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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章

    饶是顾晓想要多留佳婉几年, 但是这年头的风气,谁家女孩子十七八岁还没出嫁,不会认为你是心疼女儿, 只会觉得你家女孩子有什么问题。

    因此,拖了几年之后,佳婉还是要出嫁了。

    这婚事虽说是徒嘉钰先张罗的, 但是随着婚期临近,他又有些舍不得了, 还跑去贾瑚那边威胁了他一通,表示贾瑚要是哪一天欺负了佳婉, 他非要狠狠教训他不可。

    当然,徒嘉钰的婚事其实也定下来了, 是张氏做的媒。

    张氏给徒嘉钰选择的是锦乡侯家的女儿,锦乡侯韩家当年也是南方人, 或者说, 他们家是南越人,原本家里是渔民, 另外也干点买卖私盐的时候,后来天下大乱,他们家就跟一帮渔民一起找了个海岛结寨自守,之后朝廷打过去了,他们第一时间投靠, 也被收编,后来以功封侯。

    实际上,锦乡侯这一脉如今也就剩下一个子爵的爵位了, 但是韩家在军中依旧还说得上话。朝廷三支水师,一支在北海, 一支在东海,一支就在南海。

    南海那一支里头,就有不少锦乡侯的姻亲故旧,韩家这一代的当家人韩炜如今就是兵部右侍郎,他的弟弟还在南边的市舶司任职。

    张氏之前给了好几个选择,其中不乏还是公侯门第的,但最终顾晓选择了锦乡侯府,毕竟,他们家一方面人口姻亲多,一方面本身就掌握着海上的力量。

    锦乡侯府虽说没人听说他们家做什么海贸生意,但光看他们家的排场,就知道,他们家肯定有这个门路,要不然,也不至于活得这般滋润。要知道,锦乡侯府当年所得到的爵产可没多少,也没像是王家一样,把持了好些年的海外进贡之事。他们家几代人都还算是老实,并没有掺和到不该掺和的事情里头,然后人口滋生,分了好几次家之后,还能过得这般滋润,没点来钱的门路才怪。

    顾晓不看重他们家的钱,但是他们家的人脉和路子,却是顾晓看重的,到时候真的开启海外分封,锦乡侯府那边也能帮得上忙!

    徒嘉钰虽说没有亲眼见过未婚妻,但是锦乡侯府的男子一个个都长得不错,可见家里女子相貌也不会差。如此,对于徒嘉钰来说,已经足够了!

    指望他对一个没见过面的女子生出什么倾慕之意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娶妻又不是纳妾,妻者,齐也!他娶回来的以后就是平王府的正妃,主持一个王府,他必须给这个妻子足够的尊重,让她不像自己的母亲当年一样。何况,他将来还想要跟着大皇子一起出海,那么就更需要妻子是一个性情坚韧,且有能力的人。这样的人,如果你不给她足够的尊重,只当她是个可以掌控的内宅妇人,又怎么行呢!

    就像是自己的母亲,父王在的时候,母亲就是个寻常的妇人,她不会与父王同心,因为她所作的一切努力,得到的好处都不会落到他们母子身上,反而很可能会便宜了侧妃,而父王薨逝之后,母亲看似不声不响,却是将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给王府积攒了大量的财富,还为自己的弟弟也争取到了一个王位。若是放在父王还活着的时候,这可能吗?

    徒嘉钰没有先跟未婚妻在书信中说自己的志向,他就是学着当初的贾瑚,给人家送几句情诗,送一点小东西。

    那位韩姑娘倒也不是那等迂腐的,两人就这么通过锦乡侯府的公子玩鸿雁传书那一套,渐渐倒也有了一些默契。

    徒嘉钰的婚事都定下来了,作为皇长子的徒嘉珩,婚事也已经排上了日程。

    但是,紧接着面临的就是徒嘉珩婚礼的规格。

    按理来说,皇子成婚之前都会先封王,然后以亲王的规格成婚。但是徒嘉珩是嫡长子,他若是封王,无疑就是将他排除了太子的人选。问题是,徒嘉珩并无过错,反而在朝野上下颇有孝名,便是太上皇的那些老臣,对于徒嘉珩的观感也很好,你就这么将人给否定掉了,未免太不合规矩。

    如今圣上就是左右为难,毕竟,他下面孩子还小,也看不出贤愚来,既然不肯立徒嘉珩,又来立谁呢?因此,尽管朝堂上已经有了请立太子的呼声,却都被圣上留中不发,甚至还在朝堂上发了火,这才将这个风声给压了下来。

    但压是压下来了,徒嘉珩眼看着就要大婚,结果到现在连婚礼的规格还没能定下来,宗人府和礼部的人吵成一团,就差没有大打出手。

    结果原本应该要为儿子努力争取的皇后却是一言不发,贤妃私底下颇有些小动作,皇后却视若未见,但是当年曾经一度得宠,后来便被冷落的周侧妃,现在的周贵人居然又起来了。她年纪其实已经不小了,不知道怎么的得到了圣上的垂怜,虽说没有提升位份,但是却也开始享受嫔的份例,侍奉圣驾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因着周贵人的异军突起,倒是叫贤妃有些手忙脚乱,她们两个暗地里头针锋相对,勾心斗角,周贵人毕竟资历深,也曾经给圣上生育过孩子,无非就是孩子夭折了,便是贤妃位份更高,也不好拿这个压着周贵人。毕竟,皇宫里头嘛,很多时候讲究的不是什么等级礼法,只要有圣宠在,那么位份低一些也算不得什么,圣上一句话,你就能提升自己的品级,圣上一挥手,也会教你从云端跌落。

    贤妃出身一般,也无多少才具,无非就是长了一张好脸,又肯放下身段邀宠罢了!她之前就曾经因为苛责宫人被皇后责罚过,如今周贵人这边还是正经的嫔妃,她哪里敢拿着自己的位份去打压,只能是各种争宠,也亏得圣上没有明确提升周贵人的品级,要不然的话,贤妃还有些玩不过她!

    大家都觉得周贵人背后是皇后在撑腰,但是,圣上能听皇后的,真的去宠幸周贵人,也说明了皇后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如此,即便徒嘉珩一直没有被册封,下头的人也还得恭恭敬敬伺候着。

    眼看着关于婚礼规制的嘴仗都打到朝堂上去了,圣上才一锤定音,表示,皇长子的婚礼规格介于亲王与太子之间。

    但对于下面的臣子来说,圣上就是在和稀泥,还有,太子可以住东宫,皇子大婚都是在宫外王府,这可怎么和稀泥!

    结果圣上前脚说如今几个皇子贤愚不明,因此暂不册立太子,后脚就将自己的潜邸雍王府赏赐给了皇长子,却又不给徒嘉珩明确的王号,这下就让许多人都傻了眼。

    徒宏憬那些人趁机指责圣上昏聩,不尊礼法,意图废长立幼,朝堂上也有一干头铁的御史冒出来进谏,圣上自个理亏,偏生如今对海外情况也不了解,最重要的是,还拿不出多少钱来,只得忍气吞声,反倒是叫徒宏憬和一干老臣愈发嚣张起来,还有人私底下喊着要圣上还政太上皇的。

    也就是太上皇手里的确还掌握着不少实权,如今跟圣上处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否则的话,就如今这些流言,就足够叫父子反目,乃至兵戎相见。

    太上皇的态度也很暧昧,一方面说圣上只是觉得时机不成熟,另一方面又说圣上有些不成熟。总之,就是吊着那一干老臣,叫他们觉得只要自身实力能够取得太上皇的支持,就能够推翻圣上的位置。

    可以说,就因为这场婚事,朝堂上乱成一团,许多人又想起了那次宫变后的腥风血雨,胆子小的,已经龟缩了起来,生怕沾染上半点是非。但也有那等信奉富贵险中求的,已经开始暗中勾连。

    圣上这边却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只是下了一道诏书,起复旧员。

    这道诏书一出,许多人都开始胆战心惊起来,因为这个旧员的范围并没有明确,这里头是否包括了当年因为义忠亲王乃至一干作乱逆王而获罪夺职的官员呢?

    当年有不少人是因为告发了这些人得以青云直上的,如今都是毛骨悚然,尤其是一干自诩忠于太上皇的老臣,当年那些人要资历有资历,要名望有名望,要人脉有人脉,要能耐有能耐,真要是叫这些人回来,他们这些人还有多少价值呢?

    就因为这道暧昧不明的诏书,大明宫的门槛都被踩破了,大家都想要从太上皇那里得个准话,好将这事给搅黄了。

    但是,一道新政策下来,有利益受损的,必有将得利益的。

    别的不说,这些年因为各种事情被罢官夺职的官员,有了起复的机会,定然一个个要高呼圣上圣明,只恨不得肝脑涂地,要为圣上尽心竭力,而他们这些老臣,就是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毕竟,他们不把位置腾出来,这些人难道顶着起复的名头,老老实实在吏部候补吗?开什么玩笑!

    ……

    贾雨村就是望眼欲穿的一员。在这个世界,他一直在甄家坐馆,虽说甄宝玉跟贾宝玉性子差不多,都是不喜欢读书的,而且还颇为顽劣,又被长辈宠爱,贾雨村这个西席做得颇不自在。只是,这次又没有人向林如海举荐他,黛玉的启蒙一部分是贾敏做的,另外就是林如海的一个幕僚带着教的。

    贾雨村这会儿也搞不清楚京中是个什么情况,但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他不知道还要蹉跎多少年。因此,尽管知道甄家其实是太上皇的臣子,不是当今的臣子,也只得硬着头皮,从甄应嘉那边讨了一份荐书,准备进京谋个一官半职。

    徒宏憬正发愁呢,他们前脚还在指责圣上的德行,但圣上只是说立储要慎重,以免未来后悔莫及,却没明确要废长立幼,然后就丢出来这么个炸弹,弄得徒宏憬一干党羽措手不及,结果贾雨村就拿着甄家的荐书找上门来了。

    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些年被黜落的官员又不都是那等因为站错了队而被罢免的,也有类似于贾雨村这样的寒门进士,他们这些人才是真的经不起风波,因此,若是能趁着机会,用这些人占了位置,这些人感激的到底是圣上,还是自己呢?

    因此,徒宏憬直接想了办法,将贾雨村塞进了起复的名单里头,正好金陵应天府府尹出缺,徒宏憬一番运作,直接叫贾雨村补了这个缺。

    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贾雨村这人本身就是豺狼心性,对徒宏憬未必就如何感激了。徒宏憬的性子,他也看出来了,是个轻浮无能的,贾雨村怎么想都不觉得徒宏憬能成事,因此还没上任呢,就琢磨着如何跳下徒宏憬的船。

    正好在前往应天府起复之前,遇上了贾政。贾雨村何等人才,对上贾政,那差不多就是降维打击,很快就跟贾政称兄道弟,要不是贾政做不了主,贾雨村都能跟荣宁二府联宗。

    饶是如此,贾政也被贾雨村吹捧得晕晕乎乎,听说贾雨村要去金陵做应天府尹,那叫一个大包大揽,直接给贾雨村写了一封信,表示贾家在金陵那边还是有点人脉的,到了那里,有什么为难之处,可以叫贾家的族人帮忙。

    贾雨村其实也瞧不上金陵贾家,甚至根本瞧不上贾政。对他来说,这等货色,就因为投了个好胎,因此,不用奋斗,就能轻轻松松身居高位,他睡觉想到了都能愤愤不平地坐起来,偏生自己自诩英雄豪杰,还得奉承这等蠢货。但是,他之前可是仔细观察过了,贾家看起来没站队,但是,起码贾家大房肯定是当今的人。要不然,他们家老大凭什么能娶平王府的郡主,平王府在当今还在潜邸里头就与之交好,哪里会将女儿嫁给与当今政见不同的人家。

    在意识到贾政跟贾赦关系不好之后,贾雨村也没有冒昧请求贾政引荐贾赦,而是想着之后再找个机会,通过贾赦对当今表一表忠心,他可以为当今背刺甄家和纯王!

    机会很快来了!

    性格决定命运,甄英莲没有被拐,但还有其他人。哪怕之前在江南狠狠地打了一段时间拐,但这种事情,因为李易峰后,向来屡禁不绝。尤其许多人家根本就是父母自个将孩子给卖了,官府也管不着!

    薛蟠自发育起来之后,就开始流连女色。他又是个喜新厌旧的,先是将家里几个漂亮丫头祸害了一通,到手了又觉得没意思,开始在外头折腾,年纪小小,居然已经是青楼常客。

    结果这日在外头吃酒,就遇上个卖女儿的。

    那丫头也就是十三四岁光景,却已经出脱得美貌不凡,即便只是荆钗布裙,也掩不住天生丽质,她那个所谓的“父亲”往她头上插了根草标,愈发显得楚楚可怜起来。

    薛蟠见了,便起了色心,随即便叫人掏钱将这个女孩子买下来。结果前脚刚交了钱,后脚就有人跑出来抓着那个“父亲”,说是这丫头是被拐来的,原是自家亲戚家的女儿,亲戚家里自从丢了这个女儿,都快哭瞎了眼,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找,要抓了那拐子见官。

    那拐子一力争辩,表示就是自家女儿,那丫头又不敢说话,只会在那里哭。薛蟠才不管这些,他觉得自己花了钱,这丫头就是自己的了,见那人想要带着那女孩子走,立马就叫下头跟着的人抄起棍子就打。混乱之中,就把那后来跳出来抓拐子的人给打死了。

    那拐子见状不好,立马就带着薛蟠给的银子开溜,很快就不见了踪影。薛蟠却是个无知无畏的,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打死了人,直接抢了那女孩子就回去了。

    他胆大包天,薛王氏听了却是吓得厉害。

    府衙那边过来拿人,她一方面叫人先将薛蟠藏起来,只说薛蟠不在家,一方面立马叫人带了厚礼,给京中自家姐姐写信,求姐姐救命。

    贾雨村到的时候,薛蟠已经藏了好几个月,薛家本是地方上的大族,每年给官府的孝敬也不少,加上也知道薛家跟贾家的亲戚关系,苦主那边却是家境寻常,不过是小门小户,最重要的是,那个拐子跑得快,根本没抓到。那丫头又被薛蟠带走了,薛家那边也交不出人来,所以也没法判定那丫头到底是不是拐来的,如果是,又是不是苦主亲戚家的……

    总之,这案子就这么僵在了那里,等到贾雨村一上任,就碰上了这个烫手山芋。

    贾雨村一开始没多想,一届商户,胆敢当街殴杀人命,该判就判便是!哪知道,很快就从下面衙役那里知道,这薛家与贾家的关系。薛家没什么可怕的,但是贾雨村想要借此真正攀上贾家,而不是看着烈火烹油,却不会久长的甄家和背后的纯王。

    因此,贾雨村先借口那拐子还未捉拿归案,然后就给贾家那边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到的时候,薛王氏求援的信早就到了。

    王氏只想着,薛蟠要是死了,皇商的资格肯定落到薛家其他房头去了,薛王氏带着个女儿,只怕很快就要被薛家族人吃了绝户,自己却是半点好处也没有。

    只是,要救下薛蟠,王氏又没这个本事,她不敢跟贾政说,只得先去找贾史氏。

    贾史氏对薛家也没什么印象,说是老亲,大概也就是贾家之前几位老太爷打仗的时候,薛家那位紫薇舍人张罗过军需后勤的事情。要不是王家当初为了钱,饥不择食,硬是嫁了个女儿过去,以薛家的门第,想要攀上贾王这样的人家,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其实也是王家不如史家贾家这般枝繁叶茂,王家子嗣不繁,在金陵的族人血脉都远了,要不然的话,王家当时完全可以从族里面选个近支侄女以养女的身份嫁过去,照旧能从薛家头上薅下一把羊毛来。至于之后细水长流的孝敬,那肯定是没了。

    但就因为王家当时的一念之差,结果贾家居然跟薛家也扯上了亲戚关系,贾史氏素来自傲自家门庭,如今想起来,就觉得不自在。如今还听说薛家的孩子居然打死了人,贾史氏愈发厌恶起来。

    贾史氏手上也不是没沾过血,但最多就是家里的奴仆,饶是如此,那也是慎之又慎,这等家仆,看似依附主人而生,实际上主人饮食起居,都由这些家仆服侍,真要是过于苛待,这些家仆难免就要弑主,到时候就是得不偿失。所以,只要没必要,贾史氏从来都表现得非常宽仁。

    对家里的下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对外头的良民!起因还是为了抢一个很可能是被拐子拐卖的女孩子,这等人,堪称是残暴了!这居然是自家的亲戚!贾史氏听得王氏说这事得时候,真有将二房分出去的冲动,想到宝玉乖巧可爱模样的时候,才将这股子冲动按捺了下去。

    “既是如此,你想要如何?”贾史氏不耐地说道。

    王氏哭道:“我妹妹如今就这一个依靠,若是蟠儿没了,只怕她们母女也活不下去,求老太太发发慈悲,救一救蟠儿吧!”

    贾史氏皱眉说道:“我一个糟老婆子,又不是为官做宰,哪里救得了人!”

    见贾史氏一味推托,王氏心中怨恨,面上却是急得要命,只是一味哭求。

    原本王氏过来的时候,正是贾史氏午休过后,荣庆堂这边并无旁人,结果这边正在哭,外面却传来丫头的声音:“姑太太来了,二太太正好也在呢!”

    贾敏也没听到屋里的动静,就这么进来了,嘴里还笑道:“二嫂子果然孝顺,早早就过来伺候了!”

    说话间,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王氏跪在贾史氏面前,满脸泪痕,形容狼狈,贾敏顿时就呆住了,自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正想要找个借口,就听贾史氏没好气说道:“还孝顺呢,不气死我就不错了!”

    第192章

    贾史氏都开了口, 贾敏不想听也得听了。

    贾史氏带着一股子气恼将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道:“你二嫂还想要咱们家帮忙救人,这等徇私枉法之事, 咱们家掺和什么!叫官府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当初杀人的时候不害怕,如今害怕什么!”

    见贾史氏说得绝情, 王氏又在贾敏这个讨厌的小姑子面前丢了大脸,这会儿直接破罐子破摔起来:“老太太, 您得想想珠儿宝玉他们啊,要是蟠儿真的被定了罪, 珠儿宝玉被外头人言说有个杀人犯的表兄弟,到时候还怎么做官!还有, 瑚哥儿也该娶妻了,要是知道这事, 王府那边会不会悔婚呢?”

    话说到这里, 王氏神情居然还有点快意。贾史氏气道:“这薛家的人便是犯了什么株连九族的王法,也株连不到咱们家头上!你个恶妇, 为了娘家的亲戚,连自家孩子的前程也不要了吗?”

    王氏不吭声,贾史氏却怕她真的在外头宣扬开去,只气得浑身哆嗦,看着贾敏说道:“你瞧瞧, 你瞧瞧,我真是后悔,当初给老二娶了你这么个搅家精。你们王家为了钱, 那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养出来的女儿, 一个个也是糊涂蛋……”

    贾敏还是很喜欢王熙凤的,忙阻止了贾史氏的话:“母亲,二嫂不过是一时情急!薛家那边毕竟是二嫂的亲妹妹,二嫂担忧也是情理之中!”

    贾史氏叹道:“担心是一回事,但这事触犯国法,咱们家什么光景,能随便掺和到这种事情里头去吗?何况,那小子,这个年纪就敢杀人,若是叫他侥幸逃过一劫,回头再犯,咱们家继续跟着帮忙吗?”

    见王氏还有些不依不饶,贾史氏没好气地说道:“你还在这边干什么?有本事你就出去嚷嚷,自家外甥是个杀人犯,大不了,将你们二房分出去就是了,想来也不会有人到我面前啰嗦!”

    王氏还想要再说什么,贾敏忙说道:“此事不还没有消息吗,便是咱们家想要援手,也得搞清楚情况才是!”

    王氏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去了,留下贾敏在那里安抚气得都要喘不过气来的贾史氏:“你看看她,当初瞧着她娘家败落了可怜,便是她有许多不是,咱们也容了,叫她继续做家里的二太太,结果呢,竟是养出个白眼狼来!这简直是里外不分,自家儿子跟外甥,孰轻孰重不知道吗?别人家巴不得不沾手这些事情,她倒是巴巴地贴上去!要我说,她压根不是真心亲近自家妹妹外甥,只怕是薛家那边许了什么好处,她是舍不得那些钱!”

    贾敏也觉得贾史氏想得对,但是也不好火上浇油,只得又安抚了贾史氏一番。

    结果没多久,贾雨村的信也送过来了。

    贾政看见信的时候,差点没气死,他自诩方正,从来都是奉公守法,结果竟有这样一个混账外甥,这不是有辱他的清名吗?他很想要直接给贾雨村回信,叫他务必公正执法,叫薛蟠知道什么叫做国法如炉!

    但是之后,贾政还是犹豫了!儒家讲究亲亲相隐,是不鼓励大义灭亲的。自己要是这般,贾雨村那边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不近人情?

    贾政思来想去,最后只得先去找王氏,询问王氏知不知道案子的内情。

    王氏一听,正中下怀,赶紧避重就轻,只说那拐子可恶,薛蟠原本是想要打那个拐子的,却误伤了旁人,薛蟠年纪小,不懂事,发现打死人,立马就跑了云云。

    这个说辞是王氏研究了好几天说出来的,算是她这辈子的智慧高峰。贾政便是也不算聪明,也觉得王氏的说辞漏洞百出,但是他咬了咬牙,还是说道:“既然如此,你给你妹妹回信,就咬定这个说辞,另外,你那外甥应该没亲自动手吧,找个下人将这事顶了!”

    见贾政居然同意了,王氏简直是喜出望外,又犹犹豫豫地说道:“那老太太那边?”

    贾政没好气地说道:“老太太那边,我去跟她说!”

