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金丹遗产
冰蚕跟雪蚕当然不一样!
从前樊蕙兰并不懂这些, 但自从东家令她掌管天衣坊,又给了她一本《妖物通识》后,樊蕙兰为了不辜负东家的信任, 熬了几个通宵将《妖物通识》整本背了下来,现今这世上的妖物, 她不敢说全部精通了解,但分辨出每种妖物的区别, 说个几项特征还是难不倒她的。
雪蚕是黄级中品妖物, 没有灵智, 只有生存繁衍的本能,它们无论幼年还是成年,都是通体雪白,结蛹后变成黄级上品妖物血蛾,性情暴戾, 喜进食血液。野外的血蛾会无差别袭击凡人,但饲养的血蛾温驯许多, 也不挑食, 用猪血鸡血就能糊弄过去。
一只血蛾一年能生下大约几百枚雪蚕卵,并在产卵后的一个月内死去。
冰蚕却是玄级妖物, 灵智低微, 且能够认主。这种妖物幼年时通体雪白, 与雪蚕极其相似,但会在成年时一夜之间变得如同水晶琉璃般通透,一动不动时像极了一件冰雕摆件,因此得名冰蚕。
冰蚕虽然也吐丝, 却不结蛹,而是将体内堆积的、无法消化的力量转化成丝线吐出来, 它一天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吐丝,这种妖物天性温驯,但有领地意识,要是它的窝里出现别的活物,就会被它视为入侵者杀掉。
同时冰蚕喜欢啃食灵石,如果太久没有喂养灵石,冰蚕就会越来越暴躁,直到忍不住噬主。
樊蕙兰将这些知识说给杏春听,对她道:“这条冰蚕之前咬伤你,说明已经难以压抑噬主的欲.望了,你要是再晚一段时间进朝歌,也许某天夜里睡着睡着,就会被它一口吃掉了。”
樊蕙兰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将《妖物通识》中关于冰蚕的那一页翻给杏春看。
杏春本就信任她,看了这书上所写,更加没有半分怀疑,此时心里只有庆幸和后怕。“当时它咬我,我还以为它跟我闹脾气。”
杏春说起这个,很不好意思,她求助地看着樊蕙兰,“樊姐姐,那现在怎么办?”
樊蕙兰此时早已将冰蚕和雪蚕分开,单独给冰蚕安排了一个窝,她仔细观察着冰蚕的模样,喂给它一把上好桑叶当作安抚,才道:“幸好这只冰蚕还是幼体,只需要三个月给一次灵石就能安抚下来。”
杏春一下恍然,“对对,我就是三个月前捡到它的。”她又发愁起来,“灵石那么贵,这我怎么养得起?樊姐姐,你能有办法么?”
樊蕙兰道:“灵石难得,我得将它带去小宅,看东家愿不愿将它留下来。”她慎重道:“但如果这样,这只冰蚕日后就不是你的了,要归属朝歌,你可想好了?”
杏春没有立即回答,她拧了拧手指,迟疑道:“那这样,我还能时常看看它,陪它说话,给它喂桑叶吗?”
樊蕙兰脸上露了笑,“这是自然,冰蚕仍会放在蚕室里养着,你在这里做事,打扫蚕室本来就是你的活儿。”
杏春面上的犹豫一扫而空,高兴地点了头。
樊蕙兰则用一只竹篮带着冰蚕去了小宅。
迟一悬昨日就已经回到了朝歌。这一趟去仙洲,除了买零食,买种子,结交了一些人,还捡了不少破烂,法器材料丢炼器坊里炼制一番,翻新一下还能用,无主的储物袋子洗干净后分配给下属们用,零零碎碎的灵石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同时还能在外面熟悉一下灵力运用。
总体而言,迟一悬对这趟出行还是满意的。
回到朝歌后,他继续视察朝歌的建城进度,时隔数日,城墙的进度又往前推进了好几里地,这个速度让他又惊讶又欣喜。
“不愧是上下一心,万人动工,进度比我预想中快很多啊!”虽然没有各种现代化设施,但这个世界的凡人不是普通凡人,他们有命器辅助,一旦入了道,身体素质大幅提高,又鲜少有偷懒的,在这种拼劲儿下,城墙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样。
“照这个速度下去,要不了七天,城池的三面围墙就能建好了。别的城池至少都是四面围墙,我这边有个苦海道,挡住了一面,倒是省事许多。”
迟一悬对着地图琢磨,“城墙的长度是二十里,宽度是18里,也就是十公里乘九公里,总占地面积是90平方公里,再加上一个无名谷,总占地面积比老家的长安城要大一点。”
“长安城总面积大约87平方公里,能容纳一百万人口。这么一算,在我的活点数达到一百万之前,都不用为居住地烦恼了。”
“唔,不过结界难搞,地方太大阵法覆盖也麻烦,等人口超过一百万后往外扩建得谨慎点。”
“不对啊,我为什么非得往外扩建呢?要是地方不够住,就搞拆迁,再建摩天大楼,这样还能省点阵法材料。”
“哈哈,我真是个天才!”
迟一悬自娱自乐了一会儿,顺便趁命器不注意,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把零食,这个怎么也吃不胖,还不用上厕所的修仙世界他真是太喜欢了!
确定了地盘内一切运转良好,迟一悬收拾收拾准备睡个午觉,就在这时,命器提醒他樊蕙兰带着冰蚕到了。
迟一悬一拍脑门,“差点把冰蚕这事儿给忘了。”
下一刻敲门声落下,樊蕙兰拎着一只竹篮走了进来。“东家,这是杏春带来的冰蚕。”樊蕙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迟一悬颔首,掀开竹篮上盖着的棉布,露出里面一只被符纸镇住的妖物。
【冰蚕,玄级妖物,正处于幼体向成年体过渡的阶段,因缺乏灵石,它此时非常暴躁。】
迟一悬揭开竹篮上的符纸,这只胖乎乎的幼年冰蚕得了自由,立刻朝着迟一悬的手指扑过去咬了一口。
然而它咬到的却不是人肉,而是香喷喷的灵石。
冰蚕似乎愣了一下,整个虫呆滞了片刻,然后就抱着灵石啃了起来,完全没了刚刚要袭击人的凶性,只是它啃得非常凶狠也非常卖力,声音却非常细微。
迟一悬仔细看了一下,忍不住发笑,好嘛,这小东西啃了半天,灵石只受了点皮肉伤啊!
他开始怀疑,“就这么个小东西,真的能咬死人吗?”
命器道:【冰蚕的嘴里有一根类似吸管的东西,如果被它咬中动脉,人体内的血液会在眨眼间被它吸食干净。】
迟一悬:……
好吧,他不能小瞧任何一个妖物。
趁着冰蚕抱着灵石认真啃食的时候,迟一悬用神识仔细观察它。
不出意外在它身上发现一枚小小的剑印。
剑印,在长生界是一名修士的代表,每个修士的剑印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也是能代表修士的重要信物。
凡人签订契约,要么签字,要么按指纹,修士订立契约,用的是剑印。毕竟笔迹可以模仿,指纹可以将人指头强行按下去,但没有人能强迫一个修士烙下剑印,哪怕夺舍了都不能。
因为这个世界的修为跟灵魂绑定,剑印自然也与灵魂相关。
迟一悬当初在银城标记过杏春,因此杏春身上就有他留下的剑印。
而剑印用肉眼是看不见的,只有用神识细细地扫才能发现。迟一悬只是筑基修为,因此他的剑印略有些模糊,里面包含的信息也很少。
而这条冰蚕身上的剑印虽然只有拇指大小,但纹路清晰,呈现金色,说明剑印的主人至少是金丹修为。
迟一悬用神识触碰这枚剑印,上面遗留的信息刹那间印入他的脑海。
里面有三条信息,第一条,若是杏春被迫送出冰蚕,那么冰蚕上的剑印会瞬间爆发,将强夺冰蚕之人诛杀;
第二条,若是杏春自愿将冰蚕送出,得到冰蚕的修士需要善待杏春与冰蚕。口说无凭,契约为证。
第三条,定下契约后,可以得到剑印主人的遗产。
看完剑印里的信息,迟一悬微微呼出一口气,再次为自己的谨慎点赞。
冰蚕这样的好东西,是个有眼力的修士都不会放过。迟一悬当初发现小姑娘藏有冰蚕后,也是立刻动心,觉得这好东西必须拿到手。
然而当初他并没有动手。
一来,当初小姑娘对他非常警惕,他也干不出胁迫小姑娘那种没品的事,再加上当时天衣坊还没动工,他就打算徐徐图之,派手下慢慢去刷小姑娘的好感度,等着她认可朝歌,自愿加入朝歌。
当初他的想法是,小姑娘要是自愿带着冰蚕来投奔朝歌,朝歌自然不会亏待了她,要是她实在不愿意,他就只能亲自出马,找个小姑娘心动的价格买下冰蚕了。
后者不是他想看到的,毕竟一个小姑娘,再聪明谨慎,也依旧十分弱小,无论是冰蚕还是财物,都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二来,他心里隐隐有一层疑虑,冰蚕这样一只会下金蛋的鸡,哪怕在仙洲都价值不菲,而东极洲并没有诞生冰蚕的条件,这只冰蚕为什么会出现在银城,又为什么会被一个凡人小姑娘养着?
这要是野生的,一个凡人得运气多好,才能驯养一只玄级妖物?
迟一悬怀疑杏春的身份有问题,甚至怀疑有别的修士暗中看着她,所以自从那次以后,他没再看过杏春一眼,一直放任自流,就连给樊蕙兰的任务,也是一副顺其自然的态度。
宁肯少一份机缘,也不能招来不必要的祸患,毕竟他又不是光杆司令,他的朝歌,他那么活点数又跑不了。
……
在迟一悬对着冰蚕沉吟时,樊蕙兰悄悄抬眼,仰慕又憧憬的眸光静静凝视着他。
樊蕙兰说了今日在蚕室发生的所有事,唯独没说她拎着竹篮过来时的心思。
冰蚕很轻,她拎着却觉得沉甸甸的。
樊蕙兰之前不明白东家为何要把杏春引入朝歌,她横看竖看,也没觉得这小姑娘哪里特别。后来小姑娘带着雪蚕来到朝歌,这个疑惑也没解开,毕竟雪蚕并不是很稀罕的妖物。
直到今日,亲自发现“雪蚕”变冰蚕,樊蕙兰才一下豁然开朗,明白了东家此前的所有用意。
以东家的眼力,自然早就瞧出来小姑娘手里的是冰蚕而不是雪蚕,可是杏春警惕心强,轻易不信别人,如果直接跟她说,她肯定不信,没准还要多出很多波折。
然而这些波折对一位修士而言,只不过是随手就能解决的小事,东家明明知道那小姑娘养不了冰蚕,明明可以强夺了冰蚕,反正等杏春入了朝歌,学了《妖物通识》,自然能明白这一切是为了她好。
可是东家并没有那样做,而是费了一番心思,让杏春自然而然地接受这一切。一位真人的时间不知有多宝贵,东家却愿意花费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樊蕙兰早就知道东家好,却不知他这样好,连一个小女孩的心思,他都愿意去体贴。从前她只是站在山脚,远远地去仰望他,可今日发生的这件事,却叫她生出了难以言说的情愫。
在樊蕙兰心里,东家让她去接近杏春,肯定不是为了冰蚕,而是为了保住小姑娘的性命,毕竟东家境界高,俗人爱的,他都不爱,更不可能爱灵石宝物包括珍贵的冰蚕。
于是等迟一悬回神后,就对上樊蕙兰万分珍重、又万分期待的目光。
迟一悬:???
他偷偷问命器,“我刚刚走神了没注意,她刚刚有说什么吗?还是又脑补了什么?”
命器:【您为什么会这样想。】
迟一悬:“主要她的眼神很奇怪。”
命器:【也许她已经爱上了您。这是期待垂青的目光。】
迟一悬:……
“实不相瞒,下课铃响起来的时候,我也用这种目光看过拖堂的班主任,难道这就能说明我爱上班主任了?”
命器:……
对命器说的那句话,迟一悬不以为意,毕竟他的命器对他有着奇怪的滤镜,在命器的心里,仿佛他是个万人迷,人见人爱,谁不爱谁就有罪,跟脑残粉一样,太可怕了。
迟一悬吩咐樊蕙兰把杏春带过来。
得知东家要见杏春,路过的裘平安与卢文星来打听消息,问她之前在小宅里呆了那么久,东家都说什么了。
这是他们这群小伙伴们的共识了,每个进了小宅的人都要分享一下新鲜事,当然,他们并不是打探机密,东家无论给谁交代了任务,只要不是在集议上公开说的,他们都不会去打听更不会去议论,很有规矩地保持着分寸。
他们想问的是,东家今天有没有提起谁,今天送过去的膳食东家满意不,东家今天有没有夸什么,无论是天气还是窗口的鲜花,他们都想听一听。
蚕室里发生的事也不是机密,很快大家都会知道,要换做以前,樊蕙兰早就跟小伙伴们说了,不但要说,还要着重强调一番东家对小姑娘的体贴,然后大家一起关上门瞻仰东家的德行。
然而今日,因为一点不能言说的情状,樊蕙兰并不愿说出来,于是故作羞恼道:“忙着呢,别总来问我,懒得跟你们说。”
裘平安和卢文星:……
两人莫名其妙地离开了,走了一段还窃窃私语。
卢文星:“她怎么了?难道是来月事了不舒服?那我去厨房给她煮碗红糖鸡蛋?阿碧说这个好吃呢。”
裘平安懵了下,“不是说女修不会来月事吗?”
卢文星一脸嫌弃,“一看你就没女人缘,只有筑基后才不会来月事呢!”
两人嘀嘀咕咕地走远了,樊蕙兰已经将杏春带进了小宅。
杏春本来就紧张,踏进小宅后看见这雅致的宅院,就更紧张了。
她幻想过自己将来成为修士如何如何,却从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就能走到一位真人跟前。
走过游廊踏进大厅时,杏春还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担心自己的鞋底将地面踩脏了。
“杏春,好久不见。”
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杏春抬起头,愣了一下,觉得眼前这人有些眼熟,但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
迟一悬帮她回忆:“银城馄饨摊子,我买过你的符纸。”
其实迟一悬现在的相貌跟当时不太一样了,但一来时间过得有些久了,二来迟一悬的相貌跟原身长得像,杏春本来也记得不是很清楚,此时一听这熟悉的语气,想起当时的情景,面前这张脸飞快替换了她记忆里模糊的那人,她脸色一红,“原来……是您啊。”
当初自己把人甩掉就溜走了,万没想到那人就是朝歌的主人。杏春又尴尬又羞窘,一时间连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迟一悬问她记不记得在哪里捡到冰蚕,捡到冰蚕时附近有什么人,又问她父母籍贯何处。
杏春一一回答了,在她的陈述中,她的父亲早早没了,母亲在两年前也去世了,冰蚕则是她在银城郊外捡到的,当时那里什么人都没有。
迟一悬将她唤到身前,摸了摸她的脑袋,对她道:“冰蚕不是普通的玄级妖物,它吐出的丝线织出的布料千金难求。朝歌不白要你的东西。这样,我以剑印跟你签订契约,将来冰蚕吐丝赚取的钱财,在扣掉成本后分你一成,你觉得如何?”
哪怕只有一成,也很丰厚了!杏春又不是不知事的小姑娘,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您救了我的命,更何况养大冰蚕本来就很费钱,能让我在这儿有份差使我就满足了。”
迟一悬没有说话,只微微蹙眉,旁边的樊蕙兰便开口道:“你收下吧,东家一言九鼎,说过的话是不会改的,我们朝歌向来如此公道,不单独厚待你。”
樊蕙兰这么一说,杏春这才接受,只是心里依旧有些忐忑,觉得天上掉的馅饼越来越大了。
没多久,契约成立,其中一份化作一个小点融入杏春眉心,小姑娘摸了摸眉心,有些稀奇。
樊蕙兰带着杏春走后,迟一悬耳边响起了命器的提醒声。
【恭喜,您为朝歌获取了一条宝贵的冰蚕,您提前获得一次升级天衣坊的机会。】
迟一悬没急着升级天衣坊,而是开始思索。刚刚他摸小姑娘的头,趁机检查了一下她的脑子,发现这小姑娘的记忆果然被动过手脚,她口中说的,的确是她所认为的全部事实了,可惜这明显并不是真相。
迟一悬越来越好奇了,然而签了契约后他才发现,要取那个金丹修士的遗产,需要他达到金丹才能办到,只好暂时将这事压下。
“接下来就是更多建设,获取点数,尽快晋升金丹了。”
“啊,还要在新年前达成十万人口呢!命器,我现在多少活点数了?”
