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健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红楼太妃要躺平 > 120-130
    第121章

    事实上, 朝廷想要做毛纺生意,根本绕不开西宁郡王府。而西宁郡王府这边,得知消息之后, 便干脆以此利益为同盟,开始与众多勋贵故交结盟,不求他们支持徒宏轩这个显而易见的病秧子, 但求他们不许徒宏憬上位。

    又不用他们明确站队,又能得到相当大的利益, 这对于那些如今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的勋贵们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贾家因为之前站过甄家, 被明确被拒绝在圈子之外,连同史家也跟着被拒之门外。

    史家这边还是很在意这点利益的, 他们家人多啊!史家如今这位史侯爷,光是嫡子就三个, 庶子更多, 至于女儿也有个五六个,光是儿女婚嫁之事, 就几乎将史家给拖穷了!之前听得毛纺生意这事,史家就动了心思,结果就因为自家妹子失心疯,非要搭上甄家的关系,自家就也跟着被西宁郡王给恨上了, 这事以后算是成不了了!史家也不能为了钱就给西宁郡王府低头,只能认栽!

    但问题是,贾家也没从这事上得到什么好处啊!甄家在江南那边倒是捞得多, 可以没跟贾家分,史家这边就不明白了, 自家这位姑奶奶到底在想什么!

    贾赦如今管着东城兵马司,一开始还觉得累死累活,但如今竟是得了些乐趣。说白了,人是需要一点成就感的,以前贾赦只能蹲在家里玩他那些金石古扇之类,一开始还有意思,时间长了之后难免有些腻味。如今手底下一堆人招呼着,原本那些已经远了他的故交子弟如今也肯跟他往来了,这样的成就感是之前不可能有的。

    因此,贾赦如今竟也勤勉起来,对于那些烧钱的爱好也没什么兴趣了,贾家人口不算多,家里的产业,只要不是摊上上下齐伸手的管家奶奶和管事下人,也不用搞什么省亲别墅,足够他们富贵百年!所以,这羊毛生意,贾赦其实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是拿着这个,去找贾史氏闹上一场,贾赦还是很乐意的。

    贾赦在跟自家亲妈的斗智斗勇之中早就把嘴皮子练出来了,上来就是扣帽子,说贾史氏因着一己之私,叫贾家被勋贵群体边缘化。如今只是一桩羊毛生意,以后若是还有别的事情,人家都不带贾家玩,那又算什么?别说贾家转型还没成功,就算成功了,也不可能彻底脱离勋贵的圈子,结果到了如今,贾家俨然是河中间斩竹篙,两头不到岸!

    贾史氏被贾赦一番话闹得浑然没了半点脸面,干脆只能装病,贾赦大胜而还,瞧着贾政还想说什么子不言母过的话,结果立马一个巴掌扇过去:“我能说老太太是过,你能说吗?老太太都是为了你着想,要不是你个废物点心,老太太何必要跟甄家勾连,不就是想要给你个皇亲国戚的名头吗?如今没得着便宜,你倒是说什么母过了!我呸!”说着,一口啐到了贾政脸上。

    贾政差点没被恶心死,结果还被贾赦道德绑架了一把,只气得浑身哆嗦,还得跑过去跟贾史氏解释,自己没有说母过的意思,只是被贾赦曲解了一番。

    贾史氏这会儿已经是一肚子气,再这么下去,估计别指望跟原本一样长寿了!她瞧着贾政这么大一把年纪,居然还是一副小孩子受了委屈找父母做主的模样,愈发心累起来。

    她叹道:“你跟你大哥说这些做什么,他如今就是个混不吝的,什么都顾不得了,就是要跟你怄气,你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唉,当初也是想差,谁能想得到,西宁郡王府竟是将这羊毛的买卖给捏住了,咱们家如今手里头也没有兵权,原本倒是可以从辽东走,可如今辽东那边咱们家除了还有几个庄子之外,许多事情也是插不得手了,要不然,倒是可以从那里做些买卖!”

    哪怕贾政花钱从来没数,但是嘴上还是耻于言利的,这会儿贾政便说道:“咱们家终究以后还是要走科举的路子的,这生意上的事情,不掺和也是好事!”

    贾史氏很想白他一眼,读书人家就不做生意了啊,京中那么多铺子,难道背后都是王公贵族?不也有那些文官吗?不过,正是因为贾政心思简单,才容易被贾史氏拿捏,因此,贾史氏安抚了贾政一番,这才作罢!

    等着贾政一走,贾史氏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世道变化实在是太快,原本她觉得徒宏憬上位十拿九稳,现在也有些不放心了!毕竟,勋贵们真要是抱团,圣上也是不愿意硬顶着的!

    贾史氏还抱着一线希望,悄悄吩咐了贾政,叫他安排人给京城这边的甄家人送了封信过去,提醒甄家,勋贵们想要动手了!

    甄贵妃收到消息,只气得要死!老十三出事,跟他们家有什么关系,他是自个作死,非要查内务府里的猫腻。之前不是已经结案了,还杀了个人头滚滚,怎么如今又栽到甄家头上来!

    甄贵妃只觉这些勋贵完全就是在碰瓷,等着圣上当晚过来的时候,就忍不住哭诉起来。

    圣上也摆出一副心疼的模样,叹道:“原本朕想着等过了年,就封十四做太子,只是如今这般,却是不行了!这些人也不说什么甄家害了十三之类的话,就拿着甄家不放。今儿个朝堂上就有人弹劾甄家鱼肉乡里,兼并土地,还有仗势欺人,草菅人命之事!”

    甄贵妃吓了一跳,几乎是尖叫起来:“皇爷明鉴,甄家素来忠心体国,乐善好施,哪里会有鱼肉乡里之事!”

    圣上叹道:“甄家也是大族,难免良莠不齐,今日有人弹劾,着实是有明证的!”

    甄贵妃不免哭了起来:“我家原本只是甄家的一支,又非族长,哪里管束得了族人,这族人之事,与我家何干!”

    甄贵妃哭得梨花带雨,圣人不免安抚起来,又说道:“好在他们弹劾的也就是你们家那些旁支族人,等风头过了也就好了,只是,近两三年,册封太子的事情是不行了!”

    甄贵妃听圣上没有追究到底的意思,不免松了口气,又垂泪说道:“全凭皇爷做主!臣妾母子,全仗着皇爷了!”

    圣上又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骂道:“这些勋贵,一个个仗着有开国之功,竟是逼到朕头上来了!还想要干涉立储之事,实在可恨!偏生他们都是跟着太祖太宗刀山火海里头爬出来的,便是有罪,朕也只能容忍一二,以免被人说成刻薄寡恩!也不想想,历朝历代,可有哪一朝像是我家这般厚待勋贵的,竟是不知餍足!”

    甄贵妃听得眼波一动:“皇爷息怒,也并非所有勋贵都是如此!”

    圣上叹道:“爱妃哪里知道这些人的可恨之处,如今天下承平,他们没了争功的可能,而且下一代人也多半好逸恶劳,没了祖上的血勇之气,如今就想着混什么从龙之功,好维持祖上的富贵!之前朕叫他们跟着义忠亲王,结果,他们一个个不知规劝,反倒是叫义忠亲王入了歧途,朕不过略作薄惩,就呼天抢地,觉得朕处置不公!”

    甄贵妃被哄得晕头转向,恨不得赌咒发誓,表示甄家愿意帮着圣上除掉这些毒瘤。

    等着圣上走了之后,甄贵妃便叫徒宏憬过来,叹道:“你父皇原本想要来年册封你做太子,结果西宁郡王那边疑心当初你十三哥的事情,跟咱们和甄家有关,如今竟是拉拢了一批勋贵,硬要跟咱们作对。若只是一家两家也就罢了,偏生法不责众,他们又抓住了甄家不少把柄,硬是将这事给搅黄了!”

    甄贵妃说得咬牙切齿,徒宏憬听得怒发冲冠,骂道:“便真是外祖他们动的手,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实际上,徒宏憬后来听说这个流言,真的也怀疑是不是甄家插了一脚,要不然怎么就正正好,徒宏轩人没死,直接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这会儿言辞之中就带出了一些。

    甄贵妃气道:“这事本来就跟咱们家没关系,就是你十三哥多管闲事!罢了,你这几年低调一些,你父皇说了,等开年,给你和你十三哥一起开府,开府之后,你老老实实办差,回头立下一些功劳,也叫朝堂上那些人再也没法说嘴!我再看看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你七哥人都死了,他那一门以后居然能有两个亲王,不就是娶了个能干的媳妇嘛!我倒是觉得,你的王妃也可以从勋贵里头选,也好将他们分而化之,等你也拉拢了一批勋贵,我看他们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徒宏憬有些不乐意:“他们都搅和了我封太子的事情,我还要娶他们家的女儿?”

    “此一时彼一时嘛!你现在还不是太子呢!”甄贵妃劝道,“你看汉武帝,四五岁就说要娶陈阿娇,这才做了太子,当了皇帝,后来陈阿娇不还是被废掉了?等你当了皇帝,想要什么皇后,还不是你说了算!”

    徒宏憬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当下便答应了下来,又道:“那母妃你可得给我选个温柔贤淑的,最好要漂亮的!”

    甄贵妃有些无奈,嗔道:“你啊,现在要的是勋贵里头的助力,只要她娘家得力,肯帮你坐上太子的位置,你管她生得如何,性子如何呢?”

    母子俩一番对话,几乎是第一时间被传到了圣上耳中。圣上最是爱重元后,至今念念不忘,每每元后祭日,都要悼念一番。如今听得甄贵妃母子这般薄情寡义,顿觉齿冷!他当初宠爱甄贵妃,便是觉得甄贵妃有元后几分品格,如今一想,甄贵妃跟元后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只是如今甄家在江南竟是有了那般声势,江南是财赋重地,万万不能生乱,圣上如今也没有魄力尽起沉疴,只能缓缓图之,因此,甄贵妃母子这边却是不能直接冷落了,还得安抚一二。

    想到这里,圣上甚至觉得有些厌倦起来,当晚宠幸大明宫宫女的时候,便有些心不在焉,草草几下,便了事了,只叫那个宫女怅然若失,却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赶紧起身穿衣退下。

    而在宫外,甄家只觉冤枉得厉害。圣上对甄家已经足够宽容,而且,他的恩泽也不可能撒遍甄家每个人。事实上,要不是当年奉圣夫人以甄家妇的身份入宫做了乳母,圣上知道甄家是谁啊!因此,甄家里头,圣上真正关注的,就那几个人。那些旁支身上可没有半点圣眷,却是仗着甄家的势力胡作非为,鱼肉乡里,草菅人命。

    做出这种事情的哪怕是宗室,圣上也不可能庇护,何况只是甄家的族人!因此,圣上直接命有司严查,查实之后,直接从严处置!另外,又申饬甄应嘉治家不严,削了他一年俸禄。

    对于甄应嘉来说,一年俸禄算个屁,都不够他举办一场宴会的,但是这个信号就很不好。神京距离金陵还是太远了,要不然,当初贾史氏示警,他们就能及时先行查处,将事情尽可能解决掉,该封口的封口,该除族的除族!结果就差了那么几日功夫,甄家就栽了个跟头,还连累了宫里的娘娘和徒宏憬。

    甄应嘉想要去跟西宁郡王解释,十三皇子的事情绝对跟甄家无关。但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双方即便不是不死不休,却也差不多了!而且当初甄家起码也有见死不救甚至是推波助澜之嫌,甄应嘉便是把心剖出来,西宁郡王也是不会相信的!

    事已至此,甄应嘉又得了从甄贵妃那里传出来的消息,直接就将心思放在了如何帮徒宏憬立功上头。

    甄家这个年过得各种糟心,顾晓却很舒心。

    鸡笼岛那边居然还种了几亩地的西瓜,趁着运河还没有封冻的时候,运输了一批进京,隆安侯府和平王府都分了一些。实际上宫里冬天也是有西瓜的,不过是崖州那边进贡的,但这些是别指望在宫宴之类的地方看到的,毕竟能顺利运过来的不多,宫里还不够分呢,宫外是别想沾到的。

    顾晓这次分了一些之后,就干脆在给雍王府的年礼里头也加了一筐西瓜,只说是隆安侯府从茜香国回来的路上采购的,等以后他们自家的海船出海做生意了,倒是也可以从当地采购一些特色水果回来。

    雍王妃也没占顾晓的便宜,回礼的时候,便给添了辽东来的虾干和海参各一匣子。

    这可都是好东西,辽东的虾干比手掌还大一些,几个就是一盘菜,海参即便干制了,看起来也都是肥嘟嘟的模样。这年头处在内陆地区,能吃到的海货也都是干货,不需要考虑什么痛风之类的麻烦,因此,顾晓很是叫厨房那边翻着花样做了几天菜,还将这两样往佛跳墙里一加,更是锦上添花。

    府里头如今也很太平,李氏虽说不知道毛纺的事情,但末儿成年之后板上钉钉就是个郡王了,李氏不免琢磨着自家儿子也能捞个镇国将军,因此,愈发逼着徒嘉泽跟徒嘉钰和末儿亲近起来。

    徒嘉泽到了这个年纪,本来就有些叛逆,原本他跟徒嘉钰和末儿兄弟之间感情很好,但是被李氏这般一念叨,搞得原本纯洁的兄弟感情里头一下子就增加了许多利益的成分,不免愈发别扭起来,被李氏逼急了,直接就叫道:“你想要讨好正院,你自个去便是,非得催着我作甚!”

    李氏根本不理解徒嘉泽的心思,这也是许多父母的通病,他们满脑子都是我都是为了孩子好,他们怎么就不理解云云。实际上,他们的这种好,对于孩子来说,那真的是一种心理上的伤害。

    徒嘉泽没养在顾晓身边,他在顾晓这里也没显露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因此,顾晓也没发现这小子心理的别扭之处。之前圣上赏赐了一大笔财帛,顾晓过年的时候手笔也就大了不少。

    佳婉和佳姝别看后世还是小学生,但是放在这个时代,再有个五六年,差不多都要议亲了,这个时候也该陆陆续续将嫁妆什么的准备起来。顾晓之前就给周氏黄氏陈氏都传了话,叫她们给佳婉和佳姝专门收拾出一个库房来,以后她遇到适合给两个孩子做嫁妆的东西,就会给她们送过去,叫她们登记入库,以后这些都是两个孩子的底气。

    周氏黄氏陈氏对顾晓这般大气的做法简直是感激涕零,几个人竟是一起给顾晓准备了一套刺绣花鸟的四条屏,也不知道为此费了多少功夫。

    顾晓看了都有些不好意思,这种手工刺绣的珍品放在后世估计能进博物馆了,结果在她们口中竟只是聊表寸心。说白了,顾晓不缺钱,这年头女孩子便是出身不差,出嫁之后,娘家人能插手的也有限。这宗女里头,也多年未曾有过过不下去和离的事情。便是宁国公主遭遇了那样的糟心事,不也只能由着驸马死在家里?要不是圣上护短,只怕还得捏着鼻子受气!

    这还是公主,佳婉和佳姝将来多半就是县主,连个公主府也没有,只能跟婆家人住在一起,便是摊上明理的人家,也得按照这年头的传统孝顺公婆,相夫教子。摊上难缠的,只要还能过得下去,那就只能盼着多年媳妇熬成婆了!

    如此,嫁妆就很重要,不需要摊手问男人要钱,男人要是没出息,还得求着你。实在不行,有足够的嫁妆,还能分产析居,自己住陪嫁庄子上去,不用多管夫家的事情。

    虽说不是自己生的,也是看着长大的,顾晓不希望两个小丫头因为嫁妆的事情将来在夫家受气,因此,她自然愿意手松一些,叫她们以后能支棱起来。

    顾晓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很寻常,但是对于几个太姨娘来说就不一样了。王府因为不掌权,所以,孩子的婚事根本算不上联姻,嫁出去之后,是帮衬不上娘家的。各家宗室得宠的庶女还好,那等不得宠的,内务府宗人府那边按照品级准备一套嫁妆,府里头胡乱贴补一些就出嫁的也不是没有。若是摊上那等已经穷了的宗室,那就更坑了!多有借着女儿婚事赚聘礼的,这纯粹是不管孩子嫁出去死活了!

    徒宏远死了,府里的事情便都是顾晓做主,两个女孩子的嫁妆就全看顾晓的良心。如今发现顾晓不光有良心,还很善心,怎么不叫这几个做娘的恨不得做个牌子给顾晓供起来呢!做点针线孝敬一下算什么,她们恨不得跟顾晓发誓,下辈子给她当牛做马!

    这几位这般殷勤,直接就将刘氏米氏何氏她们几个卷起来了!她们倒是没孩子,但是她们想要过滋润的生活,也得看顾晓的心情。担心顾晓觉得她们不如另几个太姨娘能侍奉,这几个也是不甘落后,屏风这种东西不是一天两天能弄出来的,谁也不知道那几位凑一起绣了多久,因此,她们直接在贴身之物上动起了脑筋,这个给顾晓做荷包香袋,那个就做绣鞋袜子,差点就连贴身小衣都给顾晓做了。

    顾晓只觉哭笑不得,她又不缺这些东西穿,府里头针线上人也多的是,何必要劳动她们几个,只是又不好打击了她们的积极性,免得她们觉得自己不喜欢,回头再想出别的主意来。因此,只得又回赐了不少东西过去,跟她们说,喜欢的话动两针玩玩可以,闲着无事,插插花,玩玩升官图,甚至大家凑一起喝茶打牌也行,不必想着孝敬自己。

    结果顾晓这么一说,她们居然愈发殷勤起来,顾晓拿她们也没办法,只得听之任之。

    结果李氏这边被徒嘉泽闹了一通,再看看其他人的动作,居然也恍然大悟起来!不错,别的也就罢了,府里头最该讨好的还是顾晓这个太妃娘娘啊!只是,她以前讨好宫里的李才人,也是叫下头先做了衣裳,自己收个尾便算是亲手做的了,如今想要孝敬顾晓,就发现手艺有些拿不出手,不免苦恼起来。

    第122章

    等着除夕入宫朝贺的时候, 顾晓就发现甄贵妃似乎不如之前光彩照人了!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原本她踌躇满志,以为自己能母仪天下, 儿子就是日后的天子,结果直接来了当头一棒,甄家在地方上做出那些事情, 她这个甄家女哪里还有资格做皇后,甚至有人喊着, 她连贵妃都不配做。好在这事被圣上压了下来,要不然, 甄贵妃脸都要丢尽了。

    徒宏憬如今也比较暴躁,私底下责罚了不少宫人, 原本他们母子手松,下头人还是愿意奉承伺候的。如今徒宏憬竟是这般做派, 不免私底下又添了个残暴的名头, 一些宫人渐渐也生出了异心来。

    徒宏憬做这些事情都是瞒着甄贵妃,甄贵妃竟是不曾第一时间帮着描补, 等后来知道,也已经晚了!

    娘家拖后腿,儿子不成熟,瑜妃又在宫里给她添堵,甄贵妃若是还能如同以前一样, 那才叫奇怪!

    不过,因着圣上一直给了她希望,所以甄贵妃还能勉强支棱起来。再有贾史氏颇有些一条道走到黑的意思, 虽说不能给甄家实质意义上的支持,但只要贾家肯表态, 就在能勋贵圈子里头撕开一条缝出来。也就是元春年纪还小,又不是贾赦的女儿,要不然,甄贵妃现在就想要将元春许给徒宏憬。

    甄贵妃原本想着从史家给儿子挑一个皇子妃,但是史家那边虽说有年龄相当的,结果甄贵妃才托了贾史氏传了个话,史侯那边立马就利索地给家里孙女定了亲。宁可将孩子低嫁,也不能将一家子拖进这个坑里。

    史侯是个极精明的人,真要是圣上有意给徒宏憬站台,早就自己给徒宏憬赐一个正妻了,哪里还需要甄贵妃自己想办法!

    要是圣上亲自下旨,史侯自然不好抗旨,但甄贵妃嘛,呵呵!

    贾史氏也不敢跟甄贵妃说史家临时订的亲,只得回复说史家那孩子之前亲事就定下来了,双方已经交换了庚帖。甄贵妃心中纵然怀疑,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会儿趁着宫宴的时候,甄贵妃就在勋贵命妇里头打量,盘算着谁家适合给自己儿子做亲家。

    结果甄贵妃这边打量,瑜妃却在一边拆台。

    瑜妃生母就是西宁郡王府的县主,从小便跟勋贵圈子极熟的。之前她在宫宴这样的场合几乎不怎么开口,弄到最后,竟是叫甄家这样的暴发户欺负到自己母子头上来了。这会儿瑜妃就瞧着甄贵妃的脸色,在那里与那些命妇寒暄,只将甄贵妃当成了空气。

    甄贵妃还得强作镇定,但是袖子里头已经差点将一张丝帕给撕成了条!

    顾晓依旧与雍王妃坐在一起,颖王太妃如今已经不肯与安王太妃亲近了,安王太妃居然还没察觉出圣上的意图,还跟简王妃凑在一块。倒是端王太妃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对顾晓和雍王妃都展露了一些善意。

    顾晓笑吟吟地举杯敬了端王太妃一杯,便又跟雍王妃悄声说话。

    雍王妃这会儿也瞧见了上头暗藏的刀光剑影,却也没有说破,只是低声说道:“之前弟妹送来的年礼里头,那西瓜着实不错,我家那个小的是个挑嘴的,才半岁大,就不肯光吃奶了,得吃点别的。之前吃瓜的时候叫他瞧见了,闹个沸反盈天,只用勺子给他吃了一点汁水,才肯作罢!”

    顾晓笑道:“小孩子到了这个年纪,也差不多长牙了,自然喜欢滋味更丰富的东西!我们家末儿那时候也是,到了半岁的时候,就开始吃点果泥蛋黄之类的,还蒸了倭瓜胡萝卜切成条给他拿着啃,等到一岁多之后,也便不用奶娘喂了!”