    从头到尾,贾政就没想过要跟贾赦说这事。

    但这事没瞒得过贾赦,贾赦也想要抓住贾政的把柄,好将他扫地出门,因此,前脚贾政叫人分别给贾雨村和薛家那边送了信,后脚贾赦的人就跟了上去。

    这事最后处理得竟然还算不错,因为拐子没被抓到的缘故,最后干脆将这事推到了那拐子身上,只说薛蟠叫人打那拐子,然后那拐子推着苦主顶了锅,以至于如此。

    薛家出了一笔烧埋银子,一个家仆出来顶嘴,被判了劳役,但是那家仆家里却得了几百两银子作为补偿,薛蟠因为管教不严,以至于过失伤人致死,被判了五十大板。薛家塞了一笔钱,衙门里那些衙役甚至没有验明正身,找了个人顶了这五十大板,这事也就过去了。那苦主家里也就是落魄人家,得了一大笔钱,哪里还会再告。连着那可能是女儿被拐卖了的亲戚家里,也得了一笔女儿的身价银子,这事竟是有了皆大欢喜的意思!

    贾雨村也有些意外,他却是没想到,贾政居然还有这样的机变,或者是身边有能人,总之这案子算是砸瓷实了,左看右看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虽说没因此抓住贾家的把柄,却也落下了个人情,因此,贾雨村也没觉得失落,继续在金陵做他的青天大老爷。

    只是薛蟠自觉丢了大脸,薛家各房又开始旧事重提,毕竟,薛蟠行事孟浪,连人命官司都搞出来了,虽说如今解决了,但他这个性子,哪里还能继续执掌皇商的位置。做生意重要的是和气生财,哪有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道理!

    薛家刚欠了贾家这么个大人情,再求着人家保住皇商的资格就显得有些得寸进尺。

    薛王氏也算是灵光一闪,发现许多事情,逃避虽然可耻,却非常有用!正好听说宫里头开始遴选公主伴读,觉得自家女儿聪明伶俐,自家作为皇商,也有这个资格,便直接通过内务府的路子报了名,然后便打算拖家带口进京。

    她想得很简单,虽说娘家没了,但是姐姐还在,姐姐似乎在贾家混得不错,那不如投奔姐姐去,免得留在金陵,一个不小心就被族人吃了绝户。何况,娘家那边还有个嫂子呢,听说娘家侄女是嫁进了宁国府?贾家两个王家人,她过去投奔,也不显得突兀。

    实际上不仅突兀,还挺冒昧。

    薛蟠的案子了解得很快,这一家子就没在路上耗太久,两三个月时间,就进了京。

    王氏对于妹妹一家的到来还是很高兴的,这离得近了,更容易捞钱啊!

    王氏如今话语权并不高,觉得自己留了薛家可能性不大,想来想去,她就跑去宁国府找王熙凤。

    王熙凤对王家并没什么感情。她出生的时候,王家就已经完蛋了,王子胜和王子腾对她来说,就是个名字罢了!

    不过,她得承认,她能有今日,其实离不开王氏,毕竟要不是王氏的存在,她不能在贾家长大,得不到贾家这些长辈的看重,自然无法嫁到宁国府成为三等将军夫人。

    哪怕王氏当初别有所图,王熙凤也是欠下了人情的,如今王氏想要让她敲一敲边鼓,让没什么印象的另外一个姑母带着全家在贾家这边住下来,王熙凤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这事跟自己有什么冲突的地方。

    她也没把王氏往坏里想,因为自家母亲也说过,当年之所以留在神京,而不是返回金陵,怕的就是被族人吃绝户。如今薛家姑妈带着孩子过来,估摸着也是类似的想法,想要借着贾家的名头庇护一二。

    何况,王氏只是说薛家在京中的宅子荒废多年,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出来,总不能一大家族出去住客栈,这不是待客的礼数,所以想要留薛家住一阵子,等薛家宅子收拾出来再说。

    王熙凤更觉得没什么问题了,至于说薛蟠杀人的事情,王熙凤只是隐约听说了大概,王氏只说是失手,并非有意,她也没有把薛蟠往坏里想,因此便答应了下来。

    薛王氏也算是客气,自家过来,那是寄人篱下,何况,金陵那边的产业还得借着贾家的威势才能卖个好价钱,不至于叫人趁火打劫,到了京城这边,薛家要做生意,也少不得要借贾家的光,因此早早打听了贾家如今的情况,给贾家大大小小的主子都给准备了厚礼。

    总之,初见的时候,大家还是宾主尽欢的,薛宝钗生得肌肤莹润,美貌过人,看起来性情也颇为温婉,也叫几个长辈看着挺舒心,因此,王氏试探着表示薛家如今宅子还没修好想要留她们住在自己家里的时候,贾史氏就答应下来。

    原本王氏想的是张氏之前扩建出来的院子,那边开了后门,出入方便,但是张氏才不乐意,那两个院子是专门建出来给贾瑚贾琏成婚用的,谁来招待外八路的亲戚,要是他们赖着不走了怎么办!

    张氏还没来得及开口,贾史氏那边就先拒绝了。毕竟,贾瑚要娶郡主,难道叫人家皇家郡主跟商户人家做邻居?

    最后薛家还是被安置到了梨香院,这边是贾代善最后一年养病的地方,大家对这里都有点心理阴影,因此,哪怕那里地方不错,颇为清幽雅致,但至今也没人去住!

    薛家不知道这事,瞧着梨香院地方不错,而且还有个门通往外头,薛家照样可以打理外头的生意,当下喜不自胜,又说了一通一应供给,都自家开支的话。贾家对此根本不放在心上,薛家住在梨香院,一点饮食起居上的开支算什么,关键是,他们把贾家这个虎皮穿身上了,

    贾敏在一边瞧着薛王氏的模样,也没吱声,她自己说是省亲,其实在娘家也是客人,这些事,还轮不到她来开口。只是因为薛蟠的事情,她如今对薛家也有些偏见,虽然薛家如今在贾家这里看着弱势,但是只怕在外头,却是极为张扬霸道的。

    家里的女眷明面上对薛家都表现出了欢迎,贾政在见到薛蟠的时候就后悔了。

    王氏将薛蟠说成是个老实憨厚的孩子,结果贾政看到的却是个看起来有点油腻的小胖子,最重要的是,薛蟠标准的不学无术。贾政喜欢读书人,而薛蟠呢,都这个年纪了,连三字经都背不下来,一开口,就透着无知和愚蠢,这叫贾政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将人给打发掉了!想到这小子以后就住在自己家了,贾政恨不得立马在梨香院和荣禧堂之间多砌几道墙出来,免得薛蟠的蠢气传染了自己的儿子。

    薛家正好赶上了佳婉跟贾瑚的婚事,哪怕原本就听说贾家跟王府结了亲,等着王府的嫁妆送过来的时候,薛家这边也是大开眼界。

    薛家是富而不贵,要说钱财,他们是真的不缺,论起见识,他们也不算少,毕竟,宫里许多用度,都是他们这些皇商进上的。但是,许多东西,他们私底下用一用可以,比如说薛宝钗玫瑰二色金的袄子,不穿出去,谁也不会挑理,但叫外头看见了,那就是僭越。

    而佳婉却是正经有封号的郡主,平王府在宗室里头又极体面,内务府给佳婉准备的嫁妆自然也比较体面实惠,还能体现出佳婉的身份。

    这年头虽说钟鸣鼎食已经成了形容词,但依旧有另外一套判定阶级的方法。比如皇帝皇后可以日常使用金器,其他人却只能用一部分。各个宫室里头的日常用具,也有区别,哪怕都是官窑里面的瓷器,谁用什么颜色的,都有规定。平时不计较,计较起来就是罪过。

    郡主县主,可以用七尾的凤钗,寻常诰命,最多只能用五尾,她日常用的器皿衣裳上头也可以有鸾凤纹路,像是嫁妆里头的许多摆件,就是典型的内造之物,上头都有严格的标记。

    总之,薛宝钗算是被彻底震撼了一把。她在江南的时候,自以为自己跟官家小姐没什么区别,甚至那些穷酸一点的官儿,家里姑娘吃穿用度比起薛宝钗可差太远了,便是到了荣国府,她也没觉得荣国府的姑娘乃至客居的黛玉湘云在衣着打扮上比她强到哪里去。

    结果如今不过是略窥一角,她突然就意识到,这身份上的天差地别所带来的不同之处。

    原本对给公主做伴读之事,薛宝钗并不热衷,她在家是小姐,进了宫就是奴婢,哪有好好的小姐不当,硬要去做奴婢的。

    但如今见识了真实的皇家富贵,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所以为的荣华不过就是朝露罢了,太阳一晒,那就没了。

    等到第二日婚礼的时候,薛宝钗愈发动容。只听那些下人言说,前头高朋满座,后院里头,来的又有许多公主王妃,三品以下的诰命都进不了正堂。像是薛王氏,在外头,人家也叫一句夫人太太,放在这里,连拜见那些正经诰命妇人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一家人只能躲在梨香院,听着礼乐喧嚣,黯然神往。

    “妈,我要进宫当公主伴读!”薛宝钗想得很简单,做了公主伴读,自己就能接触到那些原本根本不可能接触得到的贵人,以自己的人品相貌,若是能与那些贵人相识,哪有不被看中的道理?

    薛宝钗自家没什么规矩,因此却没想到,真正要脸的人,谁会跟姐妹身边的丫头有什么瓜葛,不怕落下一个荒淫无道的名头吗?她进宫做公主伴读,若是本身出身体面,那么,这些龙子凤孙看上了,或许会回去说一声,反正都要娶妻,娶个见过的,算是知根知底的,总比盲婚哑嫁来得强。

    但薛宝钗呢,她这样的身份,便是做了伴读,也只能是那种比宫女略强一点的角色,也就是说,她在那些人眼里,最多就是能做妾,但是,谁会要姐妹身边的人做妾呢?又不是亲妈身边的!

    可以说,薛家奉献一笔家产,供奉给某家经济拮据的王府,反倒是更容易捞到个妾室的资格。

    薛王氏也想不到这些,她倒也心疼女儿,忙说道:“我的儿,进宫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宫里如今总共才几个公主,便是一个公主选三四个伴读,也不过就是几掌之数,咱们家也无别的门路,报个名,无非就是陪太子读书罢了!依我说,你就好好在家待着,你瞧你凤姐姐,跟着你元大姐姐一起长大,如今都能嫁给宁国府珍大爷做个将军夫人,你如今也在这边,好好讨好老太太和你姨妈,到时候借着贾家的名头,被哪个官宦人家瞧上,岂不是好?非得进宫一趟作甚!”

    薛宝钗却是说道:“凤丫头那会儿不过是她跟大姐姐两个人,所以,贾家这边多加教导,能嫁到宁国府,那也是因为珍大爷一贯荒唐,又丧了原配的缘故,如今这府里头,正经的姑娘就有两个,宁府那边还有个嫡出的四姑娘,又有云姑娘和林姑娘,一个是老太太的侄孙女,一个是嫡亲的外孙女,我在里头算得了什么!日后有什么好姻缘,难道他们不先紧着自家的姑娘,反倒是先紧着我?哥哥的脾气,妈妈你也知道,我若能嫁得贵婿,还能帮衬家里一二!咱们家总不能老指着姨妈姨夫吧!”

    薛王氏本身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在家很多时候,也觉得女儿主意更正,更能沉得住气!丈夫死后,儿子不成器,女儿倒是支棱了起来,府里头许多账本,倒都要先经女儿的手,外头的生意,也是宝钗更清楚一些,如今听得宝钗这般言语,也觉得有道理,只是还有些踌躇:“可这若是去了,却没有成,岂不是叫人笑话?”

    薛宝钗见薛王氏已经是愿意了,忙说道:“大姐姐这不是之前进了宫做女官,姨妈难道不想给大姐姐寻个臂助?不如请姨妈转圜一二?”

    薛宝钗眼界在这里,并没有意识到,王氏在这个府里其实没多少发言权,但薛王氏却是知道的。要是娘家还在,以王家的权势,自家女儿进宫,倒不是什么难事,可如今,自家姐姐看似生了二子一女,一个个还都挺出息,实际上,也是个做不得太多主的。府里头真正做主的还得是贾史氏,那么,怎么样才能打动贾史氏呢?

    宝钗其实也没完全指望自家姨妈,在她看来,元春在宫里这么几年都只是个女官,不曾更进一步,可见贾家在宫中也无什么能耐。但贾家既然有个郡主做媳妇,是不是可以求到郡主头上呢?这位郡主应该是跟宫中那几位公主一块长大的吧!

    宝钗心中痴心妄想,却不想想看,佳婉根本就不知道薛家是谁,便是知道,她凭什么插手宫里那几位公主伴读的事情!

    母女两个在梨香院各自思量,那边薛蟠却混在贾家一干族人亲戚当中,在外头吃席。他因为不学无术,贾政实在看不过眼,勒令他进贾家家学读书。偏生贾家家学的情况,大家都是知道的,贾代儒只管混日子,横竖只要家学在,就少不得他的银子,下面学生学得是好是坏,都与贾代儒不想干。而族里那些学生,也多半是来混一顿饭还有一笔纸笔银子罢了,哪有用心学习的,不过就是混日子罢了。

    薛蟠到了那边,他人傻钱多,很快就被贾家一干子弟视作冤大头,略微吹捧几句,薛蟠就大包大揽,大把的银子撒出去,叫贾家一干子弟都养大了心思,原本只是听说而没钱去的地方,也鼓动薛蟠带着一块过去,竟是将京中各处浮华之地走了个八九不离十,又认识了不少浮浪子弟,愈发大手大脚起来。

    薛王氏不知究竟,就听薛蟠说什么在外头认识了多少多少朋友,这个是谁家的公子,那个是谁家的兄弟,只弄得薛王氏目瞪口呆,还觉得这儿子有出息了。薛宝钗虽说觉得不对劲,但也拿不住证据,她终究是女儿家,薛蟠才是家主,她多说了,惹恼了薛蟠乃至薛王氏,自己日子也不好过!

    这会儿,贾家一干族人亲戚就开始拿着薛蟠取乐,薛蟠是个听不懂人话的,竟是没听出来,还在那里自吹自擂,竟是又将金陵那事拿出来大吹特吹,表示自己杀了人也无事,自然被一些有心人听在耳中。

    第193章

    婚礼之后没多久, 薛蟠杀过人的事情,在某个圈子里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人觉得是薛蟠胡吹大气,也有人叫人仔细打听了一番, 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贾政是个庸人,这事也都是贾政找了贾雨村在操作,徒宏憬那边还以为贾雨村是看在贾政这边之前跟甄家和自己的关系的份上, 徇私了一把,还颇为满意, 知道自己手下的人想要借此弹劾贾家,直接压了下去。毕竟, 这事其实不怎么牵扯得到贾赦头上,不如留着贾政乃至留着薛家, 继续给贾赦拖后腿。

    但贾赦也闻听了一些风声,只惊出了一身冷汗。

    江湖越老, 胆子越小!当官也是一样, 贾赦如今愈发能够体会,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有点小把柄在皇帝手上不是坏事, 但你也不能把柄太多啊!

    贾赦琢磨了一声,朝堂上没有风声,他只得用密折的渠道先递了封请罪折子上去,将前因后果说了,只说自己治家不严, 之前也不曾听得半点风声,之后知道了,还以为的确是误杀, 没当回事云云,总之, 该甩的锅一个都没留下。

    圣上看了折子,也觉得好笑,

    然后,贾赦就气势汹汹回去,准备趁着这个机会,再揍贾政一顿。

    贾政被揍得鼻青眼肿的时候,贾瑚已经携着佳婉往王府回门来了。

    佳婉看起来神情颇为轻松自在,看样子在贾家过得不错,先拜见了顾晓,顾晓瞧她满面春光的模样,也不多问,便是一笑:“罢了,你去后头跟妹妹们说说话吧,一会儿再到这边来用饭!”

    而贾瑚这边,也被徒嘉钰给提溜走了,很快就被徒嘉泽和末儿包围,老老实实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又一次赌咒发誓,不会叫郡主受任何委屈。

    徒嘉泽想到之前外头听到的话,忙问道:“你们家有个亲戚,说是在金陵杀了人,是真的吗?”

    贾瑚一下子就有些尴尬,只得含含糊糊说道:“我也不清楚,只听闻是误伤,他本来是要打拐子的,结果那拐子躲了,反倒是打到了别人,又一个不巧,失手将人打死了!”

    徒嘉泽一听,也信了,嘀咕道:“原来是吹牛!我说了,一个杀人犯,好不容易逃了国法,居然还敢正当光明地在神京出没,还以为是什么绝世凶人呢!”

    徒嘉钰可不是什么容易糊弄的,他这几年也知道了不少世情,知道民间私底下也有许多污糟之事,也有官府勾结豪强,颠倒黑白之事,像是这案子,分明就有些猫腻!真要是误杀,那薛蟠差点惹上人命官司,好歹得谨言慎行一阵子,如今却是酒后狂言,说不定还真是个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狂徒。

    末儿也是个机敏的,他撇了撇嘴:“无风不起浪,这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我听说他就住在贾家,以后可不能叫他靠近大姐姐!”

    “说什么糊涂话,他是外男,你大姐姐住在内宅,如何能碰得到他!”徒嘉钰忙说道。

    贾瑚愈发羞惭,自家怎么竟有这等亲戚,实在是丢人现眼。

    贾瑚在前头被几个大小舅子弄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佳婉却在后头跟两个妹妹说起了闲话。

    嫁了人跟在娘家完全是两个感觉,她跟贾家的人并不相熟,因为身份的缘故,大家彼此都客客气气的,便是贾史氏,对上她也是亲亲热热,头一天见礼,就给了一柄镶金嵌宝沉香如意,据说还是前朝宫廷之中的旧物,颇为珍贵。

    原本嫁过去之前,家里还叫她注意一点二房,哪知道这次二房那位婶子王氏,居然出手也挺大方,直接就给了一副八宝璎珞。

    “也亏得之前邀请过他们府里几个小姑娘,要不然我过去都没什么熟人了!”贾瑚虽说已经吊车尾考上了举人,不用继续待在国子监读书,但是白日里头还多半是在书房,晚上才能回来。佳婉刚过门,她自个性子也懒散,张氏不开口,也不会大喇喇表示自己要管家,总得等到一切水到渠成了才行,何况,她倒是情愿坐享其成,省得多费心。白日里无事,佳婉总不能一个人住在后头院子里,贾瑚也说了,家里几个姑娘都是好的,便是年纪小了点,却也聪敏过人,又善解人意,可以经常请了一起来玩耍。

    昨儿个佳婉就请了一干姑娘到自己院子里面喝茶聊天,佳婉不摆郡主的架子,几个女孩子情商也都挺高,自然是相谈甚欢。

    “大姐,你不是还有个妯娌吗?听说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千金,她怎么样?”可卿问道。

    佳婉摇了摇头,说道:“我倒是也邀请了她,但是她却没有多待,就回去了!总觉得她好像有点心事!”

    佳姝听了,不免脑洞大开:“难道她婆婆不喜欢她跟你接近?”

    可卿却是个心思玲珑的,说道:“那才不会,我猜啊,肯定是她跟她婆婆关系不好!大姐夫去读书,大姐还能请了那些小姑子一起说笑,但之前却没听说那位也这般,可见她在家里压根做不得主,定然是婆婆太厉害,她怕婆婆说她!”

    佳婉听了,不由笑着捏了捏可卿的腮帮子:“你这丫头,倒是婆婆媳妇的了,可是也想男人了?要不要姐姐给你做媒啊?”

    之前都是佳姝和可卿打趣佳婉,等到佳婉真的嫁人做了媳妇,反倒是不在这种事情上娇羞了,可以反过来打趣两个妹妹。

    可卿却不是那等动不动就害羞的,反倒是说道:“二姐姐还没定下来呢,说我作甚!大姐姐尽管问二姐姐去!”

    佳姝没想到火烧到了自己头上,忙说道:“我才不嫁人呢,在家多好!”

    “说起来,母妃不曾与你说什么吗?”佳婉问道。

    佳姝这回是真有些羞恼了,几个女孩子打闹了一番,只闹得粉面微红,娇喘吁吁,佳姝才涨红了脸,低声说道:“母妃跟我说过这事,只是,我真的一时半会儿不想嫁人!”

    可卿笑嘻嘻说道:“这样也好,二姐姐躲两年,我就能跟着多躲几年了!”