【您当前总计拥有子民12548人。】
第052章 新的设施
这段时间朝歌一边修城墙, 一边面试进新人,陆陆续续增加了一千左右人口,这些新增的人口有修行者也有凡人, 绝大多数修行者的年纪都在三十岁以上,修为则大部分在练气二层, 而凡人大多数年纪在三十岁以下,毕竟超过三十岁还没能召唤出命器的真凡人也是少见。
迟一悬才筑基期, 神识范围并不宽广, 无法覆盖如今整个朝歌的领地, 所以视察领地情况还是要借助命器。
好在如今他跟命器的联系非常强,只是心念一转,朝歌的情况就在他眼前浮现。他以俯视的角度观察着他的领地。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工地上的人陆陆续续在工头的吆喝下停工歇息吃饭。
正在运石块的赖二听见声音,赶忙加快动作, 将一推车石块送到砌了一半的城墙前,然后就跑到大锅饭前排队。
赖二是个还没召唤出命器的凡人, 因为体质比不上那些入了道的, 他在外面一直找不到好差使,连干体力活都比不过别人, 累死累活也只能勉强混个温饱。还是堂叔给他送了信, 他才知道朝歌这么个地方, 大老远从乡下赶来。
当时村里街坊邻居都说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听说过朝歌,工钱待遇还那么好,怕里面有猫腻, 担心他一过去就被卖了。
但赖二没想那么多,他不是个聪明人, 甚至有点笨,干什么都抢不过别人,而且他很信任自己的堂叔,觉得干苦力就包吃包住,工钱还比别的地方多,这肯定就是堂叔找熟人给他办到的活儿啊!
于是赖二收拾包袱就跟着送信的人一起来了,到了地方一看,老多人排队求着进朝歌,里面还有很多修行者,越发觉得这是堂叔找关系帮了他,进了朝歌后干活很卖力。
朝歌给工人的待遇也确实没夸大,一天三餐,顿顿有肉有菜,虽然天天起早贪黑做力气活,但每天肚子吃得又饱又暖,半个月不到他就胖了两斤。
白天他去工地干活,傍晚吃完大锅饭就去堂叔家住。
堂叔的儿子原本在奇珍堂做事,当初他们家里为了把儿子送进奇珍堂,还花了不少钱,一家人日子过得紧巴巴,比父母双亡的赖二也好不了多少。
如今堂叔的儿子在朝歌做了个小管事,将一家人都接过来,他们一家在朝歌最好的地段有一栋带前后院的屋舍,又敞亮又舒服,赖二借住在他家,同样受用了这房子的好处,备受激励,立志也要在朝歌挣出这样一个小院来。
不过赖二这人人品虽然不坏,但因为父母早亡无人管教,不免沾了些不好的习惯。
他刚刚来朝歌第二天,就因为懒得找茅房,在路边方便而被邻居举报,很受了卫队一通批。
卫队就是轩辕卫,他们管得可宽了,除了守卫城门,还会四处巡逻。谁要是在外面不整洁,就会被他们拎出来教训。
赖二当天就被罚了擦洗地面,还被扣了两天工钱,他肉痛得不行,同时心里还有点愤愤,不就是在路边撒了一通吗,罚得也太狠了!
堂叔看出他心里不平,说咱们朝歌的主人可是一位真人,你要是再不改,被赶出去事小,哪天要是被真人看见,小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堂叔的这番话吓坏了赖二,毕竟在凡人眼里,修士手眼通天高高在上,向来是不把凡人放眼里的,惹他们不高兴了,说杀就杀,律法可管不着他们,更没地方去伸冤。
况且那些筑基修士就够可怕的了,金丹真人岂不是更吓人。
赖二打那以后做梦梦到自己在路边方便,都会一头冷汗地吓醒过来,是彻底把随地方便这种不雅的习惯给戒了。但当他出门看见有个汉子光着膀子出门被轩辕卫抓住教训,还是会幸灾乐祸。
不过赖二身上的坏习惯太多了,堂叔帮他戒掉了一些,有一些却是一时半刻还戒不掉的,比如他吃饭的时候下意识就将把骨头吐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骨头落地,周围的动静好像都被按停了。
赖二茫然抬头,就看见周围的工友都在看着他,还有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没等他想明白,就有几个人放下碗筷朝远处跑,一边跑一边大喊,“轩辕卫快来,这儿有个往地上吐骨头的!”
赖二骂了一声,赶紧将地上的骨头捡起来塞进嘴里,同时把那几个人的脸记住了,暗暗咬牙想,老子要盯紧这几个人,就不信他们不犯错误!
……
迟一悬旁观了这一出,颇有点哭笑不得,“原来我们朝歌的卫生纠察队这么严格吗?”卫生纠察队是迟一悬的说法,实际上并没有这个部门,只是轩辕卫的新人多,巡逻的同时就兼任了这一任务。
【如果您觉得过于严格,可以下令调整。】
迟一悬却摇头,“不,我觉得这样也很好。”谁不爱整洁的居住环境呢?他相信大多数人都是爱的。只不过维持环境整洁需要成本,因为没素质的人实在太多了。
随着朝歌人口越来越多,这种人的数量也会持续攀升。
不过……“文明建设从小事抓起嘛!”迟一悬道:“最好都给我卷起来!我们朝歌现在正缺人干活呢,省得还要把劳动力分去清理这种人制造的垃圾。”
“我希望朝歌的每个人都养成爱护环境的好习惯。这样他们将来就算想跑,也会受不了其他地方的环境。”
命器语气叹服,【您真是深谋远虑。不过我想,不会有朝歌的子民舍得离开这里。】
迟一悬觉得命器真是自信过头了,他哼了声,“谁知道呢!”不管了,进了朝歌的籍,就全是他的点数,想走?没门!
这时候迟一悬又看到有人被轩辕卫逮住了,是个坐在自家门口抽卷烟的老汉。这种卷烟是将烟丝切成细条,再用纸卷起来做成的细细一根,相当粗糙。烟丝来自一种不入品的植物,吸入后会带来轻微的愉悦感,因此这个世界有烟瘾的底层人还不少。
此时那老汉被轩辕卫的人抓住,忙不迭地喊冤,说没听说不让抽烟。小队长夏有辛教训道:“你仔细看告示了吗?抽烟要在自家关上门抽,谁准你在外面抽的?”
老汉呐呐道:“关上门呛人。”
夏有辛讥讽道:“那呛别人就有理了?”
眼看街坊邻居都出来指指点点,他的儿女还被连累扣了一天的工钱,老汉连忙抬手告饶,说以后再也不抽了,并将家里所有人的卷烟都拿出来交上去。
轩辕卫这才作罢,带着作案物品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迟一悬静静看着这一幕,忽然听见命器说道:【您在微笑,是在感到欣慰吗?】
迟一悬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扬着,他也没瞒着命器,“不啊,只是忽然想起一件高兴的事情。”
他说了一件小时候的事。
有一年过年,家里来了个亲戚。坐下来说了没两句就开始吞云吐雾,客厅很快一片乌烟瘴气。他家里没人抽烟,本来他爸还想找个纸杯给那人充当烟灰缸,这时候他从房间里出来,好奇地吸了一口烟。
父母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妈妈劝那个亲戚把烟熄了,孩子不能吸二手烟。那人却不以为意,说自己老婆怀孕生娃他也天天抽,没见有什么事,话里话外嫌弃他们少见多怪。
然后妈妈将他赶进屋子,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吵架声,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亲戚。
迟一悬说着说着,慢慢沉默了,于是命器也沉默了。屋子里安静了片刻,迟一悬忽然道:“朝歌是不是该引入一些娱乐方式啊?”
命器发出疑问,【您为何突然有了这个想法?恕我直言,目前朝歌并没有余力发展娱乐业,您现在的解锁机会也不建议用在娱乐功能上。】
解锁次数是按照修为来的,一个阶段自动获得一个解锁机会。练气期三个解锁机会分别给了炼器坊、医药坊和排水系统。
筑基期同样有三个解锁机会,筑基初期解锁了天衣坊,而这两天他提取了解决就业、开辟灵田、增加牲畜养殖等等所获得的点数,凑到三万点,晋升到筑基五层,拿到了筑基中阶的解锁机会。
听出命器语气中的警惕,迟一悬哭笑不得,“我是那种刚刚起步就开始花天酒地挥霍的那种人么?”
命器光速道歉,【请恕我关心则乱。】
“没关系,我大慈大悲地原谅你。”迟一悬摆摆手。
命器还像模像样地演上了,【感谢您的宽恕。】
迟一悬笑得咳得一下,说道:“我这也是刚刚看到那个老头抽烟才想到的。”
他解释了一番。
朝歌整体的作息很规律,天亮就开工,黄昏就停工吃饭,等到天黑的时候,几乎所有地方都停工了,而夜晚的时间是自由的,只要不犯戒,大家想干嘛就干嘛。
一来,天黑了不好干活,看不清还费灯油;
二来,工期再赶,工人再勤奋,也必须有个休息的时间,迟一悬认为这是一个人的基本权利。第三,入道的凡人越来越多,大家也需要修炼的时间。
迟一悬原本觉得自己的安排很合理,但他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有勤奋自律的本事,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奋斗的目标。
有的人哪怕明知修为高有好处,可下了工宁肯瞎逛说闲话也懒得修炼;
有的人是有进取心,但没什么自制力,邻居家传来点什么动静都能吸引走他的心神;
也有的人不爱闲话不爱瞎逛,就是嫌修炼枯燥麻烦,只喜欢躺平,可天黑后的时间还很长,睡不着的这段时间也很难熬。
以前朝歌什么都没有,大家下了工后,忙着收拾新家,忙着打造家什,忙着编织草席缝补衣服……总之想要把一个家整治好,可有的忙呢!
但自从下属们把家人接过来,朝歌内多了不少店铺,再加上货币流通,外来人加入,各行各业的人开始涌现,不需要引导,市场就自动有了分工,许多事有了别的人帮忙去做,大家晚上慢慢闲了下来,又有大把的人不去修炼,自然而然有了娱乐的需求,哪怕这个需求还没有大量涌现,但迟一悬已经看见了苗头。
他对命器道:“朝歌没有贩卖卷烟的,裘平安进货向来考虑实用性,也不会进这种东西,这个老人想必是从别的渠道换来了卷烟。长夜漫漫,没有别的方式消遣,也只能通过抽烟这种方式获得一点愉悦。”
“所以我想,是时候安排一些娱乐方式消耗这部分人的时间和精力。”毕竟老人小孩不少,还没有觉醒命器的人也不少,哪怕朝歌出再多激励修炼的措施,对这些人也是没有用的。
“虽然我以前没有治理过这么大的地方和人口,但是看过历史就该知道,闲人太多是会出问题的。”
命器很利索地自我检讨,【抱歉,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层。】
“你已经帮助我很多了。”迟一悬摆摆手,“这也不需要浪费一个解锁机会,找人组织一场活动,或者去外面请人来表演,都是省钱又省力的法子。”
“你把这件事记下,下次开会记得提醒我。”
命器飞快答应。
这件事落下章程,迟一悬又开始处理另一件事,那就是下一个解锁机会要用在哪里。
“之前说了很久的自来水系统,到现在还没搞,如今住民用水要么是从水井里提上来,要么是自己找竹管引水到家里,稍微有点乱。好在排水系统很好用,暂时不必担心地上污水渗下去污染湖泊和地下水。居民饮用水方面短时间内不会出问题。”
“这样看,自来水系统还可以往后排一排。相比起这个,提高下属的修为,增加大家修炼的积极性比较重要。”毕竟子民修为提高,他是真的能拿到点数啊,虽然很少,但他不嫌弃。
“要不了多久,城墙就能竣工,城内各方面的管理人员也差不多培训出来了,可以开始大量引入人口了。”现在想进朝歌得面试,还要通过真言书的检验,因此快一个月了,才增加了一千人。
“人口多,管理人员增加,轩辕卫也要大量扩招,修为太低就管不住越来越多的外来修行者,但修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提上来的。解锁国防功能迫在眉睫啊!”
国防功能包括防护、武备等等,之前没有空出解锁机会,防护就用阵法结界暂时用着,再有一个金丹真人的名头镇着,并没有人敢上门挑衅,武备则是统一的护甲和长枪,后者是迟一悬分解了一些法器后从炼器坊里弄出来的。
之所以给轩辕卫配备长枪,一是帮忙掩盖一下大家的真实命器,这一点迟一悬之前开会中已经强调过了,二是并非所有人的命器都适合战斗,而轩辕卫一直扩招,也没法挑三拣四,只能给配武器。
现在是不能糊弄了,必须让下属的修为飞快提升才是,迟一悬将目光落到国防功能下的一个选项上。
【设施:玉龙台
当前等级:黄级。
简介:一座底部雕刻阵法,可飞快聚集附近灵气的建筑,进入玉龙台的人可受到祝福,修炼速度增加两倍,专注力提高两倍,领悟力有概率提升。同时拥有武器演练场,是练兵的不二之选。】
面板上还有玉龙台的高清图片,这是一座占地相当于如今山谷校场三倍大的建筑。高度有两层楼,中央阶梯上面是校场,下面是马场,校场周围还有一圈屋舍,是一间间供人修炼调息的静室,阶梯左右各有一道门,是武器库房。
迟一悬一看见这个高清大图,就忍不住哇了一声。
……
两日后的集议上,迟一悬听完员工的工作报告,又调整了一下朝歌的建设方向和用人标准后,就宣布了一件事。
“除了轩辕卫外,增设一支玄武卫,与轩辕卫共同守卫城池。”迟一悬看向坐在右侧的铁笛姐妹,“你们二人,分别为玄武卫左右使。”
话音落下,厅内一片寂静。铁笛两姐妹有些吃惊,裘平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马弘宣任如碧等人有些意外,郭千山与樊蕙兰则是面色从容,仿佛东家刚刚宣布的不是一件分割轩辕卫权力的大事,而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裘平安心提到了嗓子眼,“东家,可是轩辕卫哪里做得不好,怎么……”
迟一悬摆手,“没有哪里做的不好,只是我认为,轩辕卫现在的职务略有些繁重,希望能多一些人分担,这样大家就有更多时间去修炼了。”之前轩辕卫都是白天上班晚上休息,一周休息两天,但迟一悬决定不够,于是决定增加一支玄武卫,调整大家的工作表,改成一周轮班两天,其他时间用来修炼提升。
他认为这可是大好事,工作时长减少了,还有时间去提升自己,打工人应该高兴到起飞才是,然而他看大家的面色,却发现员工们脸上并不见喜悦。
第053章 玉龙台成
这是怎么回事?
迟一悬敲了敲桌面, 他向来习惯用柔软的指腹,因此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目光在员工们的脸上环视一圈,迟一悬开口:“有什么疑惑, 可以直说。”
因为东家向来十分和气没有架子,大家也没有硬憋着不敢说话这种坏习惯, 厅内静默了一瞬后,大家就陆陆续续发言了。
万天佑这个轩辕卫右使开口道:“如今轩辕卫总计有五百人, 这些人都是从曾经的奴隶中挑选出的, 他们很感激朝歌, 很愿意做事,也都很听话,如果要再招人组建玄武卫,我担心谷内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样只能从谷外新来的人中选, 我怕他们不忠心。”
马弘宣点点头,“况且如今轩辕卫是轮班制, 每个人一天只值守四个时辰, 已经十分清闲,他们如果有志气, 自然多的是时间修行, 如果胸无大志, 哪怕他们留再多的空闲,他们也是不长进的。”
裘平安道:“我看轩辕卫做事都很勤勉,这个月朝歌的人口比以前翻了十倍,风气却比从前更好些, 都是他们的功劳,他们恨不得日日值守, 如果要他们以后一周只干两天活,他们恐怕会担心自己会被谷外新来的人抢了差事。”
裘平安话最多,他还排了自己的时间表,比如自己每天鸡打鸣就起身,狗不叫了才睡觉,每日吃饭只花费不到一刻钟,走路都要带着账本琢磨,连如厕的时间都严格控制云云,然而即使这样,他还是能挤出时间学习东家发给他们的书籍。似乎想以此向东家证明,不需要额外给休息时间,他们有心修炼的,能自己挤出时间,不必因此浪费朝歌的人力。
听得迟一悬目瞪口呆,他道:“这也太辛苦了,你的活太多了吧,我看也该再招几个人给你分担分担。”
然而话音落下,却见裘平安一脸惊恐,小脸都发白了。
迟一悬心想不是吧,天天996那么开心吗?
【其实,真正担心被谷外新人抢了差事的是裘平安。】
不必命器提醒,迟一悬也发现了裘平安的不安。迟一悬没再看裘平安,而是将目光投向其他人,“你们呢?有什么想法?”
