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什么的,自然是不会被当真的糊涂话。
最终顾晔泽只是穿着松散的一碰就会滑落的衣裳死死抱着林长风在榻上休息了一晚,知道对方没法做什么的林长风其实睡得也算安稳,但不妨碍第二日他看见侧卧在身边的顾晔泽不会被吓到呼吸一停。
或者说,是被惊讶到。
在林长风这个角色的记忆中,顾晔泽年少时是阴鸷的皇子,青年时是喜怒无常的帝王,无论是哪种,无论曾于林长风亲近到何种程度,始终都带着皇家的威严在,而不是像眼下的模样,寝殿内燃着暖炉和炭火,冷不到那里去,但也没热到能让顾晔泽半脱半穿的套着长袍。
林长风不确定的快速扫了一眼以后闭上眼。
嗯,连里衣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那价格不菲的长袍在顾晔泽身上披着,隔着半透的纱幔,不知道的人或许还以为这是哪里进贡的男宠在媚主承欢,但顾晔泽倒是不觉得冷或是奇怪,伸手捏着林长风的下巴迫使人睁开眼看着自己。
“孤好看么?”
“陛下龙章凤姿,天下之最。”
林长风虽然口头上说的敷衍,但却也是实话,主角永远是世界中最好看的存在,是那种一打眼看过去就会被记挂的长相,而收敛了帝王威严的顾晔泽则更加,不阴柔,但却也能说的上容貌无双。
“这句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孤就会切了那个人的舌头。”
顾晔泽的手指揉搓了几下林长风的双唇。
“但从爱卿嘴里说出来,倒是让孤高兴的很。”
注意到林长风唇上的干涩,顾晔泽也收敛了继续逗弄的意思,猛地披好外袍起身招来侍从布菜,林长风注意到进来的人都死死的低着头,几乎要和那桌椅同样高,却还是稳当的将餐食放置在桌面上。
“今天有你喜欢的八珍糕,来尝尝。”
顾晔泽就用那副看上去就有些风流的样子坐到桌前,说完话久等不来林长风,回头看去,面色苍白的前丞相已经穿戴好了衣袍,正用玉簪简单将长发束起。
读书人有不同的风骨,林长风也一样,他容貌并不算多么出色,但一举一动却舒展端正,顾晔泽支着下巴看着,嘴角带着笑意。
穿戴好的林长风转头就看见顾晔泽这副模样,垂下眼,眼前的帝王收敛了锋芒之后,不像是帝王,反倒像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眼底里的心思旁人看不懂,却也知道并非好意。
“陛下,先梳洗吧。”
顾晔泽喜怒无常,甚至相当的难缠,你越是抵触退步,他便更加张扬狂妄。
他必须得换个法子。
“在你醒之前,孤已经梳洗过了。”
顾晔泽指尖绕着自己的长发。
“不过是没叫仆从来帮孤着衣罢了。”
帝王不在意的说着,他今日甚至任性的没去前朝,只是想多赖在这有林长风的寝殿里一会罢了,他正想夹着一块糕点放在林长风碗碟中,就感觉自己垂落身后的长发被人托起。
“那至少这头发要束好。”
身后的青年熟练的将长发挽起,手上拿着走过来时取下的玉冠,轻轻扣好后才坐下。
林长风平静的坐下,反倒是怔仲的顾晔泽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保持着一个姿势,就像是不会动弹了一样。
“陛下怎么了?是觉得臣梳的发式不够好?晚些让侍女来帮陛下整理便是。”
林长风不在意的说着。
“孤很喜欢。”
过了许久,顾晔泽才说出这句话。
......
照旧也是被盯着喝完了汤药,顾晔泽才愿意起身去书房处理旁的事务,他发上依旧是林长风随手绾的样式,有几缕发丝微微垂落,也没吸引到顾晔泽的注意。
“孤晚些再来见你。”
顾晔泽原本想就这样先离开,却不想一直冷淡的林长风却突然抬手帮他把垂落的发丝拂开,那温热的掌心碰上侧脸的时候,依恋这种感觉的帝王下意识的偏头靠上,眼中含笑的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林长风。
“怎么?不舍得孤?”