    这年头富贵人家,觉得人乳更滋养,往往叫孩子吃到三四岁甚至更多,一些人家,还专门养了奶娘供应家里老人甚至是成人喝的。但顾晓却不是很相信这个。奶水再好,最多就是作为一种补充罢了,该吃饭还是要吃饭的,所以,末儿一岁半也就顺理成章断奶了,之后便是要吃奶,也是叫下头煮了牛乳羊乳,用甜杏仁粉去了腥味,不想直接吃,也可以做成点心酥酪,并不会比人乳差。

    雍王妃听了,也有些心动。男孩子也就罢了,不吃奶之后,奶娘也就是留下一个作为教引嬷嬷,不留的也有。像是徒嘉钰和末儿,奶娘就拿了一笔钱放出去了。但是女孩子不一样,奶娘起码会留下一个,都留下的也不是没有。因着孩子小时候跟奶娘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很多时候,孩子对奶娘比对亲妈还亲近一些。若是奶娘人好也就罢了,若是遇上个想要辖制小主子的,那就是个祸患。

    如今徒嘉珩年纪大了,雍王妃也不用多管,自然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小女儿身上,却是不希望女儿跟奶娘更亲近的。既然能够先吃辅食,早点断奶,那就可以减少奶娘对女儿的影响。这般一想,雍王妃便干脆跟顾晓询问起婴儿辅食的做法来。

    顾晓上辈子又没孩子,所知道的育儿知识都是道听途说,知道婴儿辅食的做法是因为一度想着减肥,有人说吃婴儿食品能减肥,她便在网上查了一些食谱,知道了一些常识。比如说小孩子小的时候不要吃盐,饭菜全靠食物本身的味道来调味。另外孩子的辅食,无非就是不用太费牙的,不要容易噎着的,还有就是要颜色好看的,这年头又没有化肥农药,吃的都是正宗的无公害有机食品,做起来也不会有什么顾忌。

    这会儿顾晓就干脆跟雍王妃分享了一些方子,最简单的就是炖蛋,确定孩子蛋白不会过敏之后就可以吃起来了,炖蛋里面可以放蔬菜泥,可以放肉糜,点一滴香油进去,就很香。

    顾晓跟雍王妃说得热闹,端王太妃也凑过来听着,虽说她孩子已经大了用不着,完全可以等孙子生下来用嘛!颖王太妃反正没亲生的孩子,就算是听到了一点也没什么兴趣,至于安王太妃,她却是觉得,简王妃养活了四个孩子,不比顾晓会养,因此根本懒得理会。

    宗室里头对于谁做太子,谁做皇帝其实兴趣并不大。正月里头,大家该吃酒吃酒,该听戏听戏。反正就是一句话,圣上选谁就是谁,前提是别碍着我们的利益就行。

    等着过了正月十五,衙门开印,圣上终于下旨,封十三皇子徒宏轩为顺王,十四皇子徒宏憬为纯王,然后从之前封存的几家王府里头给两个人各挑了一个王府,叫他们出宫了。

    徒宏轩身体不好,圣上心疼这个儿子,就没给他安排什么差事,叫他跟着庆王在宗人府打杂就行,横竖宗人府要是有什么大事,都有庆王在,徒宏轩占个名头,白拿一份俸禄就行。

    至于徒宏憬,那可就有意思了,他直接被安排进了户部行走。户部在六部里头绝对是强势部门,仅次于吏部。一个管着财政,一个管着人事,可比礼部这样的清水衙门来得强多了。

    这决定一出,顿时立马又戳痛了一干勋贵的脊梁骨,麻蛋,之前才坑了他一把,以后咱们家要是在外头领兵,想要找户部要点钱粮,不会被克扣吧!

    至于户部原本的官员,如尚书周振安,简直快气死了!甄家就是朝堂上最大的蛀虫,叫甄家的外孙跑到户部来,是嫌国库钱太多吗?

    周振安年纪已经不小了,这些年在户部支应着,早就累得不行,如今再来个一看就不省心的玩意,请辞的心都有了。

    徒宏憬倒是表现得挺人模狗样,对周振安还有原本的两个户部侍郎都挺敬重的样子,但是大家心里都在嘀咕。毕竟,这位真不像是什么省油的灯。尤其大家都猜的出来,这位跑到户部,大概就是来镀金的。但问题是,户部能有什么镀金的机会,这位不会是想要加税吧?

    户部上下明面上欢迎了一下这位新鲜出炉的纯王,私底下却是议论纷纷。周振安却是懒得跟徒宏憬虚与委蛇,直接先给徒宏憬出了一道难题。

    户部去年南边的税没收上来多少,以至于如今国库空虚,纯王你母族是江南大族,这是你看看想个办法出来吧!

    徒宏憬也没想到自己一来,就接了个烫手山芋,不过他这会儿也没想太多,年轻人嘛,满脑子都是天真的想法,觉得只要自己一句话,外祖家就会配合着将税收上来,却根本没想到,这世上,夺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人家凭本事偷的税,凭什么拿出来。尤其这里头的罪魁祸首还是甄家,是甄家先开了个挪用税银的先河,管着盐政的时候,又私底下倒卖盐引。上行下效之下,江南那边的盐商,有哪个不贩卖私盐的?

    再有织造里头的许多弊政,徒宏憬是不明白,自己掉进了多大一个坑里,还琢磨着要叫圣上看看自己的能耐。

    他才一封王开府,甄家那边就给他配备了不少幕僚门人,甄家安排的自然都是自己人,这些人是不会背叛自己的阶级的,因此,当徒宏憬一问,怎么将江南那边的税收追回来的时候,大家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事一传出去,便是徒宏轩也开始等着看徒宏憬的笑话。

    别看江南那边是龙兴之地,实际上那边情况太复杂了。这就跟前明时候差不多,许多勋贵就是祖籍江南,开国时候,也多得江南那边大族助力。因此,本朝立国之后,对江南就多有优容,以至于如今朝堂上下籍贯江南的官员比例几乎超过了六成,江南那边若是出了问题,整个朝廷都得跟着受穷。

    别看徒宏憬几乎算得上是江南士族大户推举出来的皇子,但真要是动了江南这些人的奶酪,只怕头一个要干掉徒宏憬的就是他们。如今就看甄家到底怎么选择!

    圣上也在看,圣上自觉对甄家已经是仁至义尽,如今甄家到底是忠君,还是忠于自己的利益,就看他们的选择。若是甄家肯忠君,那么圣上也会给他们留一条出路,若是甄家一条道走到黑,也别怪圣上不念旧情!

    也有一些蠢人没看出其中的风险,比如说贾史氏。她如今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赌对了!虽说知道甄贵妃有意先在勋贵圈子里给纯王挑选一个王妃,却也并不着急,毕竟,贾代善死了,贾元春不过是个从五品小官家的女儿,或者有资格做个闲散宗室王爷的正妃,却没资格做未来太子的太子妃。最重要的是,元春年纪还太小,纯王可不可能等这么久!

    横竖他们家是头一个站队的,日后甄家绝不能亏了元春,因此,贾史氏愈发看重起元春来。

    按照贾瑚的说法,如今荣国府里头,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得先由元春挑,剩下的才能落到他和贾珠贾琏头上。也亏得大房不差这些,要不然就贾史氏这样的区别对待,贾瑚贾琏兄弟两个就得先跳起来。

    另一个叫贾瑚警惕的就是,贾史氏接王子胜夫人和王仁王熙凤兄妹两个来贾家的频率也高了起来,还叫王仁在贾家家学里头念书。虽说王家这个情况,还有王仁本身的性子,指望他参加科举是不可能了,但是,多学一些总没什么坏处,不至于落得个不学无术的评价。另外,王子胜夫人不想被金陵王家吃了绝户,在京城这边能依靠的只是贾家,自然希望儿子能与贾家的小辈亲近。因此,贾史氏一说,王子胜夫人就千恩万谢地答应了下来,回头就将王仁送进了贾家家学之中。

    既然儿子都送过来了,那留王熙凤小住几日的事情,不过就是小节。王熙凤从小就生得漂亮,又千伶百俐,嘴皮子也利索,王子胜夫人对这个小女儿就算比不得对王仁,也还是挺喜欢的。

    只是,以后王仁的婚事好说,寻个寻常人家的姑娘做媳妇并不困难,但是以王熙凤的容貌和性情,却不是一般人家能消受的,王子胜夫人又不忍心叫女儿给贵人做妾,被正妻磋磨,因此,难免指望着贾家这边能庇护一二,叫王熙凤能有个说得过去的婚事。

    王子胜夫人存了这样的想法,自然对贾史氏多有恭维,贾史氏原本心中就有些念头,更是隐晦地暗示了王子胜夫人一番。王子胜夫人以为贾史氏愿意叫王熙凤嫁入贾家,简直是喜出望外,因此,贾史氏留王熙凤在荣禧堂住着的事情,王子胜夫人便没有推辞。

    贾史氏为了表示对王熙凤的疼爱,直接留她住在荣庆堂的碧纱橱里头,王熙凤也是嘴甜,一口一个老祖宗,只哄得贾史氏眉开眼笑。

    贾史氏虽说没有明确表态,但是,不管是张氏还是王氏,都担心贾史氏真的想叫王熙凤做自己的孙媳妇。

    好在大房住在东院里头,往荣禧堂的次数比较少,贾瑚在弘文馆读书,几天才回来一次,贾史氏也不强求贾琏每日到荣禧堂来请安,因此,只要计较得当,张氏就能带着贾琏避开与王熙凤的见面。

    贾琏也不是那个“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的琏二爷,他如今上头父母和睦,兄长爱护,是个幸福的小男孩。因着早产的缘故,张氏对他还有些溺爱,又觉得家学那边先生教得不好,张氏自个在家给贾琏开蒙,准备过几年如同二房那边一样,延请个西席回来教导小儿子。张氏觉得以贾琏的身体素质,应该熬不过一轮又一轮的科举考试,因此并不指望贾琏能金榜题名。以贾赦的身份爵位,可以荫一子入国子监,到时候叫贾琏做个监生,等大一些再捐个官,虽说捐官升迁困难,但是总比白身来得强。

    张氏对贾琏早就有了完整的规划,那自然不能叫儿子跟王熙凤有什么牵连。平心而论,王熙凤本身条件不差,长得漂亮,虽说年纪小,也已经显出几分精明强干来,虽说不识字,但是脑子非常活络,还特别会算账,张氏有一次逗弄她,随便说了一下家里下人的人数月钱情况,王熙凤连算盘都不用,心算了一会儿,竟是很快就将每个月该开支的月钱算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才干,足以给个大户人家做管家奶奶了!偏生她姓王,张氏反正是不乐意有个姓王的儿媳妇!而且也不是嫌弃王家门第,王家如今这个情况,万一王子腾又失心疯搞出什么事端来,难免又要牵扯上来。贾琏将来大概率只能做个五六品的小官,哪里扛得住这样的岳家,还不如老老实实选个家世平常能相夫教子的。

    其实贾琏如今年纪还小,与王熙凤还没到男女大防的年纪,也还没有到情窦初开的时候,接触少了,也不怕有什么是非。张氏怕的是贾史氏不讲究,想要压制贾瑚,回头制造个什么意外,叫贾瑚坏了王熙凤的清白。到时候贾瑚要是不娶,传出去名声就坏了,贾瑚要是娶了,那就合了贾史氏的心意。因此,每每贾瑚回来,张氏都得耳提面命,叫他若是遇上王熙凤,得躲开着点。贾瑚听得多了,对王熙凤自然生了许多警惕之心,如今竟是有些怕回去了。

    而对于王氏来说,王熙凤给她的压力更大!元春就住在荣庆堂,走几步就到贾史氏住的地方,跟王熙凤随随便便就能打个照面。贾珠又是个规矩的孩子,每日里要来荣庆堂晨昏定省,近乎跟王熙凤低头不见抬头见。王熙凤也是个嘴甜的,看到贾珠就是“珠大哥哥长”“珠大哥哥短”的,贾珠又是个不擅长拒绝别人的性子,对于这个生得漂亮,又开朗活泼的表妹也颇为喜欢。

    偏生王氏嫌弃娘家败落,不足以匹配自己儿子。因此,她看起来对王熙凤不错,平时给元春送点什么东西,也会给王熙凤送一份,但本心上,却恨不得立刻将人送回去,免得被贾史氏找个法子,塞给贾珠。

    贾史氏瞧着王氏在那里着急上火,就愈发表现得想要将王熙凤留在家里,婆媳两个一番斗法,只叫王氏嘴角直接燎出好几个水泡来,又不敢叫太医,只得叫下头拿了黄连敲松了泡水喝。那苦涩的黄连水喝到肚子里,王氏只觉得自己心里都跟着发起苦来。

    贾政并不知道自个母亲和妻子之间这个时候就在为了儿子的婚事斗法,他横竖是个万事不管的,想得起来就教训一下儿子的学业,想不起来就当没孩子一样。贾珠就如同后来的贾宝玉一样,对这个亲爹已经生出了应激反应,一说到贾政,就脸色清白,汗出如浆,双腿战栗,只恨不得要晕过去。如今贾珠只巴不得贾政想不起自己来,每日里除了去荣庆堂给贾史氏请安或者是看望妹妹元春,几乎不肯往前头书房走,生怕被贾政看见,然后来一句:“小畜生,最近学的什么书,我来考教一下!”这种事情,哪怕是做梦的时候梦到,贾珠都能惊醒过来。

    好在贾政如今对王氏母子几个并不如何上心,元春那边有亲妈管着,他又厌恶王氏贪婪愚蠢,连带着对贾珠也厌恶上了,反倒是一心在赵姨娘身上下功夫。毕竟赵姨娘虽说只是贱妾,却年轻美貌,又婉转多情,对贾政那是千依百顺。在贾政眼里,赵姨娘也就是出身差了点,其他方面不知道胜出王氏多少。他既是对贾珠生了厌恶之心,便想着叫赵姨娘给自己再生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他一番耕耘,倒也没有落空,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赵姨娘传出了有孕的消息。

    因着贾政这些日子都是赵姨娘厮混,赵姨娘仗着贾政的宠爱,对王氏这个主母也不够敬重,王氏对她简直是恨之入骨,私底下不知道骂了多少,只是如今她也无什么能帮她干阴私之事的心腹,便是想要对赵姨娘如何,一时半会儿也只能徒呼奈何。结果就在这个时候,赵姨娘竟是怀孕了,一直以来,孕妇和婴幼儿都是比较脆弱的群体,王氏稍微一个动念,便有了主意。

    第123章

    春暖花开的时候, 顾晓同样得了个好消息。

    刚过完年的时候,她名下的船队就与别的海商一起出了海,运气很好, 一路上并未遇到风暴海盗,一艘船都没有受损。等到了南洋那边,那些瓷器就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很快就被一抢而空,连同运输过程中用于减震的茶叶也很快卖了出去。船队后来便带着南洋的宝石香料木料之类的满载而归, 甚至还购买了不少粮食压舱,这一来一去, 就是大笔的利润到手,比直接在泉州港卖给那些番邦使节要赚得多。

    当然, 风险肯定也是有的,却不能不冒。毕竟, 顾晓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赚钱, 这钱什么时候能赚得完,她原意是为了在南洋或者是其他地方搞开发移民, 不出海,哪里知道当地是个什么情况?哪里会有精确的海图?

    运回来的粮食直接送到了鸡笼岛,虽说如今看似中原安稳,也没什么流民能够拉过来,但今年开春之后, 又不见雨水,只怕又是一场大旱,只怕回头还得闹灾, 因此,还是早点预备起来为好。

    顾晓其实不想将事情往坏里想, 但她哪怕是个气象小白,也知道今年这气候有些不正常。

    所谓春雨贵如油,这春雨一直不落,就是个问题!神京这边水系还算发达,倒是不用太担心,可是其他地方却是不同,可撑不住这样接二连三的大旱。听说许多地方已经开始祈雨,估计再不下,龙王爷都得被抬出去晒太阳!

    朝堂上有识之士都知道,今年只怕又是灾年。越是灾年,越是花钱如流水。因此周振安如今对徒宏憬那叫一个虎视眈眈,非得叫他从江南那边掏出钱粮来。

    徒宏憬也很绝望啊,他之前找了甄家,甄家那边满口答应,但做起来浑然就不是那回事。江南欠下的税赋,相当一部分是被甄家挪用来接驾了,如今叫甄家从哪儿将这笔钱掏出来?再有盐税的事情也是一样,当初圣上叫甄家管着盐政,就是暗示甄家从盐税里头掏出一笔钱来,将他们之前欠下的亏空补齐了。

    结果这都几年过去了,盐税少了许多不说,亏空还越来越大!甄家那边跟徒宏憬哭穷,说家里钱全搭在接驾和行宫上头了,如今差点没把奉圣夫人的棺材本都拿出来卖了,最后可怜巴巴地拿出了两万两银子。

    徒宏憬还能如何,他总不能将刀子架在外家的脖子上,逼着他们拿钱吧!但是这两万两银子有什么用,放在一家一户,这是一笔巨款,而放在江南仅仅是去年就少了几百万两银子的赋税面前,这两万两那是连利息都不够!

    圣上一直冷眼看着,他对此早有预料,只是甄家吃相这般难看,还是叫圣上生出了许多怒气来,连着跟甄贵妃虚与委蛇的做派都懒得保持,反倒是去了瑜妃那里几次,只叫甄贵妃心里发慌,情知是娘家惹怒了圣上,还给外头传信哭诉了一番。

    只是甄家也没办法,将他们一家子生吞活剥了,也弄不出几百万两银子出来啊,何况,还有前些年的亏空在那呢!横竖,自家还有个皇子,圣上总不能不顾娘娘和皇子的面子将自己给抄了吧!尤其,这钱不也是花在圣上身上了嘛!至于这个过程中多少人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甄家这边反正是不管的。

    甄贵妃的哭诉也还是有些用处地,甄家那边又在江南那边动员了一回,从一帮盐商还有织场商人那里掏出了一笔银子,但加起来也就是几十万两,勉强算是给了徒宏憬一块遮羞布。

    徒宏憬却不是什么会感恩的人,他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只有别人迁就他,没他迁就别人的道理。他之前对于甄家这个外家还是很有好感的,对他好,又肯给他钱,为他造势,全然是一副忠犬的做派。

    但是事到临头,真面目就露出来了!徒宏憬只觉自己受到了背叛,偏生他身边那些人都是甄家安排的,有什么话,他也不好跟这些人说,他能说的对象也只有甄贵妃!

    甄贵妃如今愈发憔悴起来,毕竟,夹在娘家和丈夫儿子之间的日子真不好过。她以前一直以为大家立场是一致的,如今才发现,她就是在做梦!

    这会儿再听到儿子满怀怒气的宣泄,甄贵妃愈发无力起来,她想要解释,但是徒宏憬可不乐意听,等着徒宏憬离开之后,甄贵妃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含章宫如今是圣上重点关注的对象,母子俩这番冲突,自然很快就被传到了大明宫。

    圣上听了只是冷笑,他之前倒是体贴甄家之前接驾落下的亏空,结果甄家把他当傻子!

    不过徒宏憬好歹还从江南那帮财主手里掏了几十万两银子出来,也算是聊胜于无。圣上也没对徒宏憬有什么苛责,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玩不过那些老狐狸,再正常不过!便是圣上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只是个愣头青呢!

    圣上现在觉得不爽的是,自己年纪大了,下头人也当自己是个老糊涂,可以随便糊弄!偏生圣上还真是没了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一心只想图稳,他这把年纪了,要是闹得江南那边烽烟四起,那真的是晚节不保,难免要在史上留下一笔,难不成自己英明一世,临老却得做唐明皇?

    未免落得这个下场,许多事情,圣上也只能妥协,起码不能自己下场,明确做出什么表态,先将这十几二十年拖过去再说,至于说未来如何,那就是下一任皇帝的事情了,难道他还要为继任的人负责不成!

    圣上就是这样自私自利一个人,才不会为子孙鞠躬尽瘁!谁想继承皇位,就得跟着继承这个烂摊子,反正亡国之君的名头绝对不能落在自己头上!

    当然,为了打成这个目的,圣上还是很乐意画大饼的!他如今没那个魄力另起炉灶,但是可以画大饼,叫下头冲锋陷阵啊!至于谁是那个愿意帮着他冲锋陷阵的臣子或者是儿子,就得另看了!

    反正,圣上已经否决了徒宏憬,这小子空有心气,却无手段,也没耐心,真要是叫他上去,只怕没多久就被那些老狐狸玩得晕头转向,直接掉沟里了!至于其他儿子,徒宏轩身体不行,却已经成了一条疯狗,放出去咬人可以,但真要是委以重任,说不定就要搞出同归于尽的情况来,圣上可不想被卷入其中,到时候就是黄泥巴掉进□□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圣上心里一番盘算,最后悲哀地发现,之前能干的儿子死得太多,以至于如今根本就是无人可用。简王简直就是一头人形的猪,至于雍王,以前就是义忠亲王后头的喽啰,如今也是一样,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他会是个很好的执行者,但是,要说他有什么主意,圣上真是有些看不出来。

    大的尚且如此,小的那些就更别提了,之前就被徒宏轩和徒宏憬压得死死的,连心气都没有,只怕他们上位之后,也是被下面架空成傀儡的命!

    想到这里,圣上愈发怀念起义忠亲王来,这个儿子是他精心教养出来的,要心志有心志,要能力有能力,要手腕也有手腕,可惜的是,原本只是想要将他磨砺一番,结果竟是直接把磨刀石和刀子一起磨折了!

    也难怪甄家乃至江南那些大户士族如今那般笃定,可不就是因为圣上如今几乎是无人可选嘛!

    圣上越想越觉得气闷,一边戴权看着他脸色不好,连忙端了一碗参汤过来,轻声说道:“皇爷,先喝口参汤吧!”

    圣上端过参汤,直接一饮而尽,原本有些疲惫的身体这会儿也精神了起来,他忽然说道:“叫凝露过来伺候!”

    凝露是最近比较受宠的一个宫女,她若说美貌,其实比不得甄贵妃,但是却有着一身细腻的肌肤,肤色白得近乎透明一样,有若凝脂,叫圣上爱不释手,凝露这个名字,也是圣上赐下的。

    戴权赶紧答应了下来,使了个颜色,立马就有一个小太监小跑着去叫凝露。

    “凝露姑娘,皇爷叫您去伺候呢!”小太监到了大明宫后殿那边,见得那边宫女正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瞧见凝露被众星捧月,一个小宫女还拿着一枝杏花插在她头上,凝露拿了一个小玻璃靶镜照着,这也是她得宠之后,圣上赏赐的。小太监连忙走过去,略带谄媚地说道。

    凝露脸上瞬间露出了惊喜的神情:“啊,真的吗?我这就过去!”