郭千山道:“东家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樊蕙兰:“单凭东家差遣。”
卢文星等人齐齐点头。
迟一悬于是看向铁笛两姐妹。
铁笛心道,相比起郭千山这些人,我们是后来者,之前做个教头也就罢了,以后如果做了玄武卫的左右使,自然会分走轩辕卫的权力,也许会引起某些旧人的不满。
而郭千山这个轩辕卫左使不慌不忙,看起来无意权位,只一心为东家鞍前马后,万天佑担心招来的新人不比以前忠心,马弘宣觉得不必给那么多假,裘平安这个跟轩辕卫无关的大管事倒是很着急。他是担心下一个被分权的是他么?
铁笛打从第一次见面,就发现裘平安是个还未入道的凡人了,迟前辈这样一位真人,能让一个凡人担任这么重要的位置,心胸和魄力非比寻常,可被他看重的裘平安,似乎过分眷恋权位了,是因为迟迟没有入道,所以影响了心性?
或许这也是迟前辈想要让更多人分薄权位的原因之一,职责小了,也就不必整个人都系心在差事上了。
在满室静默中,铁笛沉吟着取中一个中间的答案,“我觉得万右使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毕竟现在想要进入朝歌的人,都是冲着灵脉来的,未必对朝歌有忠心,万一其中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掩藏其中,也许会给朝歌带来妨害。”
铁笛姐妹已经知道真言书的事情,但身为仙洲长大的人,她不认为真言书就能确保万无一失了。
她接着道:“所以我觉得,玄武卫的事情可以暂缓,或者说考核方式要变一变,不但要看命器看修为,还得追查到父母往上三代人。另外,马司市说得也有道理,一周只当值两日,恐怕有些人会懈怠了差事。不妨名义上改成一周三日,实际上一周当值四日,多出来的一天就攒起来,如果有人正值突破,或者家中婚丧嫁娶,又或是有感而发想要外出历练,就可以支取这些假日。”
她徐徐道:“我记得我任教头时签过雇佣契约,婚丧嫁娶固定有七日休假,过年也是七日,假设我平时将这些假日攒起来,那么等年节的时候一次提取出来,就能在家里多休息一段时日。”
迟一悬听完心想,这不就是调休吗?只不过老家那边的调休通常是贬义,铁笛提出的这个调休反而是褒义了。
铁笛继续道:“我记得仙洲那边的仙门也是如此,不过除了掌门与部分长老,其他职位并不固定,而是谁缺修行资源了,谁就领了牌子去做事,并不耽误修行。”
她说着笑起来,“况且当值做事,与人交流,不也是历练修行的一种?”
见其他人都可以接受,就连裘平安脸上的不安都淡了一些,迟一悬也觉得立刻实行一周两天工作制不太现实,于是就拍板,“行,在招募到可信之人选组成玄武卫之前,暂且按铁笛说的办。不过修行上也不能落下。”
“我会在城中建一座玉龙台,取代原本的校场,专供你们修行。”他看向郭千山和万天佑两人,“谷中你们的进境最快,有空多关照底下人,谁要是有突破迹象,就给他们排出时间去玉龙台修炼。铁笛姐妹在灵力运用上更老道,你们空闲也多与她们互相印证。”
“是!”郭千山和万天佑振奋道。
迟一悬又看向裘平安,“你虽没有入道,还不能修炼,但也不要因此就觉得低人一等,我们朝歌没这样的破规矩,差事要是太忙碌,你自己去招几个人分担,留些空闲多感悟,多尝试,否则怎么召唤出命器。”
裘平安仿佛醍醐灌顶,耷拉的眉眼一下抬了起来,高声道:“是!”
马弘宣等人多看了裘平安一眼,其实这样的话他们对裘平安说过不止一次,但就是没有东家说出来的有效果。他们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他们说的,跟东家说的,能是一回事吗?
虽然被安慰的是裘平安,但大家心下都暖融融的,东家日理万机,还能留意到手下人的心事,东家对我们,真是太好了!
万天佑发现自己忘了带手绢,一歪头埋在马弘宣肩膀上,把眼泪鼻涕都擦他身上了。
马弘宣:……
他心说很好,今天不用自己洗衣服了。
散会后,迟一悬带着大家去了北城。
北城的城墙是最先修建好的,规划上就是用来屯军的。除了崭新的城墙外,这里跟这座新城的其他地方一样,空空荡荡的,只有一片因为灵脉而生出的繁茂草地。
几只外来的野鸟正在草地上啃食草籽。下一刻,地面凭空往上抬高两丈,这几只不入品的野鸟吓得嘎了几声,展开翅膀正要逃离,却又不知感应到什么,竟然停在了原地,任凭这块地方隆隆作响也不离开。
片刻后,弥漫开的烟尘散去,原地凭空出现了一座相当气派的圆形高台。中央一条可供数人上下的阶梯,左右两边的门洞往里走,是陈列一新的各式兵器,而沿着阶梯往上,是比谷内校场宽阔许多的平地,平铺的石砖在日头下发着亮,而这座气派的高台边围着一圈两层的屋舍,里面分成了一间间静室,里头摆设虽然简单,却另有讲究,看一眼就觉心旷神怡。
虽然是刚刚建起来的,但是一眼看过去,大家就知道了这座玉龙台的好处。
万天佑哇了一声,一马当先跳上了高台,在平坦旷阔的校场上兴奋地跑了一圈,“这儿真大,以后来个几千人排练也不会挤了!”
郭千山先进武器库看了一圈,拔出里面一把刀挥舞了几下,欣喜道:“是精钢刀,还是不入品的,正适合刚刚招来的新兵,打起来既有效果,也不用担心划烂护甲。”
郭千山这么一说,任如碧就笑起来,半个月前新兵用炼器坊里出产的长枪演练,不小心划破护甲去找裘平安报账,还被裘平安骂了一路,追问怎么不用木头兵器。
裘平安脸红了一下,说还不是你们划烂的护甲太多了。
马弘宣进入静室体验了一下,惊奇地发现门一关,外面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不,也不是全都听不见了,还能听见风声鸟声枝叶摇摆声,只唯独听不见会影响修行的人声。
他将这个发现告诉所有人,大家在静室里进进出出体验了好几轮,都啧啧称奇。
铁笛钢琴两姐妹则是又受到了一番震撼,虽然她们刚刚来朝歌时,就见证了天衣坊建立的过程,但玉龙台跟天衣坊又不同,这里的灵气明显比其他地方更浓郁,应该是刻画了聚灵阵法,难度可想而知。况且还布置了那么多间静室。
两姐妹想象了一番迟前辈在小宅里耐心拼装玉龙台,一扇扇把静室的门安上的情景,内心都不由升起了一番亲切。
在她们看来,修建天衣坊和玉龙台的方法跟炼制小洞府是一样的,十分耗神费力。
“从骨相上看,迟前辈十分年轻,修为竟然如此了得,哪怕放在灵剑宗,也是天之骄子了。”
“能将袖中洞府运用得如此娴熟精巧,想必是喜爱此道。”
“也不知我们何时能到这个境界?”
两姐妹想去看一眼迟前辈,却发现不知何时,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人了。
铁笛把目光投向正兴奋地绕着玉龙台上上下下的人,对走到跟前的郭千山道:“你们运气真好,跟了这样一位主公,哪怕是师徒至亲,也不过如此了。”
郭千山冷淡的脸上涌现出自豪,“我们东家向来这样好。”
铁笛道:“关于东家成立玄武卫一事,你真的半点不介怀?”
郭千山微微皱眉,有些不满,“你们这是小看了我,也小看了我的兄弟姐妹。他们当中,哪怕真有人因此不满,也绝非出于私欲,而是为了朝歌。”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兴奋的人,接着道:“如果可以,我宁愿卸去轩辕卫的职务,专心修炼以求突破。朝歌的一切,无论是灵脉还是玉龙台天衣坊等等,都太惹招人妒忌。东家又光明磊落不同流俗,他恐怕应付不了那些鬼蜮技俩,我们只有修为提高了,才能守护朝歌,为东家分忧。”
铁笛赞赏道:“看来你也明白,在这世上,修为等于一切。可这个道理有许多身在仙洲还都不懂。”
郭千山却又皱眉,他认真道:“你错了,东家才等于一切。”
第054章 直接造反
夏有辛担任轩辕卫第七卫的队长已经快一个月了, 但她清楚,自己能当上队长,并不是因为自己多厉害, 而是因为朝歌缺人,她只不过是运气好, 成为矮子里面拔高个中的高个子。
尤其是近来朝歌灵气大涨,许许多多修行者慕名而来后, 她愈发感受到了自己与其他修行者的差距。
为了镇得住外来修行者, 夏有辛每日下值回去就勤奋修炼, 可也不知什么缘故,她总是难以静下心神,等她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天都亮了。
也因此,夏有辛在修为上进境很慢, 至今仍然没有抵达练气二层。这让夏有辛感到些许焦虑。
这一日下值后,夏有辛还没来得及去吃饭, 就听见一道嘹亮的哨声, 那是召集轩辕卫队长的讯号。
通常是有要紧事,左右使才会用哨声召集大家, 夏有辛赶忙把脱了一半的护甲又穿上, 着急往谷内校场的方向赶, 她值守的地方是东城墙附近,离如今被称为内城的谷口最远。
跑到快一半,迎面有人骑马过来,夏有辛抬头一看, 惊讶道:“齐剑,你怎么往外跑?”
齐剑是轩辕卫第六卫的队长, 两人不算多熟,只是换值的时候会打个照面,今天夏有辛在东城门值守,齐剑在内城家里休息。
听见声音,他低头看了一眼,说道:“左使召集,我正赶着去。你跑反了,今日在城北集合,没人跟你说吗?”
夏有辛摇头。
齐剑嘴贱了一句,“那你人缘有够差的啊!”
夏有辛:……
因为自知修为不济,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来修行,跟同僚们没什么交流,然而她的进步实在不显眼,以至于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一直在修炼,大家都当她性格孤僻。
夏有辛忙张口,“那你稍我一程吧!”
齐剑啊了一声,没等他反应过来,夏有辛就已经扒住马鞍跳了上来,自来熟地跟他挤在了一起,齐剑心想这夏有辛看起来也不像多孤僻啊。就这么一晃神间,夏有辛一拍马背,在后面带着他的马冲了出去。
齐剑没有准备,嚎了一声,“这是我借来的马,你轻一点!”
城北还挺远的,两人骑马跑了好一阵才抵达。到了地方远远就瞧见不少同僚已经集合了。
两人骑在马上,视野更高,一眼就瞧见了更远处那座两丈的高台。
嘴巴微微张开,夏有辛吃惊道:“这什么时候建的?”
两人跳下马,眼见左右使已经站在那儿等着了,还没来得及栓马,就几个大步冲过去,夏有辛跑得急还踉跄了一下。
等两人站好,其他卫队的队长也都集合完毕。
如今轩辕卫又分成二十五小卫,因此在场的队长有25人。
郭千山的目光从这二十五人脸上掠过。为了确保忠心,轩辕卫都是从原本的奴隶中选出,只要是召唤出命器,年纪又不是很大的,都会被选入轩辕卫。
由于朝歌建立至今也还不到三个月,因此卫兵的修为基本都是刚刚入道的练气一层,而好不容易挑选出的二十五名小队长,其中修为最高的也才练气二层。
“东家,不,如今应当称城主了。城主特地建立了这座玉龙台,供我们提升修为。”郭千山简单说了一下玉龙台的情况。
二十五个小队长听着听着,眼睛齐刷刷亮了。
朝歌内的确有许多不爱修行的人,哪怕是轩辕卫中的士兵,也不可避免有些懒散混日子的。但绝不包括面前的这25人。
如果没有对修行大道的渴望和拼劲儿,他们也没法脱颖而出成为小队长。
因此当听说那座玉龙台有专供他们演练的校场,有武器库,有静室,还有马场后,每个人都不可抑制地兴奋起来。
“这是真的吗?”
“城主说的话,哪儿还有假!”
“太好了!之前在谷内校场,旁边就是民宅,每次我们演练,都有隔壁大婶大伯看热闹,这下可清净了。”
“我倒是不怕被人看,就是觉得谷内校场挤得慌,要操练的时候还得等别人先练完。”
“之前扩建的时候我就知道校场肯定会分出来,毕竟谷内都是民宅,那么多人来来去去的也不方便。”
“好了。”万天佑喝止了众人的议论,拿出一张纸念玉龙台的规章。这是他们不久前和裘平安等人商量出来的。玉龙台到底和炼器坊那些地方不同。这个地方很大,进出的人员也很多,不定下规矩恐怕以后乱糟糟的。他们可不想浪费了东家的心血。
其实这临时写出的规章倒也简单,内容包括玉龙台校场、马场、静室的使用规范和时间,由于静室数量有限,所有优先供应他们这些小队长,他们休沐以及下值后可以直接挑选静室修炼,普通卫兵则要提前向小队长申请。
万天佑道:“如今朝歌有了新规定,一周只上工四天,你们每周休沐的三天可以一直呆在静室内。可以提前自备饮食,也可以让人送过来。但不准弄脏静室,谁弄脏了,谁一周不准进入静室。”
一周七天的概念是东家带来的,大家都能听明白。在遇到东家之前,每五日休息一日的差事在他们眼里都是抢不到的香饽饽,遇到东家后,从奴隶到谷内住民,再从普通住民变成轩辕卫的一员,享受五天休息两日的丰厚待遇,他们已经十分知足,没想到如今还能多得一天假期用作修行,大家都十分激动。
夏有辛振奋地握了握拳头,眼睛明亮。但也有一层担心,有了玉龙台以后,修行时不必再在自己家里,大家的修行速度肯定提升得很快,自己要是远远落后了该怎么办?
正在担心时,她忽然被点名了。夏有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出列,脊背绷直地走到左使面前。
郭千山对她道:“你是这些人里年纪最小的,命器也更适合作战,我观你灵气混乱,有突破的迹象,这一周就不必值守,批你一周的假,专心入静室突破。”
夏有辛大声应了声是,心跳得飞快,其实她好几日前就感觉自己要突破了,只是一直静不下心来,每每强行静心,也总难以跨越那层障碍。如今眼见左使对自己寄予厚望,她心里的压力更大了。
万天佑在旁边道:“好了,回去吃饭吧,吃完饭召集你们手下人,将这件事吩咐下去。”
轩辕卫人越来越多,自然不像以前一样,什么事都由左右使亲自吩咐,像今天的事,就是由左右使召集所有小队长,再由小队长们回去通知下面的卫兵。否则要把五百人召齐再说话,也很费功夫。
夏有辛怀着忐忑的心吃完饭、做完事,就迫不及待钻进了一间静室,她担心自己会辜负左使的期望,更担心自己修为落后别人,将来被下面的人从小队长的位置上踹下去,同时还未自己难以静心修炼这件事而担心。
心绪混乱的她原本以为自己又要捱到半夜才能静心下来,谁知道进入静室没多久,她就很快入定,将自己一整天的担忧和慌乱都忘了个干净。
就像做了一个美梦,等她意识到时,才发现自己这次入定竟然坚持到了第二日傍晚,要知道以往她肯定不到两个时辰就会脱离入定状态。
腹中轰鸣作响,夏有辛却顾不上了,她认真思考。
以前修炼,要么是在家里,要么是下值后随便找个空旷地方,家里有其他人住,隔壁又有街坊邻居,不论如何都会有动静,哪怕半夜也难以静心,外边也不好,虽然带着医药坊出品的文香,不怕有蚊虫滋扰,但天刚刚亮,就有工人吆喝着砌墙盖房,动静比家里还吵。
但静室不一样,除了鸟叫声,风声,树叶声,别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这里又有聚灵阵,灵气无比浓郁,仿佛她真的在一个罕有人迹的洞天福地静心修炼,这种待遇,只有传说中的仙门子弟才能享用吧!
夏有辛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比之前凝实了些,心中的焦虑被感激取代,呜呜呜城主太好了!
肚子太饿了,夏有辛难以忽视,她打开门,下一刻,外面的喧闹声就像洪水一样冲了进来,夏有辛微微一愣,不禁笑起来。
***
齐剑正在兵器库里挑选武器。
他的父母给他取名齐剑,是因为除了第一大宗灵剑宗,根本不晓得其他仙门,于是给他起了这个名字,盼着有一天他能进入灵剑宗光耀门楣。
可惜后来家道中落沦为人牲,原本已经放弃了所有指望,却福星罩顶遇到贵人,如今一家人不但活得好好的,他还召唤出命器得以入道修行。
他一心想报答东家,轩辕卫招人的时候就立刻来了,但因为他的命器并不适合作战,陶管事原本想安排他进炼器坊或者医药坊做事,但他不肯,他不是觉得这些地方不好,而是觉得太好了。
他认为留在医药坊和炼器坊,就是在继续受用着东家的恩泽,只有成为轩辕卫,只有去替东家守护朝歌,才算得上报答。
进入轩辕卫后,统一配的长枪并不适合他,他发现自己练枪总比别人慢许多,他表面没说什么,私底下比别人多练几个时辰,才当上了小队长。虽然如此,因着谷里条件有限,他也一直没敢提换个武器,直到现在有了兵器库!