    她们两个真不觉得嫁人有多好,佳婉好歹嫁了个知根知底的,之前忙着出嫁前的准备,许多事情,她们都没跟她说,怕她生出什么想法来。之前她们认识的那些闺蜜,好些个这几年都陆陆续续嫁了人,但真正过得圆满的也没几个,便是有封号品级的宗室女也不例外。婚事看起来花团锦簇,但真成亲之后,却都暴露出了不少事情来。有的丈夫就是个浪荡纨绔,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没几天就先跟自己的陪嫁丫头眉来眼去勾勾搭搭;有的却是才进了门没多久,就发现对方就是面上光鲜,家里头已经是寅吃卯粮,入不敷出,催着她管家就是叫她托底;也有的看起来运气好,嫁过去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好容易九死一生生了孩子,但是生育之后,身体亏虚,身材走形,脸上长斑,丈夫见了不光不体贴,还多有嫌弃……

    总之,过得好的不多,糟心事倒是挺多,两人不免就有了婚姻恐惧症,觉得还是留在家里做姑娘更好一些,再不济,多拖几年是几年。

    顾晓也猜出了她们的心思,只是对此也是无奈。如今女子地位在那里,不比汉唐那会儿,女子还颇有些自主权。像是唐朝那会儿,多有女孩子不想嫁人,干脆先出家修道,过个几年想要嫁人了再还俗。成婚之后,便是夫妻不偕,也能和离再嫁。

    宋朝之后就没这样的好事了,女子的权利越来越少,甚至到了后来,民间裹脚之事也流行起来。本朝开国的时候,一度严禁裹脚,像是勋贵武将人家和开明一些的文官人家,倒是不会叫女子裹脚,但是低品的官员还有民间却根本不在乎这条禁令,还有人专门吹捧什么三寸金莲,恶心一点的,拿着人家的绣鞋当酒杯,也不怕脚臭!横竖裹了脚之后便是睡觉也穿着睡鞋,平时也都裹着裹脚布,看不到那所谓三寸金莲的畸形与丑陋,只觉得玲珑可爱,因此,但凡是那等以色娱人的行当,几乎就没不裹脚的。

    便是寻常百姓家,也会叫家里的女儿裹脚,裹过脚的聘礼都会高一些。那也不是因为裹脚好看,而是因为裹脚之后行动不便,娶回来就不怕跑了!有钱人家裹了脚,可以不用做活,饮食起居都有下人伺候。而穷人家裹了脚,该干活还得继续干,站不起来就跪着。顾晓前几年去庄子上的时候正值农忙,就曾经看到路边的田地里头,有农妇跪在地里头割麦捆扎,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悄悄问了人才知道,那几个农妇居然也是小脚。

    顾晓后来专门打听了一下,不免又是庆幸又是恶心。庆幸的是,她没摊上裹脚的人家,恶心的是,这等恶臭的习俗居然愈发兴盛了。也亏得王府里头不会有人裹脚,要不然的话,她真是想要立马提桶跑路。

    对佳姝和可卿的婚事,顾晓也有些犹豫。可卿和佳姝两人年龄其实都不算小了,再拖下去,她都得落个不慈的名头。但其实依顾晓的本心,并不希望两个女孩子将来就困在内宅之中,她们可以有更广阔的世界。因此,顾晓想过,能不能将两人嫁给会跟着徒嘉珩和徒嘉钰出海的人,以后他们可以一起出海,到了海外,因为人力资源紧张的缘故,女子也会有更多的用武之地,而不至于一辈子只能相夫教子,过那等一眼能望得到头的日子。

    这也是因为佳姝和可卿表现出了她们的不甘,顾晓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要不然的话,她们如果就想要如同寻常女子一样,嫁个贵婿,过一辈子安逸荣华的生活,以她们的身份,那也再容易不过。

    只是这般想法,颇有些离经叛道,何况,朝廷至今没有表露出半点出海的意思,顾晓也不能一直拖着,真要是耽误了两个女孩子的青春,回头也要被人说嘴。

    顾晓不是那等大公无私的人,她首先考虑的是自己,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情况下,她才会给别人方便。这也是现代人的普遍价值观,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管好自己就已经很难了,没事不要去管别人的闲事。佳姝和可卿又不是她生的,便是以这个年代的价值观,做亲妈的也没法保证孩子婚姻的幸福和心理健康问题。

    这一年的深秋,顾晓派出去的船队回来了。

    他们打通了穿越太平洋通往北美的航线,登陆了北美的西海岸。

    此时,西海岸这边还没多少西洋人的踪迹,毕竟他们主要还是在东海岸活动,后来移民的人多了,才搞出了西进运动。

    这对顾晓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他们不需要太早与西洋人产生什么冲突,可以先埋下头来大搞基建,等着之后,再慢慢扩张。

    当然,他们也接触到了北美的原住民,这些人还算是比较友好,主要是双方除了衣着打扮不同,长相的确比较相似。派出去的人又按照顾晓教的说法,信誓旦旦表示,他们其实同根同种,都有着同样的祖先和文明,跟那些西洋来的白皮一点都不一样。而且,船队带过去的货物也非常能够满足那些原住民的需求和审美,大家很快就打成一片。

    然后,这些人就发现,这里果然是天选之地,那些插着鸟羽,穿着兽皮,带着兽牙羽毛做的装饰的人看着穷光蛋一样,却能拿出金沙乃至是狗头金出来跟他们交易,另外还有各种兽皮。他们登陆看了一下,发现这里的土地的确也比较肥沃,起码比中原的要肥沃。中原这边,老祖宗们将能开垦的土地都开垦出来了,这么多年翻来覆去地折腾,除了没有化肥,能肥田的手段都折腾了个遍,又用代田法之类的法门搞休耕,才算是保障了粮食的产量。而这里呢,随随便便烧个荒,就是大片的良田。

    对于血脉里头就流淌着种田基因的中原人来说,这些原住民根本就是在金山上讨饭吃,要是他们有这样的地盘,还需要去狩猎采集吗?那几千斤的野牛,力气肯定也很大,穿个鼻环,能拉多重的犁,耕多少的地啊!

    便是后世大家都瞧不上的火鸡,对于船队的人来说也是好东西。中原如今大多数人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两次肉,连地里的田鼠都能当肉吃,这火鸡肉虽说粗了点,有些咬不动,但多炖煮一会儿,加点香料,味道也不算坏!尤其,这玩意肉多啊,比养鸡划算多了!

    总之,虽说路上损失了两条船,大家出去的时候怀着的是提着脑袋的心,回来的时候那是满心火热!南洋的生意固然好做,但其实自家能占据的份额并不多,而且,利润也远不如刚开始那会儿。从华人南下之后搞起了胡椒种植之后,这玩意的价钱就一落千丈,中原这边小康人家都能吃得起,还能有多贵呢!

    如今他们开辟出了新的航线,那里的原住民在他们眼里,那是正经的人傻钱多,他们便是如同那些下南洋的人一般,在当地搞种植园,都能赚得盆满钵盈。

    顾晓听到消息之后,立马整理了一下,就递牌子请求进宫面见皇后。

    她原本对国外的历史根本不了解,北美那边更是如此。谁能想得到西海岸那边居然还是一片亟待开发的处女地呢?不趁着这个功夫赶紧占了,等着西洋人那边反应过来,大搞西进淘金什么的,困难程度可就要成倍提升了。

    皇后一听说出海的人回来了,立马就来了精神。她如今虽说依旧管着六宫,不至于消极怠工,却也并不很上心,反正只要不闹到她面前来,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以至于如今后宫一些嫔妃私底下各种勾心斗角,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闹出来了,受了委屈也不找皇后,就找圣上做主。

    几次之后,圣上就身心俱疲,想要让皇后管着,皇后一句,我儿子都保不住,如今后宫那些,指不定哪一天就是以后的太后了,自己没事得罪她们作甚,嫌儿女日子过得太清静吗?

    圣上自己理亏,最终只得偃旗息鼓。但是他如今又要管着前朝的事情,又要给后宫的妃嫔断官司,没几个月,就憔悴了不少。他要是个不负责任的,倒是可以随便提个嫔妃上来,接管皇后的一部分职责,偏生他还有点良心,不能真的这个时候就拆皇后的台,也只能叫夏守忠多盯着点后宫之事。

    皇后如今就是一门心思给儿子准备后路,眼见着有了曙光,当下就召了顾晓进宫。

    顾晓干脆利索将船队带回来的消息一说,笑道:“之前臣妾还是想多了,却没想到,西洋那边的人只去了那美洲的一头,另一头他们还没去过呢!那边地广人稀,船队上的人还亲眼看到了成千上万的野牛在大地上奔腾,他们还带了些牛皮回来,可惜那边的土著硝皮子的水平不高,得再处理一下,要不然这次臣妾就带进来给娘娘看看了!”

    顾晓又跟皇后说了一下那边的地理人情,皇后已经是精神振奋:“也就是说,其实不用军队,只需要足够的青壮移民过去,就能立足了?”

    顾晓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那边的土著以部族的形式聚居,一个部族能有个几千上万人,就是极大的部族了!咱们这边只要有个几千人过去,再带上一些铁器,就不用担心土著的威胁。何况,那些土著看起来跟咱们中原百姓并没有什么区别,完全可以化夷为夏,有个十几二十年,那就是自己人了!”

    皇后听着,心中略微盘算了一下,然后问道:“弟妹如今手里还有多少船?”

    顾晓不假思索地说道:“之前将新造的二十艘海船都派出去了,好在一路上还算太平,回来了十八艘,这两年又叫船厂制造,几乎将市面上能买到的木料都买空了,到了明年,应该能有个四十艘船左右!”

    皇后这些日子也很是研究了一下如今海船的情况,这会儿掐着指头算了一下:“一艘船大概能承载千人,路上还得防备风浪,四十艘船,大概能运载三万人左右到那边,嗯,应该够了!”

    顾晓眼睛一亮:“娘娘能弄到三万青壮出海?”

    皇后冷笑一声,露出一点轻蔑的神色:“弟妹有所不知,虽说如今太平盛世,但下头也多有人是吃不饱穿不暖的,遇上个天灾人祸的,卖儿鬻女乃是常事!我们郑家虽说如今无人在朝,但是在地方上还有点名声。那边人口稠密,开国那会儿还好,如今不知道多少人沦为佃户,甚至是奴仆,这些人,只要给他们一定的好处,他们自然会跟着出海!”

    说到这里,皇后看了一眼顾晓,含笑说道:“弟妹也别跟我装傻,顾家之前不也迁移了不少人去鸡笼岛吗?”

    顾晓讪笑一声,说道:“那也是正巧遇上了天灾,要不然也不容易!”

    皇后轻哼道:“这中原这么大,哪年没有天灾,朝廷也烦心着呢,其实要不是弟妹搞出来的毛纺,北方如今不少人以此为业,就北方的气候,哪年没几个县遭灾呢?”

    顾晓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此事终归绕不开圣上吧!”

    皇后抿了抿嘴唇,说道:“那也是后来的事情,咱们必须先将事情砸瓷实了,要不然的话,回头指不定就被摘了桃子!”

    顾晓对此深以为然,永远不要高估做皇帝的人的道德底线,他们真要是翻脸,什么夫妻之情,父子之义,那都是个屁!与其如此,还不如他们私底下先行动起来。

    “只是,那边远在海外万里,总要有个主事的人吧!”顾晓说道:“那边资源丰富,一开始或许还需要咱们船队运输物资,等过个两年,也就安定下来了,那些人出去了之后,万一有自立之心?”

    皇后一听,也是反应过来,竟是直接站了起来。

    第194章

    为什么唐朝那会儿一度控制了西亚, 后来却不得不放弃?无非就是距离太远,交通和通讯都跟不上,哪怕以都护府的形式遥控, 成本都太高,最终只得放弃。

    如今道理也差不多,不一开始先定下谁是领袖, 那回头有人想要自立为王,消息光是传回来, 都得半年,你再派人过去, 又是半年,一年时间, 黄花菜别说凉了,都又长出好几茬了!

    皇后一开始地紧张之后, 又有些踌躇:“珩儿现在还小, 刚成亲,还没有孩子呢!”

    顾晓却是直接说道:“娘娘, 我幼年读书,就看到这么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如今是大好良机,只要此事得成, 大皇子殿下便有了不逊于中原的基业!何况,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圣上以前总觉得大皇子殿下过于纯良, 但若是大皇子殿下能另起炉灶,那宫中其他皇子又有谁能比得上他的功业呢?”

    皇后听到这里, 不免又心动起来。外头虽说也是王图霸业,但是外头再好,又哪里比得上家里呢!若是以后自家儿子干成了一番事业,丈夫最后不得不承认还是大儿子更厉害一些,那么,到时候无论是中原还是海外,都是自家儿子的,岂不是更好?

    虽说这个可能性有点渺茫,但皇后觉得,未必不能实现。这般一想,就算是再舍不得,也该叫孩子出去一下了。

    “那弟妹家里?”皇后试探着问道。

    顾晓也很干脆:“好男儿志在四方,莫说是钰儿,便是末儿,若是想要,我也情愿他出去闯荡的!”在中原做个被圈养的米虫算什么呢,赶上这样一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要是喜欢安逸也就罢了,偏生自家两个孩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还不抓住这个机会?

    皇后听了,见顾晓两个儿子都肯放出去,也松了口气,看样子这事风险没那么大,她沉吟一下,说道:“此事,还是得先跟太上皇那里通个气,太上皇开了口,皇爷便是不乐意,也没法阻止了!”

    说到这里,她都有些咬牙切齿起来,你既然不肯将家业给儿子,儿子想要出去闯荡,你还推三阻四的,你就是不愿意看到我们娘几个好!皇后每每想到这个,心里就满怀怨愤,她不打算去体谅圣上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在她看来,圣上无非就是对自己的儿子不够重视罢了!

    皇后却是没有想到,圣上不是没有爱子之心,只是他儿子多了,对于男人来说,如果不考虑什么礼法,那么,嫡长子的分量,其实也不是那么重。有什么好处,不光得考虑嫡长子,还得考虑其他儿子不是!

    皇后没有叫顾晓先回去,而是也叫上了顾晓,一起往大明宫而去。

    太上皇如今的日子倒是挺自在,他这会儿正在看升平署的人唱戏。

    升平署刚排了一出新戏,唤作《宝剑记》,讲的是汉宣帝故剑情深的故事。

    太上皇一边听着,还一边摇头晃脑,哼着里头的戏词,看样子看了不止一次了。

    听得两个儿媳妇过来,他也不叫升平署的人走开,反倒是笑呵呵说道:“皇后跟老七家的来了啊,那叫她们一起进来听戏吧!”

    他如今年岁大了,愈发随心所欲起来。

    皇后带着顾晓进来,给太上皇行了礼,太上皇就摆了摆手,叫人赐了座,两人在下首坐下,老老实实一起听起了戏。

    等着一折戏唱完,饰演许平君的女旦凤冠霞帔,被封为皇后,太上皇还有些意犹未尽,叫人打赏了升平署众人,这才叫他们退下,然后笑眯眯地看向了两个儿媳妇:“你们妯娌两个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朕说?”

    皇后看了顾晓一眼,便先开了口,将事情说了一遍。

    太上皇听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椅子扶手,等着皇后说完了,才说道:“你们竟是舍得?”

    这回轮到顾晓开口了,她微微低了头,说道:“儿媳倒也是舍不得,但儿媳更不想孩子以后后悔!”

    说到这里,太上皇不免叹了口气,叹道:“是啊,如今不趁着有机会争一争,等以后年纪大了,难免又要后悔!毕竟,本朝宗室却是不比前头几朝……”

    “你们的意思,我也明白了,既是如此,回头朕便叫老四过来,与他说一说!”他心里觉得有趣,他也猜得出圣上的意思,无非就是觉得皇后异想天开,不够老成持重,却没想到,人家两个妇道人家,却是行动力极强的,竟是不声不响地摸清楚了情况,已经准备起来了。

    若是到了这个光景,圣上还想要反对,那就真的是夫妻离心,父子反目了。

    太上皇打发走了两个儿媳妇,又叫戴权去兴庆宫请圣上过来。

    圣上一直关注着宫里的情况,自然知道刚才的事。他之前根本没想到顾晓能成功,毕竟,他派出去的人至今还没消息呢!他便是悄悄在大明宫安插了人手,但是也没到能够立刻就知道太上皇与人说了什么话的地步,不过就是在外围做点杂活罢了。

    圣上思来想去,不知究竟,还是放下手里的事情,起身往大明宫而去。

    等到听到太上皇将事情一说,圣上差点没当场失态,都开始怀疑起自己那些手下的能耐来。怎么平王府自起炉灶都已经来回了一趟了,他们竟是至今连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圣上就没想到,他派出去的人,首先要先去西洋,而西洋那边,也不是所有国家都在美洲有利益的,而且,有的国家更多地是在南美开发,对北美那边也不熟悉。说不定他派出去的人,跟着西洋人的船,这会儿还在去南美的路上,哪里比得上顾晓这边目标明确,又不绕路,这才能这么快就回来。

    听着北美那边的情况,圣上也颇为心动,一些近乎还在茹毛饮血的土著,有什么好怕的呢?他想了想,说道:“父皇以为,儿子该当如何?”

    太上皇却是摆了摆手,说道:“此事你自去跟皇后商量!但是,你得先将珩儿过继给你大哥,这是你之前答应下来的事情!”

    圣上听了,竟是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这话之前跟皇后说了一次,已经是引起了皇后的激烈反弹,如今真要是做了,皇后只怕愈发要跟自己离心。

    太上皇见圣上神色,没好气道:“还瞻前顾后作甚,要朕说,你还不如你媳妇有决断!也难怪你媳妇不肯直接跟你说!”

    圣上赔笑道:“那毕竟是儿子的嫡长子……”

    太上皇冷笑道:“谁让你不跟皇后多生两个!要不然的话,何至于此!”

    太上皇懒得再跟圣上多说,直接就将人给撵了出去,圣上踯躅了片刻,还是往凤仪宫去了。

    凤仪宫那边,皇后却是心情很好,她这会儿正拿了自己私库的单子在看,盘算着哪些能够悄悄变卖了,好采买成物资,给儿子带出去,总不能全依赖平王府那边,虽说许了平王府那边也能开府立国,但是这国到底多大,又得看双方的投资情况了!

    顾晓反倒是没想那么多,北美那边地方大得很,北方那边暂时没那个必要,冬天太长,又大片的地方都是无人区,可以缓缓图之,但是往南,地方也大得很,到时候划个界限,大家各凭本事就是。

    圣上过来的时候,就听皇后说道:“这几斗珍珠,留一些大的赏给珩儿媳妇和妍儿做首饰,其他的都叫人拿出去卖了吧!”

    “什么要卖了?”圣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堂堂一国之母,都要靠着变卖首饰度日了不成,这传出去,自己的脸还要不要了!

    皇后这才发现圣上过来,她起身说道:“我寻常又用不上,珍珠这东西,时间一长,颜色就黄了,我又不喜欢用什么珍珠粉,留着作甚!”

    圣上皱眉说道:“皇后不喜欢,赏下去便是,何必卖了,叫外头知道,还当皇家精穷了呢!”

    皇后慢悠悠说道:“皇家倒是不精穷,但臣妾却是没什么钱,偏生如今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不拣了这些没什么标记的卖了,难不成叫我跟妍儿娘俩做针线不成!”

    圣上被噎得不轻,只得说道:“皇后,朕知道你的意思,珩儿的事情,朕也一直放在心上,之前还叫人出海去看外头的情况,只是也不知道他们如今到了哪里,至今还没有消息……”

    皇后慢悠悠地听着圣上解释,面上却是并无半点动容,圣上有些无奈,叹道:“罢了罢了,朕如今说什么,你也不肯相信了!父皇那边也跟朕说了,珩儿过继给故义忠亲王为嗣,爵位不降,允其出海另立藩国!这般,之前义忠亲王一党,倒是也可以跟着一起出去,皇后可放心了吧!”

    皇后听到圣上这般言语,说道:“还有平王与荣王呢?他们肯与珩儿一道出去,难不成就没个下场不成?”

    圣上叹道:“你倒是与七弟妹感情深厚,七弟妹那边倒也放心!”

    皇后轻哼一声,说道:“七弟妹也是女中豪杰,有什么不放心的!”

    “罢了罢了,那就一起吧!毕竟,这事也要多劳烦七弟妹那边!”朝廷几个水师,从来都只在近海晃悠,最多去几个南洋的藩国转一转,根本没有远洋经验,朝廷自家的船厂,造出来的海船还真不适合远航。若是缓缓图之,倒是可以叫下头的船厂重新设计绘制图纸,另造大船,但朝廷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但凡是涉及到钱粮人事,那就少不得勾心斗角,推诿扯皮。大家都想要捞好处,却不想担责任。像是如今,要不是圣上自己有钱,许多事情那真是想办都难!

    如今只是依靠顾晓那边的船队运输人口物资,自然得给平王府足够的好处,要不然,人家在海上给你做点手脚,你便是能到地方,也得脱层皮。

    横竖外头的地方又不是自己的,人家两个儿子都是亲王,徒嘉珩又缺乏机变,本身就容易被人架空,与其叫外头那些人将他糊弄了,不如让两个堂兄弟帮忙,其他他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如今利益也是一致,不至于叫徒嘉珩被下面欺瞒。

    见圣上答应下来,皇后这才露出了笑意,然后给了圣上一个消息:“皇爷,臣妾觉得太上皇那边,似乎也有意给纯王一条后路!”

    圣上脸色一沉,对于他来说,徒宏憬的存在,那就是癞蛤蟆落在脚面上,不咬人却恶心人!这几年,徒宏憬俨然成了太上皇老臣们推出来的代言人,他自诩自己是贤王,借着这个名头,颇给圣上添了不少堵,加上江南那边还有个甄家,如今愈发丧心病狂起来,眼里就一个太上皇,只恨不得将钱都往太上皇那里送,半点都不肯留给圣上。当然,他们自个也借着这个机会中饱私囊,据说如今生活愈发奢靡无度起来。

    圣上冷笑一声,说道:“父皇倒是一片怜子之心!”

    他琢磨了一下,若太上皇真有这个心思,那该怎么办?圣上琢磨了一下,忽然想到,南洋那边许多地方鱼龙混杂,西洋人,当地土著,乃至中原移民三方你来我往,常有冲突,正该将他丢过去,看他有什么本事,折腾出什么事来!

    便是他真扑腾出来了,到时候借口他引发民怨,直接夺了藩国,给自己的儿子,岂不是好?

    这般一想,圣上又心平气和起来,也能跟皇后谈笑风生了。

    ……

    既然太上皇与圣上父子两个已经通过气,那么许多事情就变得好办起来。

    先是太上皇表示自己又梦见了先太皇太后与先太上皇后,言语间提及故义忠亲王之事,不免难以安枕云云。思及故义忠亲王无嗣,有意从宗室中择取一人过继给义忠亲王。

    这风声刚放出去,宗室里头便有不少人蠢蠢欲动起来,义忠亲王过继子嗣,那起码也是个郡王的爵位,宗室封爵难啊,一个郡王的爵位,也就是那些皇子不在乎,其他人家,谁不在乎呢?

    连着简王都跑到大明宫,表示自己愿意过继一个儿子给大哥。结果太上皇看到这个儿子痴肥模样,顿时就倒了胃口。

    简王这么多年也无什么恶事,但是一味好吃,在外头竟有饕餮之名,但凡有什么菜他吃得好的,很快在外头就能流行起来。他又是个无肉不欢的,之前还只是吃正常的家禽家畜,如今这些已经不能满足他的胃口,开始追求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像是什么鲤鱼须,鹦鹉舌之类。这年头又不是后世农业机械化时代,一个养殖场就能供应不知道多少人的日常肉食,还能将这些精细化分割。因此,后世你吃个鹅掌鸭信什么的不算奢侈,这辈子你要是只喜欢吃这些,那在许多人眼里,都跟作孽差不多。

    简王眼神不好,这辈子就这么一个爱好,每年的俸禄还有皇庄铺子的产出,多半都耗在了吃食上头,弄得给儿女成婚都极为小气,早就成了宗室里头的笑话。

    义忠亲王再多的不是,在太上皇那里也是白莲花一朵,简王这样的,也想拿着儿子来碰瓷?太上皇将人打发走之后,都觉得有些不爽,回头就借口简王奢侈无度,罚了他半年的俸禄,只把他气得半死。

    简王受挫,其他王府便是有心,也不敢动弹了,生怕跟着自讨没趣,就等着看太上皇到底是想要选谁!