    另一个宫女有些嫉妒,不过嘴上还是说道:“妹妹不先去梳妆打扮一下吗?”

    凝露露出了有些羞怯的神色,嘴里却是娇滴滴说道:“姐姐有所不知,皇爷之前说了,就喜欢我这天然模样!”

    其他人愈发惊叹起来,一个小宫女恭维道:“那也是姐姐天生丽质的缘故!”

    凝露被恭维得高兴,不过却也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忙起身说道:“姐姐妹妹们你们先玩着,我这便去伺候皇爷了!”说着,便走到哪小太监身边,含笑说道:“劳烦小公公引路!”

    小太监腰弯得更低了:“当不得凝露姑娘劳烦二字,姑娘日后定然是贵人,还得姑娘日后提携一二呢!”他们这些小太监能有多好的前程,上头大太监们霸着位置不放,他们想要在圣上那里露脸都没有机会,自然也别指望能被人看到自己的能干之处,反倒是这些宫女,名义上是宫女,实际上享受的都是御女采女的份例,除了伺候圣上,她们是不需要做别的什么事情的!

    凝露跟着小太监去了前头,圣上正在写字,瞧见她进来盈盈下拜,便笑道:“免礼,来,帮朕研墨!”

    凝露赶紧上前,挽起袖子,在砚台里头滴了几滴水,就拿起带着一点冷香的描金墨锭,慢慢研磨起来,不多久,便研出了一池浓墨,凝露当下便小心地将墨锭放回原处,自己也退到一边,不敢看圣上在写什么!

    这是有前车之鉴的,之前就有过一个宫女伺候圣上写字的时候偷看了几眼,当时圣上没说什么,等她出了御书房,就被几个公公给带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凝露的确识得几个字,但是在这宫里,你若不是高位的嫔妃,认识字能有什么用,难不成分到各司去做女官吗?女官再好,在宫里本质上还是奴婢,而她虽说名义上是宫女,实际上,又有哪个女官敢管着自己呢?

    凝露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生下一个皇子,皇女也行,如此,她就真的是宫里的主子了,到时候即便是不再受宠,也有个孩子可以倚仗。圣上如今都这个年纪了,身上已经有了许多赘肉,甚至有了明显衰老的味道,若非他是皇帝,凝露伺候的时候是真有些心理障碍。

    当然,面上凝露是不敢表现出半点嫌弃的。她有个姐姐,在家的时候长得比她还漂亮一些,结果被许给了一个据说会很有出息的童生,不过几年的功夫,就被难缠的婆婆磋磨成了个黄脸婆。还得被婆家逼着回娘家打秋风,很是受了嫂子们不少白眼。好不容易怀了孩子,过了几天好日子,又难产了!因为生的是个丫头,她那婆婆瞧着她姐姐大出血,连叫个大夫都不肯,就直接抓了几把草木灰堵着。人自然没保住,连同小侄女也被那恶婆子给溺死了!她爹带着几个哥哥找上门算账,结果对方只说是自家姐姐没福气,连个儿子都不会生,死了也是活该!偏生她那所谓的姐夫当年居然考上了秀才,家里最终只能认栽!

    她姐姐死不瞑目的模样是凝露一辈子的梦魇,从那以后,她就对嫁人产生了畏惧,后来宫里头出来采选宫女,她就报了名。因着生得还算有几分容貌,又有一副好皮子,她进宫之后也没吃什么苦头,教了一段时间规矩之后就被安排到了大明宫,不多久就被圣上看上了。

    跟圣上比起来,她当年那个姐夫又算什么东西。与其伺候那等禽兽不如的玩意,伺候圣上反倒是容易多了!人家年纪虽说大了些,但却有一副英雄气概,也不会有个恶婆婆,自己只需要伺候圣上,其他时候就能锦衣玉食。圣上也大方得很,每每都有赏赐。凝露琢磨着,就算日后没孩子,光是靠着这些赏赐,也足够她过上挺长一段时间滋润日子了。至于说什么失宠之后怎么样,在宫里再难,还比得上她姐姐过得那些污糟日子吗?

    有着这样的觉悟,凝露对伺候圣上也就没什么心理障碍,反而很是上心。这也是为什么圣上这些日子经常召幸她的缘故。美色什么的,圣上见得多了,环肥燕瘦,什么样的没有!他这个年纪,求的就是一个舒心。以前甄贵妃很能体察善意,但如今嘛,甄家俨然都有了不忠的意思,甄贵妃居然半点表示都没有,那还理她做什么!

    圣上这会儿也没批复什么折子,而是直接写了一幅字。等着写完之后,上下打量一番,只觉法度森严,比起以往更有进益,不免有些得意。若是甄贵妃在侧,肯定已经夸赞起来,结果凝露在一边,只是低眉顺眼,目不斜视,不免有些扫兴。继而却觉得,人还是本分一些比较好,当下便笑道:“凝露啊,来看看朕这幅字如何?”

    凝露看了一眼,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只得老老实实说道:“奴婢只是粗粗认识几个字,皇爷这幅字,奴婢却是不怎么认得出来,只是一见就觉得气势惊人,也唯有皇爷才有这样的手笔了!”

    凝露虽说不懂书法,但这马屁拍得却圣上龙颜大悦:“还说你不懂,朕看你还是挺懂的嘛!”说着,竟是耐心地给凝露讲起了这幅书法上到底写了什么字,凝露也用心听着,便是死记硬背也得背下来啊,要不然的话,下次圣上想起来,一问,上次朕写了啥啊,说不上来,那可就完蛋了!

    凝露一边心中默念,一边还摆出一副崇拜的样子,做一个称职的捧哏。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满脸崇拜的看着你,哪能不叫人膨胀呢!圣上这会儿也不去想什么朝政什么江南了,直接将凝露打横抱起,笑道:“走吧,与朕去榻上细细说!”

    宫中的消息瞒不过圣上,能瞒过甄贵妃的也很少。

    甄贵妃这个年纪,倒不怕年轻小姑娘争宠。毕竟,她已经不是刚入宫那会儿,纯以美色侍君,她如今名义上就是后宫第一人,还有个已经开府的孩子,其他人根本对她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但是以前的时候,圣上喜新却不厌旧,宠幸的新人再多,含章宫却是常来的!她一直觉得,她在圣上那里的地位是特殊的。但是如今她却发现,没了圣上的宠爱,她这个贵妃,在宫里其实啥也不是。别的不说,她以前以为内务府的人照顾自己,是因为甄家的缘故,如今圣上才露出了一点冷落的意思,内务府那些狗才居然开始“公事公办”了!

    如今只是没了额外的优待,等日后该如何呢?之前圣上说甄家的不法之事与她无关,但是真要是追究起来,又真的与她无关吗?

    甄贵妃心中恐惧,又故技重施,想要讨好圣上,只是圣上这次却是铁石心肠,压根没有半点表示。下头的人瞧着如今这般架势,对甄贵妃已经有了阳奉阴违的意思。

    而徒宏憬那边如今也是寸步难行。甄家从江南士族大户那里掏了几十万两银子,原本以为能交代得过去了,结果,徒宏憬还不满意,甄家倒也罢了,自家亲外孙,只要能拱卫他做了太子,当了皇帝,便是多掏一点钱也不算什么!但问题是他们掏不出来!一大家子要吃喝,要享受,早就寅吃卯粮了,到哪儿能摸出银子来孝敬自家外孙,总不能自家不吃不喝了吧!

    甄家没法再从别处抠出钱来,徒宏憬也无法理解甄家居然不能全力支持自己!在徒宏憬那小脑袋瓜子看来,甄家在江南那样的声势,怎么连一些商人士绅都拿捏不住?

    在甄家这边吃了瘪,徒宏憬在户部也没捞到什么好!

    周振安是老臣了,很多时候对圣上都不假辞色,偏生他是个不贪不腐的,也从不站队,算是个纯臣,这样的臣子,就算脾气大一些,圣上也只能忍了。

    周振安当初对圣上南巡就有些不满,结果胳膊拧不过大腿,瞧着国库里的钱哗啦啦流出去的时候,简直就跟抢了自个的钱一样!等后来知道,不光国库花了许多钱,甄家还预支了一大笔,周振安就恨不得要跳脚!你什么档次啊,居然敢预支赋税?最重要的是,谁搞得清楚你到底预支了多少呢?

    周振安又不是一开始就在户部蹲着,他是从下面的事务官升上来的,对于下头的猫腻知道得再清楚不过!甄家那边说是将钱花在了接驾上,便是甄应嘉不贪,但是甄家那些经手的人呢?别说什么古玩摆件,便是一个门槛都敢说是千年金丝楠木的,要你一万两银子一点也不贵!

    也就是说,甄家上上下下一个个都捞得盆满钵溢,将江南的赋税掏空了大半,最后还敢舔着脸说他们这是忠君爱国?

    铁铁的佞臣幸臣,还都是一帮贪官污吏!周振安能瞧得上甄家才怪!徒宏憬又是甄贵妃生的,在周振安看来,老鼠儿子会打洞,甄家当初送甄贵妃入宫,就其心可诛!仗着出了个贵妃和皇子,就跟个老鼠一样,一个劲地挖朝廷墙角!

    真要是叫徒宏憬得了势,周振安能怄死!

    户部尚书带头排挤,下面那些人又不是傻瓜!别说徒宏憬还不是太子呢,便是他已经做了太子,一个连下头重臣都看不上的太子,又能如何?

    第124章

    唯一叫周振安安慰的是, 跟草原上的羊毛生意已经开了个好头。以前中原这边只能用羊毛织褐,这玩意都别跟丝绸比,便是比起麻布和棉布来, 都没什么优势,因此一直没能成为主流。如今发现,这思路根本就是错了, 羊毛便是不用那么精加工,光是做成毛线, 就是一笔大买卖,何况, 从江南紧急调来的织工也证明了,的确可以用羊毛织成毛呢!只要思路能打开, 以这些时代浸淫在织造行业的人的眼光,他们很快就能将羊毛翻着花样做出不同的料子来。

    重赏之下, 又有人研究出了更加廉价的清洗羊毛的方法, 户部那边稍微算了一笔账,就发现这是一笔大买卖。因此强力要求将毛纺织造也归入到户部的名下。

    结果工部那边居然也想要抢, 他们觉得这改良毛呢织造机器的事情,是工部所有,所以,他们也想要分一杯羹!这两部还在打嘴仗呢,礼部和鸿胪寺也跳出来了, 毕竟草原各部算是外藩,想要谈这个生意,怎么也离不开他们!

    圣上结果也不肯吃亏, 表示这是自家儿媳妇献上来的,所以, 这事必须不能撇开内务府。

    最后连兵部也闹将起来,表示要是以后这生意出了什么麻烦,还得兵部这边出头跟草原各部掰手腕,所以这事必须不能撇开兵部。

    那几日内阁一帮大臣吵得热火朝天,差点刑部和吏部也跟着凑热闹,最后圣上乾纲独断,表示谁都别管,到时候挣了钱,就给大家涨俸禄!大家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周振安这个户部尚书勉强成了大赢家,因为哪怕户部不参与,从交易羊毛到最后贩卖毛纺制品,中间都是要交税的!生意做得越大,税就收得越多,他总算消停下来。

    第一批收购羊毛的人已经出发了,他们估摸了一下,以漠南的气候,草原上那些绵羊一年应该能剪两次羊毛,如今天气转暖,正好可以先剪一批。

    而朝廷再吵了一通之后,圣上直接下令,就在通州设立京畿织造府,那里就靠近运河,有足够的水源清洗羊毛,也方便将羊毛制品运输出去。

    江南各家对羊毛的生意倒是极为眼馋,可惜的是,圣上直接下了严令,江南织造与京畿织造需各行其是,不得越权。也就是说,江南织造,照旧只能织布和各种丝绸,而京畿织造,却是只能搞毛纺。

    江南那边大户巨贾倒是不太在意圣上的禁令,但问题是,若是没有勋贵一系的配合,他们想要低价采买到足够的羊毛也是一件难事,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北边的商人欢呼雀跃地冲进这个行当,一个个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只是,收购羊毛的人的确带着大量的羊毛回来了,却也带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草原上发生了大疫。

    去年冬天的时候,草原上发生了黑灾。所谓的黑灾就是冬天少雪无雪带来的。草原上缺少水源,冬天的时候,牲畜就是靠吃雪来摄入水分。结果去年冬天,草原上许多地方只下了寥寥无几的雪,只积了薄薄一层,几乎不够牧民们自个使用,更别提牲畜了。

    有狠心一点的,干脆忍痛直接宰杀了大量的牲畜,将其冻在外面,作为食物。但是更多的人根本下不了这个狠心,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牲畜无水可饮,日益消瘦,甚至直接倒毙。

    冬天死去了太多的牲畜,牧民也吃不了那许多,天气转暖之后,这些牲畜的尸体就变成了大麻烦。

    冬天的时候,草原上都是冻土,别说牧民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足够的工具,便是有,也没办法将这许多牲畜掩埋,如此,等到化冻,尸体腐烂,便酿成了瘟疫。

    消息带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吓得不轻。

    历朝历代,瘟疫都是个大麻烦。虽说有要钱不要命的,但是,也有那等惜命的。当然,更有江南那些自己吃不到肉,也不希望别人吃的,当下就上书进谏,要圣上隔绝关隘,防止牧民带着瘟疫南下。

    当然,也有那等有识之士,表示之前北方各省已经出现了蝗虫的迹象,各地倒是尽可能深耕土地,将虫卵挖出来焚烧或者是直接放在露天冰冻,但是草原上既然冬天出了黑灾,若是也有大量虫卵,只怕到得春夏之交,便有蝗虫从草原南下了。你能堵的住那些牧民,难道能堵的住蝗虫吗?

    圣上只觉屋漏偏逢连绵雨,自己登基这几十年,前头半生倒是顺风顺水,虽说也遇上过一些天灾,但范围都不大,很容易就能度过。结果自己年过半百的人了,居然连续摊上这等波及小半个国土的灾难,如今连同草原上的天灾居然也要自己管了,圣上顿觉心力交瘁起来。

    只是再如何,也得管,真要是蝗虫有了气候,铺天盖地南下,那可不是容易扑灭的,到时候别说是北方数省了,只怕南边也要受到影响。

    圣上无奈之下,只能再次召集阁臣,商议对策。

    阁臣能有多少办法,他们又不能带着人跑草原上去灭蝗。不过,还是有人想到了主意,那就是叫北方各省尽可能种植土豆和番薯,这些都是长在地底下的,蝗虫吃茎叶,总不能钻到地底下将土豆番薯叶啃掉。

    只是这么一来,北方数省又别想缴纳什么粮税了!土豆和番薯都不太好储存,因此,尽管传入中原多年,也没能真正当做粮食作物来种植,而是类似于度荒时候的瓜菜。尤其是土豆,这玩意见光就容易发芽生出毒素来,这年头储存手段又很有限,就是挖地窖储存,即便如此,也容易腐烂。不像是稻麦粟米之类,轻而易举就能储存好几年,甚至只要保存得足够好,能储存更长时间。据说唐朝贞观年间,大家还在吃隋朝那会儿常平仓里头的存粮呢,可见那些粮食能储存多少年了!

    因着不好储存,朝廷根本不收土豆和番薯作为粮税,便是那些地主家里,也不收这个做租子。这就倒逼着下面的百姓只能尽可能种植稻麦粟米,在边边角角的地方种上一些土豆番薯瓜菜之类,用作补充。

    如今为了防止蝗灾,叫北方数省种植土豆番薯,百姓倒是不会饿死了,但是朝廷怎么办,还有那些地主难道就真的不收租子了?

    圣上气恼地说道:“这土豆番薯朕不是没吃过,与寻常瓜菜也没什么区别,寻常瓜菜可以做菜干,这个就不能做了?今年就叫北方那几个省用土豆干和番薯干做粮税,至于怎么个交法,你们合计一下。既然朕已经收这个做粮税了,下头那些人,要是不收,那就不要再收了!”

    其实历朝历代,大家都明白土地兼并的危害。宋朝的时候完全不禁止,但却搞了个厢军,将破产活不下去的小民都给收入了厢军之中,叫他们勉强能有一口吃的,如此就能保持社会稳定。另外那会儿工商业非常发达,做不了农民,可以去做手工业,可以去做小生意,总归有一条出路。

    本朝开国以来,也制定了许多政策,防止大户兼并民田,可律法是一回事,实际又是另一回事。东南那边商业发达,尤其是闽浙之地,本来也没什么土地能够兼并的,因此,大家有了钱,就开始搞点别的产业,搞织坊,搞瓷窑,搞茶山,反正就是为海贸提供货源,养活了大大小小的海商,从中受益的也有许多水手,你不想出海,哪怕去码头上扛大包,也能混口饭吃。

    但内陆地区就不一样了,哪怕是一些大商人,有了钱也是买地,实在不行,就是直接把银子铸成银冬瓜藏在地窖里面。通过科举入仕的官员们也是一样,即便也叫下人开几个铺子,但是却不可能以这个做主要的收入来源。他们本身就具备不小的免税特权,自然乐意多置田产,不管是为了回馈宗族,还是为了留一条后路,还得光置祭田。可以说,但凡是个做官的,那么肯定就是个大地主,无非就是地多地少的区别罢了。

    如今开国也已经过了一个甲子,只要一想一个甲子下来,上上下下出了多少官员,便是去掉一部分获罪的,剩下的那些就得占据多少土地!

    这些人别看嘴上喊的都是与民生息,不与民争利之类的话,其实本质上都是不与自己争利!如今圣上说叫北方那些地主收土豆干和红薯干做租子,一些人就不乐意了。

    那些小地主也就罢了,抗风险能力并不比普通的自耕农强到哪儿去。但是大一点的地主,一个个都眼巴巴盯着天灾呢!去年的时候,朝廷赈济及时,那些小民算是喘过那口气了,以至于他们原本想着趁机压价买地也只买到了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那些死在路上的灾民,找不到原主的,土地直接被官府划做了官田,也没落到他们手里。

    今年若是真的再来一次大规模的蝗灾,他们反正是不相信朝廷能有多少余力赈济的,他们家里的粮食也藏在粮仓地窖里面,不怕被蝗虫吃掉,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到时候将那些泥腿子逼得活不下去,正好小斗出大斗入,不把地卖给他们还卖给谁?结果如今叫他们种什么土豆番薯,还想要他们收这个租子,这玩意放在自家干什么,养猪吗?难不成,自家就要白白做这个善人,一点好处都捞不着?

    只是圣上开了这个口,下面阁臣也还算是有些道德底线,毕竟,这话传出去,那是圣上爱民如子,就是下面的大臣一个个刻毒寡恩,不将百姓的死活放在自己心上。

    因此,一个阁臣先出来,试探道:“圣上,这土豆干番薯干收倒是可以收,但是收上来又该如何?”

    圣上脸顿时拉了下来,麻蛋,朕养着你们是让你们给朕分忧,给朕背黑锅的,如今反倒是叫朕来给你们出主意了!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吗?

    倒是周振安出来说道:“这有什么不好办的,一部分混在军粮里头,一部分拿去跟牧民们交易。菜干我也吃过的,泡发了跟肉一块炖,香得很,牧民们倒是能有肉吃,平常哪有什么蔬菜,这些价钱给得低一点,不怕他们不要!”

    圣上听了,不免露出了笑颜:“还是周爱卿能忠君体国,为朕分忧!”说着,便吩咐戴权道:“去将之前才敬上的紫檀嵌宝如意拿过来!”

    戴权连忙将那柄如意捧了过来,圣上亲自拿着送到周振安面前,周振安连忙跪接了:“圣上恩赐,臣感激不尽!”

    圣上笑道:“周爱卿是朕的肱骨重臣,以后劳烦爱卿的地方多着呢!”

    其他阁臣在一边酸溜溜地看着,偏生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毕竟,人家终归是给出了个好主意,你们一个个做着各部的尚书侍郎,又是内阁阁臣,偏生这等时候,全无半点主意,别说什么赏赐,不讨打就不错了,还指望什么赏赐!

    圣上诏令传下去之后,便是京畿之地,也有人多种了一些土豆番薯,毕竟,去年流民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虽说京畿之地乃是天子脚下,但也不能说天子脚下就不遭灾了!还是预备一下,以防万一为好。

    顾晓这边也叫庄子上今年少种一些瓜果,土豆番薯多种一些,又叫他们多采买一些鸡仔鸭仔,平常就将它们散养在庄子里头,叫它们自个捉虫子吃草,真要是有了蝗灾,倒是可以叫它们直接吃蝗虫。

    庄子上这几年收益都很不错,顾晓又肯赏钱,因此对这个主母都很是信服。顾晓一说要多养一些鸡鸭,他们便各处搜罗了许多,甚至还专门买了不少受精的鸡鸭蛋,将庄子上老母鸡都集中了起来,叫它们抱窝。

    有几个管事大概是以为府里的小主子们喜欢这些幼崽,还专门送了一些小鸡小鸭甚至是兔子小鹿之类的进府。

    顾晓苦笑不得,只得叫人将这些叫人在花园里头养着。正好之前说过叫几个孩子懂一些稼穑之事,干脆趁机叫下头人先开垦出了几分地来,也不一开始就种什么稻麦,而是直接叫他们种菜。

    三个男孩子对这事还是挺有兴趣的,兴冲冲大把的种子撒下去,再拿着葫芦剖开做成的水瓢给浇了水。徒嘉钰要去弘文馆读书,就叮嘱徒嘉泽和末儿盯着点。

    这些蔬菜本来出芽就比较快,没两天,地里面就萌出了新芽,因着他们撒种子撒得太多,密密麻麻长了一大片,将徒嘉泽和末儿乐得不行。

    两人之前就学了画画,干脆还拿画笔画了一幅菜园出芽图,等着徒嘉钰回来给他看。

    等到徒嘉钰第二次回来的时候,他们就发现,这些菜长得太密了,顾晓便叫他们去间苗。原本几分地看起来不大,但是如今都得蹲着将过多的菜苗给拔出来,一方面有些舍不得,另一方面其实也真是挺累的。

    顾晓叫厨房那边将他们间出来的菜苗拿去做了,又是清炒,又是烧汤,又是做包子馅,甚至还凉拌了一盘子,放到餐桌上,也是零零总总好几盘子。

    几个孩子这会儿还没见识过菜园施肥的模样,因此,一个个吃得挺欢,连最不喜欢吃菜的徒嘉泽,也吃了半盘子清炒菜苗,和两个素包子。

    徒嘉泽吃完肚子都圆了,回去之后忍不住问自个的奶嬷嬷道:“这菜这么好吃,外头人天天都这样吃吗?”