兵器库里什么兵器都有,刀枪棍棒流星锤、斧槊钺戟九节鞭……还有好多他不认识没见过,甚至都没听说过的兵器。
齐剑将所有兵器都来来回回试了好几遍,最后发现最趁手的是剑。“我果然合该用剑。”
齐剑欣喜地拔出一把剑,去管事那里登记了姓名。
***
朝歌,下水道出口附近。
一大清早,兰兰提着篮子去菜田摘菜,今天她休假,不必去城门附近帮忙做大锅饭了,打算摘点新鲜菜叶回去煮个菜粥吃,最近天天在外城帮厨,吃的都是干饭大肉,她想整点清淡的。
谁知道还没走到菜园呢,就看见某座民宅墙根下一个圆圆的盖子被顶了起来,兰兰愣了一下,接着就看见一个黑黢黢浑身冒臭味的人从下面钻了上来,兰兰后退了几步,而后转身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抓贼啊!有贼!”
这么一大早的,附近民宅的住户还没出去做工,都在家里吃饭呢,听见声音立刻放下饭碗冲了出来,有抓着扫帚的,有举着锄头的,还有提着斧头的。男女老少都有,没一个怕事的。
“贼在哪儿?”
兰兰大喊,“在那儿!从下水道爬上来的!”
韦获韦亥这对兄弟当初进来的时候就是半夜,然后很快就被发配去了下水道。数日过去,郭千山等人把这两人忘到了脑后,再没来过。
没人给他们送吃的,他们靠着辟谷丹熬了过来。没人给他们送喝的,他们耗费灵气催动生水符自己弄水喝。
要问他们为什么不上来?毕竟他们当初一心向朝歌主人证明自己的能耐,信誓旦旦承诺不找到东西决不上来。
本来还想着那下面离灵脉更近,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但是他们没想到下面那么臭,而且是一天更比一天臭!
他们原本还想借此地灵气突破到练气六层再去找寻,后来实在难以忍受那气味,再也无心修炼,只得一心一意寻找那东西。
下水道里黑漆漆不见光的,兄弟俩也不知道在里面耗费了多少时间,可总算给他们找着了。两人喜极而泣,立刻带着东西钻了上来,下水道里错综复杂,他们还走错了地方,没有找到原本的出口,只从一个水井盖下翻了出来。
由于灵力耗尽,这对一胖一瘦的兄弟艰难爬上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附近愤怒的住户包围了。
等轩辕卫的人注意到动静时,两人已经被群众殴打了一轮,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在玉龙台静室内修行了不到三日,夏有辛就成功晋升练气二层,今日刚刚回归岗位,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看见住户举报有贼,立刻带人过去捉拿。
说起来也是缘分,韦获兄弟当初来朝歌遇见第一队轩辕卫就是夏有辛领头,当时还颇瞧不上这个练气一层的小队长,现在看见她却是如见救星,立刻喊她救命。
韦获还指着那些住户道:“我可是练气中阶,还为金丹真人做事,却被这些无知小民欺辱至此,你们必须还我个公道,不将这些人都打残了扔下水道,此事绝不能善了!”
然而夏有辛已经忘了曾经见过着两人,就算她过目不忘,面对着两个一身黑黢黢臭烘烘的人,想要认出来也是难。她喝道:“休要胡说!哪个正经人从下水道钻上来!把他们都抓起来拷问!”
韦获两兄弟:……
轩辕卫的人也不嫌他们脏,把他们胳膊一扭就押去了刑堂,刑堂也是新建的,旁边就是大牢。
谷内难得遇到这样的事,兰兰和一堆街坊跟过去看,一大群人闹哄哄到了刑堂,引起了附近萧好女的注意。
他探头探脑听了个大概,眼珠子就转了起来,那两个贼居然是从下水道钻进来的,这么说只要钻进下水道,就有机会逃出去?
他立刻心动,但转念一想自己身上的灵力被修士封着解不开,就算逃出去也没有用,不由得灰心丧气起来。
刑堂内,夏有辛瞧出那两人是有修为的,修为还并不弱,当下就请主管刑堂和大牢的卢文星一人给了他们一扫帚,还要把他们捆起来扒了裤子打板子。
卢文星在朝歌有个扫把星的诨名,被他的扫帚拍一下要倒霉一整天,韦获两兄弟本来都要恢复一些灵力了,被他这一扫岔了气,刚刚恢复的那一点灵力又使不出来了。
眼看要被众人围观下被扒裤子打板子,两人再也没了往日中阶修行者的傲气,哭着喊着举起一只盒子说这是迟仙师要的东西。
卢文星和夏有辛本来不信,好在这时樊蕙兰路过,认出这对兄弟,才将他们捞了出来。
但经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后,兄弟俩精气神丢了大半,哪怕被刷洗干净带到小宅,也没了之前邀功的想法。
他们从下水道里挖出的东西,也被送到迟一悬面前。
不得不说,这只盒子可比他们浑身上下都干净。
迟一悬没急着打开看,他刚刚已经得知了这对兄弟的遭遇,哪怕一开始对这两人有些成见,这会儿也不由生出了一点点同情。
他稍稍安抚了两句,让人带他们下去休息。然后才往那只看起来没什么臭味的盒子上丢了几个清洁术。
丢完清洁术还不放心,又用帕子裹着,这才打开。
里面是一条沙虫。
【陛下,还记得当初带着沙虫进来的商队吗?】
迟一悬当然记得,他当时还隔空围观了,亲眼看见那个人身上的沙虫被挑出来扔进火里。
【其中一条经历火烧,却没有成灰,像表面枯萎的野草留在了朝歌。后来朝歌灵气爆发,它随着水流进入下水道,得到了额外的供养。】
额外的供养?
迟一悬忽然想起来被他扔进下水道的宋典来。心想不是吧,这条沙虫吞掉了分解宋典来的全部营养?
迟一悬看着这条沙虫的目光也不由慎重起来。
普通沙虫是沙土一样的颜色,这一条却微微泛着金色,想必它扒着下水道管壁的时候一定非常显眼。
他把这条沙虫冲洗了几遍,期间这条没有灵智的植物本能地想要吸食他的鲜血,它在下水道里还进化出了其他沙虫所没有的一排尖利的牙齿,然而刚刚咬上迟一悬的皮肤,那排牙齿就像碰到钢铁一样齐齐崩断。
沙虫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然而它没有脑子,于是很快忘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又对着迟一悬的手不停蠕动,不停找角度想要吸食鲜血。
迟一悬冲洗完,正要询问命器怎么整治这玩意,就听到外面有人来报,说凤城来使求见。
凤城来使?
东莱国朝廷的人?
迟一悬震惊,“不会吧,难道他们发现我偷他们灵脉了?”
不对不对,不至于,如果是这样,霸刀门的人就该打上门了,不会好声好气遣来使者。
“说起来,现在朝歌占据的地皮,名义上还是东莱国的国土呢,他们这时候过来,难道是朝歌的名声传扬到凤城,他们过来收税了?”
迟一悬因为这个猜测而心情略糟,毕竟朝歌目前账面上还是一片赤字,哪儿来的钱交税啊。
【如果真的是来收税的呢?】
迟一悬十分光棍,“交税是不可能交税的,要钱没有直接造反!”
第055章 搞错对象
“大人, 可以进城了。”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荒漠上,突兀矗立着一座新起的城池,城墙砖石上凿刻的痕迹还未经历过风雨的洗礼, 每一个棱角都尖锐突起,就如同这座城池与它锋芒毕露的主人。
听见侍卫的回话, 钱丁宁的目光才从城墙上收回。他整了整衣冠正要下车,刚刚探出半个身子, 马车忽然启动, 晃得他一个踉跄。
钱丁宁差点没摔地上, 顿时恼怒,对着车夫的脊背连扇了几个大巴掌,一边动手一边骂,“没瞧见本大人正要下车吗?你动什么动!动什么动!”
车夫也不躲开,只道:“是马侍卫让我赶车的啊!”
一旁的马侍卫面露尴尬, “大人,您不必下车, 马车可以进城。”
钱丁宁意识到自己闹了个笑话, 语气却比之前还冲,“本大人自然知道, 本大人只是想先下去活动下筋骨, 不行吗?”
马侍卫闻言伸出手欲要扶一把, 钱丁宁却又缩了回去,理直气壮的模样,“本大人又改变主意了,走吧!”
马侍卫骑上马一抬手, 马车和跟随在后的十几名护卫一起走了,徐徐进入大开的城门。他们进的是朝歌最先修好的东城门。
在这座九丈高的宏伟城墙下, 无论是马车还是车后跟随的十几名侍卫,都像蚂蚁一样渺小。
看见这支队伍进城时,守在城墙附近的修行者们不免议论起来。
“这是什么人?”
“看见那些侍卫身上穿的没?褐色皮甲和皂靴,这是官兵,朝廷的人。”
“看这架势,像是从凤城来的吧?”
“这你也能看出来?”
“咋不能看出来,看见他们骑着的马没?这可不是普通的马,这些马的鬃毛和尾巴都是红色,眼睛细看也是暗红色的,这是驯化后的黄级中品妖物,只有凤城的官才用得起。”
“听说这种赤鬃马能日行千里……”
在修行者们观察这支队伍时,钱丁宁也开了车窗在观察周围,一边看一边嘀嘀咕咕,“这城墙看着倒是好,怎么里面这样荒凉。路都没铺好,到处都是野草。”
进城后,入目全是空旷的平地,屋舍都没几座,乱七八糟堆在地上的木料石料倒是不少,钱丁宁还道金丹真人建立的城池得多壮观呢,见状不由大失所望,他指指点点,“你看那些民夫,竟然坐在那儿剔牙,吃饱了还不赶紧干活,可见此地的管教有多疏松。”
“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知金丹真人看中这里什么……”
“怎么连个迎接的都没有,我可是朝廷派来的钦差!”
钱丁宁还在抱怨,马侍卫却是一脸凝重,低声道:“大人,小声点!这儿不是一般地方。”
钱丁宁倒是听他的话,闻言立刻闭上了嘴。马侍卫这才同他解释,“消息并非作假,这里果然有一条上品灵脉,灵气比从前的凤城要活跃许多。”
马侍卫的目光很锐利,他道:“您看见刚刚巡逻过去的那一排是卫兵了吗?修为都是练气二层。”
钱丁宁十分疑惑,“那又如何?皇城守卫可都是练气三层。”
马侍卫道:“他们都很年轻,看模样还未及冠。”
钱丁宁不相信,赶紧扭过去看,这时那群卫士又巡逻回来了,钱丁宁瞪大眼盯着,发现其中好几个面容稚嫩,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不由张大了嘴巴。
很久以前,世人就总结出了一条规律,那就是灵气越浓的地方,召唤出命器的概率越高。仙洲十岁左右就召唤出命器的算是平平无奇,仙门世家之中甚至出现过手携命器降生的天才。
而在凡间,大多数人都是成年后才能召唤出命器,当然,也不是没有小小年纪就入道修行的,但那是万中无一的例外,十分罕见,以至于世人根本没法总结经验。
东极洲倒是曾经出现过一个十八岁就召唤出命器,还引得仙门屈尊招揽的天才,可惜那人没两年就废了,如今也许死在流放路上了。
因而此时看见这些年纪更小的二层修行者,钱丁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这样的天才,在朝歌,居然有一群,居然还只能做个小兵?天啊,这可是一群未来的修士啊!
钱丁宁缩回车内,手指直打哆嗦,他小声问,“他们刚刚没听见我抱怨吧?”
马侍卫道:“大人请放心,筑基以下没有神识,隔这么远听不见的。”
钱丁宁这才放心,对马侍卫道:“多亏有你,要不然我这个没有命器的废柴不知要被人打几回了。”
马侍卫无奈道:“大人您不必抓着我不放,我不会丢下您不管的。”
钱丁宁这才收回手,嘴巴却很硬,“你误会了,本大人没有抓着你,刚刚是你的胳膊黏着我的手不放。”
马侍卫:……
车队一路向着朝歌内城走去。
而那一队已经在附近走了好几圈的轩辕卫停下来,其中一个少女出声道:“九金哥,我们不走了吗?”
九金望了眼已经走远的车队,扒下身上不合身的轩辕卫衣服,“不走了,裘总管说这样就行了。”
***
在见识过那一队未成年的二层修行者后,钱丁宁慎重了许多,哪怕进入内城后,发现这里没有比外城好多少,也再没敢发出一个字的挑剔。
马侍卫不忘叮嘱他,“待会儿见了那位真人,您可千万别出差错。”
钱丁宁:“你放心,本大人别的不行,踩低捧高可拿手了。”
马侍卫:……
内城终于有人迎接他们了,是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个自称姓裘,一个自称姓马。
钱丁宁与他们寒暄,对裘平安道:“听说你没有命器,真是可怜啊!”
裘平安:……
裘平安最介意的就是自己还没有命器这回事了,闻言面色微微发青。
他对马弘宣道:“你也姓马,真是幸会,我也有个姓马的侍卫。”
马弘宣好脾气道:“钱大人,我不是侍卫,我是朝歌市监的司市。”
钱丁宁一脸艳羡,“司市?那可是肥差啊!想必捞了不少油水吧!”
马弘宣的脸也微微发青了。
等进入小宅时,钱丁宁已经拉了不少仇恨。
裘平安在他背后低声道:“想不想打他?”
马弘宣略有点遗憾,“想,但不能。”
不料两人的窃窃私语竟被那位马侍卫听见了,他几步过来,抱拳道:“我家大人心性率直,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绝没有恶意,还请二位海涵。”
裘平安敷衍道:“海涵海涵,统统海涵。”
下一刻,他手中一沉,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就落在他手里。
马侍卫一脸和气,“这是二十灵石,小小心意,还请二位收下。”
马弘宣有些意外,二十灵石可不是小数目,一个侍卫居然随手就能拿出这么多。
马侍卫明显不是头一回处理这种事了,“两位不要误会,这是我家大人出的,他也知道自己说话不中听得罪人,所以特开了一间库房让我在外打点。也不单对二位如此,方才被我家大人打了几下的车夫,也有金银安慰。”
裘平安和马弘宣:……
这是个什么人他们不太清楚,但的确配姓钱啊!
***
很快,钱丁宁见到了那位传闻中的金丹真人。
只见他一身青衣靠坐在软榻上,正对着可以望见花园的窗口吃瓜。那一看就是灵果,色泽艳红,汁水丰沛,一室都是蔓延开的果香。
钱丁宁老老实实地行了一礼,“拜见真人,真人万岁万万岁。”
迟一悬:……
钱丁宁忍了忍,没忍住道:“真人,您这是什么品种的瓜,汁水这么多,居然一滴也不往下掉,这一定是天宫仙瓜,只有真人才能享用。”
迟一悬:……
笑话,吃瓜不掉汁,那是瓜的功劳吗?明明是本真人善用灵力的功劳!
不对,他怎么也这样说话了?一定是被这厮传染了。
迟一悬心想,早知道就不看凤城来使的直播了。
他不说话,看着颇为高深莫测,钱丁宁也不敢再多话,他甚至不敢坐下,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等着。
迟一悬吃完瓜,擦干手,这才仔细观察这位来使,这人看着二十出头,个子不高,生得白净,脸庞圆圆,眼睛大而黑,长得竟然意外讨喜。
不过迟一悬可不会因为这个就友善起来,也不让他坐下,问他来朝歌所为何事。
钱丁宁这才从袖中抽出一封玉简双手呈给他看。
迟一悬看完玉简内容,面色顿时有些古怪,“请我去勘察凤城灵脉?”
钱丁宁拱手道:“真人有所不知,凤城灵脉不久前出了些事。”
迟一悬心想,不,我可太知道了。
钱丁宁简要描述了一番凤城灵脉的变故,接着道:“数日前,我国太子殿下前往仙洲求援,不料四处碰壁,又去霸刀门求见,却收到一个噩耗,霸刀门竟然不管我们凤城的灵脉了。”
这一点连迟一悬都没想到,“为什么?”
钱丁宁面色愤愤,“因为隔壁东海国国君恬不知耻,将家里所有儿子都打包给霸刀门一个断袖的长老做炉鼎!”他滔滔不绝地痛斥起了这种无耻行径,并对其中细节进行长篇大论的描述。
迟一悬心说我虽然爱吃瓜,但我爱的不是这种瓜啊!
但对方既然不是来收税的,他的态度就和气许多了。津津有味地听完钱丁宁那番不知道添油加醋了几回的八卦,他追问,“后来呢?”
钱丁宁叹气,“当时我们太子不知这回事,求上门去,那东海国的太子正在长老身边服侍,见我家太子生得貌美如花,当场醋性大发,撺掇霸刀门长老将我们太子打了一顿。”
迟一悬疑惑,“那东海国的太子去服侍长老,将来怎么继承皇位?不怕被人耻笑吗?”
