后的希望湮灭在碎片的愚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