    他奶嬷嬷也是吃过苦的人,这会儿叹道:“二公子是府里的小主子,你们吃的菜,那得要多少油炒才香,厨房那边为了调味,说不定还得加上一些高汤,素包子里面又要放香干,又要加菌子,再点上一些香油,别说是菜苗,便是那拉嗓子的野菜,这么做也好吃!外头人吃菜,哪有这讲究。他们种的时候就舍不得撒多少菜种,这菜种拿到外头去,是能卖钱的!甚至是间出来的菜苗,也未必舍得吃,得找别的空地种着!这季节,自家种的青菜便是长出来了,也是先紧着外头的野菜吃,野菜过了季就吃不得了,自家的菜多长一阵子,长大了就能多填一点肚子,谁吃这等菜苗,叫人看见了,那要被骂作孽的!”

    徒嘉泽听得目瞪口呆,又跑去问李氏,李氏一听,想到幼年时候的事情,不免说道:“你投生到这王府,前头不知道积了几辈子的福德呢!你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你,哪里知道外头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小时候家里已经算是十里八乡过得不错的了,但是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白面馍馍,过节的时候能包上一次饺子就不错了!因着你外祖家里面得了消息,说我以后要嫁给你父王的,所以,家里有好东西也紧着我,不叫我干活,我吃的也是家里最好的。年底杀了年猪,家里包饺子,我吃的就是半菜半肉的,你几个舅舅只能吃三分肉的!像是这个时节,吃的就是野菜团子。那会儿伺候我的小丫头是我家佃户的女儿,头一次吃那野菜团子,足足吃了七八个,差点没把肚子都撑破。我才知道,她在家里头,只能喝野菜汤!”

    徒嘉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问都不敢问了,之后倒是对那几分地里的菜愈发上心起来。顾晓又叫人移栽了一些番茄茄子黄瓜之类的过来,搭了架子,叫几个孩子没事去浇水施肥。

    头一回施肥,几个孩子就被恶心得够呛,连续好几天,桌上但凡是绿色的,半点都不肯沾。徒嘉钰回来做了两次,也是差不多,好在他终究大一些,知道之前吃过的菜都是这么种出来的,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之后,总算缓了过来。

    男孩子亲自干活,佳婉佳姝两个女孩子虽说不用亲自下地,顾晓也叫她们过来看看。

    “你们以后出嫁,都会陪嫁庄子,也不用你们自个下地干活,但是地里面什么时节有什么,你们也得心里有数,免得被下头人糊弄过去!”顾晓叮嘱道,“现在你们还小,等过两年,也该学着管家理事的本事,到时候就叫你们找点事情练练手!”

    两个女孩子如今还不太懂,但是周氏黄氏陈氏她们几个一听,一个个都直念佛。她们几个是不懂这些的,之前瞧着顾晓专门请了女先生回来教佳婉和佳姝念书,还学一些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陶冶情操,反倒是针凿女红之类的东西,女先生一概不教,她们只能自个私底下教导一些。

    如今听得顾晓这般言语,才知道,顾晓对两个女孩子的安排。她们学了这些,以后嫁得长子嫡孙,能做管家媳妇乃至宗妇,若是嫁个次子幼子,也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好。至于什么女红之类,无非就是小节,会一点也好,不会的话,多陪嫁两个丫头便是,但凡门第强一点的人家,也不会挑剔媳妇的针线。谁家落得需要家里媳妇做针线养家的地步,难不成还有脸求娶宗女?

    想明白这个之后,几个太姨娘又是对佳婉和佳姝两个耳提面命,叫她们好好听太妃娘娘的话,既然太妃娘娘叫你们去看地里的农活,那你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几个兄弟在那里干,可以去帮着倒倒水,擦擦汗,哪怕是说几句软和话呢!这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不就是这样培养起来的嘛!

    佳婉和佳姝也不傻,这年头女子本来就是弱势,以后出了门子,跟娘家关系好的和跟娘家关系不好的,完全是两回事!之前大家都读书,没什么相处的机会。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共处的机会,姐妹两个自然不会放过!

    顾晓反倒是没想那么多,这年头女孩子一辈子只能从一个宅子到另一个宅子,着实没多少自在的机会,趁着她们年纪小,多玩乐一下有什么不好的!

    这一晃就过了两个多月,这一日,末儿就举着一只虫子过来了:“妈,这是什么,长得有点像是蝈蝈!”

    第125章

    以平王府这些花匠下人的精心, 府里头花园里居然也多出了不少蝗虫!

    像是外头,这会儿蝗虫数量虽然还没有成灾,但是已经很容易看到。结合朝廷之前说的防治蝗灾的说法, 下头百姓都紧张了起来。

    这还是京畿之地,北方靠近草原的地方,已经有小规模的蝗灾形成。也亏得早在前朝的时候, 就不祭祀蝗神了,要不然这会儿几乎要群魔乱舞了!

    知道草原遭了灾, 肯定是养不活那许多牲畜,一大帮商人聚集在各处榷场, 开始拿着粮食盐巴之类的东西,从草原上换取牲畜。草原各部也不是什么傻瓜, 在知道中原开始长期收购羊毛之后,大家也就干脆先出售牛马, 羊先卖羊毛, 毕竟,养着羊就有细水长流的收益, 熬过今年,日子也就好过了。

    大家其实心里都这么想,熬过今年,日子也就好过了!

    可惜的是,对于底层来说, 这一年是真不好熬!

    朝廷为了北边的安稳,其实是愿意让利的。要不然,草原各部过不下去, 直接南下劫掠,那需要花费的代价只会更大。

    但是对于北边各省, 水深火热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虽说春天的时候,朝廷已经开始下布告,叫百姓种植土豆番薯。但是地方上的官员对此并不积极,毕竟,他们是地主阶级的一员,真要是下面都吃饱了,他们的土地从何而来。

    底层识字率又很低,各地官府随便将告示往城墙角落里面一贴,有那等不要脸的,直接贴在了城内偏僻的地方,城内大家又不种地,许多人也不识字,告示往那儿一贴,没几天就被风吹跑了,也没人再去贴一回。

    因此,真正种植土豆番薯芋头之类作物的只是少数地方,更多的地方大家还是种的是春小麦,等着收了春小麦,还能再种一季豆子。

    这下蝗虫来了,地里的小麦正到了抽穗的事后,蝗虫可不管这些,铺天盖地而来,直接将裸露在地面的绿色吃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狼藉。

    “混账!”当得到北方传过来消息的时候,圣上直接将手里的茶盏摔到地上,碎片四溅,差点将跪在那里禀报的通政司使眼睛都给划破了。

    “臣罪该万死,圣上恕罪!”通政司使磕头如捣蒜,跪在那里吓得脸色发白。

    通政司是圣上的耳目,结果根本没起到应有的作用,当初北方各省阳奉阴违,连告示都不好好贴的时候,通政司就该将事情报上来,结果他什么消息也没收到,结果如今蝗灾来了,大家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呵,万死?!”圣上冷笑起来,“你当然罪该万死,朕用你管着通政司,你干什么吃的!朕专门下了诏令,命北方各省广种土豆番薯,连夏税都可以用菜干来抵!结果呢,事情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通政司使不敢吭声,他也觉得自己冤枉,毕竟,他又没有下去巡视,哪里知道居然有这样的事情。只是,这事一出,实际上就是北边各省的通政司都出了问题,要么就是渎职,要么就是已经跟下面沆瀣一气,这不是他的过失,难道还能是别人的不成!

    圣上越看下头跪着这家伙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是能做这个的,都是心腹,因此,圣上琢磨一番,与其换个人,还不如叫这混账东西戴罪立功,因此,他冷笑道:“你的确是罪该万死,但朕也没法砍你一万次!”

    这位也是精明人,顿时明白自己不用死了,忙赌咒发誓起来:“多谢圣上宽仁,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呵,武侯要是听你说这话,那真是羞也羞死了!”圣上愈发冷笑起来,“你既然知道要戴罪立功,那么,就给朕好好查一查,看看北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那些个渎职的官员,都给朕查出来,还有勾结官府的大户,他们既是叫自己的家乡父老饿了肚子,那就拿他们自家的粮食出来填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大开杀戒,难免会引起反弹,因此,圣上如今要的就是叫那些人拿了钱粮赎罪,谁要是要钱不要命的,那就看看朝廷刀子够不够硬!

    通政司使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御书房。

    等着他的身影远去,圣上才一屁股坐在御座上,长呼出一口气,只觉脑浆都疼了起来。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不光摊上了天灾,人祸也冒出来了。

    旁边戴权噤若寒蝉,就听圣上压低了声音,吩咐道:“去把那平安丹拿一粒过来!”

    戴权犹豫一下,也是低声说道:“皇爷,不妨宣御医来看个脉吧!”

    圣上轻哼了一声:“你个狗奴也不听朕的话了!哼,今儿又不是请平安脉的时候,这会儿宣个御医过来,叫外头知道了,还不定以为朕是不是要龙驭宾天了呢!”

    戴权哭道:“皇爷万寿无疆,何苦说这等不吉之言!”

    圣上看着戴权情真意切的模样,也是叹了口气:“都说什么万寿无疆,但自古帝王,谁真的长生了?朕原本以为自己有福,是个能长寿的,结果这才过了半百之年,这老天爷就开始不饶人了!”

    戴权听得圣上这般言语,又是垂泪不已:“皇爷,您就是咱们这些奴婢的天,奴婢这些人都是无根之人,若是离了皇爷,只怕连个葬身之地都没了!奴婢只恨不能折了自己的寿数,好叫皇爷您益寿延年!”

    “罢了,说这些话作甚!”圣上见得戴权这般,心中也是一软,这朝堂上的官员,换过一朝,还能更金贵一些,因为都是先帝的老臣,新君都得客气一二,就算是想要换自己的人上来,也得先把老臣荣养起来。但是戴权这样的内侍,主子在的时候能威风八面,一旦被主子厌弃或者是没了主子,那就是被打断了脊梁的老狗,多叫一声都是罪过。圣上叹道:“朕就是老毛病了,那平安丹也是对症的,你直接拿过来吧!”

    戴权擦去眼泪,小跑着去拿了寿字珐琅药盒过来,从里面取了一粒平安丹,又倒了一杯蜜水,一起奉给圣上,圣上合水咽了下去,又略闭目养神了一番,这才吩咐道:“去,请了周阁老过来!”

    ……

    北边那情况也瞒不住人,或者说,圣上也没想瞒!他在朝堂上大发雷霆,要不是朝臣苦苦相求,他都要直接调集边军,将那些蛀虫一家都给抄了了事。

    好在比起江南那边的强势,北方各省虽说地域广大,三年一次科举,能中进士的却只有那么多,朝堂上,江南出身的官员占据半壁江山,另外半壁还得由除去江南之外的其他地方分。因此,那里官僚力量并不算强大,反倒是因为靠近边境,民风彪悍。当通政司的人将朝廷原本的晓谕北地的时候,那些百姓爆发出来的力量叫人都觉得恐惧。

    对于天灾,大家都只能是认命,结果如今发现,朝廷早就做好了预防措施,结果官府和大户勾结,为了兼并他们的土地,逼迫他们成为佃户乃至奴婢,硬生生绝了他们的希望!这还了得,要不是朝廷干涉及时,这些人都要直接抄起棍棒,冲入各家大户家中,将那些混账砸成肉泥!

    群情汹汹之下,通政司抄家抄得很顺畅,地方上的官员和胥吏也都被犁了一遍。反正圣上就是一句话,你们造成的人祸,那就拿你们的家产来填!填的上一切好说,填不上,那就拿你们的命去平息民愤!

    好在民愤滔滔,针对的就是这些贪官污吏还有为富不仁的地主大户,一个个都对朝廷感恩戴德,还有人在家给圣上立了生祠,日夜祷祝。

    圣上听得这个消息,总算是舒心了一些。

    因着圣上快刀斩乱麻的举动,虽说之后蝗灾席卷北方,但是情势总算是保持了平稳。从各家地主大户家里抄出来的粮食一部分入了各地府库,一部分拿来赈济百姓,连同那些土地也被收为官田,以一个较低的租税比例租给无地的百姓耕种。朝廷又用粮食悬赏,鼓励百姓扑杀蝗虫。这些虫子这下不仅是祸害了他们庄稼的害虫,还变成了一斗斗的粮食。尤其,这蝗虫铺天盖地而来,只要到了低头,扑杀起来并不算困难,多扑杀几石蝗虫,自家过冬的粮食就有了!一下子,大家都变得踊跃起来!

    外头纷纷扰扰,对于京中高门大户来说,不过就是个谈资罢了!

    今年春天的时候雨水很少,等到入夏的时候,倒是下了几场暴雨,听说北城那边因为排水做得不好,不少大杂院和窝棚直接被淹了,顺天府那边怕积水引起内涝,一个不小心再引起瘟疫,只得上奏圣上,请求调动北城兵马司的人手,将百姓先迁出来,等到积水退了再叫他们回去。

    圣上如今顶着一个爱民如子的名头,自然不能将这金身打破,因此便从内帑拿了一笔钱出来,叫这些百姓以工代赈,自个开挖水渠,将积水排出去,免得以后再遭遇这样的事情。

    庆王素来是个能体察圣意的,又在朝堂上提议募捐,如同去年一样,叫京中各家捐出一些粮食衣被出来,好叫那些贫民安心修建自己的家园。

    横竖不用自己出钱,圣上自然答应了下来。只是朝堂上众多臣子嘴上答应,心里却颇为不乐意。

    今年四处遭灾,各家庄子上的收成肯定也要受到影响,还不知道来年是个什么情况。而且,今年市面上粮食价格也比较高,原本自家的存粮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如今却要拿出来赈济那些贫民。尤其这事要是变成了常例,岂不是以后年年都要割肉?

    只是圣上正在兴头上,或者说,圣上自己都割肉了,见不得下头的人不割,因此,大家只得咬牙各说了个数字,总算将这事给糊弄过去了。

    这种事情,宗室有爵人家从来都是逃不过去的。顾晓照旧遵照另几个亲王府的数字捐了一笔,甚至私底下还想再捐一点,主要是宗人府那边又不搞什么中间商赚差价的那一套,从上到下,捐的人和干事的人都姓徒,没得为了这点事情将脸面乃至爵位都折进去。既然确定这些粮食最终会用在那些贫民身上,顾晓自然也没什么不甘心的。

    这今年朝廷得力,即便下头执行起来肯定会打些折扣,但是之前抄了那么多家,大家便是想要从中漂没一点,也得有些顾忌。总之,蝗灾并没有导致流民遍地,原本顾晓打算的运输流民开发鸡笼岛之事算是暂且作罢。不过,隆安侯府那边跟顾晓商议了一番,准备先想办法从闽浙之地迁一些人过去,别的不做,就是多种粮食。毕竟这连年天灾,谁也不知道明年又会是个什么光景,多种点粮食总归是不会错的,到时候天灾没来,吃不掉大不了将粮食拿来酿酒呢,这玩意不管是卖给海商还是直接卖到辽东和草原,都是不会亏的。

    不用多在移民上花钱,那玉瓷的买卖做起来就是纯赚了!顾晓不光是在福州那边开了瓷窑,连鸡笼岛上都新开了几个瓷窑,饶是如此,烧制出来的瓷器还有些供不应求的意思,

    因着这门生意,说日进斗金过了些,却也算得上收益丰厚。雍王妃如今也有个小女儿,听说顾晓叫人在南洋那边采买香料木料,便也托了顾晓一块采买,准备将来给女儿做嫁妆。

    除此之外,船队也带回来许多南洋乃至西洋的特产,一些就直接孝敬了两家王府。比如说南洋那边珍珠珊瑚宝石之类的比较便宜,平王府里头便用这些做首饰佩饰,像是几个孩子,束发的发冠发带上头,一般就会镶嵌上珍珠宝石,荷包也用珠绣,选了匀净的小珍珠,绣成不同的图案。

    徒嘉钰如此,徒嘉珩更是雍王妃的独子,有好东西也撇不开他去。两人在家见得多,自然不觉得这些有什么稀罕的,但是放在弘文馆里,却叫人给注意上了。

    小孩子也是有攀比心的,寻常宗室子弟也就罢了,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像是简王府世子徒嘉玮,年纪比起徒嘉珩还大两岁,简王一味吃喝玩乐,简王妃想着孩子多,得俭省一些,家里除了原本分下来的产业,也无别的进项,自然徒嘉玮身上就没太多好东西。

    但是几个皇子就比较委屈,他们生母位份低,自身也不得宠。原本按照规矩,未成年的皇子,享受的应该是国公的份例。但是内务府素来看人下菜碟,得宠的皇子能拿到类比亲王的份例,不得宠的,自然捞不着多少好处。像是平时衣服鞋袜佩饰之类,份例内的就是造办处尚衣局统一制备发放。你想要更好的,就得从自个私房里面出。这些皇子能有多少私房,他们的生母养母也都不富裕。有那等会过日子的,会玩拆东墙补西墙这一套。比如说同样一块宝石,今年先镶在头面上,明年拆下来做耳坠子,后年将以前的钗子拿去炸一炸,将宝石也跟着镶上去,别人会略看一下首饰的花样,却不会计较这些首饰上头的宝石是不是同一个。

    但是皇子大一些之后就要搬到皇子所里去住,负责他们衣服配饰的就是宫女嬷嬷,这些人多半不会做什么份外的事情。你今儿个这个金丝绣的荷包旧了,要么赏人要么丢了,这就是下面奴婢的福利。但现在一个宫女跳出来说,这金丝抽出来,还能绣个新荷包!你说其他人会怎么想?私底下不骂人祖宗都算是脾气好!

    顾晓也没想到这个,原本在她看来,这弘文馆差不多就是后世最顶尖的贵族学校,里面的学生差不多都是龙子凤孙,哪有不如人的道理,结果就这么叫自家孩子突出来了。

    这也罢了,很快,又有个重量级人物要入学了!北静郡王府的世子水溶!

    原本水溶又不姓徒,按理不该进弘文馆读书,但人家亲妈是陈国长公主,之前宁国公主的两个儿子改了徒姓,都一起进来读书了,自然不能将陈国长公主的儿子落下!何况北静郡王府又是与皇室走得最近的王府,人家早早投诚,放弃了兵权,又娶了公主,连异生之子都没有,你还想怎么样!

    陈国长公主人到中年才有了水溶这个儿子,那真是看得眼珠子一般。陈国长公主自个嫁妆丰厚,北静郡王府前朝就是贵族,本朝就是几代的王爵,那真的是吃穿用度,无一不精,无一不美。老徒家有的时候跟他们家一比,都跟暴发户一样。

    徒嘉钰和徒嘉珩也就是戴一些镶嵌了珍珠宝石的发冠佩饰,轮到水溶进来之后,排场就大了。

    屋里常年燃着龙涎香,缂丝的衣裳当做常服一样穿,发冠一天一个不重样,上面珍珠比指头都要大,连鞋子上都镶嵌着珍珠宝石,偏生他生得也好看,一身穿起来,那真是如宝似玉。也难怪他后来对贾宝玉很欣赏了,两人小时候差不多就是同一款的。

    水溶年纪不大,辈分不小,他跟皇子们是一个辈分,徒嘉钰他们都得老老实实叫一声叔叔。他在家的时候是众星捧月长大的,看似谦恭,实际上心中颇有一副傲气,便是对上那些皇子,也没有做低伏小的意思。说白了,他日后是实权的异姓王,虽说是个郡王,但是他们家这个郡王当年是太祖许了世袭罔替的,可比宗室这些王爵含金量高多了!

    因此,不过是小半个月的时间,水溶就成了弘文馆的孩子王,一帮年纪小的,差不多都跟在了他身后。也就是年纪大一些的,要脸面,便是心里有亲近的意思,也只好矜持一些。

    徒嘉钰回来跟顾晓说起了水溶的做派,叹道:“这位小叔叔,年纪比末儿还小两岁,却是个人精子,也不知道他们府里怎么教的!”

    顾晓摸了摸徒嘉钰的头,徒嘉钰有些不自在地躲了一下,他如今大了,对于一些亲密的举动不免有些不好意思,顾晓笑道:“别说末儿了,便是你,也别与他比什么!北静郡王府情况与咱们这些宗室不同,异姓王想要存身,自然得更有手腕才行!”

    如今这位北静郡王水芮也是妙人,原本按照水溶的年纪,前两年应该就可以入学了。结果圣上一提,他就表示妻子中年得子,对孩子娇惯得厉害,不是很放心他出来读书,如今还是先在自家府里启蒙,等两年好歹能自理了,再送他来弘文馆。

    然后就拖到了徒宏轩和徒宏憬都入了朝,这下水溶在进弘文馆,就免了要站队的担忧。

    北静郡王府跟西宁郡王府又不一样,他们家又没有需要支持的对象,干什么没事掺和到夺嫡之事里头。成了也不会叫他们家变成亲王,要是不成,回头叫下一任皇帝惦记上,到时候难免会有麻烦。

    如今这样就很好,弘文馆里都是一帮以后不会成什么气候的,水溶不会受什么委屈,还能在宗室里头落个好人缘,便是宗室手里没什么权力,但是说不定水溶以后就能娶谁的姐妹做王妃呢!

    顾晓对于水溶的了解也不多,听得徒嘉钰说起弘文馆里的事情,便叮嘱道:“他是你小叔叔,横竖也没人敢叫他受什么委屈,你也不必与他多亲近,敬着些便是了!”