钱丁宁:“这种事只要不说出来,下头的黎民百姓怎么能知?再说,没有男太子,还有女太子,照样可以登基继位。”说着说着,他面上染上哀愁,“真人不食人间烟火,不知如今这世道笑贫不笑娼,东海国太子做几年炉鼎又如何?他跟了霸刀门长老,有的是修行资源,到时候没几年就筑基做修士了,也不稀罕一个国君之位了。”
迟一悬疑惑,“这跟灵脉有什么关系?”
钱丁宁叹道:“关系可大着呢!霸刀门决定今后都将东海国国都作为鲲舟停靠点,还要给东海国加一条黄级灵脉,日后鲲舟再也不会停在凤城了。”
闻言,迟一悬面色淡了下来,“这不是很好,日后你们凤城百姓再也不会被风刮飞了。”
钱丁宁道:“真人不知,往日凤城有那条灵脉在,每年都有许多商人花费金银租住凤城,凤城附近一带的百姓除了每年靠着出赁房屋赚一笔,还能从源源不断进入凤城的修行者身上赚钱。没了那条灵脉,再没了往返仙洲的鲲舟,不知有多少百姓又要堕入贫苦。”
迟一悬可不上这个当,“百姓贫苦,那是你们国君不作为,跟灵脉关系不大吧!”
钱丁宁呐呐道:“大的,大的,灵脉坏了,入道修行就更难了,修为上不去,就找不到好差事,找不到好差事,就赚不到钱,那就穷了。更何况我们每年都要向霸刀门上供,国库也是紧巴巴的。”
迟一悬:……
钱丁宁还补了一句,“若是真人肯前往凤城勘察灵脉,朝廷愿出重金酬谢。”他比出一个手指,“朝廷愿出五百灵石。我私人再有一千灵石酬谢。”
迟一悬没有说话,倒是听见命器呵呵一声,也不知是嘲笑还是讥讽。
迟一悬脚下点了点地面,其实心里有些遗憾。看样子跟东莱国是打不起来了,人家也不收他税,造反都没理由。
他道:“再加一个,这整片荒漠,永久划归到我名下。”
这一次钱丁宁却面露难色,“其他地方尚且好说,只是这里是苦海道附近,归霸刀门管辖。您这,得找霸刀门啊!”他还劝了一句,“真人小心,霸刀门向来贪心,看你这儿发展得好,兴许要找您索要高额上供。”
迟一悬:……
大意了,原来我搞错征税方了!
第056章 出产丝绸
迟一悬眼神有了变化, 但不多。
钱丁宁偷偷觑了一眼这位真人的面色,实在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接着说道:“真人, 与其这般,不如您换个地方, 东莱国境内,无论哪个地方都好, 朝廷都能做主划分到您名下, 如此就不必跟霸刀门纠缠了。”
迟一悬看他, “我对东莱国不了解,你觉得哪个地方好呢?”
钱丁宁闻言,面上竟然露出些羞涩来,轻声道:“若是您能带着灵脉去到凤城附近,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迟一悬:……
好家伙, 原来搁这儿等着我呢!
迟一悬此时瞬间明白了之前命器那声呵呵是什么意思了。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端起了茶。
钱丁宁有些着急起来, “真人, 您别赶我走啊,您好歹考虑考虑。”
迟一悬:“恩, 我会考虑, 你先走吧!”
钱丁宁拱手追问, “真人您真会考虑吗?您不会说的场面话吧?”
迟一悬冷冷道:“你再废话,我就将你的脑袋拧下来。”
钱丁宁一秒认怂,“真人饶命,下官告退。”话毕两条腿飞快倒退着溜了出去。
人一走, 迟一悬就放下了茶盏,表情有些无语, “你早就知道他们的真实意图?怎么不告诉我?”
命器十分乖觉,【您误会了,我无法侦查到别人内心的想法,我是在他开口时才猜测到的。】
迟一悬:“怎么说?”
命器:【根据这个世界的知识,只有地级以上灵脉才能循环不息,地级以下灵脉则是消耗品,会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弱,直到最后变成一团小小气旋消失在天地间。】
【霸刀门不再管凤城灵脉,也许他们认为那条黄级下品灵脉是自然衰弱下去的。这个答案想必东莱国朝廷也能想到,但他们仍然要花费重金请您前往勘察。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有另外的意图。】
“接着钱丁宁又说霸刀门会要我上供,也是想加重说服我的筹码。”
黄级灵脉,尤其还是下品,对于霸刀门来说还真不算什么,隔壁东海国太子枕头风一吹,霸刀门长老就能自己做主给出去一条。
对于东莱国而言十分重要的灵脉,霸刀门都懒得过来看一眼。由此可见霸刀门的底蕴有多深厚。
“哪怕是九仙门最末,也不是我能抗衡的啊!”迟一悬心有戚戚。
【请您不要灰心,他们已经是迟暮的老人,而您是朝气蓬勃的少年,早晚会超越他们。】
命器还是一如既往地会安慰人。但迟一悬觉得他们不是老人,而是壮年,自己也不是少年,而是蹒跚学步牙还没长全的幼儿。
他躺在摇椅上,一边摇啊摇,一边思索。
在今天之前,他还真没想过脚下这片土地跟霸刀门牵连这么深,一想到可能要给讨厌的霸刀门交税,迟一悬就感到一种生理性的厌烦。
“靠北,好想打人。”
【朝歌大牢里还有几个罪犯,可以作为您的出气筒。】
“算了。”迟一悬补充道:“我这样说只是为了发泄情绪,不是真的想要打人。”
【好的。那么您的决定是什么?】
迟一悬从背包里找了点零食出来,吃上美食的他心情好了些许,“现在不给我建议了?”
【如果您需要的话……】命器沉默片刻,说道:【无论是否搬走,对您都有好处。】
【假设搬出无名荒漠,您就不必再伪装金丹真人,不必想办法掩饰苦海道被镇压的真相,也不必担忧明年七月与霸刀门对上,更不必考虑向霸刀门上供的问题,还可以得到东莱国朝廷的支持。如此,您隐藏下来,只等合适的时机报复霸刀门,了结与何念远的因果。】
【假设不搬出无名荒漠,您就不必舍弃这里已经经营好的一切,不必带着那么多子民迁徙,自然也不必花费太多精力与东莱国朝廷打交道。】
迟一悬:“听起来,搬走的好处似乎更多。”
【那么您的答案是什么呢?】
迟一悬却没有考虑多久,“我的答案是不搬。”
【好的。】
迟一悬惊讶,“你不问我为什么?”
命器语气从容,【您是决策者,我的使命只有服从。不过我想,您是不忍心离开这里后,又有人牲被运送到无名谷。】
迟一悬没有说话。
因为这个想法放在这种世道,感觉略有点圣母。
算了,圣母就圣母,反正他又不是这个世道里的人,都穿进别人的身体里了,还不允许他按照自己的想法痛快活着吗?
迟一悬很快撇开这个问题,继续思考下一步行动。
别的地方他不清楚,但东极洲的法律他是研究过的。
东极洲上有两个国家,东海国与东莱国。两国的法律大差不差,各城池由城主自治,城池周边村镇则由地方官治理,每年年末,地方官入京述职的同时将各城城主的税银一起带上京都。
至于城池之间是打仗还是联姻,又或者哪个山大王将哪座城池据为己有,朝廷都不关心,只要他们按时交税就无所谓。
也是因此,迟一悬在荒漠上建城没有遭到任何阻碍,这并不仅仅因为他修士的身份。
迟一悬之前的想法是,反正地皮谁占了就归谁管,至于朝廷要来收税?无所谓,他拳头比较大。
但现在钱丁宁说这块地皮不归东莱国,而归霸刀门,这就让迟一悬之前的一部分计划落空了。
东莱国背地里给霸刀门当奴才,是个修士都知道这个事,但表面上,霸刀门和东莱国还都讲究名声,名面上属于东莱国的国土,霸刀门无权处置,但无名荒漠是霸刀门的地方,霸刀门如果强行要把朝歌赶出去,他的拳头还真干不过他们。
“可我为什么非得跟他们干拳头呢?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想要我纳税,门都没有。真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大不了我抛弃这里,带着我的点数跑路。”
要是以前,他还真跑不了,但他现在有传送门啊,还怕找不到一个霸刀门管不到的隐蔽地带?
活点数的安危暂时不必牵挂,迟一悬的思路也更加清晰了。
“搬是不能搬的。苦海道对我们很重要。我怀疑朝歌灵脉有了些许灵智是受苦海道的影响。”
虽然苦海道给他们造成了一些麻烦,但相比起可能进化的灵脉,这点麻烦属实不算什么了。
霸刀门半点不怀疑有人抽取凤城灵脉去改造提升另一条灵脉,不就是仗着长生界所有好灵脉都被仙门垄断,自以为没有哪个修士会去干这种事吗?
由此可见,他想要再找一条好灵脉的难度有多高了,将来人口越来越多,恐怕一条黄级上品灵脉不够用。
迟一悬隔空用神识拍了拍地下灵脉,“宝啊,以后只能靠你自己努力了。”
灵脉正在朝歌地下无聊地转圈圈,被碰了一下后它那对眯缝眼睁大了一丢丢,它在地下转了转,似乎想要爬上来,在撞了几次头后就放弃了,扭头回去那模样似乎有点沮丧。
于是迟一悬又拿出那条因为凤城来使而被被搁置在旁的沙虫。
“说吧,要怎么做?”
***
钱丁宁出了小宅,就被裘平安和马弘宣安排去了医药坊旁边的一间小院内。
这座小院是谷内盖第一批房舍时顺便盖起来的,用来招待过夜的商队,如今里面空着,刚好拿来招待他们。
小院面积不大,一排三间的屋子,上下两层楼。上一层有三间房,下一层除了堂屋外,左右两边都是大通铺,塞得下钱丁宁和他带来的侍卫们。
但对于京官来说,这里的条件着实有些简陋了,马侍卫担忧钱丁宁会挑剔,然而从小宅出来后的钱丁宁看着比之前更谨慎了,不但没有挑剔半句,还央着裘平安带他们参观内城。
裘平安看在那十块灵石的份上,对他还算客气。带着他参观了医药坊和炼器坊。
医药坊刚刚出了一炉丹药,还没到门口,那丹香就远远飘了过来,马侍卫十分识货,与钱丁宁说了一句,钱丁宁当场掏钱,说要买下这一炉。
裘平安神色淡淡,“这一炉已经被人提前定下了。”
钱丁宁道:“那我定下一炉。”
裘平安:“下一炉也早就被人订走了。”
钱丁宁皱起眉头,“下一炉也是?”
“那是自然。”裘平安骄傲地昂起头,“我们朝歌的丹药好,订货都排到明年了。”
钱丁宁看了眼马侍卫渴望的眼神,还是拍板道:“那就给我预定明年的,什么时候能出货?我什么时候派人来取!”
裘平安利索地收了钱,医药坊柜台上的石大海立刻提笔写了条子盖上章子。
将取货条子递给马侍卫,钱丁宁单手负在身后,趾高气扬对马侍卫道:“本大人对你……”
马侍卫流畅接上,“大人您对我太好了,我日后一定报答大人。”
钱丁宁喉咙卡了一下,恼怒道:“日后不要抢我的词!”
接着他们被裘平安带着去参观了炼器坊,也不知为什么这么巧,炼器坊刚好出产了一批新甲片。
这一批甲片是由郭千山带来的青纹龟炼制而成,整块甲片呈暗青色,很适合在草丛中隐藏,无论是做护甲还是做盾牌都很合适。
马侍卫的眼神又亮了,低声道:“大人,这些甲片比皇城内造的还要上乘。看品相,是黄级上上品。”
钱丁宁立刻看向裘平安。
裘平安矜持道:“甲片也排到明年了。”
钱丁宁拍钱,“给我定一批,要比着他的身形能做两身的。”
马侍卫抱拳:“多谢大人。”
在炼器坊柜台前写条子的小莫心里嘀咕,这些青纹龟甲片是刚出产的,还没来得及往外卖呢,怎么就排到明年了?裘总管骗人不好吧?
心里这般想,小莫利索地写好了提货条子递过去。
出了炼器坊,裘平安带着他们去了天衣坊。
天衣坊两日前被迟一悬升级了一次,面积并没有扩大,但多了几台自动织布机,蚕室的功能提升到了玄级,其他部分也各有提升。
他们过去时,天衣坊里正热闹着,裘平安看里面围了老多人,问有什么事,樊蕙兰见他过来,高兴道:“第一匹冰丝绸织成了!”
钱丁宁等人跟着过去看热闹。
只见室内正中的摆架上挂着一匹白色的丝绸,哪怕在室内,也能看出其雪色天成,流光隐隐,凑近了甚至能感觉到有丝丝清凉迎面扑来。
钱丁宁十分震惊,“真不敢想夏天要是穿上这身得多凉快!”他立刻从兜里掏钱,想想普通金银买不到,又找马侍卫拿灵石,然而等他掏出灵石,却被裘平安推拒回去。
樊蕙兰看了他们一眼,就要把冰丝绸往里推,“对不住,这匹丝绸不卖。”
钱丁宁说价钱能商量,然而无论他提出多少价,樊蕙兰就是板着脸不屑一顾,钱丁宁头一次遭遇金钱神通失效,不由得失魂落魄。
马侍卫扶住他,低声道:“大人,那匹丝绸似乎是玄级以上,不是凡人能肖想的。”
在长生界,要么背景显赫,要么修为高深,否则凡人再有钱也用不起修士的东西。
钱丁宁刚刚进城的时候被一队未成年的修行者打击了,如今又遭到打击,整个人就好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颓丧了一会儿,他忽然问马侍卫,“若是我不回去,留在天衣坊做个小工,有没有机会穿一穿冰丝绸?”
马侍卫一脸震惊。
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外面传来大吼,“不好了!苦海道那里开始震了!”
苦海道!这里旁边可不就是苦海道!
这下连马侍卫都吓得面色发白了,他把钱丁宁往胳膊下一夹,脚下飞快往外冲。
然而冲出去后却发现,谷中住民并没有惊慌失措往外逃,相反,他们敲锣打鼓,反而往苦海道的方向冲。
马侍卫愣住了,一时怀疑自己方才听差了。
钱丁宁从他腋下钻出来,就看见一张张或是坚毅、或是害怕、或是担忧的脸,然而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往苦海道那里冲,仿佛毫不畏死,也仿佛有另一股信念支撑着他们。
也不知怎的,钱丁宁头一回没有听从马侍卫的劝解,跟着他们往苦海道的方向走,马侍卫没办法,只好紧跟其后。
到了一看,苦海道的出口的确在震动着,但并非苦海道冲破无形的束缚,而是苦海道前的地面上,一株奇异的树冲破土壤,以极快速度长大了。
第057章 灵脉进化
那是一棵难以形容的树, 不是凡间所能见到的物种。一眼望去,好像一块剔透的软水晶雕琢成了树的模样。
树根粗壮,其内有绿色光点流转, 树枝柔软,像无数条绸带, 由一双无形之手牵引着,缓慢又迅速地在苦海道出口上结出一张密实的网。
树干笔直, 仔细看却能发现上面有一络络缠绕的痕迹, 就像好几粒树种共同生长扶持的模样。
而此时树枝还在往上攀升, 它们在苦海道出口上方撑开伞状,芽尖儿冒头,长出一片片金色树叶。
没有风,树叶自己摇摆欢唱,哗啦啦的动静不似雨声, 反而似兵戈之声。
焦急赶来的住民仰头望着这棵树,神情呆呆的。
裘平安、樊蕙兰、马弘宣等人聚在一处看着, 也是神情空白, 忘了言语。
马侍卫默默放开钱丁宁,向来精明的脸上显出茫然。
钱丁宁一脸震撼过后, 眼神就放空了, 不知在想些什么。
谷内头一回出现如此寂静的画面, 人群像一堆被定格的人偶,空白又缄默,此时若是有不明就里的人到场,只怕会被吓一跳。
好在这种静默也不过维持了片刻, 没一会儿,人群的议论声就沸腾起来。
“这是什么?好像树啊!”
“废话, 这不就是树吗?就是长得奇特了点。”
“究竟怎么长的啊,难道是管事们弄来的新种子?之前灵田那儿洒下的种子都长起来了,看起来也很与众不同。”
“嗐,这还用猜,没看管事们都不知道吗?这一定是仙师种的,这是只有仙师才能种出来的仙树!”
“哎呀,我早该想到的,除了主人,还有谁能搞出这样的动静的。”
“错了错了,该喊城主了。”
“哎呀我这老糊涂,以后不能那么喊了。”
谷内住民在“仙树”前瞻仰一会儿,就要散去,却有一人拦在了他们面前,钱丁宁捧着一袋子铜钱,找了几位看起来面善的,问他们怎么敢往苦海道这里冲,不是很害怕吗?