    结果圣上冒出来了,表示当年义忠亲王待自己颇为恩重,因而愿意将长子徒嘉珩过继给义忠亲王。

    这消息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谁家会将嫡长子过继出去啊,尤其还是皇家,这不是以过继的名头,废除嫡长子的继承权吗?

    朝堂上有那等还算中直的臣子立马就跳了出来,直言反对此事!皇帝你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你要过继,下面的庶子好几个,还有怀孕的嫔妃呢,非得过继嫡长子吗?

    想到圣上之前死活不肯将徒嘉珩的名分定下来,大家就觉得圣上这是早有预谋,只怕早就跟太上皇商量好了,这是唱了个双簧!后宫里头,凤仪宫立马门庭冷落,另几个皇子生母一下子都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就在已经有臣子为了拨乱反正,想要叩阍的时候,又一个消息传出。

    说是徒嘉珩过继出去之后,便会跟平王荣王一起出海,另立藩国,日后称王建制。

    大家顿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算怎么回事呢?打一巴掌给一甜枣吗?另外就是出海开国,真有那么容易的事情?朝廷要为此付出什么?总不能为了皇帝想要端水,就得朝廷额外出钱吧!另外,徒嘉珩也就罢了,平王和荣王凭什么出去。

    如今的户部尚书,已经差点要冲到兴庆宫,梗着脖子跟圣上跳脚,表示国库没钱了!

    徒宏憬本来就在户部,他巴不得看圣上的笑话,还以为圣上是被太上皇逼迫得厉害,想要另找后路。因此,也跟着上蹿下跳,反正就是你想要儿子出海可以,这是皇家的私事,不算国事,所以,国库不能出钱。

    太上皇知道徒宏憬这般,差点没气个倒仰,麻蛋,给你弄个样板,你居然半点不上道,你现在不肯给徒嘉珩出钱,那以后轮到你的时候,人家自然更不可能出钱了!

    只是,太上皇又不肯跟徒宏憬明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回旋镖丢出去,等着什么时候扎到徒宏憬头上。

    很快大家就知道,平王和荣王凭什么也能一起出去了。

    平王府有钱,有船,还有人!他们肯承担移民的相当一部分开销!

    顿时,宗室里头,也有许多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宗室是被当做猪一样养着的,一代代下来,就跟慢性自杀一样,五代之后,就是平民,甚至还不如平民呢!毕竟平民一直如此,宗室这边从天潢贵胄一朝跌落,架子放不下来,多有穷困潦倒得只能四处打秋风的。若是能够趁着现在手里还有钱有人,出去扑腾一番,也能给子孙留个基业!

    当然,话是这样说,真正能下决心的也没几个。毕竟,出海不是说一说就成的,出个省都会水土不服,何况是出海呢!再有就是,家里人心也不齐,那等注定不会有多高爵位甚至封不到爵位的庶子自然是乐意出去的,可是能袭爵的嫡长子却未必肯冒这个险,因为这花费的大多数都会是他未来的钱,成了也就罢了,若是不成呢?

    真正愿意付诸行动的,最后竟是徒宏轩!

    徒宏轩年纪也不算小了,他虽说身体不好,也荤素不忌,但是,乐安县主也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这儿子身体还算是康健。

    原本徒宏轩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是听到这消息之后,不免也起了心思。

    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这一代可以安享富贵,等到他儿子一代呢?到时候与皇室血缘愈发远了,说不定犯上一点错误就要倒霉!尤其,这孩子身上同时有着西宁郡王府和东平郡王府的血脉,回头这两府要是有什么动静,难免牵连到他头上。与其如此,不如出去给孩子搏个前程,日后不管中原如何,也影响不到他头上。甚至,日后中原大乱,自家子孙还有重返中原的一天。

    因此,徒宏轩几乎是马不停蹄就往宫里跑。

    他也没去找太上皇,自家这个老爹,他是知道的,最是薄情不过,他当初都那样了,这老头子也没把甄家如何,委实没多少父子之情。相比较来说,还是圣上这个皇兄更好说话一些。

    圣上也没想到,先跑过来的居然是徒宏轩,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位顺王爷就是个弱鸡,一度有人怀疑他府里那个孩子是找人借的种,毕竟,他好男风的事情,如今知道的人也不少。要不是那孩子长开了之后跟徒宏轩挺像,这流言就有不少人信了!

    徒宏轩也是干脆:“皇兄,臣弟略有薄产,愿意帮大侄儿一回,只求皇兄给个机会!”

    第195章

    徒宏轩说略有薄产, 真的是自谦。

    瑜太妃当年进宫的时候就有大笔的嫁妆,徒宏轩开府之后,瑜太妃就将大半的私房都给了徒宏轩, 徒宏轩身体不好,太上皇那会儿也帖不了他不少,连着西宁郡王府和他本身的外家, 都暗中贴补了他一些。乐安县主嫁妆也丰厚,两人又只有一个儿子, 为了儿子的前程,先拿出大半的家产, 也是可以接受的。

    圣上不过是略微拿捏了一下,徒宏轩又表示可以出人, 东平郡王府在沿海也还有些实力,完全可以帮着搞移民。

    横竖徒宏轩表示将来出海只要朝廷给政策, 其他都不用朝廷费事, 将来立国之后,也会尊中原为宗主国, 照常朝贡,这里子面子都有了,圣上也就答应下来。不过如今皇家的重中之重还是徒嘉珩他们几个出海之事,徒宏轩这边还得再等几年再说。毕竟,徒宏轩也得先找好了地方, 做好准备才行。

    徒宏轩得了准话,春风得意地回去了,结果出宫的时候就看到从大明宫出来的徒宏憬, 他不免冷笑一声,招呼都不打一声, 转身就走。

    徒宏憬一见,也是气恼,暗自发誓,等自己上位,一定叫这个一直跟自己作对的家伙好看!

    兄弟两个背道而驰,各自回了家,各有计较。

    而平王府这边,如今面临的就是徒嘉钰的婚事。

    因为之前那道旨意,锦乡侯府那边不免有些犹疑不定,这徒嘉钰都要出海了,自家女儿是留在京中伺候顾晓这个婆婆,还是跟着徒嘉钰一起出去?留在京里固然不用经受什么风吹雨打的苦处,但是,徒嘉钰正值青春年少,谁都知道这个年纪的少年气血方刚,指不定哪天就冲动一把,到时候在外头跟别人生了孩子,那可怎么办?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爵位,而是未来的一个藩国啊!而一起出去的话,韩家本来就是渔民出身,最明白海上的风险,便是那等积年的老水手,也不能保证次次都能平安,要是回头有个三长两短,又该如何?

    总之,韩家这边颇有些进退两难的意思,两口子对坐商议了半天,都拿不定主意,终于,韩夫人开了口:“咱们家大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不如先问问她的意思?”

    锦乡侯府这位大姑娘闺名叫做沅若,她是家里的长女,也颇有长姐之风,并非那等唯唯诺诺的女孩子,平时也颇有主见。

    距离婚期已经不足一月,她嫁过去就是亲王府,因此嫁衣是内务府提供,早早就送了过来,不用她动手。她这会儿就带着几个丫头,正做几个荷包。

    见父母二人一起过来,沅若不免有些意外,忙起身相迎,又叫人搬了椅子过来,请二人坐下,又亲手给父母奉茶:“老爷,太太,这是闽越的岩茶,我喝着倒好,老爷太太也尝尝看!”

    夫妻二人闻到茶香,心中都有数,他们家素来习惯喝的是绿茶,主要是龙井和毛尖,顶多就是饭后喝一点普洱用于消食,岩茶什么的,并非他们家的口味。沅若这里有这个,多半是王府那边私下送来的。

    沅若也想到了这个,不免脸一红,就听母亲说道:“外头的事情,沅儿听说了吗?”

    沅若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道:“什么事?”

    韩父直接说道:“沅儿竟是不知吗,说是平王荣王将与大殿下出海的事情!”虽说已经定下来徒嘉珩过继义忠亲王,但终究还没有正式行过继之礼,因此,朝野上下依旧称之为大殿下。

    另外,义忠亲王这个封号乃是追封,总不能徒嘉珩过继过去,还用这个封号。而徒嘉珩又是要出海开国的,自然不能如同之前一样,以吉祥字眼作为封号,而是应该以古之诸侯国的国号作为封号,甚至连着平王和荣王也得跟着一起改封。他们并非大宗,便是要一起出藩,选择的封号比起徒嘉珩也该降一等才行。

    沅若冰雪聪明,立马明白父母此来的意思,当下斩钉截铁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是平王要出海,我嫁过去便是平王妃,自然是要跟过去的!”

    两人听到女儿这般说法,心中一定,但还是有些不确定:“也不知太妃那边是什么意思?”

    平王府那边很快就送来了定心丸,顾晓表示,自己一个亲王太妃,又不缺人伺候,因此,等着之后徒嘉钰出去,王妃是否跟随,全凭王妃自愿。王妃要是愿意跟着,甚至可以将陪嫁人口都带过去,若是不愿意,想要先留在京城,那王府也会划一份产业给王妃,作为补偿,等着日后徒嘉钰那边站稳了脚跟,再将人送过去也不迟。

    平王府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锦乡侯府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表示,只要没有意外,肯定叫女儿跟着女婿一块出去。

    只是既然做了这般打算,原本准备的许多嫁妆显然有些不合适,像是什么庄子铺子,也不能带到海外去,还是多多陪嫁人口和物资最好。

    移民这种事情,最重要的便是这些,锦乡侯府也是大手笔,除了几个陪嫁丫头之外,其他都是青壮,里头还多半都是工匠,比如说木匠瓦匠铁匠之类,光是为了搜罗这些工匠,锦乡侯府就废了许多力气,毕竟,大多数工匠本身有一技之长,便是社会地位比较低,却也落不到需要卖身的地步。

    知道锦乡侯府的动作之后,徒嘉钰也是松了口气,怕人觉得锦乡侯府嫁妆古怪,又通过未来大小舅子送了许多珍珠宝石过去,好给未婚妻做门面。

    徒嘉泽也是头一次知道徒嘉钰的打算,他对此倒也不羡慕。他从来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也很有自知之明。开国这种事情,听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那是要披荆斩棘,筚路蓝缕才能有所成就的。

    徒嘉泽从小到大就没吃过半点苦头,去一趟庄子上干点农活,回头都要叫苦,何况是远渡海外,跟那些土著打交道。

    所以,他刚开始羡慕了一下,之后便没了这个心思,反而琢磨着,两个兄弟都出去,他以后就是平王府唯一留在京中的一脉,说不定日后太妃娘娘也得自己奉养,那么,将来分府,自己应该能多分一些东西吧!别的不说,京中的产业,两个兄弟是带不走的,只要顾晓还活着,朝廷就不会收回,如今顾晓还精明强干,等她年纪大了呢,不就得依赖自己这个庶子?

    自封爵之后,府里头上下都已经将几个小主子当做大人一般,顾晓还给了徒嘉泽一个布庄,让他自个打理,每年的利润就是徒嘉泽的零花钱。

    徒嘉泽也就是通过这个,慢慢才知道平王府看着低调,实际上在京中一众宗室之中,是颇为宽裕的。老实说,年纪大了之后,徒嘉泽一度很疑惑,自个亲妈论起美貌不如嫡母,论起能干也不如嫡母,当初自己父王是被什么糊住了眼睛不成,竟是将自个生母当宝,反倒是对正院只剩表面功夫?

    徒嘉泽琢磨着,自己要娶妻,就得娶那种出身好,又能干的,便是有什么美妾,那睡睡也就罢了,偏宠什么的还是算了。妾再美,也有年老色衰的时候,但是妻子,却是会跟自己一辈子的人,自己后半辈子是否能够安逸,说不得还得看妻子的本事。

    可惜马上就是兄长徒嘉钰的婚礼了,总得等到兄长大婚之后,才好提自己的婚事。不过,如今这个情况,自己的婚事应该也能水涨船高吧!

    徒嘉泽的想法其实都是人之常情,便是李氏那边,心情也有些激动,连着几天到正院侍奉顾晓,弄得顾晓烦不胜烦。

    她有人有钱,便是无儿无女,有礼法护身,也不怕将来老了被人怠慢。说白了,她只要活着,才有下头人的好处,她要是有个不好,下头人也讨不得什么好。

    所以,李氏觉得自己以后两个亲儿子都远在海外,多少都得仰仗庶子的事情,根本就是胡思乱想。徒嘉泽要是孝顺,顾晓少不了她的好处,要是想要凭着一个儿子的身份,想要要挟她,那就是痴心妄想!

    当年李氏和徒嘉泽母子如今可不敢有这个心思,他们就是想要多在顾晓面前刷一刷存在感,将来好能多得一些好处。

    末儿之前学油画的时候可没想过自己也能出海,他是半点没想到可能会遭遇的困难,如今跟个跟屁虫一样,每日里跟在徒嘉钰身后,不管徒嘉钰知不知道,小嘴叭叭地打听海外的事情,闹得徒嘉钰烦不胜烦。

    顾晓对此也是哭笑不得,以前也没见末儿这般缠着他哥,她不免疑心,自己叫末儿也跟着出去,会不会显得有些有失考虑了!

    “末儿,你真的想要跟着出海吗?”顾晓将人叫了过来,问道,“之前也没问过你的意见,我就先跟皇后说了这事,若是你不愿意,我便再进宫一趟!”

    末儿忙说道:“我想啊,我要是只做一个宗室王爷,那就只能一辈子待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想要找个传教士都找不到,若是我出去了,那可就不一样了,我能找到最好的画师教我画画呢!”

    顾晓听得哭笑不得:“出去开拓可不是玩的,不说横渡大洋,便是到了地方,那边气候也与中原很是不同,你想要住上像如今这样的房子,都不知道要等多久,说不定还要带着人出去跟那些土著乃至西洋人作战,还学什么画?”

    末儿摇了摇头,说到:“我知道的,只是,辛苦个几年,那可就自在了。到时候,我可以将自己的领土托付给哥哥,自己去西洋那边游历!”说到这里,末儿有些憧憬起来,他如今学习油画进入了一个瓶颈期,显然闭门造车是不行了,只是留在神京,只怕这辈子都没突破的希望,唯有出去才能遇上一些大师,哪怕是大师留下的作品也行。

    顾晓一时有些无语:“你光想着画画,不想要为自己将来的领土臣民负责吗?”

    末儿奇怪地看了顾晓一眼:“当然会啊,学画只是爱好,又不是别的!妈,你放心,不会做徽宗那样的人的!”

    顾晓心里还有些不放心,别这家伙到最后将事情搞崩了!只是事情还没开始,顾晓也不好给他浇冷水,只得暂时作罢,准备回头跟徒嘉钰说一声,要是末儿将来根本就不打算折腾,还不如让他继续做个富贵闲人呢,免得回头成了祸害。

    时间过得飞快,沅若进门之后没多久,就降下了一场大雪,整个神京都陷入了银装素裹之中。

    因为来年就要出海,顾晓私底下嘱咐了徒嘉钰一番,先不要叫沅若怀孕,要不然的话,只能他先行一步了。而且之后,小孩子也得先在神京抚养到一定程度才能出海。这年头又不是后世医疗保障非常发达的时代,小孩子本身免疫力就差,这横渡大洋,吹个风感染个风寒什么的,可能就夭折了!与其将来后悔,乃至互相怨恨,不如等到了美洲那边再慢慢备孕生孩子。

    徒嘉钰如今满脑子都是开疆拓土,他这个年纪,自己还是少年心性,怎么可能会期待什么孩子,因此,顾晓一说,也就答应下来。

    这年头也有物理避孕手段,那就是鱼鳔,虽说用起来不是很舒服,但总比用药更安全可靠一些,也不伤身体。

    徒嘉钰私底下跟沅若一说,沅若对此也颇为感激,毕竟这年头一般人真不会做到这样,真要是想要避孕的话,往往是叫女方用药,而不是叫男子觉得不适。

    沅若如今也在为了出海做准备,或者说,锦乡侯府正在做准备。

    所有的勋贵都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爵位递降,机会太少,家中乃至族中子嗣繁衍生息,原本便是有些底子,但迟早也会捉襟见肘。

    锦乡侯府因为族里头一直在做岭南做海贸生意的缘故,大家日子其实还不错。但随着人口增长,加上做这行的人越来越多,利润已经不如从前了,如今这般,不过就是惯性罢了!族里头一些困难的人家,早就拿不到生意的分红,不得不叫家里的子弟跟着船做水手,混个辛苦钱,机灵一点的跟船的时候自个夹带一些货物,也能多赚一点。

    锦乡侯府的买卖一直能做得下去,也是有爵位的缘故,等着爵位到了头,这买卖未必还能继续,与其这般慢性死亡,不如也跟着拼一把。

    之前韩家就叫人回了老家,开始动员族人乃至同乡。他们本来就住在海边,那里都是盐碱地,还年年都有台风,便是有良田,一年收益也有限。大家对出海这种事根本不抗拒,而且还是跟着朝廷的王爷,锦乡侯府的女婿,这有什么不放心的!背井离乡个几年,回来就是衣锦还乡,子孙几代不用再受穷,这个帐很多人还是会算的。

    而在京城,实际上,许多勋贵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因为贾家是平王府的姻亲,如今竟是门庭若市起来。

    大家其实不是想要跟着移民拓疆,而是外头传得实在是太玄乎了!

    说是那里河水里面流淌的都是金沙,路上走几步,就能被狗头金绊个跟头。之前船队的确从原住民那里交换了几块狗头金,都已经献上去了,顾晓直接献给了圣上和皇后,还有人在宫里见过。

    这道听途说之后,已经有人说那里就是一座还未开采的金山,大家只要一想,都觉得眼前都是金灿灿的色彩,这谁也把持不住啊!

    只是宫里已经放出风声出去,淘金可以,那得先跟着移民过去才行!

    大家是为了赚钱,黄金再好,鸟不拉屎的地方花都花不出去,那有什么意思。大家够不着几个王爷,还够不着贾家嘛!

    连着内宅的一帮女眷,这些日子耳边听到的也是这些话。

    黛玉对于什么黄金根本不感兴趣,倒是听闻那被西洋人称作是美洲的地方,原住民与中原百姓相貌相似,一些风俗也与中原上古有些雷同,疑似是当年殷人亡国后东渡之后的子孙,不免就来了兴趣。

    “那里既然是殷人东渡之后的子孙,也是我华夏苗裔,该称殷洲才是,叫什么美洲!”黛玉显然是个大华夏主义者,对于西洋人取的名字颇有些嗤之以鼻。

    玫姐儿听了,不免笑道:“谁叫人家先发现了那里,当地的原住民也没给自己的地方取个名字,咱们落后一步了呗!”

    黛玉听了,不免叹息:“可惜我不是个男人,要不然,我也想出去看看海外风光!”

    一边探春虽说没有点头,面上却也带了点憧憬。她在家看似锦衣玉食,实际上,也是个不甘心窝在内宅的。尤其跟她长在一起的是贾宝玉,她很多时候都恨不得跟他换一下,明明是个男人,可以出去建功立业,偏偏待在后宅里头,每日里就知道一味玩乐!当然,贾宝玉对姐妹们都很好,可是,探春这个年纪,已经深切地感受到了作为女子的无奈之处。

    嫡母是个面上慈悲的,对她其实并不多管,也就是占了个母亲的名头,探春对此其实还是有些感激地。生母却是个浅薄无知的性子,整日里只想着讨好老爷,好将来多给环儿争一份家产,平时里满脑子也都是些蝇头小利,还异想天开想要帮着保管自己的月钱,还叫她要帮趁着环儿,以后还得环儿帮她撑腰云云,这都叫探春觉得烦不胜烦。加上环儿看起来也远没有宝玉伶俐,探春愈发觉得不乐意起来,就因为环儿是个男孩,自己就要为这个明显平庸的弟弟铺路吗?

    湘云也是如此,叹道:“咱们读书的时候,看到什么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唯有想一想而已!也亏得那些诗人能亲眼看见,轮到我们,竟是只能闭门造车,凭空臆造了!”

    佳婉这个做嫂子的听着这些小姑子在那里长吁短叹,不免失笑:“你们啊,是在家里待得太舒服了,才觉得外头好!你们问问林妹妹和薛姑娘,她们都是出过远门的,光是这路上就有许多不便了,何况是出海!”

    佳婉自觉自己是个俗人,去过几次庄子上都觉得够辛苦的了,真要是出海,到时候什么都得从零开始,她铁定是受不了的。

    薛宝钗只在一边含笑,她很想要讨好佳婉这个皇家郡主,但是认识这么长时间,委实觉得难以下手。

    佳婉从小到大,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她生下来就养在周氏那里,周氏是徒宏远第一个女人,给她一个女儿就是给她一个依靠,周氏对佳婉素来疼爱,并不曾教她受半点委屈。等到徒宏远死后,顾晓当家,更是不可能为难几个孩子,府里头经济情况一直蒸蒸日上,因此,佳婉那是真的金尊玉贵养出来的。

    薛宝钗那点收买人心的本事,可以糊弄一下那些没什么见识,目光短浅的下人,对于佳婉来说,薛宝钗那点子东西,糊弄她陪嫁的丫头都不够,更别说她了!

    薛宝钗尝试着交好佳婉的丫头无果之后,便暂时偃旗息鼓,心里却对皇家富贵愈发向往起来,一个郡主的丫头都能这般眼高于顶,那等皇子王爷又会是何等模样!

    佳婉对薛宝钗倒也没有恶感,毕竟,这姑娘生得珠圆玉润,性情也温婉可亲,便是出身差了点,对于佳婉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最重要的是,对佳婉来说,薛宝钗就是八竿子勉强打得着的亲戚家的孩子,她其实没必要太在意薛宝钗的感受。

    这会儿佳婉一发话,薛宝钗赶紧就说道:“郡主说的是,我们之前一路从金陵过来,先坐马车,之后又是坐船,马车坐一会儿还好,连着坐几天,腿都要伸不直,等着坐船之后才好些,却也只能在船舱里头转转,哪里比得上在家里自在。”她其实原本想要跟着贾家几个姑娘叫佳婉嫂子,但是却莫名有些畏惧,最后几个姑娘里头,就她只叫佳婉郡主。

    湘云却是大咧咧说道:“无非就是路上吃点苦罢了,我肯定不怕的!”