    徒嘉钰点了点头,然后又叹道:“他前阵子还说,入了秋请我们都去他们府上玩一场呢!”

    顾晓不由一笑:“既是都请了,那你去便是了!那边陈国长公主是你正经的姑祖母,你就当是走一趟亲戚,这还有什么为难的!”

    隔壁雍王妃,徒嘉珩也与雍王和雍王妃夫妇如是这般说了一通,雍王听了,便说道:“去便去吧,到时候叫你母妃给准备一份礼带过去,你也替我跟你母妃去给长公主请个安再回来!”

    第126章

    雍王如今也忙得厉害, 他已经不在礼部行走了,直接被圣上给安排到了工部。

    因着抄了北地不知道多少人的家,朝廷手里有了不少钱粮, 除了叫百姓扑杀蝗虫换粮食之外,又搞起了以工代赈,叫百姓疏通河道, 修缮城墙之类的。

    太祖时候,为了减轻小民的负担, 就宣布,征发徭役都在当地, 离家最多二十里,不许出乡, 如今叫百姓疏通河道,自然疏通的也是自个家乡的河道, 提供两顿干饭不说, 又能拿到工钱。因此,多有人家愿意参与。

    这种事情怎么也离不开工部, 自从上次北方各地官府阳奉阴违,将圣上的善政恩典当做擦屁股的纸给丢了之后,圣上就对下头的官府愈发不信任起来。

    如今不光是叫了巡按御史下去巡查,被清理过一次的通政司乃至缇骑都被派了出去。工部这边之前就出过弊案,自然更是重点监察对象。

    雍王作为皇子亲王, 圣上倒是比较放心,只是去也不可能放他出去,只叫他在工部查看北边各地的河道数据, 还有相应的账目。

    要不是记得自家儿子今儿个从弘文馆回来,雍王只怕要跟之前一样, 晚上都耗在工部。

    这会儿听得水溶的事情,雍王根本没放在心上,随口叮嘱了几句便就此作罢。

    雍王妃倒是多问了几句,不过徒嘉珩又不可能总是关注一个小屁孩,因此,只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雍王妃见并无别的事端,不免松了口气。

    如今她虽说身在内宅,却隐约发现,似乎外头已经是暗流汹涌,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并不是什么有多少雄心壮志的女人,瞧着雍王如今早出晚归,忙得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她不仅没有觉得夫荣妻贵,反倒是忧心忡忡。

    当初自家丈夫跟着义忠亲王的时候,一度也是这般忙碌,结果等到义忠亲王坏了事的那段时间,雍王妃至今想起来还不寒而栗。

    只是这些话,她不敢跟雍王说,毕竟,这府里头当家做主的终究还是雍王,她管好内宅就可以,哪能掺和外头的事情!管不了男人,也只能管儿子,如今弘文馆里头要么就是那等无什么根基的小皇子,要么就是宗室子弟,如今多出一个水溶来,万一北静郡王府有什么想法,自家儿子是个老实人,被填进坑里了怎么办!

    如今听起来北静郡王府似乎也不想掺和这些事,雍王妃顿时只想谢天谢地,对于那位有些眼高于顶,总是在她们这些皇子妃面前摆长辈架子的陈国长公主也有些感激起来。

    事情一多,时间就会变得很快!

    去年又是南巡,又是万寿节,直接将国库给弄得快空了,今年虽说抄家抄了不少,多半也得填进赈灾的坑里!因此,即便以圣上喜好享乐的性子,今年也折腾不起来了,连夏宫避暑都没有去,而是一直留在皇宫之中。

    因着之前甄家不识趣的缘故,甄贵妃很是被冷落了一阵子,之后即便百般奉承,如今圣宠也是大不如前,连着徒宏憬的体面也比以前差了许多。

    甄家算是被吓着了,他们之前以为徒宏憬已经是十拿九稳,哪知道在圣上那里,根本不管这一套。说不定,圣上反而觉得那些母家势弱的小皇子更好培养呢!

    有了这样的觉悟,甄家算是老实多了!他们如今依旧管着盐税,今年上半年的盐税就老老实实足额给缴纳了上来。这下愈发叫人瞧不上了,原来你是有能力将盐税给收上来的,以前却不这样做,难不成是拿着朝廷的赋税给自己收买人心?

    圣上明面上还是表现得比较念旧情的,实际上,除非是北齐那几个神经病,更多的皇帝,并不喜欢在别人眼里是那种刻薄寡恩,翻脸如翻书的形象,他们很多时候,还是想要表现出一点温情来的。就比如说刘彻,他可以狠毒到连亲女儿牵扯到巫蛊之事都腰斩,但是,对于陈阿娇搞这一套却只是废后了事,陈阿娇之后也算是有了善终。连同馆陶长公主,养个面首,他也能调笑为主人翁,对于他这种堪称刻毒的人来说,这已经算是难得的温情!

    而圣上更是个好名的!甄家那边示了弱,奉圣夫人老大一把年纪,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上书替儿女请罪,圣上自然要“念及旧情”,对甄家抬抬手!

    说白了,圣上还用得上甄家,得用甄家安抚江南那边的士族大户,或者说,逼着甄家去跟那些士族大户对着干,到时候闹出什么乱子来,将甄家推出去祭旗便是!

    甄家不知道圣上心里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瞧着圣上恢复了些许之前的态度,对甄贵妃虽说不复之前的盛宠,却也不像是之前几个月一样视若无物,只想着圣上还是念旧情的。

    只是,见识过圣上翻脸后的模样,甄家那边不免更想要叫徒宏憬上位了!毕竟,光是一个奉圣夫人的情分能用多久,圣上无非就是自个生母早逝,才移情到了一个奶娘身上。但若是圣上不再认这个情分了呢?甄家到时候又该何去何从?

    而若是徒宏憬登基就不一样了,甄家作为皇帝的母族,除非干什么十恶不赦的买卖,否则的话,一个承恩公的爵位,足够安享极大富贵!

    而想要将徒宏憬推上去,就得让徒宏憬有拿得出手的成绩!事情就又绕回来了,徒宏憬如今在户部行走,想要让他做出成绩来,就得帮着徒宏憬捞钱!而想要捞钱,就得得罪江南那些大族!

    甄家以前是谁也不想得罪,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一起捞钱!现在的问题是,这些人的胃口被养大了,而且还丝毫没有投资的意识,只想要捞好处,不想要付出大的代价!他们可以给圣上南巡捐园子,但是却不能为了一个还没有定下来的太子多付出什么代价!

    如果说以前甄家还能妥协,但是被圣上冷落了半年,他们顿时发现,没了圣上,他们其实什么都不是!他们就是圣上养的一条狗,若是有一天,这条狗跟外人混在了一起,那么一个不小心,就是要下锅的!

    有了这样的觉悟之后,甄家做事就干脆利索得多了!不就是给圣上捞钱嘛,这种事情有什么难办的!大户的捞不着,其他人家还捞不着吗?官宦士族不能动,那些豪商还不能动吗?

    思路一开阔,事情立马就好办了!甄家迅速转变角色,一下子就进入了状态!

    圣上瞧着甄家这般姿态,不免暗骂一声“贱皮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之前对他们够好了,结果人心不足,反而想要拿捏起主子来,如今不过是给了几天冷眼,反倒是知道好歹了!

    存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圣上之前对甄家的些许滤镜消失得干干净净,原本在甄贵妃身上看到的元后的那点品德,也变成了矫揉造作,加上甄贵妃年岁也不如从前,原本保养得倒是不错,但是不过是失宠了半年,竟是显露出了几分老态来,对于圣上来说,愈发显得成了“死鱼眼珠子”。

    甄贵妃是个敏感的女人,自然发现了圣上对自己的不同。以前圣上过来,再不济也会跟自己拉拉家常,哪怕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呢,两人之间总是有着温情的。可是如今,圣上便是过来,也就像是走个过场一样,全无从前的感情!只是,她对此也是无可奈何,甚至对外还不能表现出来,免得外头确定自己失了宠,反过来欺负到自己头上。

    圣上是靠不住的!甄贵妃前所未有地坚定了这样的想法。这也是宫里很多女人的想法,丈夫靠不住,只能靠儿子!以前甄贵妃还不这样想,到了如今,她才算是想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尊荣得从儿子身上来!要不然靠着皇帝,将来自己顶了天是个贵太妃,空有个名头,连个单独的宫殿都捞不着!而儿子要是能上位,自己就是太后!

    甄家在外头想办法给徒宏憬搞政绩,甄贵妃就开始给徒宏憬寻摸一个靠得住的岳家。

    甄贵妃虽说不是皇后,手里也没有凤印,但有个合适的理由,还是可以召见命妇的。如今甄贵妃就开始频繁召见命妇,很是引起了不少微词。

    若是不用掺和夺嫡的事情,一些不需要靠着女儿联姻的人家还是挺愿意叫女儿嫁入皇家,做个皇子妃的。毕竟,皇子一开府,就是个亲王,嫁过去就是亲王妃,算是诰命里头最高的一层,可以说是一步到位,而且上头也不用怎么伺候公婆,关起门来自己当家做主,不比嫁到寻常人家多年媳妇熬成婆来得痛快!

    所以,比起徒宏憬来,那些出身一般的皇子在婚事上反而会比较抢手。徒宏憬当初如日中天,似乎距离储位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还有人想要动心,如今大家就得考虑一下,跟甄贵妃母子坐到一条船上是不是保险。

    因此,甄贵妃折腾了半个来月,各种旁敲侧击,隐晦许诺,最后连一句准话都没得到,反而被人当做了笑话。

    像是瑜妃,如今看甄贵妃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蠢货。

    瑜妃当初进宫,实际上就算是开国勋贵与皇家的一种联姻,因此,尽管圣上不是很喜欢瑜妃的性子,太有主意,却依旧跟她一起生下了徒宏轩。

    瑜妃自个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从来不曾真的将一颗真心托付出去,横竖甭管是谁,也别想委屈了她,她犯得着讨好皇帝吗?

    作为一个清醒的女人,哪怕徒宏轩年纪比徒宏憬还大一点,瑜妃也没急着给儿子寻摸王妃。因为这事,皇帝可以做主,若是有皇后,也可以做主,她们这样的亲妈,反而做不了主!因为她们便是正妃,那也是妾,外头那些人家,有做妾的能真正给自家孩子婚事做主的吗?

    瑜妃很明白自己的定位,加上徒宏轩身体不好,晚婚几年也不是问题,所以,她压根不着急,也根本不开这个口,就这么看着甄贵妃在那里着急上火。

    甄贵妃这般举动,在圣上那里更是失分,但是他也不开口否决,就想看看,甄贵妃这个鱼饵,能钓起什么鱼来!

    结果甄贵妃也没真的蠢到那个份上,碰了几次壁之后,她就悲哀地发现,没有圣上的支持,自己这个贵妃,连娘家那边也未必会买账!

    甄贵妃本质上来说,一直是个小女人,她不是那等能自个拿主意并且付诸行动的性子,从小到大,她的一切都是被动的。她是姐妹几个里头最漂亮的,从小就养在老太太身边,一举一动都要符合规矩,还得有美感。老太太一开始精力还行,后来精力不济,就专门延请了宫里出来的嬷嬷来教养,据说那嬷嬷是伺候过元后的。甄贵妃就这么被塑造成了奉圣夫人想要的模样,然后等着圣上南巡的时候,顺理成章献了上去。进宫之后,圣上宠着,内务府捧着,她几乎就没吃过什么苦头。

    可以说,甄贵妃一辈子没自己做过什么主,真正干成过什么事!如今遇到了这样的挫折,她愈发觉得委屈起来,偏生这一肚子的委屈还没处诉去!圣上显然对她没了以前的宠爱与宽容,至于儿子,徒宏憬自个还需要人捧着呢!至于跟宫人诉苦,她又不想在这些人面前表露自己软弱的一面。

    如此这般之下,甄贵妃病了。

    圣上如今还用得着甄家,又听得太医说甄贵妃是郁结于心,猜出了甄贵妃的心结,竟是生出了一点得意与窃喜来,对甄贵妃也宽容了一些,当下赏赐了不少名贵药材补品,又多去看了甄贵妃几次。

    放在以前,甄贵妃自是觉得寻常,如今却是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徒宏憬自开府之后,就不像是以前一样,可以经常去含章宫了。如今想要进宫,就得递牌子,虽说这牌子也是递到含章宫去的,可是儿大避母,徒宏憬自个外头事情也多,真要是天天进宫,那真是别的事情也不要做了!

    只是如今甄贵妃生病,他怎么着都得递牌子进宫探望一下的。

    甄贵妃这病是心病,她本来就是个娇弱美人,这会儿躺在那里,便是一副弱不胜衣的姿态。

    徒宏憬看了便有些忧心,忙问道:“母妃现在感觉可好?是个什么症候?太医怎么说?开了什么方子?”

    听得儿子这一连串的发问,甄贵妃一边好笑,一边又觉得窝心,果然还是儿子更贴心一点,这般想着,她便温声说道:“母妃没什么事,只是有些苦夏罢了!”

    徒宏憬瞧着甄贵妃这个样子,哪里肯相信,只是甄贵妃不想让他担心,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将自己带来的匣子拿了出来:“母妃,这是外头孝敬的一些阿胶,茯苓粉什么的,这茯苓粉用热水调匀就能吃,听说好得很!”

    甄贵妃愈发觉得儿子贴心,她笑道:“知道了,母妃肯定不会忘了吃的!”说着,便叫大宫女素云将匣子收了起来,素云紧跟着又拿了一个匣子进来,甄贵妃直接推给徒宏憬,说道:“你如今在宫外,虽说也有庄子俸禄什么的,但是花销也大,你外祖家里如今也不宽裕,我这边手里头还有些私房,你先拿着用吧!”

    徒宏憬哪里肯收,忙说道:“母妃,儿子也不缺钱使,下头都有孝敬呢,这些您留着赏人便是!儿子前阵子还叫人去银楼订了几套头面,是江南那边的新鲜样式,回头做好了,儿子给您送进来,您戴着玩便是!”

    甄贵妃赶紧劝道:“好孩子,你花这个钱作甚!母妃这首饰年年都有新的,哪里戴得完!”

    徒宏憬笑道:“宫里的是宫里的,儿子给的那是儿子的一份孝心,母妃您尽管收下便是!”

    甄贵妃这会儿都笑得有些合不拢嘴了:“好,母妃收着,回头你有了媳妇,母妃这里的好东西也就有去处了!”

    说到媳妇的事情,徒宏憬也有些心动,想着甄贵妃之前一直为这事筹谋,不免问道:“母妃可曾看好了谁家?”

    甄贵妃这会儿想起这事,还有些愤懑,但是对着徒宏憬却不好说,只是说道:“母妃还在看着呢,你的婚事是大事,哪里是能随便定下来的。何况,我也只能先相看着,最后做决定,还得看你父皇的!”

    徒宏憬也没多想,只是说道:“我瞧着十三哥那边不着急,要是父皇想着长幼有序,非要先给十三哥选了王妃,那得等多久?”

    甄贵妃安慰道:“这你怕什么,横竖是先订亲,等到亲事定下来之后,还怕他们反悔不成!放心吧,这是母妃给你盯着呢!”

    徒宏憬自然是对自家亲妈放心的,又在含章宫坐了一会儿,他便起身告辞了。

    瞧着儿子的背影,甄贵妃忍不住叹了口气。

    “娘娘!”一边素月端了药过来,伺候甄贵妃喝下,又拿了蜜水过来给她漱口,嘴里问道,“您惦记着纯王爷,怎么不叫他多坐一会儿!”

    甄贵妃即便漱了口,依旧觉得嘴里一股子古怪的药味,只得叫人拿了一块蜜饯过来含着,听着素月这般说,不免叹道:“他大了,有自己的事情了,哪里还能老是在我这里待着!”

    素月瞧着甄贵妃的模样,便也不再多劝,而是问道:“娘娘,过一会儿也该去叫膳了,娘娘今儿想吃什么?”

    甄贵妃这会儿也没什么胃口,便说道:“拣了清淡爽口的要几样吧!你们几个有什么想吃的,也要几样,到时候一起分着吃!”

    素月忙谢了赏,犹豫了一下,又问道:“要不要打听一下,皇爷今儿晚上会不会过来?”

    甄贵妃摇了摇头,说道:“我如今病着呢,叫皇爷来干什么,没得染了病气,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甄贵妃如今也算是看清楚现实了,换做以前,她哪里想得到这个,人在病中最是脆弱,巴不得叫圣上来看他,哪里想到什么病气不病气的话。

    含章宫如今的情况,里头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是看在眼里的,甄贵妃圣宠远不如从前,不过大家倒也不觉得奇怪,毕竟,甄贵妃儿子都要成亲的年纪了,自身也算是人老珠黄,她能得宠这么多年,才算是异数!如今圣上时不时还来探望一下,在这些宫人心里,已经算是不错!

    甄贵妃这个情况,外头知道的却是不多。圣上都这个年纪了,女色上头自然得克制着一些,进后宫的次数少一点也是正常,又不只是去含章宫的频率不如以前,他也没多去别的宫里!因此,在外人眼里,甄贵妃还是一如以往的后宫第一人。

    像是贾史氏,就是这个认知的一员。

    她只看到甄家只是略被冷落了小半年,就恢复了圣宠,顿觉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圣上还是倾向于纯王的,甄贵妃之前托付她打探京中各家勋贵,可有年龄身份合适的女子,堪做纯王妃,她便上了心。

    毕竟,以后元春也是要进纯王府的,若是未来的纯王妃是个厉害不容人的,那送元春进去,岂不是羊入虎口?所以,就得找那等贤淑大度的,说白了,就是那种被什么《女则》、《女诫》洗了脑,满脑子贤良淑德的,这样的主母讲规矩,很多时候也好拿捏。最好还不能太漂亮,男人嘛,都好色,元春生得端庄,美貌上头却并不算突出。原本府里头没有别的女孩子,还看不出来,等着贾史氏将王熙凤经常留在府里,就能看得出来了。王熙凤虽说年纪小得多,但一看就知道,将来铁定是个大美人,跟王熙凤比起来,元春生得就寡淡了些。好在她肌肤莹润,性情也温婉大气,很有大姐姐的风范,在王熙凤那里倒也不显得失色。

    但是,元春将来总不能跟正妃比气度,终究还得从才貌上头做对比,想要让她胜出一筹,那只能是叫未来正妃略输一筹了!

    甄贵妃要是知道贾史氏打的这个主意,大概能气死,好在贾史氏还算心里有数,选的人家倒都是高门贵女,也都有些意思,名单送进宫中之后,甄贵妃还得说一句贾史氏有心,还在徒宏憬耳边夸了几句。

    第127章

    这个夏天格外漫长, 一直到快中秋了,才算是略有了几分凉意。

    富贵人家愁的是如何消暑才更有趣,普通小民却是真的松了口气。

    蝗灾彻底过去了!朝廷用粮食兑换的蝗虫被集中起来付之一炬, 据说当时弥漫开来的烤肉香味叫许多人都暗自咽了不少口水。

    各地抓紧时间补种了豌豆大豆之类的作物,总算不用等着朝廷继续赈济。朝廷这边也是长松了一口气,这半年下来, 没什么收入,却是流水的支出, 谁受得了啊!

    草原那边因为朝廷放开了收购羊皮羊毛的事情,总算没闹出什么乱子, 倒是漠北的几个部族跑到漠南劫掠了一把。漠北那边草原荒漠化已经比较严重,因此之前的黑灾对于漠北的影响更大, 春天的时候,瘟疫流行开来, 他们又不知道南边的消息, 也没及时迁移,以至于死了不少人和牲畜。春天的时候雨水又少, 直接逼得漠北那些牧民快活不下去了!一番合计,走吧,去打劫南边的兄弟去!

    结果漠南这边为了活下去,差点没将老底都给卖了,光是上等的草原马, 就卖了不少,如今对上饿得眼珠子都红了的漠北同胞,一开始很是吃了不少亏。但是他们终究没怎么饿肚子, 一开始被偷袭了一把,反应过来之后, 还是很勇猛的。他们可不想被漠北这些部族抢了自家的草场,这边前脚打得轰轰烈烈,后脚又派了人来平安州求援。

    对于中原来说,漠南和漠北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不能种地的地方。以前大家对草原都嫌弃得很,如今人家有了拳头产品,有些人就开始琢磨开了。又不是只有草原人才会放羊,咱们汉人也能放啊!既然能挣钱,干嘛将钱给外人挣了去!

    如今瞧着漠南漠北几个部族打了起来,不少人心里就开始欢呼起来,打吧打吧,都死了才好,最好将他们的草场都腾出来!

    只是漠南这几十年来一直很是恭顺,之前遭了灾,也就是来求援,没挥舞着马刀过来抢劫,现在你瞧着人家被人打了,袖手旁观的话,其他部族怎么想,那些藩国又怎么想?

    西宁郡王反正是做不了这个主,干脆将锅甩给了圣上。

    圣上也是恼火,只得跟那几个部族的使者商议,这个,咱们中原的情况,你们也应该看到了,自家还遭了灾呢,为了叫你们能活下去,还得挤出粮食来供应你们,哪里还能有多余的钱粮召集士卒帮你们打仗!要不这样吧,你们要是打不赢,干脆一点就南迁内附,我们教你们如何耕种,你们教我们放牧,怎么样?

    圣上这话说得也算是恳切,草原上这些汉子也没太多弯弯绕绕,只是他们也做不了这个主!而且内迁是那么好迁的?回头朝廷要打仗了,他们这些内迁的部族不得出人出力?好在圣上还是准备了一些援助,无非是一些粮食还有兵器。

    草原上冶炼技术一直不太行,便是当年通过入侵劫掠中原和西域搞了不少工匠回去,但是那些工匠死了,往往也就断了代,所需要的许多东西,都得依赖边市榷场甚至是走私。

    这些年即便草原与中原处在蜜月期,但是边市榷场上一般只卖粮食盐巴茶叶丝绸之类,铁锅数量都不多,更别说是兵器了!圣上虽说给的都是朝廷淘汰下来的军械,对于草原各部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

    糊弄走了这些草原蛮子,圣上就很是郁闷。要不是如今国库捉襟见肘,他哪里需要跟这些蛮子这般好声好气,早就一巴掌扇过去,爱咋咋地,不行就抽你!打下了草原,也不用像以前一样,除了牲畜啥也带不走,完全可以叫那些没了土地的百姓改行做牧民去养羊!偏生手里没钱,以至于大好机会一朝错失,以后再想要找到名正言顺干涉草原的借口,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好在还是有好消息的,京畿织造中秋节的时候献上了他们织造出来的毛呢。当然,能献给圣上的自然是精品,已经近乎与西洋的细哆罗呢相仿佛,但是成本还略高了一些,倒是粗呢成本已经降了下来,只是粗呢大概也只好卖给中下层,因为粗呢处理的时候工序不够,还略带一点味道,有点体面的人家,谁家肯买!