这几人是住在一块的邻居,闻言,其中一位老伯昂起脑袋大声道:“谁说我们怕?要是害怕,我们也就不住在这里了!”
钱丁宁疑惑道:“我记得你,刚刚冲过来的时候还抖着腿白着脸呢!”
老伯:……
旁边几人见状就都笑了,一位大婶笑道:“小伙子,你就莫挖苦人了,要说怕,哪个见了苦海道不怕呢?不过是有别的东西顶着我们罢了!”
“是啊,咱们就住在旁边,苦海道要真冲出来,我们这些老家伙先顶上,孩子们才有机会跑。”
钱丁宁这才了然,“原来如此!”他左看右看,没看见几个年轻人,说道:“你们的儿女呢?怎么没瞧见?”
几个老人说都在外面砌城墙还没回来。
钱丁宁又懵了,“那你们儿女在外面,你们顶在前面做什么?”
刚刚那老伯白了他一眼,一指那附近凑过来观察仙树的孩童道:“他们不是孩子?”
大婶道:“都是街坊邻居,他们的娃娃我们也要护着哩。”
钱丁宁又受到了震撼,如果说一两个人如此也就罢了,但冲过来的老人粗略一数就有上百人了,这就不禁让他感到了一种恐怖。
钱丁宁呐呐道:“那你们还都挺心善。”
不想这句话打开了大爷大妈们的话匣子,就连附近将要离去的其他住民也围了上来。
大婶像只大母鸡一样昂起了脖子,“要说心善,那谁比得上咱城主呢?你是外人你不知道,咱城主对咱可好了。”
老伯摆起了手,“你这种外人,肯定不知道俺们城主心肠有多好。”
这两人话音落下,周围住民也七嘴八舌地插进来说话,“我们城主救了我们好几回呢!一定是天上神仙下凡来救苦救难了。”
“大家虽都住在这里,但对苦海道还是怕的,城主一定是知道了,所以种了一棵仙树帮我们挡住苦海道。”
“以后孩子跑到那儿去玩,咱也不操心了。”
“那可是城主种下的仙树,咱得天天去上香供着才是!”
“城主待我们像待孩子一样,上辈子攒了功德,这辈子才能遇到城主。”
“你个外人怎么能懂呢!城主做的好事那是数也数不清,不过你运气好,我今天得了闲,专给你讲讲。”
“哎呀,我先讲我先讲……”
这些住民就跟炫耀自家孩子一样逮着钱丁宁炫耀起了他们的城主,眼看钱丁宁被百姓们团团围住,马侍卫等人挤也挤不进去,只能在人群外围干瞪眼。
裘平安对他们道:“放心,你们大人少不了一根毛,我们朝歌的,都是好人。”
樊蕙兰道:“苦海道毕竟有东家亲自镇着,原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之前也不知道下面的人还在忧虑这件事,东家却又料在了所有人前头。”她抿唇轻笑,“东家的心思,果然还是如此细腻体贴。”
马弘宣望着那棵大树轻声道:“不止如此呢,东家若只是想挡住出口,叫大家不再害怕,用石头就足够了,他却费心弄来这样一棵树,你看,那树体如生命之水,那树叶如护城兵器,东家这是想要告诉我们,要化恐惧为希望与力量啊!”
闻言,众人瞳孔地震,马侍卫一脸恍惚,樊蕙兰面带黯然,“唉,果然还是你更懂东家。”
而对此,迟一悬只想说:你们够了。
完了,他的脚趾久违地又开始抠城堡了。
谁能告诉他,他只是想看看那棵树的情况而已,怎么会见到这么抓马的一幕?
天可怜见的,自始自终,他的第一需求都是挡住苦海道出口,避免将来有修士慕名而来发现猫腻,根本就没顾及到住民心情那一环,又没有人跟他说,他怎么能知道住民心里还有点怕呢?上个月居民幸福度那么高,他还以为大家半点不怕呢!
至于那棵树漂不漂亮,拜托,那又不是他设计的,他用之前也没想过这棵树能成为一道景观啊,什么化为力量和希望,纯纯理解过度!
迟一悬捂住脸,当听见有个大娘说她家里的母鸡天天下蛋是因为城主保佑时,他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关掉屏幕跳到床上不停翻滚。
“啊啊啊!”迟一悬揪着枕头暴打时,命器还有点遗憾画面关得太早。
片刻后,迟一悬再度冷静下来,他躺在床上张开嘴,等着桌上的饮料飞进来。
这可以锻炼他对灵力的精细操控,绝不是因为他懒。
然而这一次等了片刻,始终没有饮料飞进来。迟一悬疑惑地坐起身,发现桌上的杯子空了。
他微微一愣。
这饮料不是外面买的,是他自己仿照着老家的奶茶做的,茶叶、水果、糖都是灵食。味道非常符合他的口味,他很爱喝,同时因为茶叶略贵,每一杯他都很珍惜,他明明记得还剩半杯的。
迟一悬面无表情,耳朵却微微动了下,下一刻,他的身影突兀消失,并在几步开外的墙角里抓到了一根又长又滑溜溜的东西。
这玩意入手冰凉,表面剔透如水晶,仔细观察,内里还有绿色光点流转,不是外面那“仙树”的树根又是什么?
小宅离苦海道出口还挺远的,那棵树的树根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钻到他卧室来,还偷偷吸光了他的半杯奶茶!
迟一悬眼睁睁看着最后一滴罪证融入树根中,脑子里被一窜离谱刷屏了。
金色的树叶,是金灵的外在显现,透明如水晶的树根、树干与树枝,是水灵的外在显现,至于其内流转的绿光点,自然代表着木灵。
那棵用树枝结成大网彻底挡住苦海道出口的大树,其实就是朝歌地下的灵脉。
这是命器刻录的《灵脉修行》里的其中一条。那本书比城墙还厚,要不是命器帮忙,迟一悬翻到明年都不一定能翻到那条办法。
简单来说,就是找一件与灵脉属性相合之物,通过复杂的术法,将灵脉由虚转实,这叫塑舍,是一个通过为灵脉捏造一件合适的容器,让灵脉不必困囿于地底的办法。
通常用于灵脉迁移,灵脉禁锢等等。
迟一悬对着书本内容学了很久,失败了好几次才做好,真不是他脑子不灵光,打个比方,他看见风扇按一下就能摇头,他不会按一下就作罢,而是非把风扇拆了,观察完里面的原理才肯罢休。
塑舍之法也是如此,他琢磨完了原理,才肯按照书上的方法,一步步为灵脉塑舍。
正是因此,他一通百通,飞快就明白命器让他找来沙虫的原因。
灵脉虽然不是活物,没有实体,但它是一团能量,抓不住,却能感受得到。就像人抓不到阳光,但是能感受到温度。
没有塑舍的灵脉,就像一个燃烧的火堆,它现在看起来火势又猛又亮,但是没有持续不断地添柴,它早晚会衰弱熄灭。而在塑舍之后,借助“舍”,它就拥有了一个补充能源的渠道。
根据《灵脉修行》中记载,只有地级以上灵脉能自行凝聚实体,实现灵气循环生生不息。
朝歌灵脉只是黄级,虽然是黄级顶尖,但跟地级也是云泥之别。为它塑舍之后,它就有了类似地级灵脉的功能。
但是“舍”也不是随便选的,除了属性相合,还要品阶不低,最好要比灵脉高出一阶,否则就是大胖子硬塞小码裤,撑爆了。
沙虫本身是不入品的妖物,这条沙虫不知什么缘故,竟然能吸收了一个筑基修士身体的营养,而筑基与玄阶相对应,勉强比灵脉高一阶,沙虫又是植物,本身属水木,经历过火烧淬炼,又经历过沙土掩埋,还被不少金水浇透,勉强能沾个金属。
除了沙虫,迟一悬也找不到别的了。就这样,他把沙虫炼制成了灵脉的“舍”。灵脉如一团水注入沙虫后,沙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成为了一棵水晶一样的大树。
苦海道出口没法用寻常之物挡住,因为阻隔不料修士的神识,而灵脉可以。
不说外人,就是辛辛苦苦捞沙虫的韦获兄弟见了,也绝对想不到那棵大树跟沙虫有什么关系。
不过令迟一悬没想到的是,朝歌灵脉有了实体后,居然会跑到他卧室里偷喝奶茶来了。
“胆子还真够大的。”迟一悬对手里的树根问道:“奶茶好喝不?”
树根一动不动,似乎在分析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好半晌后它末梢才点了点,像一条迟钝的小蛇。
“好傻啊!”迟一悬嫌弃了一句,转眼又笑起来,“不过品味不错,像我。等着,我给你做一杯。”
他松开树根,转身往桌前走。
那树根落在地上,剔透的身体扭阿扭,一会儿膨胀一会儿缩小,终于,它塑形成了一条水晶小蛇的模样,拖着望不到尽头的尾巴,溜溜达达地游到迟一悬脚边。
支着脑袋左顾右盼,迟一悬转身撞到它,它就猛的往后缩,似乎被吓到,片刻又换了个方向跟在迟一悬脚边,时不时碰碰他的衣角,点点他的鞋尖,玩累了又竖起身子,脑袋高高抬起盯着桌面,像个眼巴巴等待喂食的小孩。
***
韦获韦亥兄弟俩的确认不出那大树跟沙虫的关联。
他们被带下去休息,还有人给他们送了药,精疲力竭地睡了一觉,刚刚觉得舒坦,又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起身出去一瞧,原来是苦海道那里多了一棵大树!
那苦海道的出口原本大咧咧敞开着,往里望幽深一片,哪怕是他们这种中阶修行者见了也要心里发怵。
但如今那出口被这样一棵漂亮的水晶大树挡着,不但再没有了往日的阴森,还成了一道奇特风景,让人路过都忍不住驻足观赏。
兄弟俩对着这棵大树盛赞了一番金丹真人的风雅,半文半白地掉了点书袋子,自以为也跟金丹强者踩进了同一道门槛,心里略有点得意。
韦亥道:“哥哥,咱们千辛万苦,总算帮真人找到了东西,这下咱们总该能做真人的心腹了吧?”
韦获对此却没了之前的乐观,在进下水道之前,他明明看到轩辕卫左使只是个四层修行者,怎么出来后,不但轩辕卫左使快晋升六层了,朝歌内的其他管事也是修为大涨,还多了一对练气六层的姐妹,这不合理!
之前令他们兄弟自傲的修为,如今竟然变得平平无奇了。
得想个办法,引起真人的注意才行。
奈何想了几日也没想出办法,而那位真人就像是将他们遗忘了似的,再也没召见过他们。这叫韦获急得上火。偏偏弟弟韦亥还因为朝歌的灵气乐呵呵的,看得韦获真想给他一脚。
个傻子,这点灵气就乐得找不着北了,相比起这个,得到金丹真人的教导才是重中之重。
好在韦获虽然没想到办法,却找到了别出心裁的一招。
他目光微微眯起,盯住了一个正背着竹篓的汉子。
萧好女刚刚被关在朝歌时,愤愤不平,指桑骂槐,白天黑夜都要扎小人诅咒这里。
萧好女关在这里一段时间后,起早贪黑,辛苦干活,免得被那个扫把星拿扫把抽,然后趁看管不注意的时候偷懒。
萧好女关在这里两个月后,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并在周围人的对比下,觉得自己的“房子”太破太旧,开始偷偷赚钱修屋子。
山谷里的原住民很讨厌他,好在后来搬进来的莫阿奶不讨厌他。
莫阿奶原本就是做鞋子的,她搬过来和孩子团聚后就在朝歌开了家鞋店,一开始生意不好,毕竟那时候朝歌内的住民刚刚脱离奴隶身份没多久,没什么钱买鞋,宁愿自己扎个草鞋穿。
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谷里的人兴起了一种新的修行之法,鞋子废得很快,莫阿奶的生意也红火起来,她不清楚萧好女以前是做什么的,看萧好女在谷里做事勤快,但日子过得惨,就招他帮忙做鞋子。
萧好女于是背着牢头,在干完活后偷偷做鞋子赚钱,悄悄攒下了一笔。
这一日,萧好女背着一竹篓新做好的鞋子,快步往鞋店走,谁知道走到一半被人绊了一脚,他摔在地上,竹篓里的鞋也滚了出来。
萧好女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韦获兄弟俩,压着火没出声,默默将鞋子都捡回去,他知道这对兄弟是练气五层,现在的他惹不起。
萧好女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忍气吞声了,却没想到刚刚走出去没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呵斥声。
韦获指着他喊道:“快来人!这贼头偷了我的钱袋!”
萧好女愣住,心口火气直冒,他把竹篓翻过来抖一抖,企图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想到的是,竹篓里竟真的掉出一只钱袋。
第058章 不偏不倚
萧好女被人押去了刑堂。
在轩辕卫的严防死守下, 朝歌内治安良好,刑堂处置的都是随地扔垃圾、街坊邻里斗嘴皮子之类的小事,因此偷窃就成了个罕见的大案……
卢文星坐在堂上, 一看见被人押过来的萧好女,就皱起了眉头。
萧好女还在挣扎, 嚷嚷自己没有偷窃是被人陷害,但他现在没有修为, 哪里挣得过轩辕卫的人?没两下就被人按这跪在刑台冰冷的石砖上。
他旁边是韦获兄弟, 韦获对堂上的卢文星道:“卢堂主, 这个贼头从我身边路过时,假意摔倒,其实趁机偷走我的钱袋,要不是我素日机敏,已经叫他跑了。”
萧好女怒道:“放你爷爷的狗屁!明明是你把我绊倒, 自己把钱袋塞进来的!”
韦获避开萧好女喷过来的唾沫,老神在在道:“我和你既不认识, 又没有仇怨, 况且我一个前途大好的中阶修行者,欺负你一个没有修为的废物, 有什么意思?”
而在他身后几步外的地方, 朝歌的百姓将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正七嘴八舌地议论。
“嚯,这不是那个龙天虎嘛?没想到是他啊!”
“哼,以前做强盗,现在做小偷,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要我说,就该狠狠打他几百板子,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做坏事!”
萧好女猛然回头怒道:“我没偷东西!”
他一个高大汉子,哪怕被押着跪在地上,也比一些矮个子站起来要高,回头这么一声大吼,那洪亮震怒的声音,通红瞪大的双目,狰狞发狂的面容,将众人吓了一跳。
围观群众的声音静了一会儿,有人小声道:“看他气成这个样子,该不会真被冤枉了吧!”
立刻便被另一人反驳了,“像他这种恶人,就算被冤枉也是活该!”
“不错!就该叫他吃吃苦头,哈哈,没准以前他也冤枉过别人,现在是遭了现世报。”
萧好女.拳头攥得死紧,声音都气得发抖,“你们统统放屁!老子以前是光明正大做坏事,从不搞栽赃污蔑这种下流手段!”
韦获冷眼盯着他,正要开口。
人群里忽然响起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发生什么了?怎么把我伙计给押到这儿来了?”是个拄拐杖的老妇,她身上穿着半旧靛蓝衫子,花白头发用一根木簪子挽着,浑身上下只有脚下的鞋子最好,簇新蓝布做的,还绣着白色卷云纹。
堂上看热闹的卢文星看见她,起身道:“莫阿奶,您怎么来了?”他忙吩咐左右,“快给莫阿奶看座。”
刑堂上的护卫连忙找了把凳子给莫阿奶坐着。
莫阿奶是莫铃兰的祖母,莫铃兰则是当初和卢文星等人一起走到东家跟前的十个杂役之一。大家都有过命的交情,因此卢文星对莫阿奶很尊敬。
莫阿奶看看韦获,又看看跪在堂上的萧好女,她也不是老糊涂,当即明白了些事,对着卢文星道:“卢大人,这个小伙子人是好的,做事也勤恳,我店里的鞋有好些是他给做的,他是个老实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什么?龙天虎是个老实人?这岂不是玷污老实人的名声?”
“他还会做鞋?别不是糊弄老太太老眼昏花吧?”
“老太太,你是后搬来的吧!这龙天虎可不是个好东西,当初可欺负人了!”
“老太太你不晓得,他的那个龙虎帮无恶不作,专门烧杀抢掠,坏着呢!”
围观群众中有不少是谷内的第一批住户,当初也义愤填膺参与殴打龙虎帮众人,至今回想起当初的事情,都不免生气,差一点,差一点他们的家园就要给这人强占了去。
莫阿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她惊愕地去看萧好女,却只看见他低垂着脑袋,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这叫莫阿奶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儿子,莫阿奶张了张嘴,还是说道:“虽然他以前做过坏事,但不能证明他今天也做了坏事,是不是还得查查?”