    第196章

    这边说话间, 又有人过来传话:“郡主,王府那边送了几件大毛衣裳过来,说是叫郡主给分一分!”

    船队从北美回来, 带来最多的商品就是各种皮毛,牛皮什么的也就算了,连着大量的牛角, 都被兵部和工部给收了去,用来做战鼓, 做皮甲,熬胶, 做牛角弓什么的。这年头虽说已经有了火器,神机营用的就都是火器, 但是弓箭并没有被淘汰,毕竟, 工业化时代到来之前, 无论是制作弓弩,还是制作火器, 那都是手工业,一根根枪管,那都是铁匠锤出来的,这生产效率能有多高。再加上这年头用的还是□□,因此, 杀伤力终归还是差了些。而且火器的准头也是个问题,所以,朝廷宁可花钱铸炮, 也懒得在火枪上多费功夫,单兵远程武器, 依旧还是以弓箭为主。

    本来船队就回来得晚,皮毛硝制水平也不是很好,带回来之后还得重新处理。好在那边换到的河狸皮那是真的好,油光水滑,毛质细密,比起貂皮什么的也不差。顾晓便叫人用河狸皮做了不少大毛衣裳,但是做好之后,也已经入冬了,横竖给自家姑娘,也不用挑剔什么时候了,便直接叫人送了过来。

    佳婉忙起身说道:“来的是谁,快请进来喝杯茶暖暖手!我这边衣裳多着呢,还要劳烦母妃惦记!”

    来的是正院的两个管事媳妇,这会儿带着几个婆子将几个大包裹抱进来,又一起给佳婉请安,佳婉忙叫人给了一等的赏封,又让她们坐下喝茶。

    等着两个管事媳妇推脱不过,只敢在脚踏上坐下,佳婉才问道:“近些日子都说大哥哥和三弟来年跟着大殿下出海的事情,如今府里头如何?”

    一个管事媳妇忙起身说道:“府里头一切都好,不少人都要跟着两位王爷一块出去呢!娘娘说了,跟着一块出去的,家里头赏银百两,到了那边,不论男女,都能分到一百亩地,也就是奴婢几个胆子小,要不然,也想要跟着出去!”

    黛玉听这管事媳妇真有点憧憬的样子,愈发好奇起来,她看了佳婉一眼,才问道:“这位姑姑,那海外难道真的地大物博,要不,怎么每人都能分到一百亩地?”

    那媳妇忙解释道:“奴婢三舅家的侄女婿就是跟着一块出海的,奴婢听说,那边大片的好地都荒着,那里的人,都不种地的,就叫地荒着,然后靠打猎为生,要不然,哪有这许多好皮子!这次给郡主带过来的就是那边的河狸皮,比起草原那边进贡的还要好呢,听闻那边一条河流里头就有好几群,光是靠着捉这个,那些人就饿不着!他们也不知道纺纱织布,一年四季就穿各种皮毛。”

    说到这里,这媳妇都念叨起来:“作孽哦,这么好的地方,怎么就不知道种地呢!”

    黛玉听得两眼放光,这等异国风情,她是真的很好奇。

    佳婉见几个姑娘都觉得有趣,不免也跟着问了几句,瞧着两个管事媳妇也知道得不多了,才算是将人放过,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打发走了两个管事媳妇,佳婉便带着几个人解了包袱,看里头的大毛衣裳,都是做成披风或是大氅的式样,用的也都是比较明丽的缎面,也有几件呢面的,颜色略暗沉一些,应该是给长辈准备的。

    佳婉算了一下数量,很快就分派了下去,一件石青色的呢面褂子送到荣庆堂给贾史氏,一件香色的呢面褂子给张氏,给王氏的却是一件驼色的褂子。佳婉自个留下了一条银红的,隔壁王熙凤得了一件石榴红满绣缎面的,李纨得了一件杏红折枝缎面的,轮到下头几个姑娘,玫姐儿得了一件玫红的,黛玉得了一件绛红的,湘云得了一件海棠红的,探春得了一件水红的,连着隔壁年纪还小才取了名字的玥姐儿也得了一件珍珠红的。薛宝钗这边也没落下,得了一件蜜合色的。

    薛宝钗看着不声不响,心里却有些憋屈,别人的都是红,自己却是蜜合色,虽说自己平常穿戴就是这样,但是真的这么分派,她又有些不甘心。

    佳婉才不会关心薛宝钗的心情,薛宝钗这样的身份,按理连穿大毛衣裳的资格都没有,给她一件都已经是看在那拐弯抹角亲戚身份的份上了。

    屋里头很温暖,这大毛衣裳也用不着穿,大家都新奇地感受着河狸皮毛的柔软细密,愈发对那万里之外,听起来就非常丰饶的地方好奇起来。

    给自家人的自然是最好的皮毛,但是很快,也有一些次一等的皮毛开始在市面上出现,一下子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这回,即便以为金矿可能是编造出来的那些人,也开始疯狂了!

    皮毛这玩意从来都是奢侈品,像是什么紫貂,玄狐之类的,是最上品,但问题是,这些动物才多大的个头,这年头,便是有人工养殖,规模也很小,何况,狐毛虽然被笼统地称之为“大毛”,但只有“狐膆”、“狐肷”和“狐脊”算得上是真正的“大毛”,其它部位都不能算。

    这河狸皮就不同了,整体就都是大毛,而且这玩意因为是生活在水里的,皮毛本身就能防水,穿在身上自然是更加暖和。几条河狸皮就能做一件成年人的大毛衣裳了,这无疑降低了成本,而且朝廷礼制里面也没规定这玩意谁能用,这就代表着,这玩意市场也会很大。一时间,越来越多的人对出海感兴趣起来。

    这三天两头有人上门,还有许多拜帖流水一般送过来,贾家这边简直是烦不胜烦。贾赦原本当差还有些懈怠,如今恨不得晚上都住在衙门里头。贾政嘛,一方面是耻于言利,另一方面也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这事上根本插不上脚,所以,每日里也老老实实往工部跑。工部那边,大家早就将他当做摆设一般,反倒是没人来打扰他。至于贾珍,他如今性子也算是沉稳了不少,王熙凤可是个聪明人,长得好看,又有心机手段,那真是比起寻常男子都要厉害十倍。

    与原著里头贾琏不同,王熙凤是早知道贾珍的德性,自个背后也没什么强力的娘家撑腰,没有底气辖制贾珍。但她很好地发挥了自己的美貌,贾珍是个颜控,品味还是有的,不像是原著里的贾琏,略平头正脸的都不放过,能比王熙凤生得好看的人是真不多,王熙凤又是欲擒故纵,又是含羞带怯,又是笑靥如花……总之,将贾珍弄得神魂颠倒,一时间居然老实了起来。倒是叫徐氏为此很是松了口气,对王熙凤这个儿媳妇也愈发满意了起来。

    不仅如此,王熙凤对贾蓉这个继子那也是视若己出,虽说因为两人年龄相差不是太多的缘故,不好养在自己膝下,但王熙凤但凡想要照顾好一个人,那真是无一处不妥帖的。贾蓉的衣裳鞋袜,饮食起居,王熙凤都惦记着,又表示贾家家学这么多年一个秀才甚至是童生都没考出来,可见是代儒这位老太爷水平不行,人也糊涂了,虽说不好为了家学的事情,驳了太爷的颜面,但自家孩子,还是得上心一些。

    隔壁荣国府一个举人,一个秀才,说不定过几年就是一个进士一个举人了,宁国府这边,本身血脉就稀薄,如今下一代里面就一个贾蓉,最多加上个贾蔷,总不能明明宁国府才是族长嫡系,以后还要仰荣国府鼻息。所以,得好好教育两个孩子才行。王熙凤并没有考虑什么原配的孩子大了之后,会不会威胁到她以后的孩子,别说孩子以后没出生,便是出生了,她也不怕!宁国府的爵位再传一代也就那样了,王熙凤并不放在眼里。

    她素来是个精明强干的,眼睛里也容不得沙子,原本徐氏因为丈夫出家,儿子不成器,那叫一个心力交瘁,根本就精力不济,以至于下头常有糊弄之事。轮到王熙凤,那叫一个雷厉风行,又有徐氏支持,很快就将家里上上下下都理顺了,连着辽东那边的庄子,都给换了庄头,免得他们再闹出什么十一月份下冰雹的荒唐言论来。她一边打理宁国府的产业,一边私底下也在为自己置产,徐氏看她对家里尽心尽力,也将府里几个产业送给了她,顿时叫她愈发振奋起来,也愿意为了宁国府的将来去考虑。所以,还是叫贾蓉和贾蔷好好读书,等他们有所成就了,自己的孩子也大了,到时候也能沾光。

    徐氏对此深以为然,自从玥姐儿出生,宁国府这边似乎一下子又生机勃□□来,儿子懂事了,丈夫老老实实在道录司任职,不再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既是如此,自然应当趁热打铁,将下一代好好教养起来,等以后王熙凤再生了孩子,兄弟齐心,宁国府也不至于跌落门楣。

    但如今大批的人跑到宁国府问什么海外之事,就叫宁国府一干人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没错,贾敬以前就跟贾赦关系好,贾珍跟贾赦也一度臭味相投,连着王熙凤这个嫁进来没两年的媳妇,也更亲近张氏这个伯母,而不是王氏那个姑妈。

    但问题是,这等事情,宁国府根本就做不了主啊!

    王熙凤倒是对此很有想法,她很想要将王仁塞进出海的队伍里。

    按照她母亲的说法,王仁的性子,跟当年的王子胜简直一般无二,王熙凤很怀疑这位将来又是个祸害,很可能毁掉自己来之不易的好生活。光是将他塞到军营里面有什么用呢,他马上要娶妻,他们家又不像是宁国府,贾珍啥也不干就能锦衣玉食,王仁得有个合适的营生才行。

    因此,徐氏烦恼的时候,王熙凤却是说道:“太太,依我说,这也是件好事!我嫁过来之前就在西府里头,那会儿就知道,咱们贾家许多族人,就是靠着祖宗的余荫混日子,几代下来,都精穷了,也不想着找个出路,只想着到府里来打秋风,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

    徐氏一愣,荣宁街上的贾家族人分为两种,一种就是类似于贾代儒贾代修这样,也是两位老国公爷的血脉,但因为是庶出,所以,当初分家的时候拿了一笔家产,就从府里搬出去了。另一种其实就是原本贾家的族亲,因为当年祖上跟着两位老国公上过战场,之后跟着一起到了神京,两位老国公给他们赏了银子,赐了田地产业,叫他们依旧依附两府居住,指望的是他们子孙依旧给贾家的后人做亲兵。

    但事实就是,那庶出的几房也就罢了,即便当初分到的财产比起袭爵的主支简直是天上地下,但总算还过得下去,并且因为血脉的缘故,还都能在族里混个营生。但其他那些就不一样了,祖上的确是跟着两位老国公爷流过血的,后代却不肯再做这刀口上舔血的买卖,像是到了贾代善贾代化这一代,他们的亲兵已经不再是族亲,而是家丁。而那些族亲却自觉祖上有功,很是理所当然地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没钱了就伸手找两府接济,孩子也送到家学里头薅羊毛,总之就觉得是两府欠了他们的一样。

    两府也是要脸面的,便是不满,但或多或少也得给一些,如今这些人越来越多,长此下去,总不能以后自家日子不过了,有钱都给这些族人花吧!

    徐氏是个心软的,这会儿不免说道:“话是这么说,总不能逼着他们出去吧!”

    王熙凤赶紧劝道:“太太,我之前看了一下族谱,咱们两府比起荣宁街上那些族亲,几乎是子嗣不茂了!他们各家便是没有姨娘的,生个三五个也是寻常,这才几代功夫,荣宁街那么多宅子都要住不下了!等这一茬的再长大,咱们两府总不能为了他们再买一条街下来吧!要我说,都多少年了,便是他们祖上跟着两位老太爷出生入死,如今子孙也把该享的福享够了!如今这出海,也就是一开始辛苦一些,到了地方,就能有一百亩的地,再跟着做点买卖,几年功夫,就是富家翁,不比留在这边年年打秋风来得强!也就是我现在还没生,若是以后我有了孩子,遇上这样的机会,我也是愿意叫他出去拼一拼的!”

    徐氏被王熙凤说得有些动心,不过还是笑道:“你是现在没孩子,所以能说出这个话,真要是有,可就未必了!”

    王熙凤忙说道:“这可说不准,要是这事有门,我还打算回去跟我妈说一下,我哥哥如今这样也不是个办法,王家当年的事情,也得罪了不少人,我哥哥亏得是个不成器的,要不然,想要干点什么事只怕也干不成。王家祖上好歹也风光过,总不能到了我们这一代,就彻底落魄下去!留在中原,还不知道多少年才有机会,还不如趁着哥哥还年轻,出去闯荡一下!他也学过一些弓马,又去军营里头厮混了两年,总该学了些本事,放在中原是没机会施展了,到了海外,那就是大有可为!”

    见王熙凤说得头头是道,徐氏听得愈发欣慰起来:“你这话说得有道理,但是啊,你妈就你们一双儿女,可未必舍得呢!”

    王熙凤笑道:“我就是要多劝劝她,舍得个几年,给下头子孙争一条路,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王熙凤第二天果然回了娘家一趟。

    王子胜夫人自王熙凤出嫁之后,就将原本的宅子卖了,在距离荣宁街不远的花枝巷买了个单门独院的小宅子,王仁不在家,她就带着两个婆子住,一个婆子浆洗做饭,一个婆子买菜看门。

    王熙凤回来,王子胜夫人也是喜出望外,一双儿女都不在身边,她在家是真的觉得寂寞,居然都开始想念起死了多少年的王子胜了!

    “好孩子,你怎么回来了!”王子胜夫人忙不迭地叫婆子去街上买菜,“今儿叫刘大娘给你做你喜欢吃的酒酿清蒸鸭子,再给你炸几只鹌鹑……”

    “妈,不用这么麻烦,随便吃两口就是了!”王熙凤如今哪里看得上这些,也怕自家母亲劳烦,又说道,“我今儿过来,是有事跟妈说呢!”

    话是这么说,她也带了一件外头买的河狸皮大毛衣裳回来,就要先叫王子胜夫人试,王子胜夫人心中欢喜,嘴上却是说道:“有好东西你自己留着便是,带回来给我作甚,回头叫人知道了,要说你拿着婆家贴补娘家了!我每日里待在家里不出门,且也用不上这些!”

    王熙凤忙说道:“我也有呢,还给哥哥准备了一件,已经叫人给哥哥捎过去了!这皮子是海外来的,比寻常的毛料便宜,还厚实!这两件衣裳都是我拿自己的钱在外头买的,我自己的钱,贴补娘家又怎么了?”

    王子胜夫人忙说道:“这话说得糊涂,什么你自己的,外头哪里管这些!这么多年,咱们娘几个日子也过得艰难,还得防着外头说闲话,我叫你小小年纪就嫁出去,也是为了个人言可畏四个字!你啊,平时也得注意一些,就有那一起子人,从来见不得人好,就知道四处嚼舌,被这些人知道了,他们胡沁几句,你却是没法分辨清楚!”

    王熙凤见王子胜夫人还要絮叨,不免有些不耐,赶紧打断,说到:“妈,我知道了,以后肯定小心!这衣裳你先试一下,这皮子好得很,回头面子不鲜亮了,拆了面子换上新的,还能接着穿,算不得靡费!”

    王子胜夫人心里受用,嘴上说道:“我这个年纪,还鲜亮不鲜亮的。这衣裳穿出去,没得叫人惦记呢!”

    “那就在自家院子里穿,横竖妈你平常也不出门!”王熙凤看着王子胜夫人穿着挺合身,不免笑道,“妈你可别拿着压箱底,等着留给嫂子,这缎面,以后嫂子可未必喜欢!”

    “胡说什么呢!”王子胜夫人嗔道,“这嫁了人,嘴巴愈发不饶人了,什么话都敢说!唉,你哥哥的婚事也是个问题,他这个性子,寻常小门小户的怕是辖制不住他,但是咱们如今这个情况,想要聘个好的也不容易!”

    听到王子胜夫人发愁,王熙凤心中一动,赶紧说道:“妈,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这事呢!”

    王子胜夫人笑道:“莫不是要给你哥做媒?”心里却也有些期盼,王熙凤认识的,应该是贾家的族亲,给王仁聘个贾家旁支的女儿,倒也是不错。

    王熙凤忙摇了摇头:“这倒不是,女儿只是想着,哥哥如今高不成低不就,无非就是哥哥如今没个正经的营生,咱们家也败落了,没了多少家底,好一点的人家,便瞧不上咱们!归根结底,还是得哥哥出息才行!”

    王子胜夫人听了,不免咬了咬牙,又忍不住骂道:“都怪你老子那个死鬼,好好的日子不过,将家都给折腾完了,要不然,哪里就成现在这样了!”

    王熙凤安慰道:“妈,也不能全怪我爹,爷爷那辈上就种下了祸根了,若是之后再被人发现,指不定还要严重呢!”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凤儿你之前说回来为了你哥哥的事情,难不成是能给你哥找个前程?”王子胜夫人想起王熙凤之前的话,忙问道。

    王熙凤笑道:“妈,你在家,可听说海外的事了?”

    王子胜夫人一拍大腿:“可不是听说了吗?都说那里上了岸就是金矿,地上的沙子都是金沙,那边的人都拿狗头金做装饰!哎呦喂,这样的好地方,怎么咱们王家祖上没遇上,要是遇上了,那才是享不尽的富贵呢!”

    王熙凤听母亲这般言说,便说道:“如今遇上也不晚啊!”

    第197章

    王熙凤直接劝道:“妈, 我虽说年纪小,当年的事情知道得不多,但也明白, 咱们王家之前落得那个地步,便是姻亲也没有援手,可见当年凶险, 或者说,当年王家也是得罪了不少人!这才过去十来年, 只怕还有人惦记着呢!大伯那边听说在平安州那边折腾了十来年,也没个起色, 可见只要是在中原,有人就是不想咱们王家起来!”

    王子胜夫人听着也觉得有道理, 不免又有些慌乱起来:“那可如何是好,你哥总不能一直这样!”

    “中原不行, 那就出去啊!”王熙凤趁机说道, “这出海,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 别的不说,海外的什么金子皮毛,总得运回来吧,肯定年年都有船队往来的。我回头去求一下隔壁伯母,到时候叫哥哥跟着人家王爷, 做个护卫,说不定哥哥还能在海外当个官呢!”

    王子胜夫人听了,有些舍不得, 却不好直说,只得说道:“你哥哥, 能吃得了这个苦?”

    王熙凤忙趁热打铁:“哥哥这两年在军营不也待得挺好的,出去起码比在军营里头自在一些!”

    王子胜夫人左思右想,还是犹豫不定,叹道:“等你哥哥回来再说吧!”

    王熙凤忙说道:“那可得早点下决定,如今天天有人跑府里头问这事,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借着咱们家攀上王府,搭上这条路子呢!若是晚了,几个王爷身边亲卫名额可就满了!”

    被女儿这么一说,王子胜夫人也有了些紧迫感。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一旦知道还有很多人在争,那么,便是一坨屎,都香喷喷起来,何况这事的确有利可图呢!

    王子胜夫人没犹豫几天,王仁那边回来之后听到了这个消息,却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也不是真的想背井离乡,这中原花花世界他还没怎么享受过呢,谁去那海外蛮荒之地折腾。主要是他没办法,他跟贾珍不同,贾珍被塞进军营里头,贾赦一直叫人盯着,连着他身边的人都被仔细打听过品性,不是那等混账性子。

    而王仁就是贾家的亲戚,贾家这边就没那么上心了,只叫那些人好生操练王仁,叫他知道什么叫做劳其体肤,困乏其身就好。

    王仁本身是个不安分的,军营里头也有一些兵痞。平时看着还好,私底下也会有一些不法之事,比如说坐庄设赌。

    王仁一开始被弄得七荤八素,后来渐渐习惯了,就有了闲心找乐子,结果就跟他老子一样,见到赌档就挪不开脚。

    好在他也知道,自家底子薄,所以赌得很小,没钱了也就收手。结果上次喝多了酒,一时上头,竟是一下子输掉一百多两银子。

    放在王家没败落的时候,这点子钱都不够吃一顿戏酒的,但如今什么时候,王熙凤的嫁妆都是贾家那边置办的,王子胜夫人有点余钱就买地,家里就没多少现钱,等着王熙凤出嫁了,连着一些还算值钱的摆件帐幔之类都收起来了。原本每个月还给他一点钱零花,如今他入了军营,一个月也有些军饷,这点钱都没了。

    因此,王仁到哪儿能弄到一百多两银子来还赌债!亏得王熙凤托人给他送了一件大毛衣裳过去,他先用这个抵了一部分赌债,算是缓了口气,但一件大毛衣裳,他好说歹说,人家也只肯算三十两银子,这还有七八十两呢!加上利息,王仁一想都觉得眼前发黑。

    想到当初他爹就因为染上了赌瘾,叫堂堂统制伯府一朝败落,他如今也是胆战心惊,原本还有几分瘾头,想到已经欠下来的那么多赌债,顿时三九寒冬都一身冷汗。

    至于说死扛着不还,他是不敢的。能在军营里面弄赌档的人,哪个是省油的灯,背后肯定也有人。便是他背后有贾家撑腰,但贾家难道会为了一点赌债,就跟京营里头的几个军头翻脸吗?