    圣上对此倒是龙颜大悦,能造出来,就说明技术上面没问题,精进一番,降低一下成本,就算一开始不能跟西洋那些毛呢相比,时间长了也就没问题了!如今固然做不成什么猩猩毡,但光是毛线毛呢,就足够维持下去,来年便是源源不断的收入。

    圣上终究不是什么勤俭节约的人,既然又有了一桩财源,已经自觉节俭了大半年的他花钱的心顿时又蠢蠢欲动起来。

    只是去年才办了个万寿节,今年又不是什么整寿,再大动干戈,难免要被人说嘴。圣上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由头,他亲妈孝安文太后七十冥寿到了!

    孝慈庄太后在圣上登基之前就死了,距今也有三十多年了!因着她死得足够早,娘家也没本事仗着这个太后做什么事情,素来也还算是老实,因此,圣上对母族也算宽厚,直接封了个承恩公,又给了下头几个表兄弟几个只拿俸禄不管事的虚职,就将他们在老家给养了起来。

    但是除此之外,承恩公府就没得到什么好处,论起体面,甚至不如甄家那个奉圣夫人。前些年上一任承恩公过世,世子就降等袭爵,直接降成了伯爵,再有个三代,差不多也就到头了。这也是太祖太宗定下来的规矩,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开国勋贵,有着军功在身,后世儿孙若是争气,还能多延续几代。但是这等后族,又能有多少功劳,会生女儿吗?若是真叫他们代代得居高位,大家也别读书习武,抢着生女儿就是了!

    圣上跟生母其实感情也不算深厚,他并非长子嫡出,之所以能当太子当皇帝是作为嫡长子的兄长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夭折了,他母亲是皇后身边的宫人,因为老实被推上了龙床,然后便有了他。他小时候就养在皇后身边,大一些之后便去了皇子所,一度以为皇后才是他亲妈,后来才知道真相。但那时候他也已经大了,对生母也没多少感情。皇后死得也早,他登基之后,先追封嫡母为孝慈文太后,之后才轮到亲妈。

    如今亲妈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圣上忽然想起来要孝顺了!

    只是历朝历代,无不以孝治天下!圣上想要给生母办个七十冥寿,谁敢反对!便是周振安,也没敢吭声,一个个只得老老实实答应下来,以礼部为首,开始忙活孝安文太后的冥寿之事。

    顾晓瞧着这般架势,也有些头疼!去年为着圣上的万寿节,平王府前前后后光是为了准备礼物,就花了大几千两银子,还不算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如今太后七十冥寿,不也得表示表示?寻常人家做冥寿,多半就是搞些明器纸扎,但是你要敢对圣上的生母也这般糊弄,那就等死吧!

    要不是圣上没做过那等事情,顾晓都觉得圣上是想要效仿汉武帝,搞酹金夺爵这一套了!

    顾晓还算是手头比较宽裕的,像是庆王府这样开支多的王府都恨不得要骂娘!没错,一个亲王一年一万两银子的俸禄,再有庄子铺子,一年下来总也有大几千两银子的进账,但问题是,花销的地方也多啊!像是庆王府,大大小小的主子好几十,伺候她们的下人就得好几百,每个月光是月钱就是一大笔开支。人情往来倒是有来有往,大不了左边入右边出便是,不会有什么亏空,但是每年敬上的那一部分礼物,就是纯粹的开支了!

    作为老牌的亲王府,每每敬上的年节礼都得是一等的,多半得是金器,黄金这玩意虽说能做得很薄,但是你要是敢偷工减料,万一一个不小心变形了,那就不是送礼孝敬,是大不敬!所以,敬上的金器,那都得沉甸甸有分量,如此不算工本,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偶尔一次也就罢了,大不了就打一年的饥荒,来年也就补回来了!结果你这根本就不叫人喘口气,想着法子掏咱们口袋里的钱啊!

    圣上丝毫不知道大家的想法,在他看来,自己这无非是想要借着太后冥寿的事情叫大家热闹热闹,也算是一扫之前的晦气,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圣上就是从小到大,日子过得太顺了,他从来不曾吃过什么苦,连兄弟夺嫡都算不上经历过,就这么顺顺当当坐上了龙椅,自然很难对下头人有什么体谅之心。

    不管下头怎么暗中抱怨,这冥寿的事情还是得继续进行。孝安文太后活着的时候也不见如何崇佛爱道,圣上却直接御笔一挥,直接下令筑了高台,召了九十九个高僧,九十九个高道,命他们做法事给孝安文太后祈福。又直接从内帑中取了千两黄金,造了一座金塔,用于供奉孝安文太后当年未曾随葬的一些物件。

    这也算是圣上给下头的人打了个样,下头人顿时心里就都有数了,一个个很快就将礼物也备了上来。

    顾晓这边随大流,直接奉上了一对莲花纹纯金胆瓶,另有一只玉枕,一领牙簟。这牙簟是之前隆安侯府从茜香国弄回来的象牙编织出来的,但是顾晓一直没用过,总有些心理障碍,因此,还是老老实实睡芙蓉簟和玉簟,其实就是草席和竹席,无非就是编织更精美一些。这牙簟就这么放在库房里头也不是个办法,这次干脆直接敬上去便是。玉枕也是一样,顾晓习惯了睡软枕,最多就是用决明子,荞麦壳之类作为填充,像是那等硬枕头,无论如何也是睡不惯的。

    顾晓勉强算是断舍离了一把,其他人家难免要将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一个个都颇为不舍,面上还得夸赞圣上如何纯孝。也亏得圣上想的一出是一出,要不然连同各藩国也得跑过来献礼,这等不算朝贡,别指望有多少回赐,这些藩国占便宜习惯了的,多半是不会乐意的!

    给孝安文太后过冥寿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原本承恩伯家里还眼巴巴地惦记着能不能有什么恩典,结果圣上就像是得了健忘症一样,根本忘了自己还有舅舅和一干表兄弟,自家亲妈是石头里面蹦出来的一般。其他人也懒得提醒,要是加恩了这家,那孝慈文太后娘家要不要加恩?甚至,圣上若是抽风,想起元后的娘家,那家子可是被义忠亲王给坑惨了,直接被流放到了辽东,若是圣上如今想要给他们平反,以后又会是什么局面?

    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朝中重臣,对于裙带关系这种事情素来是不感冒的。咱们这些人,要么就是十年寒窗苦读,要么就是祖上披荆斩棘英勇奋战,这才有了如今的富贵,结果你们这些外戚,祖坟冒青烟,生了个好女儿,居然就爬到我们头顶上去了!最好圣上想不起来才是!

    但是圣上这般尊奉生母的做派,也给顾晓带来了一点烦心事!宫里李才人是很久没冒泡了,如今瞧着圣上这般,不免又生出了一点痴念来。觉得自己才是徒宏远的亲娘,这儿媳妇竟是半点不多孝敬自己,实在是不孝极了!

    她本来就是个没脑子的,加上深宫寂寞,一些没有宠爱,也没有儿女的低级嫔妃当年受了她不少气,如今反过来对着她冷嘲热讽,她哪里受得了这个,竟是直接在宫里闹腾起来。

    不仅如此,李才人还发神经,跑到甄贵妃那里大吵大闹。甄贵妃之前协助张罗孝安文太后的冥寿也累着了,虽说没病,却也有些恹恹地。被李才人这么一闹,甄贵妃也恼了,直接说自己又不是正经的皇后,管不了皇子皇子妃的事情,你说儿媳妇不孝,就找圣上说去!

    李才人一听说圣人的名头,原本便想要打退堂鼓,结果甄贵妃是什么人,哪里容得下一个低位妃嫔跑自己这边来大吵大闹,因此,直接将事情捅到了圣上那里。

    圣上早就把这个人给忘了,便是戴权也有些记不清楚李才人地存在,好容易才从记忆的角落里将李才人给挖了出来。

    圣上有些恍惚地问道:“我记得老七不是婉嫔养的吗?这李才人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戴权赔着笑,说道:“那李才人只是得了皇爷一次宠幸,之后便生了七殿下,她出身不高,位份也低,因此,七殿下才一落草,就被皇爷叫抱到婉嫔娘娘那里去了!七殿下一直养在婉嫔娘娘那里,大家自然都当七殿下是婉嫔娘娘所出!”

    圣上才不会觉得自己绝情,他自己信奉的其实就是生恩不如养恩,他养在嫡母那里,对生母感情也淡薄得很,当然,也不能真当生母为无物,因此沉吟一番,便问道:“你去将这些年,平王府送进宫里的礼单找出来,朕也瞧瞧,这老七家的到底是个怎么个不孝法!”

    顾晓给圣上找出了一个新的财源,平时为人行事,也是极稳妥的,起码圣上对这个儿媳妇印象不错。这会儿李才人闹腾起来,圣上便有些不喜。

    戴权觑出了圣上的一点心意,当下便明白该怎么做了。

    宫里宫外明面上不许私相传递,所以顾晓每每送东西进宫都是走了明路的,反倒是徒宏远当年,为了补贴生母,私底下送了不少东西,这些都没有留下什么印记。因此,单子送过来之后,圣上将近些年的一看,衣料吃食,金银用具,色色俱全,这又如何说到不孝头上了!结果再往前翻,就发现徒宏远在的时候,竟是叫自家侧妃专门给李才人也备了礼,也就是一两身衣服的事情而已。

    “老七家这个侧妃是个什么来头?”圣上问道。

    圣上不是那等喜欢关注儿女后宅之事的人,儿女成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事来,圣上是不会多管的。各府侧妃都是自家请封的,圣上看了,折子上批个“准”字,却不会放在心上!他一天到晚不知道多少事情,谁要去记儿子的小妾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啊!

    戴权赶紧回道:“平王府如今那位侧太妃是宫中李才人的娘家侄女。”

    圣上是个极敏锐的人,顿时心里明白了一些,这李才人是觉得自家侄女只能做侧室,委屈了是吧!也不想想看,你们李家是个什么出身,不过就是个乡下土财主罢了,你们家的女儿,有这个资格做亲王妃吗?倒是徒宏远,明明从小跟着婉嫔一起长大的,怎么竟是这般亲近李家,难道婉嫔对他不好?

    圣上这般想着,便也问了出来。

    戴权哪里敢多说什么,只是说道:“奴婢素来只知道伺候皇爷,这后宫的事情,奴婢知道得不多!倒是听说,婉嫔娘娘薨逝之后,一应私房都是留给了七殿下的!”

    圣上顿时皱起了眉头,有句话叫做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虽说现在还没人说这句话,但这个逻辑是成立的。你光是嘴里喊着我怎么怎么疼爱你,结果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谁信啊!圣上为什么对嫡母比对生母更敬重,无非就是孝慈文皇后临终除了将一部分物品分给了身边的宫人,再除去原本带在身边怀念亲子的那些指定了随葬之外,其他的都留给了圣上,连同孝慈文皇后的娘家,也对圣上多有照顾。圣上初初登基,根基不稳那会儿,就是嫡母娘家一直在支持他,这才让他顺利度过了那几年,慢慢掌握了权柄。

    如今既然婉嫔将私房留给了老七,对老七怎么着都是尽了心的。既是如此,那李才人又是什么时候跟老七搭上关系的?

    圣上也懒得去见李才人,直接吩咐戴权,说道:“去查一下,老七从小养在婉嫔身边,婉嫔自然不会没事说她只是养母,那他从哪儿知道自己不是婉嫔亲生的?”

    戴权赶紧答应了下来,这宫里头,凡事发生过的事情,只要想追究,其实都能查出来。这么多年下去,宫里虽说放出去了好些宫女,但是太监们却是会在宫中终老的。许多妃嫔不喜欢用太监,但是宫里许多杂役都是太监们在做,他们或许平时不声不响,但心里头知道的事情却不会少。

    戴权作为大明宫的主管,下头那些太监想要巴结他的不知道有多少,他只要放出话去,很快就有人将消息传递过来。

    因此,第二天,戴权就已经将事情的真相给整理出来了。

    这一切无非就是李才人不甘心罢了。

    李才人一开始不过是个宫女,偶然得了圣上一次宠幸,便怀上了,之后按照惯例,她先被提为采女,之后生下了一个皇子,她不免就有了更高的期盼。毕竟,当时宫里有孩子的妃嫔多半位份都不算低,在她看来,自己生了龙子,那就算不封妃,也该有个嫔位吧!却没想到,那些妃嫔本身就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进宫之后,初封都不低了,生了孩子无非就是锦上添花罢了。

    因此,她生下徒宏远之后,还没来得及憧憬日后的美妙前程,儿子就被抱走了,自己也仅仅是封了个才人,也没能再被圣上召幸过!她没想到,这个孩子的出现本身就是她的运道,而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是被婉嫔夺走了,婉嫔自己没有儿子,就抢了自己的孩子,还在圣上那里进了谗言,以至于自己连圣上的面也见不到。

    存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她就开始偷偷摸摸想办法去见徒宏远。

    她去的多了,或许一开始婉嫔不知道,但后来还是知道了!婉嫔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她是个厚道人,觉得徒宏远毕竟是李才人亲生的,她心里惦记也是人之常情。只要李才人不坏了自己的本分,跟徒宏远说什么有的没的就好。

    结果等徒宏远略长大一些之后,李才人就跟徒宏远说起了她的那一套逻辑。说是自己原本得宠,婉嫔嫉妒,所以抢走了他云云。小孩子能有什么是非观,也不懂什么叫做守口如瓶,回头就跑去问婉嫔,婉嫔这下气到了,之后便不许李才人再靠近徒宏远。

    只是李才人也是个有能耐的,尤其徒宏远之后入学住皇子所了,李才人便见缝插针,偷偷给徒宏远送东西,愈发叫徒宏远开始偏向这个生母,偏生李才人收买了徒宏远身边的嬷嬷,以至于婉嫔竟是被瞒得死死的!

    第128章

    “朕这宫里竟是有这样的人才!”圣上听着戴权的汇报, 都给气乐了!

    老七是个糊涂种子,只知道偏听偏信,婉嫔却是一腔心血落在徒宏远身上, 最后全然落了空。听到婉嫔死后,徒宏远与李才人之间的往来就再无顾忌,徒宏远那会儿就开始拿着自己的份例孝敬李才人, 接济李家,反倒是对婉嫔娘家胡家不闻不问。自己亲自为他挑选的正妃他看不上, 一心偏宠舅家的表妹,许多事情竟是直接绕开了自家正妃, 反倒是叫侧妃管着。一直等到徒宏远没了,平王府的人情往来才算是恢复了正轨。

    只是儿子已经死了, 圣上便全怪到了李才人头上,骂道:“她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侥幸得了一次恩宠, 竟倒是癔症起来了!朕好好的儿子,竟叫这蠢妇给带坏了!”

    顾晓可不知道圣上的想法, 她听说了这事,也是有点慌!放在后世,这种事情最多就是一些键盘侠冒出来谴责一下,对于顾晓来说,完全可以当做没看到, 但是放在现在,这就是个极大的风险,一旦被扣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那之后,可就有的麻烦了!

    而且这事还没法辩解, 人们天然会倾向于长辈,毕竟,这年头还真有那句话,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但这事里头唯一的漏洞就是,礼法上头,李才人到底算不算正经的父母!

    然后,就在顾晓忧心忡忡的时候,圣上直接就表示,不算!在圣上看来,李才人放在一般人家,那就是个通房丫头,甚至还不如通房丫头呢!就是个普通的丫头,走了大运,有了孩子,这才挣了个姨娘的位置!如今倒是肖想起做老封君来了,哪有这等好事!

    圣上也是对李才人极为厌恶了,当下直接叫宗人府那边改玉牒,以后徒宏远就是婉嫔所出,跟李才人再无关系。

    李才人算是傻了眼,她闹腾一场,原以为能得些好处,叫自己之后在宫里好过一些,结果圣上金口一开,她生的儿子以后就不是她儿子了!

    她想要叫屈,毕竟,明明是她肠子里爬出来的,为什么就不是她的了呢?还有,她无非就是想要儿媳妇多孝顺一点,这又犯了什么忌讳?

    她至今都没搞清楚状况,那等乡下土财主,或许有因为小老婆生了儿子,大老婆没有,而把大老婆扶正的。而越是大家,越是做不出这种事情!像是荣国府,王家都那样了,也不能直接休了王氏,还得给她保持一定的体面!

    宫里很多时候不讲规矩,但那是对圣上这样的人,他可以不讲规矩,他喜欢谁,就算原本是个奴婢,他也能把对方捧上来!但是李才人很显然,没有得到圣上的喜欢,反而有些厌恶。毕竟,李才人这把年纪,这个性情,便是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美貌,也大打折扣。何况,圣上不喜欢草包美人,李才人除了容貌之外,就没半点能拿得出手的地方。圣上要是缺孩子,这种特别容易会生的就很珍惜!可问题是,圣上什么时候缺过孩子?那李才人这样的,对圣上来说,就无多少价值了!

    甚至,瞧着李才人那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模样,圣上也懒得跟她解释,最终连才人的身份也给她剥夺了,就让她做个低等的采女吧!

    李才人听得这个,当下眼睛一翻倒了下去,只是她昏过去也无法逃避问题,等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了地方,身边只剩下一个不认识的小宫女,之前伺候她的宫女都没打算继续跟着她!毕竟,就她这种糊涂模样,谁知道之后还能闹出什么事情来。

    圣上这个人,爱憎分明,他觉得自家儿子有些糊涂,便觉得儿媳妇受了委屈。偏生儿子没了,儿媳妇还把府里照顾得很好,之前那个侧妃的儿子原本听说病殃殃的,如今也是个健康活泼的好孩子了!在圣上看来,顾晓这才是真正的贤良淑德,因此,又是大手笔赏赐了不少东西,还有一幅自己亲笔写的字,上书贤孝二字,算是用自己的身份给顾晓正了名!

    顾晓这下真的对这个公公感激起来了,也能理解为什么这位后来都做了太上皇,还有一堆人肯跟在他后头跟新君对着干,实在是这位出手大方,给得太多了啊!

    雍王妃听了消息,便过来道贺。

    “之前听了那事,我就在为你担心!”雍王妃真心实意地说道,“我本想着进宫为你分辨一二,只是后来就听说,圣上叫了戴公公详查此事,我就知道,你应该没事了!”顾晓做事一向周全,不会落下什么把柄,若是圣上只是偏听偏信,或许会觉得这个儿媳妇不孝顺,但只要查出来顾晓这些年的举动,就知道这完全是无稽之谈!何况,还是那句话,李才人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啊,还想要争这个强,争得着吗?也就是如今宫里没有皇后,要不然的话,皇后头一个要跳起来,我还没死呢,你都想做婆婆了?其他那些有子女的妃嫔心里也得泛酸,咱们位份比你高的,都不敢多在儿媳妇面前摆谱,你倒是先摆上了!

    如今瞧着李才人这般下场,有的人心中大快,也有那等小妃嫔,却有些兔死狐悲的意思。

    雍王妃倒是极看不上李才人的,老老实实的,谁会亏了她不成,偏生非要将儿子的一切都攥在掌心里,儿子没了,还要拿捏儿媳妇!她以为自己是谁啊!

    顾晓叹道:“这等事情,谁能想得到呢!我自认已经算是尽了心了!她只觉得我不如王爷在的时候那般,却不想想看,我们王爷没了,我便是递了牌子进宫,又能去见谁?王爷是皇子,许多事情便是做得略有些不合适,也没人会说什么!我一个守寡的儿媳妇,安分守己还来不及,不敢行差半步,哪里能多做什么呢?”

    雍王见顾晓这会儿也说得滴水不漏,不免心中暗笑。她其实也是庆幸,雍王生母走得早,她也没轮上伺候婆母,要不然的话,若是也摊上哪个不着四六的,那这日子可就真难过了!

    这么一想,她又同情起顾晓这个妯娌来,丈夫虽说没灭妻,却也把个侧室给抬得老高,几乎压到她头上去了,还有个自以为是的婆母,也亏得李才人位分低,要不然,且还有得折腾!

    雍王妃这次过来,也不光是为了圣上的赏赐,而是有事想要提醒顾晓一番。

    “我们王爷先前回来说,如今是多事之秋,弟妹虽说不掺和什么事情,但是钰儿还在弘文馆读书,须得防着有人从钰儿身上下手!”雍王妃也没拐弯抹角,但是她其实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得含糊着提醒起来。

    顾晓不免凛然一惊,忙问道:“弘文馆如今读书的不过是宗室里头的世子,还有宫里的那些个小叔叔们,如何就有人想要从弘文馆下手了,不怕圣上动怒吗?”

    雍王妃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圣上已经年过半百啦!”

    这分明是说圣上年纪大了,或许有些糊涂了!顾晓听得云里雾里,只得谢了雍王妃,又送雍王妃出了二门,心里面开始盘算着到底最近出了什么事情,怎地雍王妃都上门提醒来了。

    雍王妃前脚刚走,隆安侯夫人后脚就来了。

    进门之后看着顾晓的样子,就责怪道:“这么大的事情,你竟是瞒着,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要不是听说圣上给了你府上赏赐,我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呢!”

    顾晓忙说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也过去了!”

    隆安侯夫人气急起来:“还不是什么大事,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人言可畏啊!也就是圣上是个明君,不曾偏听偏信,要不然的话,这次的事情,你不死也得脱层皮!”她听说消息之后,暗地里头将李才人翻来覆去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东西,自家女儿嫁过去,多年都没过过什么舒心日子,之后还将一家子老小照顾得妥妥帖帖,结果倒是养了个白眼狼出来!也就是李才人从来没得宠过,要不然,但凡圣上对她有一丝旧情,这事就不能这么算了!