萧好女肩膀一震,终于敢抬头去看莫阿奶,而莫阿奶正殷切地看着卢文星,那模样像极了他记忆里的母亲。
萧好女忽然喉头哽咽,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委屈。
韦获见状却一摆手,说道:“钱袋子都找回来了,我看此事就算了吧,看他也挺可怜的。”
韦亥在旁边道:“哥哥,你真是心善,要是我,早把这贼头的手给砍了。”
韦获一脸正义,“我看这位老太太替他说话,想来他确实有改过自新的意思,今天也许只是一念之差,我宽恕他这一次又何妨呢?只希望他日后痛改前非好好做人,别再犯错就是了。”
听见这么大度的一番话,围观群众顿时对这人生出了好感。
“真看不出来啊,这人还有善心哩!”
“这也是个修行者吧,看看人家,再看看龙天虎,真真天差地别。”
“咱城主也是如此心善,这位修行者肯定是受了咱城主的熏陶,才做了跟咱城主一样的大善人啊!”
韦获在这种夸赞中飘飘然起来,心道可真不枉费他这几日的辛苦。
韦获经历了一番打击后,再也不敢轻看这朝歌里的人。他这几日做了一些调查,惊奇地发现这朝歌不是个寻常地方。
无论是住民,还是轩辕卫,都异常团结,他们对那位真人也不是寻常凡人对修士的畏惧,而是敬畏中含着敬仰。而且轩辕卫还有供他们修行的玉龙台,听说那里有金丹真人亲自刻画的聚灵阵法,去那里修炼,速度比在外面快上两倍不止。
韦获越看越羡慕,差点连口水都流出来。他也改了一开始的看法,虽然还没有彻底琢磨透那位真人的想法,但他已然瞧出迟真人在朝歌上耗费的心力。
于是他转变了策略,决定给自己立一个心善宽容的形象,以此拉近与朝歌的联系,只要他得到朝歌民众的支持,还怕将来不能和郭千山等人打成一片、不能到迟真人跟前效力吗?
而想要显出自己德行出众,自然得有个丑角来衬托他。龙天虎就是他精心挑选出的丑角。
龙天虎这个人他已经查过,是个被朝歌扣留下干活的罪犯,修为还被那位真人封住了。更何况这人招谷内住民厌烦,哪怕他喊冤也没人信。还有比这更好捏的软柿子吗?
一个小小钱袋子就办成了这事,这叫韦获心中得意洋洋,听见围观群众还在骂萧好女,他还大方地拦了下,“唉,想他只是一时昏了头,日后必不会再犯了。”
不等他享受大家的夸赞,就听一个暴怒的声音响起。
“听你在这儿假惺惺地放屁!”原来是萧好女再也无法忍受,猛然暴起挣开了压制他的轩辕卫,他双手青筋暴起,冲过来就一拳头砸向韦获。
韦获千算万算,算不到萧好女脾气如此暴躁,他险险躲开,被擦过他耳畔的凛冽风声吓了一跳。不是说这人被封了修为吗?怎么还有这么大力气!
刑堂上顿时乱了套,萧好女追着韦获满地蹿,一口一个贱人骂了一箩筐,韦获为了树立自己大方善良的形象,死死忍着不敢还手,只能从东躲到西,再从西跑到东。
卢文星生怕莫阿奶被殃及,几步过去将老人家扶到桌后躲着,同时拍着惊堂木骂道:“停手!给我停手!”
萧好女压根不听也不停。
围观群众哗一下散开老远,却仍探着脑袋看热闹。
卢文星厉声大喊:“再不停我抄扫帚了!”
萧好女边追边骂:“贱人污我清白我跟你拼了!”
韦获边跑边喊:“轩辕卫呢?来人啊!贼头欺负善人了!”
围观群众:“跑快点跑快点!”
几个轩辕卫急得直跳:“来人啊!人手不够!”
用鸡飞狗跳、鸡犬不宁、鬼哭神嚎都难以形容此时的场面。
卢文星在自己主管的刑堂上被如此下面子,他也恼怒,抽出扫帚就朝着萧好女拍去,但他没料到正追赶的两人忽然换了位置,这股扫把风没击中萧好女,反而落在了韦获身上,于是本该能躲过的韦获忽然愣了下,这一失神,就这么被萧好女一拳头砸在了左脸上。
砰的一声,瘦削的韦获直接被这一拳头打飞了出去,直到撞到胖子韦亥身上才停下来,他脑子嗡嗡作响,左脸一片麻木,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打中了!
卢文星见状也是尴尬,连忙指挥来增援的轩辕卫把萧好女按住,乱糟糟的刑堂总算恢复了秩序。
“龙天虎,你真是无法无天了!”卢文星正要让人把萧好女打个几百板子,就听身旁人道:“堂主,会不会真冤枉他了?”
说话的是许成美,她是个三层修行者,一开始进朝歌被安排在工地干活,过了考察期后就被安排到刑堂做事了。
许成美低声道:“这件事有古怪,韦获一个中阶修行者,怎么会被龙天虎随便偷了钱袋呢?龙天虎真想偷钱,去偷谁家不比偷韦获容易?”
卢文星不是没想过这个,但他对龙天虎有成见,一看是他就先扣七分嫌疑,再说了人韦获刚刚帮东家办成了事,无缘无故冤枉他做甚?
这时候马弘宣带着真言书过来了。本来今日大家约了饭局庆祝万天佑晋升练气中阶,结果等到中午卢文星没来,听说他这里审案子堵着人,就过来瞧瞧。
听他们这么一说,马弘宣将之前萧好女和韦获的供词都写到真言书上,结果令人惊诧。
马弘宣看着堂上瞪大眼睛像只疯牛一样企图继续朝韦获冲撞的萧好女,再看看捂着脸唉声叹气说自己不予萧好女计较的韦获,陷入了片刻沉默。
马弘宣道:“这个案子,你看看赶紧判了吧!”
卢文星却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道:“那个韦获快要晋升六层了,东家还召见了他两次。”
马弘宣看着他。
卢文星接着道:“他的命器有些特殊,我想他对东家应该有用。至于龙天虎,不过是个罪人,我看就这么过去吧!”
马弘宣明白了他的意思,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你这……不公平。”
卢文星:“这世道哪儿有什么公平?若是叫韦获落个栽赃陷害的名声,将来东家还怎么用他?岂不影响谷内民心?”
马弘宣沉默。
卢文星接着道:“那龙天虎也是个藏了心眼的,背地里偷偷赚钱,这么久都没被发现,也是个心机深沉的,不如趁这个机会除了他,好过将来留一个仇恨朝歌的祸患。”
卢文星说完,就要去办事了,却被马弘宣拉住。在卢文星困惑的目光中,马弘宣艰涩道:“文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不能这么行事。一码归一码,你要这么判,确实不公。”
卢文星见鬼一样看着他,心里升起不满来,“你这是要保龙天虎?”
马弘宣实事求是,“我不是保他,我只是为公道说话。”
卢文星阴阳怪气,“那恐怕以前被龙虎帮祸害的人要感动坏了。”
马弘宣皱眉,“你怎么……”
卢文星抽回手,“是是是,你讲公道那就你去判,反正我是帮亲不帮理,我管他冤不冤枉,我只知道这人以前骂过咱东家,他本来就罪该万死!”
说罢,他甩袖离开了。
马弘宣沉默看了眼他气呼呼远去的背影,走过去对茫然的许成美道:“他临时有事,我来判吧!”
“噢好。”许成美赶忙让开一条道。
马弘宣当场展开真言书的内容,宣判萧好女被冤枉,韦获是故意栽赃。
看到这个结果,围观群众目瞪口呆,韦获瞪着眼睛几乎晕过去。萧好女也不敢置信,盯着堂上的马弘宣。
马弘宣也正看着萧好女。
他低声吩咐了几句,很快就有人取来两本账册,其中一本记录着萧好女被扣在朝歌这些时日每日劈了几斤柴、拉了几车石料、又垦了几亩地。另一本记录着萧好女当初进入朝歌时破坏了多少财物。
第一本明显页数多,有几寸厚,第二本页数少,看着连第一本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然而当马弘宣取出他的命器——一杆秤,将这两本账册放上面称重时,两者的重量竟然是相等的!
马弘宣眉头一松,说道:“按照朝歌的规矩,萧好女,也就是龙天虎的罪过已经赎清,从今日起,你是想要去挣钱,还是想要离开朝歌,都可以,朝歌无人会阻拦。”
对着萧好女震惊的模样,马弘宣的神色并不友善,毕竟他本来也不喜欢萧好女。他道:“你可以走了。”他看向韦获,“至于你,无故滋事,扰乱朝歌治安,罚你去工地做十日苦力。”
这个结果引起一片哗然声。
“这就……放了龙天虎?”
“可马司市说他已经赎清罪过了。”
“这么说,我就有点印象了,当初我家的柴好像是龙天虎给劈的。”
“是不是草率了点?他以前可干过不少坏事呢!”
“这怎么就草率了?他以前干坏事你瞧见了?他以前干的,那归以前的地方官管,又不是在咱朝歌犯的事,咱朝歌跟其他地方可不一样,谁都要守规矩的,既然他已经赎清在朝歌犯的事儿,那放他走,不也合情合理。咋了,还想扣他在这儿做一辈子奴隶啊!”
听到“奴隶”二字,一群曾经是奴隶的住民沉默了片刻。
慢慢地,有人说道,“是啊,犯多大罪过,就赎多少罪过,咱朝歌是最讲理的地方。”
“没错啊,中阶修行者又如何,污蔑人照样得挨罚,还要狠狠罚,不然以后再有这种人随便污蔑,那咱普通人的日子还怎么过?”
“说得没错!马司市做得好!哪怕判的是个罪人,也能不偏不倚,有这样的官,咱们才过得安心啊!”
“就那个韦获,真看不出来啊,竟然污蔑人,要不是马司市秉公执法,俺们都要被他骗了。”
“哼哼,有这么个案子在,看以后还有没有修行者敢随便欺负没修为的人!”
……
萧好女有些恍惚地走出刑堂,也许是外边的阳光太刺眼了,竟然照得他眼角泛起了泪花。
“小伙子……等等啊……”
萧好女回头,莫阿奶拄着拐慢吞吞地追了上来,老人家行动缓慢,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塞给他,“不管你走不走,这都是要结给你的工钱。”她拍拍他胳膊,目光慈祥,“以后啊,抬头做人,本分做事,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好小伙,你给我做的鞋子,舒服啊!”
莫阿奶拐杖点点自己脚下的鞋,叮嘱完,又慢吞吞地走远了。
萧好女拿着钱袋子,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不久后,他和其他刑满释放的龙虎帮小弟聚在一起,众人正商量着离开朝歌厚要做什么,看见他,连忙凑过来,说道:“老大,可算回来了,这趟出去,咱们一定要一雪前耻,去找陈家算账……”
小弟们七嘴八舌地说了一会儿,忽然爆发出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什么!你不走了!”
小弟们痛心疾首,“老大,我们都不计较你叫萧好女了!你怎么可以背叛我们龙虎帮!”
***
几乎同一时刻,小宅内,马弘宣俯身朝着迟一悬一拜。
迟一悬略感意外,“怎么?来请罪?”
马弘宣却道:“不,今日一切,皆按照东家定下的规矩裁定,我自认无罪。”
迟一悬:“不后悔?”
马弘宣其实没有自己面上那么镇定,听东家这么一问,心情更加忐忑了,然而他回忆起刑堂上的画面时,他还是摇头,坚定道:“不后悔。”
“好!”迟一悬平常不夸人,这一回难得夸了他一句,“你做得不错。”
在马弘宣控制不住露出笑容时,他道:“去收拾一下,叫上莫铃兰,跟我出一趟门。去凤城。”
第059章 黑历史啊
马弘宣略一思索, 便明白东家是为了朝廷的事才前往凤城。东家时常会离开,这还是头一回点人带上,马弘宣想到自己是其中一个, 便感到无限欢喜。
他脸上满是笑容,朝着东家又作了一揖, 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闲话般说起了一件趣事。
“城北还未建起玉龙台时, 就有许多野鸟在那儿捡草籽虫子吃。”
从前这片荒漠上只有一处水源, 在八十里外, 还并不是一年四季都有水,夏季最热的时候只有浅浅一层,因此自从朝歌有了灵脉,成为这片荒漠上的绿洲,便有不少动物朝着朝歌迁徙, 城墙挡得住野兽虫子,挡不住飞鸟。
而结界并不禁止不入品的飞鸟进入, 因此就有许多野鸟落入了朝歌内的大片空旷地带。这些野鸟原本怕人, 见有人来就展翅飞走,但有了玉龙台后, 它们仿佛也感受到了玉龙台与别处不同的充沛灵气, 开始大片大片落在玉龙台上, 怎么赶也赶不走,落下的鸟粪一大堆。
于是这些野鸟就成了轩辕卫操练新兵的靶子,用它们练习骑射效果倍增,射落下来的野鸟就成了当晚轩辕卫的加餐, 郭千山还送过来几道用野鸟做的菜肴和汤,迟一悬一一尝过, 滋味鲜美,可惜比起灵兽肉还是差了点。
事情本来就这么结束了,可也不知是不是受玉龙台灵气滋润,那群野鸟中竟然有一只成了黄级妖物,有了首领,那群不知名野鸟就更凶悍了,他们竟然专挑郭千山头顶拉屎,每次郭千山出门都得带伞,要不然就是满头鸟粪。
它们似乎认为只要解决了郭千山这个轩辕卫的领头,它们就能赶走其他人类占领玉龙台了。
于是郭千山每天不是洗头洗衣裳就是洗雨伞。
马弘宣说起这个,眼中的笑意更多了,迟一悬听着也乐呵,这个事情命器给他说过,当时他还看过郭千山赶鸟的直播,乐得他多吃了一桶零食。
“郭大哥洗得多了,还说他如今钻研出了洗衣裳洗伞的心得,哪天我们洗不干净就去找他取经。”
迟一悬还以为马弘宣就是来跟他说趣事的,正入迷呢,就听马弘宣话锋一转提起了卢文星。
“郭大哥自己都不在意了,还因此练出了射术,文星听说了此事,却很替他愤愤不平,天天提着扫帚跟着郭大哥出去,哪只鸟敢飞过来,卢文星就挥过去一扫帚,他在刑堂一下值,就立刻过去找郭大哥,把他从玉龙台那片地方接出来,有他守着,郭大哥总算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刑堂事少,文星抽空还跟天佑一块弄了些毒,想要毒死那只领头的,谁知这时候,郭大哥竟然和那只鸟首领和谈了。也不知他们怎么谈的,那群鸟不再往郭大哥头上作乱,也不再在玉龙台上干扰轩辕卫练兵,郭大哥则在玉龙台的马场上圈出一块地供它们栖息……东家,下一次集议的时候,也许您就能听见郭大哥汇报咱们朝歌又多一处养殖场了。”
迟一悬一想,还真是,郭千山真是打什么养什么,以前带头去打玄甲虫,就搞了个玄甲虫养殖场,后来带头去猎青纹龟,又在朝歌立弄了个青纹龟养殖场,现在又搞出野鸟养殖场。
他生出了兴趣,“卢文星和万天佑不是弄了毒?然后呢?”
马弘宣道:“文星和天佑见此,自然就放弃了下毒,文星还去外面刨了几棵树回来种下,让鸟儿有地方筑巢。得知那鸟首领与郭大哥相处得越发好,他还去饭堂拎了点吃的回来喂它。”
马弘宣眼中盈满了笑意,“其实文星还是孩子心性,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他对认定的自己人是掏心掏肺的好,姐妹兄弟间没有讨厌他的,如碧和蕙兰这些姐妹来癸水了,他都会惦记着给煮碗……”
“停!”迟一悬红着耳根赶忙打住,“不必说了。”
马弘宣立刻噤声,有些忐忑道:“东家……打算如何安排文星?”
马弘宣情知自己不该过问,可他养气功夫不到家,还是没忍住问上一句。
虽然朝歌如今内部的权责不分明,有些事务谁空闲了都可以去帮上一把,但他今天越过卢文星去判那个案子,已经算是逾越,可东家既然夸了他,想必对文星会有另一番处置。
马弘宣纵使自认判得没错,但想到卢文星有可能会从那个位置上被撸下来,再想到自己厚着脸皮在东家这儿求情,他心里就很羞愧,因这点义气,不为公,而为私,他觉得自己在此事上不能完全摈弃私情,对不住东家的栽培。
若是东家因此认为他德行有瑕疵,这趟凤城之行不带上他,那他……他……
马弘宣犹豫片刻,还是不后悔。
听完马弘宣的话,迟一悬停顿片刻,却没有回答他的询问,而是对他道:“明日就出发去凤城,你先回去收拾行李,别忘了知会莫铃兰。”
马弘宣心里微微一重,行礼告退。
人走后,迟一悬倒在摇椅上,慢悠悠地晃来晃去,就听命器道:【您似乎并不为此烦恼。】
迟一悬无所谓道:“有什么好烦恼的,我又不是头一回当老板了,只不过是员工出了点错,这有什么,机器都会出错呢!”