    何况,不到万不得已,王仁根本不想麻烦贾家,或者说,不想麻烦王熙凤。这个妹妹以前也就罢了,如今愈发威风起来,叫他这个哥哥都有些抬不起头来。他母亲还说什么王熙凤嫁了好人家,以后还能帮衬他什么的。王仁就觉得,真叫王熙凤帮什么忙,只怕回头就能拿捏他一辈子。

    原本王仁回去,是想要偷偷在家搜罗一下,他小时候应该还有几样金银项圈锁片之类的,还是家里败落之后,王子胜夫人厚着脸皮带着儿女到几个亲戚家拜年,得到的礼物。之前都被王子胜夫人收了起来,王仁琢磨着,这也算是自己的东西,找出来的话,也能换个不少银子,足够将这笔赌债还清了。

    结果到家之后,还没来得及悄悄翻箱倒柜,就听说了这事,顿时心中一动,麻蛋,自己本来就是喝多了酒,被那几个王八蛋给坑了,要不然,但凡他清醒着,谁敢赌那么大!可见那些人存心坑自己!以前是没办法,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赌债肯定得还。但如今既然能跑路,自己在军营里头又隐姓埋名,这些人总不能追到自己家里来要债,有本事,他们找贾家去啊!反正,自己一走,那就是天高任鸟飞,等到时过境迁了自己再回来,大家早就不认识自己了!实在不行,将老娘一起接走,他们还能跑到海外去追债不成!

    这般一想,王仁立马说道:“妈,妹妹说的有道理,这留在京城,安全倒是安全了,可是一辈子不能出人头地,只能做个平头百姓,有什么意思!我也便罢了,是个没出息的,等着你孙子出生了,总不能也是这样吧!至于靠着妹妹什么的,妹妹本来就是高嫁,在贾家那边小心谨慎还不够呢,如何能老是贴补娘家!还不如我这边趁着年轻,出去打拼一下,到时候多赚些钱,置办一些土地,妈你也能做个老封君,岂不是好?”

    儿子都答应了,王子胜夫人便是不舍,也说不出口,只得说道:“既是如此,回头我便去跟你妹妹说这事,咱们一起去求了荣国府大太太,请她去王府说项,给你个亲卫的名头!不过,你到了那边,别的也罢了,可不许娶什么蛮夷女子为妻,还是得老老实实娶个中原女子,要不然,我可不认这个儿媳妇!”

    王仁满口答应下来,他脑子里都是海外的黄金皮毛,娶妻不娶妻的,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王子胜夫人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让王熙凤十二岁就嫁到宁国府,既然王仁有了决断,那么早做准备肯定比晚做来得强。

    王子胜夫人自去宁国府找女儿说话,而王仁也从亲妈那里讨了一点碎银,说是打算在军营里面请人喝酒,打算先将那赌债糊弄过去。军营里头只知道他叫王大,家里有个远房亲戚做个小官,妹妹长得漂亮,给个当官的做了续弦,别的一概不知。

    他其实被涉赌的人盯上,也是因为他曾在酒后吹嘘过,妹妹嫁到大户人家,进门就开始管家,自己都能跟着沾光,然后平常果然看他露出点好东西来,才叫人觉得他是一头肥羊,可以开宰了。

    王仁提了一包点心去找债主,赔笑表示自己暂时没钱,自家妹妹私底下给了自己一件大毛衣裳,已经受了些责难,总得等风头过了才行。不过过些日子就过年了,到时候自己应该能弄到一些银子,还请宽限一阵。

    人家放赌债的人,本意就是为了捞钱,自然不会真的逼着欠债的人走到绝路,这细水长流的,还有驴打滚的利息滚下来,岂不是一开始就逼得人鱼死网破来得好。等到对方榨不出油的时候,再找上门叫对方卖儿卖女嘛!

    因此,王仁这么一说,对方略拿捏了几句,就答应了下来,王仁因此松了口气,心中冷笑,等着过年之后,小爷可就不伺候了,你去找那个莫须有的王大要钱吧!

    实际上,没等到过年,王仁就离开了军营。

    张氏当年报复了王家一回,直接导致了王家败落。但如今瞧着人家孤儿寡母的,又觉得可怜。因此,王子胜夫人和王熙凤母女两个求上门来,张氏就心软了。何况,王家落到这个地步,张氏已经觉得够了,总不能叫人家子子孙孙继续沦落下去。

    实际上,张氏也想着叫张家的人也跟着出海,留几个人在中原等着起复,其他的人还是出去另立支脉吧,总比等待那个越来越渺茫的希望来得好!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张家老太爷便是再多的徒子徒孙,如今也是人走茶凉。朝堂上各个位置早就有了人,谁会甘心给张家腾出位置来!

    王仁或者说王子胜夫人信不过王家的人,也不想带金陵王家的人上船,所以才要求一个亲卫的名头。而张家,那是可以带着大量族亲乡亲一起出去的,那就是大股东,而不是搭顺风船的,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张氏因此跑了一趟王府,跟顾晓说了此事。

    虽说原著里头,王仁疑似卖了巧姐这个亲外甥女,但是,如今剧情虽说不至于面目全非,但到了北美那边,人生地不熟的,王仁能折腾出什么恶事来,何况,这等开拓之事,说不定还真得弄个不讲规矩的过去,才更痛快一些。因此,顾晓干脆一口答应了下来,回头就跟徒嘉钰说了这事。

    徒嘉钰对此倒是挺欢迎,他原本还为这事发愁呢,毕竟,王府原本这些侍卫都拖家带口的,这些年王府给的待遇也挺高,因此,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不愿意放弃如今的家业,跟着出海。

    徒嘉钰出去,身边肯定要有些能信得过的人,徒嘉珩那边,自然有太上皇和圣上皇后帮忙安排,他这边总不能都从顾家和韩家的人里挑,一听说王仁的事情,顿时也有了主意。

    这京里头,多有那等落魄的世家子弟,他们真的愿意就这么在京中落魄下去,瞧着嫡支继续荣华富贵,他们这些旁支却只能日渐沦落?

    徒嘉钰琢磨了一下,找贾瑚询问了一下四王八公中那些旁支子弟,甭管是不是出挑,只要有勇气出去拼一拼,徒嘉钰总是肯要的。

    贾瑚略微思量了一下,很快就想起一个人来,说道:“有个人,你要是能说动他,他倒是能给你拉出一票人来!”

    徒嘉钰一愣,问道:“你说的是谁?我认识吗?”

    贾瑚笑道:“你就算是不认识,也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头!”

    说着,他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便是那柳二郎,他父母早亡,是他姑母帮着照应。他读书不成,倒是学了不少武艺,性子也豪爽,颇有古书上那等游侠之风,京中各家子弟,就没他不认识的,也就是他没那么心思,平时就知道喝酒赌钱,上台串戏,要不然的话,他一个人都能折腾出一番事业来!”

    徒嘉钰的确听说过这个名字,柳湘莲比贾瑚还小几岁,却已经在京中浮浪子弟中混出了许多名声来。他是理国公府的旁支子弟,父母过世得早,却也给他留了不少田产房屋,也有一些浮财。他姑母因着只有他一个侄子,对他也颇为照应,常有贴补。他是个仗义疏财的性子,但凡有谁手里不趁手的,都肯帮忙,久而久之,连着家业都被他变卖了不少,但也打出了名头。他一句话,在那些落魄世家子弟中还是很有分量的。

    徒嘉钰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妙人,笑道:“果然不错,我这便去请他!”

    本朝宗室一直无权,因此也拿不起什么架子来,人家也是开国勋贵之后,倒也值得徒嘉钰这个王爷礼贤下士一回。

    徒嘉钰回去就备了一份礼,打听到柳湘莲在家,就亲自带了几个人上门拜访。

    柳湘莲听说来的是平王,整个人都是懵的。

    平王府也会请戏班子上门唱戏,但因为他们府里女眷多,因而请的都是坤班,柳湘莲便是串戏,选择的也是乾班,自然跟平王府没打过什么交道。

    海外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原本心中也有些意向,但是他姑母一听说,便过来哭了一回,他只得偃旗息鼓,毕竟,如今他就这么个正经的长辈,至于理国公府那边,因着他性子浪荡的缘故,早就不肯管他了,偏生姑母素来待他极好,他也不好违逆了姑母的意思。

    这会儿徒嘉钰过来,柳湘莲略一思量,就猜到缘由,很快惊喜不已。他虽说在许多人眼里就是个浪荡子,但是本心里头,并非不想看出一番事业来。要不然,练武也是一件苦差事,他怎么就能一直坚持下来呢?他又不欺男霸女,无非就是想着什么时候就有用武之地罢了。如今连王爷也听说了自己的名头,竟是亲自上门,怎么不叫他心中生出几多豪情来呢?

    而等着徒嘉钰瞧见柳湘莲的时候,也是一惊。柳湘莲是真的生得好,徒嘉钰认识的人里头,应该是贾瑚的弟弟贾琏生得最俊俏,但比起柳湘莲,还是差了一些。

    柳湘莲的俊美并无半点女气,而是带着勃勃英气,立马就叫徒嘉钰生出许多好感来。

    而柳湘莲瞧徒嘉钰也是一样,虽说是正经的王爷,身上却无骄矜之气,却是少年意气,看起来英姿勃发,这就很符合柳湘莲的胃口。两人几乎是相见恨晚,很快言语就热络起来。

    等着徒嘉钰邀请柳湘莲一起出海的时候,他已经浑然将姑母的哭诉忘在脑后,一口答应下来。

    徒嘉钰大喜过望,直接先给了柳湘莲一个亲卫统领的名头,请柳湘莲自个招募人手,然后直接先给了五千两银子作为安置费用。

    柳湘莲愈发生出点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立马大包大揽,保证年前就将队伍招募整齐。等着徒嘉钰一走,柳湘莲就立马行动起来。

    这回,便是一直跟着柳湘莲的老仆也说不出话来,毕竟,以前柳湘莲想要出去,那是以普通移民的身份,如今却是有正经的官身了。平王以后肯定是一国之主,柳湘莲如今跟上,说不定之后就是大将军,也算是光宗耀祖。怀着这样的心思,老仆都精神振奋起来,也不嫌柳湘莲乱花钱了,反而跟着置办起出海要用的东西来。他从小看着柳湘莲长大,肯定是不放心柳湘莲单独出去的。

    末儿这边见徒嘉钰这般行动,也有了紧迫感。

    徒嘉钰可以选柳湘莲做亲卫统领,末儿这边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人。他之前说可以将自己的那一份由徒嘉钰托管,但如今徒嘉钰理所当然地叫柳湘莲连着末儿的那一份一起招募,他又有些不乐意了!

    倒不是信不过自己的亲哥哥,实在是他也不能一辈子被哥哥庇护啊!

    只是思来想去,自己这么多年认识的人跟哥哥都是重叠的,如今哥哥占了先手,末儿这个做弟弟的就开始抓瞎。

    没办法,末儿只得求助顾晓。

    顾晓见末儿居然开始对出海的事情上心了,不免也有些欣慰,然后便问道:“你觉得,如果要出海开拓,什么人最重要?”

    末儿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是工匠!”他可是听顾晓说过那边的情况,主要是自家嫂子陪嫁了许多工匠,他那会儿不明白,顾晓还跟他解释了一下。

    顾晓笑道:“正是如此,那边原住民可以沟通,保持一定的武力威慑就可以,不一定非要跟他们真刀真枪地打打杀杀。但那边的土地都没有经过开发,那里的原住民可以茹毛饮血,你们过去却是不能,你们需要盖房子甚至建城,还要开垦土地,兴建水利,这些固然需要足够的人手,也需要更多的工具。都从中原带过去显然不现实,所以就得带上工匠到那边打造足够的工具。另外还得有那等擅长勘察矿脉的人,找到相应的矿脉,然后采矿冶炼,如此才能渐渐自给自足,要不然的话,你们移民作甚,直接跟那些原住民做生意不就好了?”

    末儿一听,不免若有所思,又问道:“可是水平够高的工匠都是在工部之类的地方……”

    顾晓只是一笑:“这我可不知道,你得自己出去打探才行!”

    末儿在顾晓这里得不到答案,果然带着几个人出去打听去了。

    末儿以前根本不关心什么工匠的事情,他想要什么东西,吩咐一声就行,根本不会跟工匠有任何接触。如今他先是查看了一下王府名下工匠的情况,很快就发现,这个行当居然有许多规矩。

    正常情况下,许多行当的技艺都是父子相传,毕竟,一门手艺就是吃饭的本事,谁会没事教给外人。但也有一些意外,比如说一些危险性比较高或者说比较辛苦的工种,只要能攒够钱叫子孙转行,他们就情愿收徒弟,而不是教子弟。

    另外有个麻烦就在于,便是你想要收徒,也不是随便就能收的,市场就那么大,你的徒弟多了,那就是跟同行抢饭吃,那是要被同行唾弃的。所以,即便是父子相传,一般也只会在儿子里头选一两个有天份肯吃苦的,其他人最多学点皮毛,或者说就算学了,也不能在当地谋生,得到别处去。

    像是王府的工匠,这方面的规矩就宽松许多,因为他们的身契就在王府名下,算是王府的家奴,世代为王府服务。只是话是这样说,大家也不敢真的让所有孩子都子承父业,免得回头王府不需要这么多人了,到时候辛苦多年,还得被打发到别的岗位上去。

    末儿又到外头打听了一番之后,很快就有了主意。

    他直接叫人四处邀请各行各业的熟手工匠,不说让他们移民,只说聘请他们收徒,他们的徒弟便是出了师,以后也是在海外做活,不会抢他们的营生。他可以给这些工匠签一道三年到七年不等的契约,除了底薪之外,能教出一个合格的徒弟出来,就有额外的奖励,能教出五个,奖励再翻一番,能教出十个,奖励就在之前的基础上再翻倍。契约期限结束,他们就可以带着丰厚的报酬回来,一路上的花销全部由王府开支,若是愿意留在那边,那么,王府另外还有奖励……

    他的条件一出,不少匠人都心动了。

    第198章

    别看说什么士农工商, 实际上工匠的地位一直不怎么样。固然有个一技之长,可以养家糊口,但实际上收益也就是那样, 绝大多数挣的就是辛苦钱。

    如今出海个三五年,多教几个不会跟自己和自己的后人抢饭碗的徒弟,就能挣上几百上千两甚至是更多的银子, 谁不动心啊!

    便是工部那些在册的工匠,听说了这事, 都大为心动。他们说是有编制,看似旱涝保收, 实际上比外头的还苦逼。不光要做本职的活,很多时候还要被上头的主官借调出去给人做私活, 偏生钱都被上头拿了,他们却只能干瞪眼。

    原本之前就有风声, 朝廷会征调一部分工匠跟着几位王爷一起出藩, 那会儿大家对此避之唯恐不及,如今要是也有这个待遇, 哪怕只有一半呢,他们也情愿啊!

    圣上听说这个消息,都有些郁闷了!

    平王府肯定没有圣上有钱,但顾晓就这两个儿子,可以全力支持, 而圣上呢,每年收益的确很多,但是花销也非常大, 哪怕拿出三成来支持长子,都是不能。所以, 平王府能许出的好处,圣上却是许不出来,至于说什么封官许愿,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工部那边,便是几个大匠,也只是领着九品官的俸禄,本质上来说,是没有品级的。

    真要是给工匠授官,朝堂上那些文武官员非跳起来不可。

    所以,圣上只得也捏着鼻子多给了一些赏格,但是跟平王府的大手笔相比,就差远了。

    顾晓也没有拖两个儿子后腿,等着过年的时候,凡是加入了徒嘉钰亲卫的人和答应了末儿邀约的工匠,都得到了一份来自王府的年礼。

    亲卫的多半是荷包绸缎,因为他们多半出身世家贵族,无非就是旁支或者是已经没落,但还是需要妆点门面的,而工匠们得到的就很实惠,一条猪腿,一条羊腿,一袋大米,一袋白面,价值不算高,却够他们过一个丰盛的年。

    朝廷已经定好了出发的时间,就在开春运河化冻之后,先乘船一路南下,到得南边之后,略微修整一番,就可与早就等在出海口的船队汇合,改乘海船,一路东行。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也是因为到了夏秋季节,海上边常有台风,不如趁着台风季节到来之前,尽快赶到,如此也更安全。至于返航,就可以选择中秋之后,如此赶在寒冬到来之前,便可回到中原。

    眼看着两个孩子都要走了,哪怕是顾晓给他们规划的这条路,如今也开始不舍起来。虽说自己没有亲身感受过十月怀胎的感觉,但这么多年下来,感情也早就培养出来了。

    只是顾晓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别说是末儿了,徒嘉钰放在后世也还是个孩子呢!便是这年头的人普遍早熟,但让一个孩子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去一个完全陌生的远方从头开始,那也是一件极为伤感的事情。

    顾晓白日里言笑晏晏,但是私底下难免有些感怀,下头一帮丫头想要安慰,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又因为顾晓的吩咐,不好跟徒嘉钰和末儿说,只得暂且忍着。

    春香却是跟着顾晓的时间长了,私底下不免问道:“娘娘既然不舍,那好歹留下荣王爷,何必叫两位王爷都出去呢?”

    顾晓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怕他们以后后悔,他们两人一母同胞,小时候一起长大,成年了又都得以封王,若是一个在外头称孤道寡,一个却只能在中原做个有名无实的王爷,天长日久之下,心里难免要有想法!我宁愿他们努力过一次之后失败了灰头土脸地回来,也不愿意连个尝试的机会都不给他们!我又不是那等市井妇人,非得等着儿孙奉养,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叫他们都出去见见世面呢?”

    春香听了,也不好再说什么。这话传出去,末儿也就罢了,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年纪,徒嘉钰却是颇为感慨。没错,别说是以后了,便是现在,若是他明知道有一个可以实现自己野心抱负的机会,却因为要奉养母亲不得不留下来,开始还好,但是等到日后,尤其是日后听到别人的成就之后,自己就不会后悔吗?

    他琢磨一下,觉得自己跟弟弟,最好还是隔两年轮流回来一次才好,最好就是等将来,他跟弟弟都创下基业,真正成就一国之主之后,就将母亲也接过去,到时候母亲就是两国太后的身份,岂不比如今更加尊荣自在?

    出发之前,圣上总算是将给几个子侄的封号给定了下来。

    徒嘉珩正式被过继给义忠亲王,连玉牒都改了,封号晋王,徒嘉钰被改封为郑王,末儿被改封为卫王。其实一开始想要将徒嘉钰改封为宋王的,但是宋朝都叫老赵家的人给搞臭了,这个王号一下子也变得不吉利起来。而司马家虽说也恶心,但晋王这个封号,一直以来还算是头一档的,好几个皇帝登基之前都是晋王,因此,这个名号就是比其他王号尊贵。也算是圣上给这个嫡长子的补偿了,日后即便他让其他儿子出藩,最多也就是封个赵王魏王之类。

    有了王号,就能开府建牙,不过好多编制都空着,得几个孩子自己去安排。

    好在几个孩子身边,都还是有可靠的人的,郑家,张家,顾家,韩家等都算是外戚,他们天然就是跟几个王爷绑定在一起的,互相之间制衡,加上前些年,还都得依赖中原这边的补给,之后,也需要跟中原保持贸易关系,别的不说,中原这边卡一下脖子,他们就没法弄到移民,虽说大家都说那边的原住民除了语言不通之外,长相跟中原没什么区别。但大家心里头也都明白,这都几千年过去了,就算真的同根同种,那也差不多是非我族类了,想要真正吸收同化,除了经济文化优势之外,还得有足够的人口优势才行。

    所以,在前面十年,那边的开发都得以移民为主,十年之后,几位王爷要是还不能掌控局面,就干脆老老实实跟外戚共治吧!

    一行人出发的时候还没有出正月,新年的喜庆余韵还没有过去,就已经迎来了分别。

    顾晓坐着马车,将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儿媳妇送到了通州码头,外头近乎人山人海。下人设了步障,顾晓看着两个孩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半天,顾晓才说道:“你们都要好好的,妈在家里等你们回来!”

    徒嘉钰带着末儿给顾晓磕了个头,连着沅若也下跪行了礼,一起跟顾晓道别。

    徒嘉钰原本自觉也还算伶牙俐齿,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末儿,强笑着说道:“妈,你就在家等着,回头儿子建个漂亮的王宫,就接你过去做王太后!”

    顾晓听得都忍不住笑了,嗔道:“你啊,行,妈就在家里等着!”

    送别的人很多,有的人家干脆是直接拖家带口一起去的,他们在中原就是标准的无产者,日日劳碌,一年到头都混不到温饱,如今出去就能做地主,尤其,连着王爷还有富家公子都跟着出去,可见这路上没什么风险,人家贵人都不怕,他们一条贱命,还怕什么呢?

    送走了两个孩子,好几天,顾晓都打不起精神来。末儿连已经年纪不小的白白和花花都跟着一起带走了,显得府里头愈发清静起来。

    徒嘉泽跟佳姝可卿倒是日日都来请安,只是她们也明白,自己也不是亲生的,未必能弥补。

    好在顾晓自个缓过来了,还叫人去宫里猫狗房选了一只刚断奶的狸花猫回来。

    其实猫狗房那边给顾晓推荐的是临清猫和波斯猫,但顾晓觉得还是狸花猫更好一些,不那么娇贵,也更活泼一些。

    因着这只狸花猫四只爪子都是白色,顾晓给这只猫取了个名字叫踏雪,小家伙活泼可爱,很快就俘获了正院众人的欢心。

    有了踏雪派遣寂寞,顾晓赫然发现,紧接着就是徒嘉泽和佳姝的婚事。

    徒嘉泽也就罢了,作为男子,他其实选择范围很大,都不会多影响他未来的生活质量。但是佳姝作为女子,她的品级是县主,婚事上头就得比佳婉略低一些。

    顾晓还是琢磨着从勋贵圈子里头给佳姝选,起码生长环境相似,性情容易相投,不至于遇上什么软饭硬吃的凤凰男。

    哪知道佳姝居然也想找个愿意出海,到时候可以一起出去的,这就叫顾晓觉得有些意外起来。

    “这出海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你跟着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过上如今这样优渥的生活了!”顾晓生怕佳姝只是一时冲动,之后吃了苦头就要后悔,只得先将丑化说在前头。

    佳姝却是说道:“哥哥他们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我就不信,有个一两年时间,那边连房子都盖不起来!母妃,我也知道你的心意,不想让我嫁出去之后吃苦,所以想要给我选个贵族子弟!只是如今多少年没有战事,这些贵族人家爵位多半也传不了多久,若是像大姐夫一样,是个肯读书上进的也就罢了,若只想着借着家族的余荫,只图一世富贵,那以后又该如何呢?除了公主之子,将来还能封个爵位之外,我们这些郡主县主什么的,子孙并不会被另眼相看,难不成,女儿只图自己一时快活,倒是叫以后孩子沦为寻常不成?”