    顾晓只得安抚起隆安侯夫人来:“妈,你也说了,圣上是明君,本来就不会偏听偏信!”

    隆安侯夫人见得女儿这般,眼泪都流了下来:“我苦命的女儿,你这遇上的都是什么事啊!”

    顾晓忙拿了帕子给隆安侯夫人擦眼泪:“这不也因祸得福了吗?有了圣上这幅字,以后谁敢对我说三道四的!”

    隆安侯夫人依旧哭个不住:“早知如此,当年早早就该给你择了人家。你咱们侯府在,谁家敢叫你受了什么委屈,便是遇上难缠的翁姑,也得讲究点体面,不能真叫你难堪!结果如今嫁到天家,那是半步不敢踏错,就这样,还有人要鸡蛋里头挑骨头!若是这次圣上真的要怪你,为娘只恨不得去敲那登闻鼓,好为你喊冤!”

    听得隆安侯夫人这般言语,顾晓心里也有些泛酸,她红了眼睛,搂住了隆安侯夫人的肩膀,头靠在她肩上,轻声说道:“妈,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隆安侯夫人哭了一阵子,总算是停了下来,这会儿面上的脂粉也花了,看起来显得有些狼狈,顾晓连忙叫人打了水过来给她净面,又拿了脂粉过来给隆安侯夫人重新梳妆。

    隆安侯夫人这会儿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洗了脸,又拿了顾晓准备的脂粉理了妆,用篦子将头发重新抿好,这才恢复了之前的从容。

    她看着顾晓,叹道:“知道你是不想让我们担心,但是你也该想想,你不告诉我们,我们做父母的,只会更担心!而且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好瞒的,便是有天大的祸事,大不了咱们一家子都去鸡笼岛!”

    如果说以前隆安侯夫人还将崖州,鸡笼岛之类的地方当做是流放之地的话,如今她可不这样想了!那边虽说才开发了一两年,但是已经显露了许多潜力来。

    那边气候湿热,不管是种植粮食,还是种植甘蔗这样的经济作物,都是极好的。至于气候问题,闽浙气候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放在几百年前,闽浙也还是人们口中的岭南不毛之地,是流放犯人的“好地方”呢!

    被隆安侯夫人这么一说,顾晓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大不了以后都去鸡笼岛!”

    母女两个这会儿心绪都已经平缓下来,顾晓想到之前雍王妃的话,就问道:“爹如今在朝中,可曾听说最近有什么大事?”

    隆安侯夫人一愣,忙问道:“你是听说了什么?怎么问起这个!”

    顾晓也没好将雍王妃说出来,只是说道:“有人跟我说如今多事之秋,叫我严守门户,谨慎着些!”

    隆安侯夫人郑重地点了点头:“这话说得不错,你的确得谨慎着些!”

    她想了想,轻声说道:“昨儿个,朝堂上有人上书,请圣上立后!”

    顾晓听得都傻了眼,自从元后过世之后,后位就一直虚悬,之前也有人提过,但是圣上那会儿顾念元后,又顾及义忠亲王,毕竟那会儿义忠亲王是太子,若是另立了新后,又有了嫡子,义忠亲王的位置就会比较尴尬!

    如今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后宫没有皇后也没什么出什么乱子,所以拿着中宫无主的理由立后,显然是不成立的!如今圣上也这么大年纪了,这新后不可能再从外头选,定然是从现有的高阶嫔妃中挑。而有这个资格的嫔妃就那么几个,这哪里是立后,分明是逼着圣上立储呢!

    顾晓不免有点牙疼,她压低了声音,说道:“不会是甄家的党羽吧?”

    隆安侯夫人摇了摇头:“这可说不准,史书上当初喊着要立栗夫人的,也不是栗家的人啊!”那位开口的后来可是汉武帝的大行令,可见那位是个什么身份!

    顾晓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她有些无奈地说道:“他们这么折腾,也不怕弄巧成拙?”

    隆安侯夫人也是叹气:“谁说不是呢!只是如今圣上也这个年纪了,要是一直不明确立储,日后若是有个……”哪怕是在自家女儿家里,隆安侯夫人也没敢将后面那几个字说出来。

    顾晓心里说道,这人越是年纪大了,越是不想死,自然越是不想自己的身后事!何况,那还是皇帝,真要是立了太子,他只会觉得这位随时都在夺走他的权柄乃至寿命,所以,只怕不到万不得已,圣上绝不会提前立储!之前朝堂上那个开口的人,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只是圣上当时没说什么,只是转移了话题,偏生下头还不识趣,在那里引经据典,说什么阴阳和谐乃是大道,这两年之所以天灾连连,便是阴阳不调的缘故。

    这等天人感应的论调从董仲舒提出来之后,就被儒家拿来拿捏皇帝,只是有的皇帝买账,有的皇帝不买账罢了!

    像是圣上,就是不买账的一个!真要是承认这天人感应的事情,那他以后什么事都别做,天天下罪己诏算了!毕竟,这中原偌大疆土,哪年没个天灾,甚至南边洪涝,北边干旱的事情也屡屡发生。至于什么泥石流山洪之类的,那不要太多!要是什么锅都得皇帝背,那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弄只大乌龟往龙椅上一放,起码人家负重能力强,背锅业务一流!

    因此,这人这话一说,圣上就是勃然大怒,直接叫了钦天监的人出来,询问如今天象。钦天监哪里敢得罪皇帝,真要是有这样的事情,钦天监首先就是个失察之罪,他们的脑袋还要不要了!因此在知道竟然有人拿着天灾做文章之后,差点没吓尿了!当下恨不得指天发誓,绝无此事,虽说中宫无主,但是后宫这么多年来也没缺过人,便是太阳与少阴,也能做到阴阳共济,不可能会引发天灾!

    钦天监是专业人士,人家专家都出来辟谣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圣上直接说那人妖言惑众,妄图挟谶纬之说祸乱朝纲,都没等对方辩解,就叫大汉将军抄起金瓜直接砸到了对方脑袋瓜子上,只将对方砸了个七窍流血,当即断送了性命。

    圣上手段这般酷厉,顿时把人吓住了!前朝多有官员喜欢犯颜直谏,骗的无非就是廷杖,几棍子下去,也就是个皮外伤,不会真的伤筋动骨,回头就能名扬天下。但若是进谏的代价是断送自己的性命,那可就不值当了!何况,也捞不着什么好名声啊!圣上如今在民间口碑很好,大家都说圣上是个好皇帝,就是下面的大臣有许多是奸臣,是贪官污吏,这才搞得百姓民不聊生!下头要是听说圣上震怒,当朝就砸死了一个当官的,人家只会说是圣上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出来这是个奸臣,所以将人给杀了!

    虽说圣上快刀斩乱麻,将这事给解决了,可是下头那些人,自然不会真的就这样善罢甘休,他们总能想出点别的办法来。

    隆安侯夫人说了一下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叹道:“你爹跟我说,这些人如今都魔怔了,这立储的事情,虽说是国事,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是圣上的家事!圣上不是什么糊涂人,又乾纲独断惯了的,如何愿意被下头这些人摆布!再者,如今几位皇子,比起当年的义忠亲王,的确……”

    隆安侯夫人说到这里,几乎连叹气都没力气了,这叫怎么回事呢!当初忌惮义忠亲王,硬生生将这个儿子逼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这下好了,弄到如今,竟是连个提溜得出来的人都找不到。反正隆安侯是不看好徒宏憬的,这位甄家的痕迹实在是太重了,历朝历代,外戚背景太重的储君或者是天子,最终几乎就没什么能善终的,当然,你要是如同唐高宗李治一样,能直接反过来将辅政的舅舅干掉,那就另说!

    隆安侯反正是不相信徒宏憬有这个本事!事实上,顾家名义上算是江南那边的士族,实际上,闽浙那边的士族跟他们根本就不是走的一条路,人家才瞧不上他们呢!都觉得他们是土鳖!所以,如今江南那边士族大户那般嚣张,隆安侯也不是很看好!虽说江南是财赋重地,但也正因为如此,民风上头反倒是少了几分血性,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没几个能真的豁得出去的!叫他们背后支持什么人造反可能没问题,但是叫他们拼着身家性命不要,自个亲身上阵,那真是高看他们了!再说了,如今的兵权大半还是在勋贵或者是老牌勋贵的门人故旧手里,江南那边真造起反来,那些渐渐失了权柄的勋贵只怕巴不得如此呢!

    所以,不管如今江南那边如何势大,隆安侯觉得还是应该站在圣上这边比较靠谱。之前也有人找上门来各种利诱,隆安侯根本就是岿然不动!

    之前隆安侯觉得自家女儿如今家里就是闲散宗室,怎么也沾不到他们头上,因此,便没叫自家夫人跟女儿说什么,但是这会儿顾晓自己问起来,隆安侯夫人怕顾晓不知道其中利害,还是将事情都说了一遍,又叮嘱道:“你们家如今这个情况,已经是到了极致了,这皇位再怎么着也落不到你们家头上,所以啊,你可别犯糊涂!”

    “妈,你是知道我的,我什么时候掺和这些事情了!我巴不得离得远远的呢!”顾晓赶紧保证。

    “你明白就好,唉,原本想着叫你两个哥哥回老家待几年,如今江南那边情况不好,还是留在京城吧!”隆安侯夫人无奈地说道,想了想,又说道,“我看你跟雍王府走得比较近,说不定雍王也有那个心思呢?你心中也得有点数!”

    第129章

    顾晓好说歹说, 就差没摸着胸口发誓,表示自己坚决不掺和到夺嫡之事之中,隆安侯夫人才忧心忡忡地走了!

    送走了隆安侯夫人, 顾晓便准备等着徒嘉钰回来之后,问一问弘文馆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弘文馆如今人心也有些浮躁。徒嘉钰他们几个丧了父,却能继承亲王爵位的宗室子弟在里头本身就是异数, 那就是皇孙的身份,皇子的待遇。年纪小的时候, 大家其实都没什么感觉,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 一些年纪已经不小的难免得琢磨一番。大家都是龙子凤孙,凭什么你们能做亲王, 我们只能继承郡王甚至只是个镇国将军呢?他们却不去想,之所以这般, 是因为他们几个不懂事的时候就没了父亲, 这算是圣上对他们的补偿。

    人心一旦浮躁起来,那真的就有点群魔乱舞的意思了!

    徒嘉钰虽说不喜欢生事, 但是对于那些人明里暗里的排斥,还是有些不爽的。好在他跟其他人本来就不是很亲近,徒嘉珩又是个宽厚的性子,两人几乎算得上一起长大,关系一直很好, 从未表露过什么嫉妒之意,别人说徒嘉钰的时候,徒嘉珩还站出来给他抱不平。如此, 总算没叫徒嘉钰变成个孤家寡人。

    饶是如此,徒嘉钰回来的时候还有些愤愤不平。

    “他们都什么意思啊, 莫名其妙针对我,有本事自个去找皇祖父啊,就知道欺负我们这几个没爹的孩子!”徒嘉钰当着徒嘉泽和末儿的面只说一些弘文馆里的趣事,但是私底下却跟顾晓抱怨起来。

    顾晓安慰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们如今在弘文馆是同窗,是堂兄弟或者是族兄弟,但是等过两年你们长大了,你是亲王,他们呢,最多就是个王府世子,你去他们府里面作客,对上的是他们的父王,你们谈着,他们只能看着,说不定还只能站着!他们无非就是羡慕嫉妒恨罢了,你若是上了他们的当,回头被告上去,说不定也要跟着削爵,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意?”

    徒嘉钰皱眉说道:“那难道我只能忍着吗?”

    顾晓摇了摇头,说道:“也没什么好忍的,你还是个孩子呢,这种事情,自然有大人来解决!”

    被排斥的又不是只有徒嘉钰,还有嗣端王和嗣颖王呢!嗣颖王也就罢了,他又不是颖王太妃亲生的,颖王太妃估计懒得理会,但是嗣端王是端王太妃仅剩的儿子,她原本就没了长子,对于这个小儿子当做眼珠子一般,如今小儿子受了委屈,哪有不气恼的道理。

    顾晓只叫徒嘉钰照常去弘文馆读书,她自个先给端王府递了一张拜帖,只说有事拜访。

    端王太妃收到顾晓的帖子,也觉得纳闷,毕竟,她跟顾晓这个妯娌其实关系并不算如何亲厚,这也是难免的事情,一众皇子几乎就没同母的,又十几岁就开了府,有出息的进了各个部院,在朝堂上就勾心斗角,其他没啥野心,也没啥差事的就是宅在家里自娱自乐,男人们没多少往来,后宅女眷自然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凑一块,大家也就是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不过既然收了帖子,端王太妃还是赶紧回了帖,表示自己扫榻相迎,叫顾晓随便过来就行。

    到了这一日,顾晓便带了一些果子点心之类作为伴手礼上门拜访。

    端王太妃这边寻常也没什么人过来,这次有人来拜访,她也很是郑重其事,早早就叫人在门外等着,自个也在二门迎接。

    “还要劳烦嫂子来迎接,委实叫我有些过意不去了!”见得端王太妃亲自迎接,顾晓赶紧上前,先行了一礼,口中说道。

    端王太妃也回了一礼,笑道:“我这边平常也清静得很,正愁着没人来说话呢,如今弟妹说要来,我前儿个就开始盼着了呢!”

    妯娌两个亲亲热热说了一阵子话,端王太妃便因着顾晓进了正院吃茶。

    两个俏丽的小丫头奉上茶来,顾晓一看茶色深红,就听端王太妃笑道:“我如今却是吃不得什么龙井毛尖了,如今在家里吃的都是滇红之类,不知弟妹可吃得惯,要是不习惯,我叫下头换了来!”

    顾晓忙说道:“我也是爱喝红茶的,前阵子还有人从闽地采买了一些正山小种,我喝着也挺好,嫂子要是不嫌弃,回头我也给嫂子送两罐子过来!”

    端王太妃也不推辞,只是说道:“那真是偏了你的好东西了!”

    顾晓笑道:“这放在我那边也是白糟践了,嫂子是不知道,我是不怎么懂茶的,像是那正山小种送过来,我也是加了牛乳和糖煮奶茶吃着玩罢了!”

    端王太妃不由也是一笑,不过嘴里却是说道:“自己吃着好就行,自家的茶叶,难道怎么吃还怕外头人指手画脚不是!”

    “还是嫂子想得通透!”顾晓恭维道。

    端王太妃叹道:“这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但凡不想开一点,这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咱们还算是有福的,起码还有孩子呢,瞧瞧那几个,人也想不开,好端端的亲王太妃,日子过得跟苦水里头拧出来的一样,又何苦呢?”

    端王太妃说的自然是颖王太妃和安王太妃,顾晓却不多说什么,只是叹道:“嫂子也是知道我的,我这些年就是在家养着孩子,原以为能清清静静过日子,谁曾想到还有那许多事情,就叫人不能消停!嫂子家的瑁哥儿比我们家钰儿年龄也就小那么一两岁,如今也在弘文馆读书,不知他回来可曾跟嫂子说了什么?”

    端王太妃一听到自己的小儿子名字,当下就紧张起来,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她忙问道:“瑁儿一想懂事,不肯叫我操心,他回来只说一切都好,弘文馆里头难道出了什么事,是钰哥儿回来说,有人欺负瑁儿了?”

    顾晓咬牙说道:“哪里只是欺负瑁儿,是他们几个孩子没了亲爹,叫那帮小子给欺负了!”

    端王太妃顿时知道顾晓的来意了,这种事情顾晓定然不会撒谎,看样子,他们几家孩子的确是被人欺负了,只是自家儿子老实,回来竟是半点没漏出口风来。她也跟着急了:“弟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说,我如今就一个瑁儿了,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

    这位之前还叫别人看开点呢,轮到自个头上,却也说不出来了。顾晓也顾不得想这些有的没的,便将事情跟端王太妃说了,她恼火道:“听闻是为了爵位的事情,咱们几家的孩子因着圣上怜悯,等着成年就能继承亲王的爵位,但这是他们想要的吗?我们家几个孩子,最大的就是钰儿,才五六岁光景就没了爹!先王爷别的也就罢了,对孩子还是好的,原本先王爷没了,孩子就伤心得很,如今还要被他们说那些诛心的话,我都说不出口!”

    端王太妃肉眼可见地愤怒起来,她当年跟端王感情是很好的,府里头只有几个侍妾,连侧室都没有,端王没了,长子也没了,要不是还有个小儿子,端王太妃都未必撑得下来。如今想到自己的儿子在弘文馆里被人说成是没了亲爹和哥哥,所以捡了便宜之类的话,端王太妃就觉得领子上领扣扣得太紧,一时间竟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好半天才从牙缝里面挤出一句话来:“是哪家的孩子,这般无礼,我非要找他们算账不可!”

    顾晓忙说道:“我之前听了钰儿回来说话,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咱们这样的身份,找几个孩子说话,难免被人说成是以大欺小,因此,我私心里头想着,不如请了各家的大人过来,跟他们将这事说了!还有就是,前些年没人开这个口,如今却什么邪风都冒出来了,只怕是有人暗中煽风点火!咱们将事情说开了,也叫人有个警醒!咱们如今的富贵早就到了顶,只要不掺和什么有的没的,几代人都是好日子,至于之后如何,也不是咱们现在能管得了的!”

    端王太妃听得连连点头,说道:“果真弟妹是个有见识的,反倒是我这个做嫂子的,竟是想不到这些!弟妹这次的来意,我也明白了,咱们合计一下,便找个由头,设个宴,将各家王妃请了来,好好聚一聚,也跟她们将事情说一说!大家便是都惯着孩子,但总不能眼看着自家孩子被外头人给骗了吧!”

    端王太妃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一下子明白了顾晓的意思,当下大包大揽起来:“正巧这眼看着要入冬,我们府里之前在城外还有个园子,只是自从先王爷走了之后,便再也没去过了!那边四时都有花开,不如就在那边设个宴,我再到外头请个戏班子唱一天戏,这席也就齐全了!”

    顾晓也忙说道:“嫂子出地方,席面就由我准备去,正好听说长庆楼的燕翅席好,不如就选他们家,叫他们上门做,也省得咱们烦心!”这次的事情,受害人又不是只有端王太妃家的徒嘉瑁,又是顾晓先找上门的,要是自己大咧咧地全叫端王太妃张罗,难免有些不像样。

    端王太妃也并不推脱:“早知你是个财主,如今一见果然不假!如此,我便也不客气了!”端王太妃琢磨着,自家儿子是个沉默羞怯的性子,有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跟自己这个亲娘都瞒着,这次要不是顾晓上门,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孩子还不定受了多少委屈。她心里不免有些自责,如今更是想要与顾晓仔细结交,别的不说,能从这个弟妹这里多指导一些弘文馆的事情,那也是好的。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斟酌了一下分别请哪些人,又定下了日期,顾晓这才先起身告辞了。

    顾晓这边才走,端王太妃火气就又上来了:“一个个遭了瘟的,光看到贼吃肉,从看不到贼挨打!一个亲王的爵位又算什么,但凡他们能回来,便是什么爵位也没有,我也是高兴的!有本事叫自家亲爹去死,跑过来欺负咱们家的孩子!”

    端王太妃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这会儿俨然已经破了防,只恨自己不会骂人,要不然,非得将那几家都骂出花来不可!

    只是骂完了,还得先下帖子,你们一帮小兔崽子,老娘不好跟你们一般见识,回头要是你们家大人也是听不懂人话的,别怪老娘翻脸!

    端王太妃这边骂骂咧咧,顾晓心里也是各种不爽。她这会儿愈发怀念起后世来,后世小孩子在学校遇到这种事情,大人完全可以直接撕逼,哪里像是现在这样,还得顾及着所谓的宗族情谊,得先将这亏忍下来。

    请客这种事情,放在这个慢节奏的时代,提前个十天半个月邀请都是等闲。但是端王太妃哪里肯多等,就等着弘文馆休沐前一天就请,等着吃了饭回去,家里糟心的娃也到家了,免得隔的时间一长,就算原本有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存了这样的心思,这帖子上的时间定的这么急,收到帖子的人难免心里嘀咕。只是端王太妃自丧了夫之后,就没请过客,如今头一次,便是时间有些紧,各家也得给这个面子,因此,都回了帖子,表示到时候一定准时过去。

    雍王妃拿了帖子,难免过来问一下顾晓,本来是说要跟顾晓一块过去,结果顾晓也不隐瞒,直接将事情说了。

    “这要是在外头学堂里,这种事情倒也说得过去,偏生弘文馆算起来还都是一家子的骨肉,这血缘还没出五服呢,一个个就这般,实在叫人齿冷!”顾晓咬牙说道,“反正我是忍不了的,孩子没爹,已经够委屈的了,还得被那些小子说成这样!这要不是叫那些小子吃点皮肉之苦,我哪里还有脸做这个娘!”

    雍王妃顿时哑然,徒嘉珩回来没说过这事,她之前还提醒顾晓弘文馆的事情呢,结果自己竟是不知道。她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人心莫测,也亏得你多上了心!现在他们这么大的孩子,已经不喜欢什么事都跟家里说了,我每次问起来,都说是没啥事,我还以为这风还没吹到弘文馆呢,想不到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顾晓忙说道:“嫂子,钰儿也跟我说了,多亏了珩哥儿,一直帮着他呢,要不然,他也早就忍不下去了!”

    “珩儿是兄长,都是应当的!他要是在一边袖手旁观,叫我知道了,也定要教训他一顿!”雍王妃轻哼了一声,“既是如此,这次的事情,我也不能置身事外,总要给几个孩子讨回这个公道不可!”