马弘宣预料的不错,这朝歌内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迟一悬的眼睛,就算他忙得没空巡视领地,也会有命器提醒他,今天刑堂里的闹剧,他自然一清二楚。
“马弘宣说得不错,卢文星为人不坏,在家人朋友中,甚至可说得上是极好的人。他要真是秉性不端,也不能和大家打成一片。早就给人排挤出去了。”但并不是说好人就没有缺陷了。卢文星这人爱憎分明,是优点也是缺点。
迟一悬缓缓道:“今天刑堂那一出,其实是好事,早早就暴露出了卢文星的缺陷。”
卢文星也不是头一天管着刑堂了,但在今天之前,没人说过他半句不是,命器每周例行报告的时候,也没提起刑堂的任何异常,这就说明卢文星之前还是能公正审案的。此前迟一悬也一直以为把卢文星安在刑堂很合适。
但结合今天这一出,问题就明了了。
“韦获兄弟今天陷害的要是别人,兴许会是另一个结果,偏偏他们陷害的是卢文星厌恶的萧好女。”
“以前他能公平审案,是因为审理的都是朝歌内住民间的矛盾,这些都是他视作自己人的,自然能公平对待。而韦获兄弟是他觉得有可能成为自己人的,萧好女则是他认定会仇视朝歌的,卢文星就恨不得把萧好女给摁死。这样看,将来他的亲人朋友要是在朝歌外做了什么坏事,卢文星恐怕也会帮着隐瞒逃脱。”
迟一悬下了定论,“卢文星这人极易受情绪喜恶操控,不适合再留在刑堂了。”
【那么您要因为他渎职而惩罚他吗?】
迟一悬扑哧一笑,“渎职?那也要他真的不尽职或者存在严重过失才算吧!今天这案子他还没来得及渎职就被马弘宣拉回来了。他还没来得及犯错我就惩治他,那我成什么了?这也不符合朝歌定下的规矩,总不能我要别人守规矩,自己却不守吧!”
命器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您是王者,您就是王法,规矩是束缚别人的,您本就应当无拘无束为所欲为。】
迟一悬:……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快别说了,感觉好尬。”
命器:……
命器沉默了许久,也许是自闭了。
迟一悬也不管它,自顾自道:“低级的老板推锅给下属,高级的老板会自我反省。要说有错误,把卢文星安排在那个岗位上的我首先得背个用人不慎的锅。”
命器终于又说话了,也不知道它脑补了什么,居然换了个形容词,【那么高级的您有什么高见呢?】
迟一悬:……
救命!命器这造句竟然有种初代人工智能的美感。
不过他略一思索,觉得这总比张口闭口一个英明伟大来得好,于是没有制止,而是继续反省,“除了用人不慎,还有职位设置不合理的锅。采购取钱还得过财务那一关呢,刑堂除了判案审案抓人的,还得加个核查案件的。”
今天这事儿给他提了个醒,是个人就会有私心,就算没有私心,也难免会被情绪喜好左右。永远维持公平理性,这是圣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而换掉卢文星后,找另一个人审案也不一定能完全公平公正,就算能,那脑子不清醒判错了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所以不止要换人,还要分薄刑堂堂主的权力,得再找几个熟知律法的人将刑堂的每一个案子都重新审核两遍,确保不发生冤假错案。
要是之前刑堂就有这么个岗位,哪怕卢文星抱着私心判错了也无所谓,因为他没有处刑的权力,审核会把案子打回去重审。
“啊,这么一搞,至少又能解决好几个就业岗位。”迟一悬有些兴奋,毕竟解决一个人的就业他就能拿到一个点数。
“岗位当然不是随便选的,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去挑人,还是把老家的考试制度搬过来,这些都是朝歌的公务员岗位了,这样一来,肯定会有很多人想要报考,等刑堂选拔考完,其他公务职位的选拔也能安排上。那么考试产业链自然就会形成。不错不错,又能解决一批就业。”
“如此就能放更多人进来,不怕无业人员太多造成混乱了。”
迟一悬没想到因为卢文星这件事,还能顺延出解决就业的事,这叫什么?一举两得?
“不过不能这么粗暴就把卢文星撸下来,得想个温和的法子才行。”
卢文星是第一批走进小宅的十名杂役之一,跟郭千山等人是过命的交情。当初迟一悬和宋典来打架,他和其他人毫不犹豫冲出结界要来帮他,他也从没忘过。
最初朝歌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全靠这十个修行者起早贪黑给他干活,要不然迟一悬也不能这么轻松。
虽然朝歌建立还不到四个月,但从某种程度来说,卢文星还真是跟着他建功立业的老人了,即使觉得卢文星不适合呆在刑堂了,也已经做好了后续扩充刑堂的计划,但不能因为一个未成形的错误就立刻把他弄出来,否则未免叫人心寒。
“该怎么做呢?”迟一悬原地踱了几步,一时还真想不出来。“算了,事缓则圆,反正还不着急。”
他又躺回摇椅上,懒散地晃了一会儿后盯着屋子若有所思,“这个地方还是不够大,等升上金丹,我要拿些点数升级一下这个屋子,卧室弄大弄高些,或者再弄个私密后院也行,到时候架一个秋千,荡来荡去的才好玩。”
命器忽然道:【有句话想跟您说,可是担心您不爱听。】
迟一悬:“我是那种刚愎自用固执己见一意孤行的人吗?说!”
【好的。】命器快速道:【您有些燥热,话格外多,耳朵上的红晕一直没褪下来。是因为马弘宣提到了女生的癸水吗?其实这种事并不私密,每个凡人女子都会有的。您自己也是从那个地方来到这个世界……】
“别说了!”迟一悬大叫。
命器立刻噤声了。
迟一悬其实是想起了自己的黑历史。
大概六七岁的时候,他的好奇心空前旺盛,家里每个地方都被他翻了个遍,就连爸妈上了锁的抽屉,他也会想办法拿到钥匙打开来看看,纯碎是好奇父母瞒着自己藏了什么东西。
有一天他从一个抽屉里翻出许多卫生巾,他还很好奇,撕开来仔细观察。当然这事儿很快就被妈妈发现了,时至今日,他都记得妈妈那个古怪的笑容,说你现在好奇个什么劲儿,以后你也会用到的。
然后妈妈就给他科普,说人长大了,每个月就会来月经,月经会控制不住漏出来,要用卫生巾裹住下面,就像婴儿穿纸尿裤。
迟一悬更小的时候因为尿床被幼儿园同学嘲笑过,因此当听说长大后还要穿纸尿裤时,他陷入了不可置信的震惊和恐惧中。他说不想穿怎么般?
妈妈说,那没办法咯,第二天起来洗床单就好了。
看他不相信,妈妈还找出了卫生课本,跟他说你看女孩叫月经,男孩换一个说法叫遗精。好巧不巧,卫生课本上有个男孩用被子捂着下半身一脸羞涩的配图。
迟一悬不想相信。
直到年幼的他看见隔壁叔叔裤子后面沾了血。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更大一点的时候,他意识到家里条件不好,那时候因为家里大部分钱都拿去做生意,日子过得紧巴巴,他很担心自己长大后沦落到没钱买卫生巾,然后受尽嘲笑的境地。于是有意识开始存钱,直到他存到足够自己购买五年卫生巾的钱后,妈妈才告诉他真相。
当时刚刚中考完的迟一悬表情呆滞,“那隔壁叔叔。”
妈妈哦了一声,说道:“那是人家痔疮太严重了。”
这段对话迟一悬一个字都没有忘记,因为在得知真相的同时,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不久前他自以为友好地和女同学聊起卫生巾的话题,并踊跃表示如果对方漏了他可以提供外套,女同学那个震惊又无措,茫然又狐疑的表情……
【后来呢?】
迟一悬抹了把脸,“后来我都假装自己不认识那个女同学。”并且从那以后再也不敢跟女孩子交往。“再后来,妈妈帮我把那笔钱换成卫生巾捐给山区女童了。”
命器的声音分外柔和,【这很好,这不是黑历史。】
第060章 越来越好
朝歌大牢附近, 龙虎帮众人正盯着中间的萧好女。
萧好女身高九尺,蹲在地上都是一大坨,更何况此时他板直地站着, 魁梧的身形,铜铃一样的大眼, 还有左眼上那一道刀疤,更显得凶悍强壮。
龙虎帮众人原本以为老大只是龙困浅滩, 没关系他们现在已经刑满释放了, 等走出朝歌, 大家又是一条好汉。但他们没想到老大居然要往这浅滩里扎根!
一个小弟不敢置信地质问,“老大,我们修为都回来了,你还担心什么?这地方有什么好的?”
萧好女却发问,“难道这里有什么不好吗?”
这问题把众人问懵了, 小弟支支吾吾道:“这里有灵脉,但仙洲哪里没有灵脉?我们不去仙洲, 难道还要留在这里受窝囊气吗?”
萧好女却问, “难道去仙洲就不会受气吗?”
接着又说了一句,“听说去仙洲的船票要十块灵石, 上了船还要交保护费。”
现场一片安静。
半晌后, 萧好女道:“外面那么多人想进来还进不来呢, 反正我已经决定要在这里呆到筑基了,你们想留就留,想走就走,就当没做过这个兄弟。”
小弟们面面相觑。
萧好女看没人有动静, 就转身回了自己的牢房收拾东西。
其实有些心里话,萧好女不好跟小弟们直说, 否则有损他这个老大的威严,虽说自打他真名曝光之后,他的威严也没几分了。
萧好女原本一心想着恢复修为离开朝歌,后来朝歌有了灵脉,萧好女的主意就不可避免有了改变。他是灵力被封,又不是灵力被废,他还是能感受到灵气,还是能借用朝歌灵气修炼的,这段时间他的修为已经悄悄涨到了练气七层。只是没跟任何人提起罢了。
但如果仅仅这样,还不足以令他留在朝歌,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今天刑堂上发生的事情。
萧好女从来没有奢望过被放出去,只想过修为提升后找机会投效朝歌的主人,至于将来要不要反水,那得看他什么时候借助朝歌的灵气成为修士。
可是朝歌竟然愿意放他走!竟然真的公正地审判了他!
无人能理解萧好女当时受到的震撼,这个凶名在外的土匪头子差点就在刑堂上哭出来。
好像他一直走在沼泽里,只有踩着别人才能爬上岸。萧好女不想陷进沼泽里憋死,也不想被别人踩下去,所以他只能凶狠,只能不择手段地去劫掠……
他早不记得自己以前是什么样了,只知道自己越来越凶狠,越来越粗鄙,每踩下去一个人,就要肆意嘲弄对方一通,毕竟以前他就是这么被踩过来了,如今轮到他踩别人了,当然也要狠狠出一口恶气,偶尔他也会被别人踩,但这没关系,他会积蓄力量卷土重来!
可是现在,那些站在岸上高高在上的人当中,竟然有人回过头伸出手,要拉他一把。告诉他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让他换个活法,可以不必踩着别人也能上岸。
萧好女原本以为这世道都是一样的,谁心狠谁就是强者,然而事实告诉他,不是。至少朝歌不是。
他以前所感受到的世界仿佛一瞬间被倾覆,以至于整个人恍惚了许久,直到莫阿奶递给他那一袋子钱,他才慢慢找回了神智。
回到牢房的路上,没有任何人为难,只有一个轩辕卫通知他从牢房搬出去。
而他以前打过的那两人,一个是刑堂堂主,另一个如今也在朝歌内担任要职,他们竟然都不记恨他,竟然在有旧怨的前提下还愿意放过他!
萧好女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最终只剩下一个念头:也许,他真的可以留在朝歌,换一种活法。
萧好女不是那种磨蹭人,他飞快收拾好行李离开了牢房,这阵子给莫阿奶打工,他攒下了不多不少一些钱,打算在朝歌赁一间屋子住。
朝歌天天都在搞建设,天天有外来人进来,房子是一直缺的,就有一些住民将自家的屋子赁出去。
然而附近是没人会租给萧好女的,只有莫阿奶对他能有好脸色,但萧好女知道这一片住着的都是当初跟他起过冲突的第一批住户,他不想留在这儿招人烦,更不想叫莫阿奶为难,就带着行李去山谷西边赁屋子。
但想要在朝歌内城赁屋子可不容易,毕竟现在还有些人只能住在外城临时搭起的窝棚里呢!
萧好女也不抱多大希望,没想到竟然真能找到还有空屋子的人家。
那户人家姓郝,一家五口子老弱病小瘦,还都是真凡人,他一拳能打十个那种。萧好女有些担忧,自己这么大体格,还凶名在外的,他们肯赁屋子给他么?
殊不知郝姥姥一家也担忧呢!
他们一家情况特殊,有扶贫监关照,不但得了轻省的活计,第二次抽签选房的时候,还被安排先抽,这才在内城西区得到一栋房子。当时那些被安排后抽签的,有许多房子还没盖好,晚上只能跟别人挤窝棚呢!
只不过朝歌内很公平,虽说他们得了照顾,又优先抽签选房,但他们的工钱比别人少三成,而比他们晚抽签的,房子则比他们更大些。
但郝姥姥一家不是那种贪得无厌不知感恩的人,扶贫监优厚他们,还免费供汤药给他们家人养身子,他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一家子一边做着轻快的活计一边将养身子,眼看过了一个多月,家里人身体越来越好,尤其是郝姥姥那病弱的儿子,如今脸上长肉了,身体也壮实了,一家人打心眼里欢喜。
身体变好了,一家人自然有了新的打算。
几日前的夜里,女儿郝金花与郝姥姥坐在一起择菜的时候,就说起了出赁屋子的事情。
郝姥姥压根没想过这个事,闻言便摇头,“那是人家屋子大人口少才使得,咱家哪里赚得了这个钱哦。”
郝金花却不以为意,说道:“现如今想进朝歌的人多,屋子又少,不趁这个机会多赚些,以后就没机会了。”她给自家老娘分析道:“咱家几个身子养得差不多了,下个月就能去跟管事的说换个活计,这样能多挣些钱存起来。咱家来到这儿后,可一分钱都没存下来呢!隔壁跟咱家一块来的,我昨日都瞧见他家上天衣坊裁了布料做衣裳呢!”
天衣坊已经开始营业了,那里出产的丝绸他们见都没见过,当然,他们隔壁人家买的布不可能是丝绸,他们这样人家也买不起丝绸,而是天衣坊最近新出的棉布,听说是城主去其他大洲带来的种子,织出来的布又柔软又厚实,看得郝金花十分眼热。
她说道:“眼看这天儿越来越冷了,再过两个月就该过年了,咱家少说也得做棉衣过冬不是?小宝也大了,我打听到东区那一片有位卢姑娘在教书,得准备点束脩送小宝过去识几个字……
郝金花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郝姥姥这才发现他们家远比预料的更加缺钱,他们一家并非天生的奴隶,自然知道读书识字有多紧要,更何况这个年是一家子苦尽甘来的第一个年,在他们朴实的观念里,是要好好准备去去晦气的。
郝姥姥被女儿说动了,母女两个商量了一阵,决定一家子挤挤无妨,腾出一间屋子赁出去赚点银钱。
朝歌分给他们的房子是跟东区第一批一样的小院,上下两层,上面两间卧房,下面是堂屋和灶房。其中一间卧房是郝姥姥带着女儿孙女住,另一间赁出去,儿子女婿就将就在堂屋打地铺。
然而招牌挂出去好几天了,也请街坊邻里帮忙介绍,却愣是一直没有租出去。
无他,来看房的人不是嫌他们家人多,不方便,就是要带着一大家子赁他们家一间屋子。前者别人受不了,后者他们一家子受不了。
好容易今天有人上门了,郝姥姥叮嘱女儿,“之前做奴隶什么苦没吃过?如今怎么金贵起来了?这一回可不准嫌弃了,只要能赁出去,就成!”
郝金花嘀咕,“您老之前不也嫌么?”
打开门一看,是个高个壮汉。一家人眼睛一亮,好欸,只有一个人!
萧好女来朝歌之前是当土匪的,身上一股子不好惹的匪气,也干过不少打劫过路修行者和有钱人的勾当,他清楚普通人对他这种人有多惧怕,一看这一家子,就以为必定赁不成了。
看来只能睡大街了!
岂料郝姥姥一家生怕他跑了似的,一把捉住他,热情地将他往里迎。
萧好女奇怪道:“你们不怕我打人么?”
郝姥姥一家心道朝歌治安好着呢!轩辕卫天天从门口过,敢打人,他们只要叫出声,立刻就有大老爷把他撵出去。但面上为了不吓跑租客,还是一脸热情嘘寒问暖。
萧好女不知他们想法,见这一家人不认得自己,也不害怕他,对他还这么热情,不由有些动容,自己的决定没错,朝歌真是个好地方啊!这里的百姓都这么朴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