    “那给你找个读书种子?”顾晓试探道。

    佳姝却很是冷静:“当年大姐夫那位姑母,嫁的还是探花郎呢,这么多年升迁也是艰难,换做是别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士及第,说不定一辈子都不成,难道叫女儿养着婆家一辈子不成!女儿就想要找个有志气肯出去打拼的,以前没有机会也就罢了,如今有了机会,还只知道在家享受的,又怎么值得女儿托付终身呢?何况,有哥哥和三弟在,他出去了,也未必要吃什么苦,既是如此,若还是不肯,那女儿宁可不嫁了!”

    顾晓竟是没想到,佳姝居然是个望夫成龙的。只是佳姝想得也挺有道理,若是想要一世无忧,那一佳姝本身的品级和嫁妆,随便嫁谁都不用担心,但是以后子孙的前程可就说不准了。总不能如今半点力气都不出,等着二十年后再去求哥哥弟弟做主吧!

    顾晓想了想,说道:“你既然心中已经有了成算,那我也不多劝你了,我回头就叫人出去打听一下。”

    顾晓琢磨着,真有这个志气的,只怕这次就已经跟着出去了,还有的估计还在观望,先看看先遣队伍的成果如何。虽说这类人很可能是投机主义者,但投机者未必就是什么坏人了,横竖自家处在强势地位,对方便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做出对不住佳姝的事情来的,要不然就是得罪了好几个国主,辛苦一场,可就付诸东流。

    只是如今徒嘉钰不在,这事也没法推给徒嘉泽,想要打听这样的人,思来想去,最后还得落到贾家头上。好在如今佳婉已经嫁过去了,虽说没有接手管家的事情,但贾家的交际往来,却也是要过佳婉的手的,叫她通过内宅的渠道略打听一二,倒也没什么问题。

    顾晓想好后,便叫人请了佳婉回来,将佳姝的择婿要求一说,佳婉先是一惊,然后便笑了起来:“妹妹倒是比我有主意,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保证让妹妹满意!”

    顾晓含笑说道:“这话你在我这边说就算了,可别去你妹妹那里说,免得叫她羞恼起来,跟你没完!”

    “我这是为妹妹分忧呢,她一时脸上挂不住,回头有了如意郎君,起码得给我一份谢媒礼吧!”嫁人之后,佳婉许多原本不好说的话也能说了,也就是当着顾晓这个长辈,要是跟平辈的王熙凤和李纨在一起,说不定还能说几个荤段子出来。

    “母妃,二妹妹有了想法,三妹妹也不算小了,可有什么想法?”佳婉给一个妹妹做媒还不算,又惦记上可卿了,忍不住问道。

    顾晓笑道:“她年纪小,脸皮薄,只怕便是有想法,也不敢说,要不你这个大姐姐去问问,她就说了!”

    佳婉一听,顿时乐了:“母妃说的是,女儿这就去见两个妹妹!好好问问她们的想法!”

    结果,佳婉走了这么一趟,还真是问出来了。

    她这边才打趣了一下佳姝,就笑着问可卿:“等着你二姐姐出嫁了,家里就三妹妹你了,三妹妹想要什么样的?莫不是想要个状元郎?”

    可卿不由俏脸绯红,忙说道:“有大姐姐你这般的吗?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做妹妹的!还什么状元郎,大姐姐是想要大姐夫做状元郎吧!”

    佳婉也不害臊,直接大大方方说道:“我之前就是看着你们大姐夫生得好,又是知根知底的,他便是不喜欢读书,就在家等着继承爵位,那我也喜欢!”

    听到佳婉说什么贾瑚生得好,可卿却是忍不住说道:“大姐夫比起那人来,也算不得生得好!”

    她的声音细如蚊蚋,佳姝都没听清楚,哪知道佳婉自幼耳目过人,竟是听到了,不免有些好奇:“三妹妹说的是谁?竟是比你大姐夫生得还好?”

    虽说别人以为贾琏比贾瑚生得好,但佳婉却不觉得,她总觉得贾琏有些女相,不够英气。如今一听居然有人在容貌上比贾瑚强,不免生出了些好胜心来。

    可卿原以为自己声音小,姐姐听不见,如今发现竟是被听到了,不免臊了,忙说道:“我什么也没说!”

    结果连着佳姝也起了好奇心,说道:“我们两人素来同进同出,我都没见过什么外男,妹妹你又见着谁了?”

    她仔细想了想,忽然说道:“莫不是腊月里头,你那次说是去大哥书房里面借书,我没一起去,那次见到了?”

    见佳姝居然猜出来了,可卿涨红了脸,好半天才有些期期艾艾说道:“那个,我那次就是去的不巧,本来大哥不在的,我进去拿书,结果还没找到,就听到外头有人来了。我听到有外人的声音,就躲在了屏风后头,然后就见大哥领了个人回来,大哥叫他湘莲,我就偷偷看了一眼!”

    佳姝恍然大悟:“难怪你那次回来的时候慌慌张张的,好你个小妮子,那会儿春心就动了!那什么湘莲是谁?大姐姐,你可知道?”

    佳婉笑道:“别人我不知道,这人我还真听说过!他还是你们姐夫举荐给大哥的,是理国公府的旁支,叫做柳湘莲的就是了!他已经跟着大哥一起出海了,妹妹若是喜欢,不如将人追回来?”

    可卿忙说道:“不行!我要是喜欢他,那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难道为了我的那点子想法,就将他绑在身边吗?到时候他岂不是要恨我一辈子?”

    佳姝听了,不由笑道:“竟是这样,那以后,我可就有妹妹作伴了!”

    佳婉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只要男人不要别人的,到时候全跑了,以后就我和二弟在家里!”

    佳姝跟佳婉一起长大,讨好地挽住佳婉的胳膊,说道:“我们以后也不是一直就在外头了,也会回来的啊!”

    “你啊,先问问你姨娘那边乐不乐意吧!”佳婉点了点佳姝的额头,起身说道,“你们两个丫头,真是会给人出难题,我去跟母妃说一声,总得母妃那边允了才好!尤其是三妹你,那柳湘莲身份终究差了点,若是想要他做仪宾,他就得这两年在那边立下功勋才行,要不然,一个亲卫,何德何能,能娶王府县主?”

    佳婉又打趣了两个妹妹一番,这才说道:“你们两个脸皮薄,不好意思,我去跟母妃说三妹妹的事情,唉,早知道你看上了他,之前就该私底下将事情定下来,如今这人走了,万一在外头先娶了妻,那就不好了!”

    可卿一听,顿时就有点着急起来,也顾不得羞涩了,忙说道:“大哥他们刚走了没多久,应该还没换海船吧,能给那边送个信吗?”

    佳婉和佳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还八字没一撇呢,三妹妹你就紧张起来了,看样子你的确喜欢!行,我这就去跟母妃说这事!”

    听到佳婉说了此事的顾晓整个人都懵住了。

    秦可卿跟柳湘莲,这两人居然还能扯上关系?!

    等着顾晓仔细思量了一下之后,忽然发现,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姻缘。

    柳湘莲一意要娶个绝色的,而且说是在外头眠花宿柳,实际上听说并未真的拈花惹草,无非就是逢场作戏罢了!偏生可卿就是个绝色的,要不然小字怎么会叫做兼美,那是兼具钗黛之美,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段,那都无可挑剔,

    而且,柳湘莲不仅生得好,因为父母早亡的缘故,性格也早熟,可卿大概是因为幼年时候的经历,更偏向于成熟一些的男性,柳湘莲既然能上台串戏,可见也是个极有情趣的人,两人成婚,也不会叫可卿觉得寂寞。

    不过,可卿说是平王府的姑娘,实际上还是义忠亲王的女儿,她的婚事,其实顾晓也做不得主!

    因此,顾晓便说道:“那丫头也是个口风紧的,早说了,我们不就早就跟你大哥通气了?如今才说,虽说不至于六百里加急,也得四百里加急,早点追上船队,先给钰儿传一封信过去,虽说不好现在就将事情定下来,但也得有个数才行!那柳湘莲年纪也不小了,家里又不是没有长辈,说不得都订亲了,总得先问清楚才行!”

    佳婉笑道:“真要是已经定了亲,三妹妹可就要难过几天了!”

    顾晓说道:“那就是他们没有缘分!”

    结果等着顾晓将消息传进宫之后,太上皇的意思就出来了,我孙女看上的,便是没缘分也得有缘分!

    第199章

    太上皇并不在意可卿看上的就是个勋贵旁支子弟, 对于皇家来说,前程这玩意真不重要,略提携你一下, 什么前程没有呢?一听说那柳湘莲生得好,太上皇就忍不住想笑:“像她父亲,那会儿, 他也是喜欢长得好的!”

    实际上老徒家的人都一样,几乎都是颜控, 但太上皇对死去的义忠亲王素来存在滤镜,所以对可卿也是爱屋及乌。横竖是个孙女, 喜欢美男子又怎么了?当然没问题了!

    太上皇几乎是第一时间叫戴权去查柳湘莲有没有婚约,没有自然是皆大欢喜, 有的话也简单,给女方那边一点好处, 让他们找个借口退婚, 要是不肯体体面面的退,那就只能帮他们体面了。

    至于圣上, 对于这门婚事也没什么想法。可卿这样的身份,婚事上头本来就是个难题,别看他将徒嘉珩过继给了义忠亲王,但要是可卿的身世叫外头知道,说不定又有人借此生事。叫哪个有野心的娶了可卿, 回头打出义忠亲王的名头来,硬是要跟他对着干,也是一桩麻烦。柳湘莲就很好, 长相好,便是之前浪荡了些, 却也没真的跟什么人发生超出友情的关系。最重要的是,人已经跟着徒嘉钰出去了,如此这门婚事,在一些不知道的人眼里,只当是徒嘉钰拿着妹妹拉拢心腹,不会产生额外的影响。而可卿远赴海外,即便是有心人想要借此兴风作浪,也无从着手。

    顾晓得知宫里对可卿的婚事并无意见之后,也是松了口气。要是宫里非要给可卿找个什么sese俱全的婚事,那可就轮到顾晓头疼了!毕竟,明面上可卿就是平王府的私生女罢了,虽说封了县主,但有些人家还是有些嫌弃的。

    没多久,平王府派出去的信使也将信送到了徒嘉钰手里。

    徒嘉钰看了之后,ren不住乐了,对着一边闲着没事正在嗑瓜子的末儿说道:“我之前还说湘莲那样的人品相貌,到时候便宜了谁呢,却是叫咱们妹妹给看上了!”

    末儿忙凑过去,抢过信来:“我看看,我看看!”

    瞧着末儿猴急的样子,徒嘉钰却是偷笑一声,又拆开了一封信,赫然是写给末儿的。

    顾晓还是很会端水的,既然要写信,就不能只给一个儿子,另一个儿子也不能落下,顾晓同样在给末儿的信里提了一句这事,嘱咐他此事不要说出去,另外又关心了他一番,言道江南气候与神京不同,好生注意身体。再过几日,他们就要出海,到时候通信不便,又有很长时间难以联系,叫他不要任性,好好保重自己,不要让家里担心云云。

    原本顾晓就叫人准备了不少防止晕船的成药,这次又随信带上了一些薄荷油之类的东西,叫两个孩子若是在海船上晕船,就尽量先躺着,不要在船上多走动。

    至于说什么航海防止败血症之类的,反倒是不用担心,中原这边素来有在海上发豆芽的习惯,另外,他们这一路上还带了许多果干蔬菜干,这些虽说在晒干过程中损失了相当一部分的维生素C,但总算还保留了一些,足够满足船员的要求了。

    末儿一目十行看完了给徒嘉钰的那封信,就发现徒嘉钰又拆了一封,一看封面就知道是给自己的,顿时急了,立马就过来抢,兄弟两个闹腾了一阵子,也跟着生出了不少离思来。

    他们一开始出门的时候还雄心万丈,这一路上因为也看到了不少之前从未有机会看到的风景,一直还带着兴奋,但是等着看到顾晓信里的殷殷嘱托,一个个顿时开始想念起家人来。

    徒嘉钰见末儿有些低落,忙说道:“这事,咱们得先跟湘莲透个风,万一他已经有婚约了,那就只能传信过去,叫三妹妹另觅佳婿了!”

    末儿却是有些不乐意起来:“他跟着咱们一块出海,难道也要妹妹跟着一起出海吃苦不成?”

    徒嘉钰笑道:“妹妹还小,也不可能现在就嫁,等个几年,咱们在外头难道还成不了事!妹妹到时候就算是县主,到了咱们地头,又跟公主有什么区别!别说是三妹妹了,你二姐姐也想要一个有志气,肯出来的呢!说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天下承平,想要建功立业,就得看咱们的啊!”

    末儿一想,以后还有两个姐姐跟他们一起,原本的一点不乐意也消失不见了,乐呵呵说道:“这样也好,到时候咱们再接了妈妈过去,咱们一家子又在一起了!”

    末儿这会儿可没什么背井离乡,落叶归根之类的想法,他还年少,对于什么故乡根本就没什么概念,得真正出去过几年,才会生出类似的情绪来。当然,若是他过得很好,对于故乡,最多有点想要衣锦还乡的意思,并不会对故乡有太多怀念。

    他们出去是开辟藩国的,他们这样的藩王,就是正经的国主,可以如同天子一般,另立宗庙,日后对于老徒家来说,虽说还是小宗,但本质上来说,其实也可以不用那么听大宗的话了!甚至,因为距离比较远,能够独立自主之后,都不用像是高丽之类的藩国一样,随时都要看宗主国的脸色。

    末儿这时候也没意识到将来会遭遇多少难题,就已经开始畅想未来可以成为多大土地的主人,有多少臣民了。再一想,还能在母亲姐妹那里显摆一下,这就愈发兴奋起来。

    徒嘉钰也是说道:“既是如此,那咱们过去可得多加把劲了,总不能接了妈过去,还不如留在王府舒心!”

    柳湘莲如今是亲卫头领,因此就跟兄弟两个在一艘船上,徒嘉钰干脆直接叫人去请柳湘莲过来。

    柳湘莲刚刚四处巡视了一下,他之前就是类似于游侠儿一类的人,如今得受重用,只恨自己做得不够周到,辜负了郑王的器重。

    听到徒嘉钰请他过去,柳湘莲不敢怠慢,立马就往徒嘉钰所在的船舱而去。

    到了那边,柳湘莲就弯腰行礼,徒嘉钰连忙说道:“湘莲不必多礼,快坐!”

    见徒嘉钰和末儿不像是要跟自己讨论公事的样子,柳湘莲松了口气,在椅子上斜签着坐下,问道:“王爷唤臣过来,有何事吩咐?”

    徒嘉钰笑道:“湘莲不必如此,今儿请湘莲过来,是想要询问一下湘莲的私事!”

    柳湘莲一愣,自己的私事,自己最近没做什么啊?他不免有点惶恐起来,忙说道:“王爷尽管问,臣知无不言!”

    末儿笑嘻嘻说道:“不用这样,我哥就是想要问一下,你订亲了没有?跟着我们出去,有没有给未来岳家说一声……”

    柳湘莲还没反应过来,随口就说道:“臣没有订亲呢!臣姑母之前本来说过此事,但臣一意想要娶个绝色女子为妻,姑母没有办法,只得先作罢了!”

    徒嘉钰一听,不由哈哈一笑,说道:“竟是如此?那可就是巧了!”

    柳湘莲这会儿猜出了徒嘉钰的心思,不由有些惊讶,ren不住说道:“难不成王爷想要为我做媒?”见徒嘉钰点头,下立马站了起来,拱手行礼:“王爷待湘莲大恩大德,湘莲没齿难忘!”

    徒嘉钰也站起身来,笑道:“什么大恩大德,湘莲啊,你注定跟咱们家有缘,只要你肯,以后就是我们妹夫啦!”顾晓写信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宫里的心意,因此,信里面就说了,只要柳湘莲愿意,王府这边就可以将亲事先定下来,因此,徒嘉钰这会儿干脆直接以妹夫称呼了。

    末儿这会儿越看柳湘莲,越觉得他就是个仗着一副好皮相骗自家姐妹的小白脸,这会儿又有些气鼓鼓起来,不想说话。

    但是徒嘉钰却是很高兴,主要是可卿本来也不是在府里长大的,徒嘉钰跟这个妹妹感情也有限,不像是末儿,都是在家读书,跟姐妹们相处得也比较多。可卿生得漂亮,性子也温柔可亲,又是唯一一个比末儿小的,末儿对这个妹妹还是很看重的,看着柳湘莲,就觉得就是一头想要啃自家白菜的猪。

    徒嘉钰也没注意末儿的神情,只瞧着柳湘莲神情还有些懵,没好说是可卿自个看上了他,毕竟女孩子还是需要矜持的,只是笑道:“我之前看湘莲人品相貌,就起了心思,便跟家母说了一下,家母叫人在外头打听了一下湘莲的人品性情,也觉不错。只是湘莲有所不知,我们家兄弟姐妹的婚事,虽说都要家母做主,但家母并非那等独断之人,这婚姻之事,都会询问我们这些儿女的意见。家母就私下询问了一下家里妹妹。不瞒湘莲说,那日送我们出城,三妹妹在马车上远远瞧了你一眼,就看上了!”

    柳湘莲都有些惶恐了,他父亲就是理国公府的庶房之子,堂伯父继承了爵位之后,他们家就被分了出去,在外头柳湘莲都不好意思打理国公府的旗号,免得人家到时候不认,更添尴尬。他之前说是要娶个绝色的,也就是想要娶个小家碧玉罢了,根本没想过能有高门贵女看上自己。如今人家王府县主看上自己,柳湘莲都感觉有些不可置信!

    这回他不敢说自己要娶个绝色了,他那会儿是江湖上的浪荡子,连打了薛蟠这么个查无此人的废物点心都要外出避祸,所以,可以随便口嗨,但他如今不一样了,是王爷亲信,结果人家王爷想要嫁个妹妹给他,这跟天上掉下来个馅饼还是金的有什么区别,这叫柳湘莲难免有些胡思乱想,这馅饼里头不会裹着什么东西吧!

    瞧着柳湘莲那副患得患失的模样,末儿没好气说道:“我家妹妹生得花容月貌,你也就是这模样长得不错,也就是我妹妹年纪小,没见过好的,这才便宜了你!”

    徒嘉钰在一边说道:“湘莲若是不愿,也是无妨……”

    话还没说完,柳湘莲反应过来了,赶紧说道:“没有没有,我,臣愿意的!”说着,他脸都涨红了,光是看徒嘉钰兄弟两个的相貌,他们的姐妹长得肯定不差,就算不是绝色,也多半是美人,还那样高的身份,平王府素来名声也不错,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真要是错过了这次,只怕他就要被王爷边缘化了,那真的是一切成空!

    徒嘉钰听了,笑道:“既是如此,我便给家母写信,不知湘莲可有什么信物,没有的话,不如先交换一下庚帖?”

    柳湘莲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了,忙说道:“信物是有的,臣有一对鸳鸯剑,是家中传代之物,臣一直随身收藏,这便取来作为信物!”