    顾晓开口谢了,又听雍王妃说那日跟她一块早点过去,自是也答应了下来。

    没两日就是请客的日子,顾晓与雍王妃在外头汇合,一起往端王府城外庄子上而去。

    端王太妃前几日就先叫人将园子上收拾了一通,早早将事情都准备了起来,长庆楼的厨子伙计也早就将该备的都备好了,直接就在园子里面开火,等着到时候上菜就行。

    瞧着顾晓与雍王妃携手同来,端王太妃忙上前迎接,互相之间又重新见了礼,这才一起进了园子。

    戏台子已经搭了起来,端王太妃瞧着顾晓的神色,将准备好的戏单子拿给顾晓,顾晓瞄了一眼,便是了然,戏单子上前头几折子戏便是《七步吟》《贺后骂殿》《霄光剑》,都是说的兄弟阋墙之事。

    雍王妃瞧见了,也是一乐:“倒是促狭!”她是嫂子,才好这般言语。

    端王太妃轻哼一声,说道:“这还算是好的,真要依我的意思,我得直接骂上门去!什么东西,就知道欺负咱们这些孤儿寡母的!”说到这里,竟是忍不住垂下泪来。

    雍王妃不由有些头大,这种事情该怎么劝呢,一边顾晓又是差不多的境况,无非就是她没死儿子罢了!她只得强自说道:“好弟妹,你也别伤心了,你们家瑁哥儿眼看着也大了,过两年就能娶妻生子,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端王太妃哭道:“还什么好日子,如今这个样子都有人见不得了,真到了那时候,那起子小人,还不将咱们娘俩生吞活剥了啊!”

    顾晓这会儿也只得上前劝道:“嫂子,不过就是一帮小子不晓事,哪里就到这个份上了!您就当多疼疼我,您这个做嫂子的都这样了,我年轻识浅的,要是再没了您这个主心骨,之后可怎么办呢?”

    端王太妃被逗乐了,眼睛里面还含着泪,却是啐了一口,说道:“眼看着过两年都要做祖母的年纪了,还要在我这里扮嫩呢!说什么年轻识浅,你这脸皮,也忒厚了点!”

    顾晓忙笑道:“能叫嫂子一乐,我这也算是彩衣娱亲了!嫂子快缓缓,要是这会儿有人来了,还当我欺负嫂子了呢!”

    雍王妃在一边笑道:“大家倒是不会说这个,只当我这个做嫂子的不好呢!”

    端王太妃拿了帕子,擦了眼泪,眼圈还有点红,嘴里说道:“谁要是说嫂子不好,那我就跟她们说理去!”

    好容易劝好了端王太妃,她瞧着自己刚刚有点失态,又连忙告了罪,跑去补妆梳头,好在她如今妆容也素淡,很快就遮掩了那点子泪痕,将面上的脂粉重新匀了一遍,这才匆匆出来陪雍王妃和顾晓说话。

    顾晓算半个东道,雍王妃又是陪她来的,所以来得早,几个人凑一块说了好一阵子话,才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了。

    虽说端王太妃和顾晓心里头都是一肚子的不爽,但是人家都是带着笑脸上门的,你也不能一上来就给人家脸色看,因此,都是一起招呼着请喝茶。

    因着请的都是宗室里头有孩子的王妃郡王妃,如今嗣颖王记在颖王太妃名下,因此,连同颖王太妃也跟着一块过来了。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上门作客,也有些意兴索然,这会儿就干脆坐在一边,无聊地拿着盖碗上的茶盖拨着茶水出神。

    端王太妃跟顾晓也没有开门见山的意思,等着人来齐了,便开宴,又叫戏班子先将戏唱起来。

    这年头各家娱乐活动都有限,因此,对于听戏,大家都是很热衷的。

    只是不叫她们自己点戏,反而直接先唱起来了,未免叫有些人觉得主人家缺了几分礼数。等着戏唱起来的时候,就开始挑剔起来。

    “这请亲戚吃饭,唱戏怎么着也该唱一点热闹有趣的,结果唱的这戏,竟是都不曾如何听过,这又是什么道理!”

    “慢慢听着便是了,这戏班子我是听说过的,是京中的名班子,一般人家还请不来呢!咱们就听个乐呵便是!”

    一边听戏,一边下人也将菜品一轮轮送了上来,一看是上等的燕翅席,一个个便也不挑剔了,反倒是怀疑起请客的用心来。这上等的燕翅席,一席起码就是十几两银子,这么多人请下来,就是几百两银子花出去了,再算上这请人上门唱戏的开销,一会儿应该还得有赏钱,怎么着又得一百两银子花出去。

    坐在那里的都是各家管家的主母,稍微一心算,就知道这次宴席着实不便宜。端王太妃一个寡妇,花这么大代价请客,说不定真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只是她们一个个也不开口,只是要么低头吃菜,要么偏头看戏,总之不吭声。

    结果端王太妃却是等不得了,等着《七步吟》唱完,又开始唱《贺后骂殿》的时候,端王太妃放下手里的筷子,叹道:“今儿个请各位嫂子婶娘过来,也是有事相求!”

    简王妃环顾了四周一番,还是先开口说道:“弟妹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怎么还说什么求字!”

    端王太妃心中暗骂,你们家老大当初跟我们家老大当初一块儿长大的,结果我家儿子在弘文馆里被欺负,你们家老大明明是个大的,竟是半点表示都没有,还在这儿充嫂子范儿呢!

    不过,端王太妃还是开了口:“大家也知道,如今我们府上孤儿寡母的,素来不肯生事,只是到了如今,竟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

    第130章

    端王太妃这般一说, 下头顿时惊住了!

    正常情况下,校园霸凌这种事情,欺负人的孩子回家是不会跟家长说的, 所以,大家都没搞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

    简王妃左右看了一下,忙说道:“弟妹这话说得, 谁欺负你们娘俩了,咱们都是一家子骨肉, 你说出来,咱们都为你讨个公道!”

    端王太妃冷笑道:“什么一家子骨肉, 欺负咱们孤儿寡母的,就是这一家子骨肉呢!”

    端王太妃这话一开口, 顿时就有人沉不住气了,说道:“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你们家嗣端王, 再有两年就正式继承端王之位了,谁要是连他都欺负, 那咱们这些人,岂不是要被踩到泥地里头去了!”

    端王太妃看了这人一眼,轻笑一声:“婶子是没听明白吗?正是因为咱们孤儿寡母的,却有个亲王的位置,才惹了人眼红呢!”

    说着, 她便开始抹泪:“我们家瑁儿自从发生了先王爷和他哥哥的事情之后,就有些胆怯,我想着, 他毕竟是皇孙,谁敢欺负了他去, 他荏弱一些,也不打紧,哪知道就是因为这个,人家竟是瞧他不顺眼,跟他说一些有的没的,说什么因为我家王爷和他哥哥没了,才有了他的今日!他小孩子家家的,哪里听得过这个!偏生他又是个多心的,回来也不肯跟我说,等我知道的时候,都不知道被欺负多久了!”

    她这会儿算是将事情给挑明了,一边顾晓也不能叫她一个人在前头冲锋陷阵,也是开口说道:“各位婶子嫂子,我们家的情况,大家也是知道的!前阵子还闹出了别的事情,慌得我连门都不敢出。家里孩子也是跟着听了许多闲言碎语,回来都闹着不肯去弘文馆了!我年轻识浅,也经不得事,若是各位婶子嫂子不给个说法,那这官司打到大明宫去,我也是不怕的!”

    在场众人这会儿便是明白了,这宴无好宴,人家请了自家过来,只怕是兴师问罪的。有几家不免就有些心虚,他们自家在家里说闲话,难免说到这几家王府,在袭爵的事情上占了便宜,以后少说能多富贵几十年。只怕这些闲话叫孩子听了去,他们也不晓得轻重,竟是跑到弘文馆说三道四去了。

    瞧着端王太妃和顾晓都是一副恼恨的模样,当下便有人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弘文馆的事情倒是不知道!但是今儿个我将话放在这里,但凡我家孩子在外头胡说,回来我就打断他的腿!”

    另外一些人,甭管心虚还是理直气壮,都纷纷表示,若真是自家孩子有错,回去定当严惩。

    端王太妃这才作罢,又是说道:“也不是我跟七弟妹非要穷追猛打,只是原本孩子们在弘文馆好好的,又一向同吃同住,便是偶尔有红过脸的时候,但很快也就过去了。结果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只怕是有心人在其中搅风搅雨!咱们都是宗室,只要天下太平,咱们便能安享富贵,便是掺和那些有的没的,又能占到什么便宜不成?”

    在场众人都是连连称是,有几个对自家孩子颇为怀疑的,已经想好了回家该怎么问话,怎么抽打了!大家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不行吗?家里大人都老老实实的,半点不肯露头,他们这些小的倒是不甘寂寞起来,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真要是叫他们折腾出什么事情来,叫圣上知道了,还不定会如何惩治呢!

    这话一说破,接下来大家就食不知味起来,勉强又听了一折子戏,便都起身告辞。

    等着送走了这些人,端王太妃才咬了咬牙,轻哼了一声,说道:“明儿个弘文馆休沐,今儿晚上他们就要回来了,我倒要看看,她们一个个嘴上说得好听,回去之后,又是个什么做派!”

    顾晓在一边说道:“嫂子放心就是,如今这个情况,大家安分守己还来不及,真要是家里孩子在外头乱来,只怕真的是宁愿打断腿,也不肯叫他们继续的!真要是遇上那等拎不清的,回头也有他们的好呢!”

    雍王妃也是劝道:“七弟妹说的是,你也别过于放在心上!这次的事情一过,弘文馆那边定然也就消停下来了!”

    端王太妃摇了摇头:“我家瑁儿生下来胆子就小,一点动静就能哭出来,王爷和他哥没的时候虽说还小,但是也已经有些记事了,先是守丧,他一丁点大的人就要跟着我们守灵扶灵。好容易回来了,却也是惊着了,那会儿真的是一宿一宿地哭闹,我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京中各处的道观寺庙都去过了,请了不知道多少符咒,念了不知道多少神佛,那时候,我真的是怕,怕他也留不住。如今好容易养大了,偏生是个心思重的!我之前都想着,若是再有什么万一,拼着圣上责怪,我也不叫他继续在弘文馆读书了!”

    瞧着端王太妃的模样,雍王妃和顾晓都是默然,两人又劝了端王太妃一番,这才起身道别,一起回去。

    妯娌两个坐在马车上,雍王妃叹道:“她就这么一个孩子了,看得跟眼珠子一样,这次是真的戳了她的心肝,也难怪她那般激烈!”

    顾晓也是说道:“这做娘的,哪个不是将孩子放在心尖尖上,孩子有什么事情,比自个有事还急呢!”

    雍王妃一边附和,一边心里发愁,不知道这次的事情,会不会波及到自家头上,只是当着顾晓的面,却是不好多说什么。

    而宫里头,圣上也已经收到了消息。

    “这弘文馆里有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才几年时间,你们就不盯着了?”听闻事由,圣上便是勃然大怒,只叫戴权在一边噤若寒蝉。

    “说吧,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兴风作浪!竟是直接将火烧到宗室来了!”圣上发了一会儿火,这会儿也平复下来,冷笑着问道。

    戴权心里暗自叫苦,这么点时间,哪里查得清楚,只得勉强说道:“奴婢刚也就揪出几个人来,至于背后究竟是谁,却是不太清楚,还得细细查探才行!”

    圣上也没有继续责难,戴权说是内相,实际上权责也有限,许多地方他是没法插手的。弘文馆那边都是龙子凤孙,如今又没什么重量级的人物在里头上学,戴权便是想要多管,也不方便。

    圣上只是说道:“朕这年纪大了,就发现,什么人啊鬼的,都冒出来了!嘿嘿,都觉得朕老糊涂了!”

    圣上这话说得诛心,戴权差点没吓趴下:“皇爷千秋万岁,哪里就老了!”

    “行了,这种马屁以后少拍,朕难道不知道自己多大岁数了?”实际上圣上如今是愈发察觉出自己的衰老了,他前儿个早上醒来,竟是觉得手臂发木,好半天才缓过来。他也是知道一些医理的,这种情况,显然已经有了血流不通的意思,只怕一个不慎,人就要中风。

    他如今虽说已经暗地里头吩咐御医每次请平安脉的时候为他以金针刺穴,疏通经络,但这是岁月带来的痕迹,不是能够通过精湛的医术可以挽回的,无非就是延缓罢了!

    御医劝他要仔细将养,少近女色,少食荤腥,最重要的是要少思少虑!开玩笑,他要是寻常人家的老太爷,那肯定就是每日里养花逗鸟,尽享天伦之乐了!可他是皇帝,他要是少思少虑,安心静养了,那下头那些人可就要群魔乱舞,叫他不得安宁!

    至于女色、荤腥什么的,圣上自觉自己如今已经少了许多,开始吃得清淡,一旬召幸宫人也不过是三五次罢了!

    自古以来,对于这样的病人,便是什么神医圣手,那也是没办法的!御医又不是不要命了,尽了自己医者的本分,该给的医嘱也给了,至于病人会不会遵从,医者能有什么办法!

    圣上越是觉得自己老了,就愈发不肯放权,看谁都像是乱臣贼子。他在所有人面前都保持着强悍的帝王姿态,不肯表露出半点软弱出来,免得下头人瞧着他老了,便开始欺君。

    如今听得弘文馆居然也开始不清静起来,还将矛头对准了自己那几个丧父的孙子,他作为帝王的疑心病就犯了!在他看来,给这几个孙子恩典,叫他们做亲王是他的决定,之前死了那么多皇子,也就是朝廷少供应了好些个亲王,如今将几个郡王往上提一级,又能多花几个钱?因此,当时他决定之后,便是朝中大臣也只有说他是一片慈心的。结果这都多长时间过去了,偏生就有人揪着这事不放,喊着不公平了!

    呸,公平!这个世上哪有所谓的公平!真要是什么都要按公平来算,能轮得到这些人在自己面前犬吠?

    圣上看似平静无波,实际上心里头已经将这些胆敢私底下捣鬼的鼠辈骂的狗血淋头。

    “去吧,好好查查看,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离间天家!”圣上直接给这件事下了个有些吓人的定性,这离间天家的罪名,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当日弘文馆下学,一帮孩子照常回家,结果还没来得及感受家庭的温暖,就迎来了狂风暴雨。

    贾瑚作为徒嘉钰的伴读,他倒是没受到什么波及,也是因为贾家消息根本不灵通的缘故。

    贾赦还在东城兵马司做指挥使,对于京中中下层的事情,倒是知道得挺多,他们五个指挥使每日里都要去五城兵马司衙门点卯,有的时候就要凑一块聚一聚,互通一下消息。贾赦是几个指挥使里头身份最高的,他们早就听说贾赦磨砺个几年,很有可能提督五城兵马司,因此,这几个指挥使对贾赦都有些奉承乃至谄媚。

    但是五城兵马司最多能管到一部分内城,对于皇城里头发生的事情,那是半点也不清楚。贾瑚也素来口风紧,但凡他觉得需要对家里保密的事情,那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半点口风都不漏。

    至于贾政,他现在连点卯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不是他是圣上当年亲口赐的官职,早就被排挤出去了。饶是如此,他每年的考评,大家捏着鼻子也只肯给他一个中平,免得他又像是上次一样,走了狗屎运,竟是升迁上去,给他们增加更多的麻烦。

    雍王如今在工部行走,早就听说了这个贾存周的做派,他自个素来勤勉得很,最是看不惯这等尸位素餐之徒,偏生贾家一日没分家,贾政就在某种程度上代表荣国府。雍王再看不惯贾政,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这货不存在。或者说,贾政不在,大家办事效率反而高一些,起码不需要从贾政那里多走一遭。那又是个不管事的,到时候直接将流程卡在了贾政那里,不知道得耽误多少事情。

    贾政连工部衙门都不怎么去,自然更不清楚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如今满心里都是自己的爱妾赵姨娘。

    赵姨娘之前有孕,如今也差不多到了产期。

    贾政厌恶王氏,又因着贾珠的事情很是吃了几次排头,以至于对这个嫡长子也各种不满。而且贾珠病了几次,贾政原本觉得他能用功读书,还能有几分前程,如今连这个指望也没有了,毕竟贾珠这个身体,真能撑得住科举的折腾?

    因此,贾政便将希望寄托在了赵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身上。之前大夫就说了,赵姨娘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个男胎。对于男人来说,嫡庶都是自己的种,因此并不看重。贾政身上也没有爵位,将来便是分家,按照本朝律法,那也是诸子均分,若是庶子比嫡子有出息,贾政甚至挺乐意将自己的私房都分给庶子。

    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人,言语间难□□露了一些出来。

    王氏本身就厌恶赵姨娘,如今发现赵姨娘生的孩子,竟是要夺了自己孩子应有的东西,自然是愈发不能容忍。

    王氏的心机在这种时候总能够用对地方,因此,赵姨娘有孕之后,王氏就摆出一副贤惠主母的架势,那真的是要什么给什么。各种补品,各种新鲜的点心吃食,那是接二连三地往赵姨娘那里送。

    便是赵姨娘夏天的时候因为有孕怯热,多要了许多冰块,她也都应了下来。

    贾政只当王氏是因为想要讨他欢心,所以才这般照顾赵姨娘,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年头,做正室的就应该有这样贤良的姿态。

    赵姨娘是家生子出身,但是赵家在家生子里头也很一般,父母都是寻常下人,在府里也没多少体面。当初因着她颇有姿色,将她送到贾政书房那边伺候,就已经费了赵家许多力气,她有孕之后,自然也帮不上什么忙。

    赵姨娘的母亲生过一子二女,都是顺产,但是并不代表她就有多少孕产经验。毕竟,这府里头的下人,便是怀孕了,只要没被主子给放出去,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赵姨娘小时候没少听她亲妈说什么自己怀着孩子的时候,馋点心馋得不行,偏生她做丫头的时候也只是个粗使的,等配了人之后再选进府里,也还是粗使的媳妇子,主子们的吃食点心根本半点都沾不上手,想要闻个味都不行!

    结果那一日几个大丫头吵嘴,将主子吃剩了赏下来的点心给丢到了地上,她去收拾的时候,鬼使神差一般,将那几块已经沾了泥的点心藏在了袖子里,后来去了外皮上的泥自个吃了。一直到后来,都记得那点心的香甜。

    如今赵姨娘算是出息了,她肚子里还怀着贾家的小主子,想着亲妈说的那些话,自然也跟着嘴馋起来。

    王氏瞧着她管不住嘴,愈发叫下头每日里都给赵姨娘那边换着花样送点心过去。

    点心这种东西,想要起酥就得多放猪油,想要香甜可口,就得多放糖!对于常吃的人来说,往往会觉得油腻,想要吃点新鲜的东西。可是对于赵姨娘来说,她以前的份例里头可没这些东西,而且,这些点心外表看起来,也不像是油腻的样子。

    她本身骨架也小,孕期吃得多了,自个不显胖,只略微丰腴了一些,结果肚子却像是吹气球一样涨了起来。

    一般人不会跟赵姨娘说这样不好,贾政也是个不懂的,还说赵姨娘这一胎养得好,结果等到要生的时候,麻烦来了!赵姨娘早就破了水,结果因为孩子太大,明明胎位没问题,偏生死活生不下来!

    这年头也没有产钳,没有剖腹产,就算有这些,后世生孩子依旧是一个有着生命危险的事情!王氏还假惺惺地给赵姨娘送了一根人参过去。

    但问题是,这根本不是人参能解决的问题,大夫催产汤也开了,稳婆使尽了浑身解数,就差没按着赵姨娘的肚子把孩子往外挤了,结果羊水都几乎要流尽了,才只看到个头。

    贾政素来自诩为读书人,讲究的是个“子不语怪力乱神”,遇上这样的事情,也是心神不宁,拿了个手串很是念了一阵子佛。

    结果赵姨娘在产房里面从叫得声嘶力竭到有气无力,到最后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这事最后还闹到了贾史氏那里!

    贾史氏素来对庶出的孩子并不在意,贾政又不是没儿子,一个庶子又如何!因此,她其实知道赵姨娘有孕期间,王氏做的那些事情有问题,但是她根本就不吭声!因为王氏的所作所为,明面上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赵姨娘自个跳进了坑里,也是她自己无能!一个无能的姨娘又能生出什么好孩子来!而且,她既然有心培养元春,很多时候就得考虑元春的感受。未来元春出息了,她也定然只想要提携自己的同胞兄弟,而不是会影响贾珠利益的庶出弟弟。

    结果如今赵姨娘生个孩子,闹得人仰马翻的,眼看着人都要没了,孩子还没生下来。王氏不肯担这个责任,跑来找她,贾史氏总不能说这与她无关吧!

    她也懒得去看,直接表示:“还有什么好说的,贾家血脉最重要!别的也就罢了,孩子得生出来!”

    有了贾史氏这句话,稳婆干脆用剪刀剖开了赵姨娘的肚子,里头的确是个男胎,但这会儿已经晚了!那孩子在肚子里憋的时间太长,剖出来之后就是青紫的一团,一点气息都没有。

    贾政听到消息,简直傻掉了!

    他身边的女性,就没一个因为生产出问题的,所以,他真心觉得生孩子这种事情,只要是女人,那就是有手就行!谁能想得到,前两天,赵姨娘还撒着娇,要他给孩子取一个好听的名字,结果今天,人就没了,孩子也没活下来!

    贾政本能地觉得这里头有问题,但思来想去,似乎一切又都没有问题。请来的大夫是府里常用的,稳婆也是附近的熟手,含的参片也是好几十年的老山参。大夫只说是赵姨娘骨架小,又是头胎,偏生还不是先见红,而是先破了水,这羊水流尽之前都没能生下来,自然也就生不下来了。

    爱妾没了,期待了大半年的儿子也没了!贾政直接就傻了!

    王氏摆足了贤惠主母的姿态,叫人拿了钱,赏了赵姨娘的家人,听说他们家还有个小女儿,便许诺回头便叫那个丫头进来伺候,一开始就是二等,一吊钱的月钱,对于许多家生子来说,可以说就是个终点了!

    然后又摆出一副遗憾的模样,叫下头裁了新衣服给赵姨娘装裹,做了简单的法事,叫人抬出去葬了!一个姨娘也进不得贾家的祖坟,因此,随便找个山头埋了就是!那个一眼都没有看到新世界的婴儿更是连立坟的资格都没有,就用一个小棺材装了,在赵姨娘旁边挖了个坑,一起埋了下去。

    贾瑚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棺材从角门里头抬出去,只吓了一跳,结果去给张氏请安的时候,就听到张氏在那里说道:“老二家的如今倒是也聪明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