    等着信使带着徒嘉钰和末儿的信还有柳湘莲的庚帖和鸳鸯剑回来的时候,他们一行已经到了港口,略修整几日,便可登船出海。

    哪怕两个儿子都换了王号,顾晓依旧是平王太妃,王府挂着的还是平王府的牌子。

    平王府里,顾晓已经将鸳鸯剑送到了可卿院子里。

    可卿看着鸳鸯剑,愈发羞涩起来,只将鸳鸯剑挂在自己屋里,还找了一块上等的皮毛,每日里都要将剑擦一擦,叫佳姝看见了,很是笑了她几天。

    可卿的婚事定下来了,顾晓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毕竟可卿这个身份在那里,顾晓既然接手了,虽说不至于要负责到底,但是许多事情,都得放在心上。如今她自个满意,上头两宫也满意,那就没事了。

    可卿的婚事虽说没有对外明说,但王府里众人都知道了。如今府里头年纪最大的跟最小的婚事都已经定下来了,末儿那边婚事顾晓已经托付给了徒嘉钰,叫他也长兄如父一回,若是遇上什么合适的,就帮末儿定下来。

    如今便剩下徒嘉泽与佳姝,两人要求都还算明确,但想要找到合适的,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徒嘉泽要个出身不错还又能干的,但是这样的人,未必甘心做个宗室的将军夫人,毕竟一个镇国将军也就是听起来好听,手里无权,便没太多实惠,也帮不上娘家。佳姝要个肯出海奋斗的,要么就是在已经出海的人里面找,要么就要在还在观望的人里头选,已经出海的现在是鞭长莫及,至于还在观望的那些人,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分辨他们的心思,总得私底下慢慢打听起来。

    徒嘉泽自个不急,如今府里头就他一个男主子,他日子过得自在着呢,要是成婚了,只怕就没法继续留下来,得搬到自己的将军府里头去,到时候可就少了许多便利。

    人开始长大之后,就不可能像是小时候那样,只知道傻吃傻玩,不关心别的事情了。像是现在,朝廷将应该给徒嘉钰和末儿的俸禄之类都折合成了人口和物资,叫两人带走了。府里头连皇庄也只保留了两个,作为奉养顾晓这个平王太妃的产业。而之前王府的许多收益,在接下来很多年,多半会被投入到海外开发yimin里头去,而等到北美那边能反哺回来,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顾晓倒是没有缩减府里头的开支,但徒嘉泽已经有了危机感,毕竟,若是府里一直这么下去,太妃还愿意白白养着他们母子吗?只怕他刚成婚,太妃就要将他们扫地出门,免得他这个庶子得陇望蜀。

    徒嘉泽与李氏母子两人商议了一番,觉得婚事还是要相看,但即便订婚了,成婚的日子也可以往后拖一拖,总得趁着这几年多攒下一些资本才行。最好能叫顾晓这个嫡母看到徒嘉泽的孝心,愿意留下徒嘉泽奉养自己。

    这母子两个实在是想太多,顾晓如今真没有将徒嘉泽扫地出门的想法,别的不说,王府还有许多需要男性出去交际的事情,以后都得叫徒嘉泽去干呢!既然要劳烦徒嘉泽,顾晓也愿意付出一定的报酬,至于王府这点产业,若是徒嘉钰和末儿在北美那边站稳了脚跟,以那边的富庶,他们便有着一国之富,谁还会在乎王府这点东西,只要徒嘉泽一直能安分守己,那么,除了将来要交还宗人府的产业,其他都留给徒嘉泽也不是不行。

    因此,顾晓早就想好了,只要徒嘉泽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那回头就去求一下皇后,到时候将平王府的一部分分割出来作为徒嘉泽的镇国将军府,另外给他开个门就行,如此,大家都方便。

    皇后如今在宫里反倒是愈发威严起来,颇有些无欲则刚的姿态。毕竟,徒嘉珩虽说被剥夺了皇位的继承权,但人家到外头另起炉灶去了。你这边真要是叫皇后不爽,哪怕儿子已经过继出去了,人家不也要为生母出气?如今人家底气不足,等人家真的在那边做了国主,回头挥兵而来,那朝廷这边哪怕是为了不起兵戈,欺负皇后母女的人都要倒霉。

    实际上,就像是李氏如今一门心思想要徒嘉泽孝顺顾晓,好得到王府剩下的产业一样,如今即便是贤妃也不敢跟皇后扎刺,甚至想要让皇后做自个儿子的养母,要是自家儿子能被记到皇后名下,那就再好不过。

    可惜的是,皇后又不傻,凭什么为了别人的孩子借出自己的名头!她如今没了软肋,地位愈发超然,圣上对她心中依旧带着一些愧疚,毕竟,原本可以不用努力,安安生生继承一个皇位的,如今却要出去奋斗打拼,如同当年的taizutaizong一样,中原这边能提供的支持其实很有限,委实不是嫡长子该有的待遇。

    在这样的情绪下,但凡皇后脑子不出问题,她的地位稳如泰山,甚至连下一任皇帝的人选,皇后也有资格插嘴了。毕竟,人家外有强援,本身又是嫡母,她或许不能决定谁能当下一任天子,但是她却有一票否决权。反正就是,她看谁不顺眼,谁就没指望。

    宫里上下,都是捧高踩低的,如今瞧着皇后架势,便是人家以后可能落魄,但是起码只要圣上还在,皇后地位就不会被动摇,日后新君登基,便是新君尊奉生母,皇后也能去投奔亲儿子。何况,皇后如今也不算老,圣上去凤仪宫的次数也不少,说不定皇后还能再生一个呢?

    皇后是不会再生了,经历过生育的人,对于生育的风险多半都有清醒的认知,皇后很明白,只要自己还活着,那么对北美那边的支持就会源源不绝。而若是自己硬是想要再生一个,她这个年纪,再生育一个不好,就是一尸两命的下场,到时候圣上便是头几年愧疚一下,之后肯定要另立新后,那么,谁还会再多管万里之外的事情呢?只怕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巴不得那边断绝援助,死在那边,才不会对自家孩子造成什么威胁。

    哪怕生育只有万一的风险,皇后也不会愿意去承受。所以,她如今已经不再侍奉圣上了,圣上初一十五过来,要么就是盖着棉被纯聊天,要么就是皇后另外安排人伺候。

    圣上对此倒也没什么想法,他这样的身份,也不缺这点生理上的需求,他要睡女人,到哪儿不能睡呢,何必非要在皇后这边,他其实也有顾忌,若是皇后这边的宫人有子,回头被皇后养在膝下,那这孩子又算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两人的儿子都已经出海的缘故,皇后如今特别喜欢召顾晓进宫。

    如果皇后还是以前的雍王妃,顾晓还是挺乐意的,妯娌两个一起聊天八卦,说些私房话。但如今皇后那样的身份,许多话就不能随便说,而且你也不能只把皇后当嫂子,那是国母,所以基本的礼数是要有的,这就让顾晓挺心累,偏生还不好拒绝,只得尽力应付。

    都是做妈的人,凑一块,别的话题未必安全,最安全的话题莫过于儿女婚事,尤其嘉妍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不知道多少人因为种种原因惦记着,这让皇后很是糟心。

    第200章

    之前因为徒嘉珩的前途不明朗, 很多人一度觉得皇后一系摇摇欲坠,以至于嘉妍之前已经是豆蔻年华,婚事上头竟是有种无人问津的意思。皇家公主, 很多时候都是早早先定下驸马的人选,然后等到十七八岁的时候再正式大婚。

    因此,一些有意且有资格尚主的人家, 比较早就会透出点口风来,要不然, 谁知道你家想要尚主呢?

    圣上女儿不少,还没登基的时候, 长女的婚事就定下来了。圣上登基之后,因着长女的夫家门第略有些差, 又不好悔婚,还加恩了大女婿一番, 总算叫这个大公主的婚事看起来体面了不少。

    大公主尚且如此, 其他几个公主因此几乎是被人趋之若鹜,反倒是嘉妍这边近乎无人问津, 皇后一度气恼得厉害。如今风水轮流转,那些人又开始打起了嘉妍的主意,这就叫皇后极为不爽。

    我的女儿,是你们能挑挑拣拣的吗?这样前倨后恭的人家,又岂能配得上自己女儿!

    因此, 便是圣上挑中了几个,皇后也只是表示,自己大儿子出去了, 以后难得相见,膝下就这么一女, 想要多留女儿几年。

    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圣上如今特别能体谅皇后,因此皇后一说,他便答应下来,但是却从来没有深思过这背后的原因。

    很多话,皇后不好跟圣上说,如今她跟顾晓这个弟妹关系愈发亲密,已经不仅仅是妯娌,而是利益相关的盟友,因此,一些不好跟圣上说的话,却能跟顾晓说。

    顾晓跟着同仇敌忾了一番,倒也不在意这些话传出去,毕竟,本来就是这几个人家自个理亏。他们但凡敢表露出一点不满来,那就是怨望。

    顾晓也吐槽了一下佳姝的想法,佳姝倒是不在意自己未来的丈夫可能是个投机主义者,但是,也就是自家如今处在强势的地位,便是遇上什么软饭硬吃的,到时候也好办。

    毕竟,佳姝是想要未来丈夫出海的,到了海外,那就是自家的地盘,那位但凡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随随便便找几个理由,就能将人给打发掉了,到时候有孩子就去父留子,没孩子也无妨,三条腿的蛤蟆不多见,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甚至,在自家的地盘上,效仿汉唐时候的公主,养几个面首,又算得了什么呢!

    皇后也是个聪明人,顾晓也没明说自己的想法,但皇后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从宋朝开始,公主的地位就愈发不如从前,本朝还算好一些,但也就是那样。像是之前的宁国公主,也就是太上皇那时候肯替她撑腰,要不然的话,这亏也就白吃了,甚至遇上那等如宋朝时候的士大夫,还得说宁国公主不够贤淑呢!

    皇后琢磨着,自己活着的时候能给女儿撑腰,但是若是自己不在了,驸马有了花花肠子,儿子那边又鞭长莫及,那会儿皇位上坐着的也未必肯帮着嘉妍,难道就叫嘉妍吃了哑巴亏?

    皇后思来想去,竟是觉得女儿也该如佳姝和可卿一样,选个跟着出海的更好,人家前程性命都在自家人手里捏着,除非是个蠢货,否则就得一辈子老老实实将公主供起来。

    当然,这话皇后没跟圣上说,圣上大概不会很乐意叫嫡出的公主嫁出去,说不得,他还有些留着自己母女,制衡外头的徒嘉珩的心思。毕竟,万一徒嘉珩真的成了气候,回头又对如今的情况觉得不甘心,想要回来讨回他应有的东西,皇后母女留在京中,那就是新君的一道护身符,可以防着徒嘉珩那边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相比较来说,顾晓的政治敏感性就差得多。便是上辈子看了许多什么历史权谋的电视剧,但比起这些从小就泡在权谋里头长大的人精子来说,那就差得太远了。

    好在顾晓又没什么谋朝篡位的心思,亲生的两个儿子又都出去了,她完全可以没心没肺一些,高高兴兴过自己的小日子。

    原本顾晓也没有如同许多母亲一般,将儿女当做自己的生活重心,因此,除了一开始心里有些空虚,如今顾晓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节奏,正巧如今红楼里头大多数人就算没有全部就位,但也差不多了,顾晓开始有心思看起戏来。

    贾敏带着一双儿女住在娘家这边,其实还是很担心林如海那边的情况,只是林如海在日常的通信里头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妻儿不在身边,他反而不用投鼠忌器,可以大动干戈。

    像是之前,林如海就调动了一次盐丁,又扫荡了一次私盐,扬州那边,有两家大盐商直接在这次扫荡中栽了。别看这些盐商很有富可敌国的架势,但实际上,处置这种大盐商,甚至不用跟上头通气,巡盐御史衙门就能全权做主。

    明面上倒台的只是两大盐商,实际上背后不知道多少人跟着利益受损。别说是盐商这种跟官府关系极密切的行当了,但凡生意做得大一些,就得有官面上的关系,要不然,生意根本做不下去。

    薛王氏为什么一定要住在荣国府,不就是因为他们母子没了别的依靠,又得罪了族人,手里头偏偏还握着大笔的钱财和生意,若是不能借着荣国府的名头,那么薛家很快就要被人生吞活剥了!

    扬州那边排行靠前的盐商更是如此,不仅要跟官府维持好关系,还得跟地方上的士绅维持一定的交情,或者说,很多盐商就是不少官员士绅的白手套,他们赚到的钱,相当一部分都是要孝敬出去的。这一下子倒了两家,不知道多少人对林如海恨之入骨。

    而作为幕后黑手之一的甄家,那真的是气急败坏。

    林如海刚刚上任的时候,甄家都以为这位是太上皇派出来的,毕竟,林如海是贾家的女婿,本身又是姑苏人,算是江南士族的一员,甄家还对林如海多次示好,暗示大家可以一起捞钱。结果谁能想得到,这位不光不是来和光同尘的,而是来砸锅的!

    之前林如海的那些动作,甄家还能容忍,都是小打小闹,并没有太影响甄家捞钱,因此,甄家那会儿不过就是略微警告林如海一番。但如今林如海这番动作,即便是对甄家来说,也是伤筋动骨了!再过一个月,就是甄家惯常孝敬太上皇和徒宏憬这个外甥兼女婿的时候,结果钱还没收上来,林如海就将扬州一帮盐商打击了一番,直接抄了两家,其他几家一个个也是噤若寒蝉,哪里敢有什么动作,甚至还得老老实实补交盐税乃至罚金,免得回头被林如海抓了把柄,到时候削减了盐引的数量,他们可没地哭去!

    每年盐政上头能捞到的钱就那么多,毕竟,江南这边官盐私盐加起来产量是固定的,自从那次灶户作乱之后,朝廷就对盐场管理愈发严格起来,想要多压榨那些灶户也是不能。至于借着盐场要挟朝廷什么的,呵呵,蜀中的井盐,青海的青盐,也就是交通不够方便,要不然的话,他们的开采成本其实比江南这边的海盐低得多,到时候朝廷一狠心,将盐政倾向那两处,江南这边靠着盐政过活的人家,可就要抓瞎了!

    甄应嘉太了解太上皇了,他但凡跟太上皇说,因为林如海的缘故,今年的孝敬要削减大半,只怕太上皇头一个就不放过甄家。何况还有个徒宏憬,别看徒宏憬身上有甄家的血脉,还娶了甄家的女儿,但这位论起薄情寡义,跟太上皇相比,那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只要觉得甄家没用了,那么,他们回头就能将甄家当做是绊脚石一脚踢开。

    甄家一边到处筹措银两,一边联合一些江南士绅准备对林如海下手。他们已经意识到,林如海就是当今扎在江南的一根钉子,他要是一直做这个巡盐御史,那么,盐政上头的好处,他们是没法继续霸占了!

    动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之前林如海不过是私底下追查流失盐税的去向,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反弹,以至于差点连年幼的儿子都搭进去。如今已经是彻底撕破了脸,那些人当初连支持白莲教造反都做得出来,对付一个巡盐御史又算得了什么!他们一个个甚至如今都觉得有些后悔,当初林如海将老婆孩子送到京城的时候,他们就该觉得不对,结果那时候心怀侥幸,还以为林如海做完这一年就准备滚蛋了,哪知道,他居然来了这么一手,送走了老婆孩子,直接图穷匕见了!

    上半年的盐税前脚解往神京,后脚林如海就遇上了刺杀。而且还不是在别的地方,是当街行刺!几个刺客趁着林如海巡视盐场的机会,埋伏在林如海的必经之路上,用弓弩射杀了驾车的马匹,林如海的车夫也被射杀,饶是随行的盐丁很快反应过来,坐在马车里面的林如海胳膊也中了一箭。

    这些刺客是唯恐林如海不死,箭上竟然还淬了毒。要不是林如海发觉不对劲,立马先用汗巾将胳膊上截绑了起来,又有人帮着吸出了大部分毒血,只怕林如海这次就真的没了!

    饶是如此,林如海也得卧床休养相当长一段时间。消息传出去之后,整个江南都震动了。

    哪怕许多人跟林如海几乎算得上是政敌,但是这种当街刺杀的事情,依旧是官场大忌。朝堂上勾心斗角,甚至是党同伐异,大家都能接受,但今儿个有人敢刺杀林如海,那么明儿个可能就会轮到自己!

    因此,连着江南总督府,都开始帮着追查幕后凶手,消息传到神京,圣上也是勃然大怒,一方面对林如海大加赏赐,一方面又严令江南各个衙门,务必将幕后黑手捉拿归案。

    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林如海遇刺,跟甄家脱不了干系。但是太上皇不开口,就是还要护着甄家这条狗,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圣上如今势头正好,尤其如今他才是穿鞋的,不是光脚的,所以愈发不能叫江南动荡,因此,只能先找几个替罪羊,将这事给糊弄过去。

    贾家这边,贾敏听说了林如海遇刺的消息,只急得快要掉下泪来,恨不得立刻返回扬州照顾丈夫。

    贾史氏哪里舍得,以前还当外孙生病是妻妾之争,但林如海府里头便是有几个姬妾,但是她们又没有宠爱,也没有儿女,贾敏要是连这些人都收拾不了,那就真的是废物点心了。如今发觉,这根本就是朝堂之争,利益之争。以贾史氏的想法,林如海死了也就死了,但要是贾敏回去,说不定就要替林如海挡了灾。

    这男人没了妻子,很快就要续娶,到时候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黛玉和植哥儿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因此,贾史氏只是一力阻拦,面对心爱的小女儿,当初对付贾赦的许多手段也忘得干干净净,只恨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好叫女儿留下来。

    最后还是张氏开了口,张氏直接就表示,如今他们娘三留在京城,妹夫那边才能全力以赴,从容转圜,若是贾敏回去,哪怕没有带着孩子,也是给林如海加了一根软肋,到时候反倒是畏手畏脚,难以施展。

    贾敏被张氏说服了,私底下即便是心急如焚,也只能强自按捺,还得安抚一双儿女,只说丈夫只是皮外伤,很快就好,再有一两年,就能回到京城,跟他们团聚。

    植哥儿年纪小,还未能体会什么,黛玉却是天生早慧,从贾敏的神情姿态中猜出父亲有些不好,当面不说,私底下却是询问道:“母亲,父亲那边可是有什么危险?”

    贾敏见女儿忧心忡忡的模样,只得安慰道:“此事过了也就好了,不过是一些人狗急跳墙罢了!如今,你父亲那边已经加强了戒备,你大舅舅还又请了大夫过去照看,不会再有什么事情的!”贾敏这一方面是安慰女儿,另一方面也是在安慰自己。

    黛玉半信半疑,但瞧着贾敏笃定模样,之后见贾敏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淡定,不免也相信了此事,只盼着父亲这一任巡盐御史结束,就能回京述职,到时候就在京中做个京官,以后一家子和和乐乐生活在一起。

    想到父亲回来,黛玉又问道:“母亲,咱们家的宅子在哪儿?父亲如果年底就能回来,要不要先去整理一下?”

    实际上,从薛家住进了荣国府之后,黛玉就愈发觉得自己在府里变成了个外人。

    黛玉不是很喜欢宝钗,宝钗打着参选的名号进京,前一阵子的确也坐着内务府的车出去了一趟,结果当晚就回来了。

    黛玉虽说不知道宫里给公主遴选伴读的流程,却也知道,真要是看上了,怎么着也不至于当天去当天回,可见宝钗是失败了。

    黛玉倒不觉得宝钗失败有什么意外的地方,按照本朝的规制,太子伴读有四,皇子伴读正常是二,像是公主在这方面也与皇子一样,是两个伴读。也就是说,便是连着还没上学的公主加起来,需要的伴读也不过就是两掌之数,而想要参选的人何止百人,这里头除了文武官员之外,还有公主本身的母族,皇家的一些外戚。薛家又不占个官字,也不占个亲字!凭什么能被选上呢?

    但薛宝钗却是大受打击,甚至比起原著里头受到的打击更大。毕竟原著里头,是薛蟠连累了她,她甚至只是报了个名,最后根本连初选都没能参与,就被刷了下来。她可以安慰自己说,上头的贵人不知道自己的才学品德,因此才落选。但是这次,她是参加了初选的,结果过去之后,直接就被当成了背景板。

    没错,很多人不如薛宝钗长得好看,性情似乎也不如她温雅可亲,但人家要么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要么是外戚人家的千金,还有一些干脆就是皇家的远亲,薛宝钗在里头,活像是一只草鸡误入了鹤群,便是内务府那些胥吏,都不带正眼看她的。

    她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家这个身份是真的有问题。

    她之前在荣国府并没有怎么感觉得到这一点,因为他们家本来就是亲戚,贾家又是要面子的人家,便是刘姥姥这样的穷亲戚上门,你拿人家取笑一回,还得道歉找补一下呢!像是薛家,可比刘姥姥女婿那个王家,跟贾家的亲缘关系近多了,便是没有半点血缘,那也是正经的姻亲。所以,哪怕心里觉得这就是落魄亲戚过来投靠,面子上也得客客气气的。

    家里的孩子得叫薛王氏一声姨妈,再瞧不起薛蟠,也得叫一声兄弟,薛宝钗虽说因为薛王氏过来的时候早就表态,一应采买事务,都由薛家自理,因此贾家这边也不会准备薛宝钗的月钱份例,但是但凡是亲戚间有什么往来,都有薛宝钗那一份。就如那一次,佳婉分大毛衣裳,也少不了薛宝钗那一件一样。

    薛宝钗也的确生得比玫姐儿和探春都要强一些,甚至私底下,她都觉得自己比佳婉这个郡主强,因此,她在贾家实际上并没有感受到什么阶级上的落差,但是去了一趟内务府,她是真的明白了。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别看薛王氏口口声声疼她,实际上,薛王氏疼爱薛宝钗的程度还不如薛俭活着的时候。薛俭那时候是真的疼女儿,只恨这个女儿不是个儿子!但是薛俭早逝,那会儿薛宝钗还小,她很快就意识到,在薛王氏那里,薛蟠才是最重要的,家里的一切都得向着薛蟠让步。

    薛蟠大手大脚,花天酒地,薛王氏管不了,也不会管,因为在她心里,这百万家私,就是薛蟠的。所以,她却要教家里其他人俭省,薛宝钗原本也是个喜欢花花朵朵的女孩子,被薛王氏念叨之后,为了讨好这个母亲,她就得不爱花儿粉儿,变得俭朴起来。

    原本她期待的阶级跃迁,就是通过参选才人赞善这类公主伴读的职位,好结识王孙公子,用自己的美貌开道,自觉无往不利!

    哪知道,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美貌对于上层根本不是稀缺资源,甚至,青楼里头真正的头牌从来不是什么单纯的美人,而是那等有才之人。

    这年头除了小选宫女,其他的类似于选秀一样的活动,除非你本身的素质真的高到大家不得不侧目的程度,比如说你真的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否则的话,归根结底,选的还是你爹!你爹官大,简在帝心,或者干脆就是皇亲国戚,那么,就算你本身素质不佳,上头也得给你个脸面,就算最后不留,也得先将你留到最后一关,再给点赏赐,客客气气将你送回去,表示,你的品性容貌是得到皇家认可的。

    薛宝钗有啥呢?论起美貌,又不是独一无二,论起性情,相处久了,你甚至会觉得这个人非常俗气无趣,她想要表现自己的品行了,偏生很多时候过犹不及,大家只会觉得索然无味。

    当然,这次小选其实没有暴露出她这方面的问题,大家一看,区区一个皇商之女,也配做公主伴读?走个过场得了,老老实实回去不好吗?

    薛宝钗没意识到这一点,她素来喜欢找别人的毛病,因此笃定,是自己的出身连累了自己,叫人一看自己的出身,就不想了解自己的品行。

    薛宝钗私底下哭了一场之后,就开始盘算,自己想要达到阶级跃迁,哪怕是为了子女能够实现阶级跃迁,应该找谁!

    她数了一圈自己认识的人,身份最高的自然是佳婉,可是佳婉的两个王爷兄弟已经出海了,即便是那为庶出的兄弟,也已经封了镇国将军,她这样的出身,给人做妾还差不多。

    薛宝钗是不甘心做妾的,她父亲刚死,母亲就将府里的姨娘全给提脚卖了个干干净净,薛宝钗不想落得这个地步。而做妻的话,薛宝钗瞄了一圈,发现她能够得到的最好的对象居然是一直觉得小孩子脾气,不求上进,肆意妄为的贾宝玉?

    偏生贾宝玉更喜欢跟黛玉亲近,哪怕黛玉特意远着他,贾宝玉也当做不知道,甚至有点狗皮膏药的意思。薛宝钗立马就将黛玉当做了情敌,开始有意无意挤兑起黛玉来。

    一次两次黛玉不放在心上,次数多了,黛玉又不是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