“......臣陪陛下去书房吧。”
林长风只是这样说。
“呵,你还真是连装都不愿意装的好一点。”顾晔泽看着他,伸手握住林长风抬起贴在自己侧脸是手,头微微一偏,就在青年的掌心落下一个亲吻。
“孤准了。”
——
“你看看这些人,连芝麻大小的事情都要来问孤。”
在一旁看着闲书的林长风面前被丢了一本文书,微微抬眼,就能看见帝王紧皱的眉头。
“陛下,臣如今不适合看这些文书了。”
他已经不再是丞相,甚至是罪臣,若是被人知道了,怕是连顾晔泽的威严都要被撼动。
试问有哪个好皇帝,会把一个意图谋逆的罪臣藏在宫里。
“怎么不适合?你不想呆在孤的宫里,那总是要回到前朝的。”
顾晔泽说出的话却让人不理解。
“......陛下是什么意思?”
听到林长风的询问,顾晔泽合上了手中正在批阅的文书,走到林长风身边在长椅的一侧坐下,身体向前倾了一些,整个人挂在林长风身上,不在意的伸手点了点在青年手中合好的文书。
“孤知道你怨孤,孤知道错了,嗯?”那双一向薄情的眼中带着那么一点点的讨好,“等孤
处理好沈杰,你和林家那几十口人,都能回到一开始的位置。”
“孤这样安排,你可会开心?”
顾晔泽平静的话语中藏着让林长风不知所措的信息。
他没理解错的话,顾晔泽的意思是,要杀了这个世界的主角攻,然后让他这个早就该下线的炮灰重新做回那个高高在上的丞相。
“......陛下切莫胡言,镇南王乃是朝中重臣。”
手中的文书就像是变成了烫手山芋,林长风松手让那文书落在桌面上,再没去碰。
“孤不在乎,又不是没杀过。”
顾晔泽笑出声来,“林长风,你敢信吗?孤早就活过一辈子了。”
帝王再一次谈起这个话题。
“上辈子,孤赐死了你,因为你总管着孤,让孤觉着自己不像是皇帝,还像是无权的皇子,
所以孤听信的那些人,一杯毒酒赐死了你,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囫囵把你丢到荒郊野岭去,连骨头都没留下。”
顾晔泽靠在林长风身上,状似闲谈,但却伸手将林长风的手死死扣住。
“陛下又糊涂了。”
林长风这样说,“人活一世,其余种种,不过是镜花水月。”
“是吗?你先前不是说不知神鬼学说吗?”
“臣确实不知,但,眼下臣只需要让陛下欢心就好。”
“为什么?”
听到这句话,林长风只是顿了一下,而后不急不慢的重新拿起那本闲书,草草翻阅几页。
“为前朝,为我林府的无辜仆从,天下需要的是明君,不是一心记挂鬼神学说的皇帝。”
他能察觉到顾晔泽扣住他手腕的力气加深了几分。
“就只有这些?”
“眼下臣只能有这些。”
林长风垂眼看着书页,任由帝王靠在他身侧。
“你不是说过,会永远站在孤这边,会永远追随孤至死方休?”
顾晔泽看着面色平静的青年。
“难不成你如今要做个背信弃义的臣子?”
帝王两辈子的记忆中,年轻的丞相永远目光追随着他,从皇子府到高堂之上,林长风跟的很紧,他一回头就能看见,哪怕上辈子他把人弄丢了,但记忆和幻觉也无时无刻的告诉他,林长风无论何时都会在他身后。
怎么眼下他将人留住,反而什么都没剩下?
顾晔泽伸手抽出林长风手中的书本,远远的抛开,书页砸在地面上,只有短暂清脆的声音。
“臣也同陛下说过,只要陛下不将臣丢弃,臣便一直都会陪伴陛下左右。”
林长风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他,抬手将那人扯着自己的手拂开。
“可陛下在月前,就已然不再需要臣了不是么?”
林长风的手慢慢抬高,僭越的虚虚掐着帝王的脖颈,一向平静的面容难得的有些挣扎,他眼底的不甘心慢慢的浮上来。
“臣于陛下,不过是只摇尾乞怜的野狗罢了,这难道不是陛下亲口告诉臣的?”
甚至于他喝下那杯毒酒的时候,高台上的帝王唇角还带着笑意。
“顾晔泽。”
他人生二十多年,第一次敢念出帝王的名字。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心有那般黑。”
掐着顾晔泽脖颈的手慢慢收紧,他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一点点涨红了脸,听着那慢慢加速的呼吸,甚至能感觉到手掌下越发真实的血液的鼓动。
在差一点点就要越过临界点的时候,林长风猛地收回手,顾晔泽撑着桌椅的边角喘着气,帝王的脖颈上留下了明显的红痕,林长风的所作所为必然是不可能被帝王原谅的,顾晔泽抬眼还没说什么,就看见原本端坐在桌前的青年撩起衣袍,直愣愣的跪下。
“你这会子,倒是又害怕了?”
不同于林长风设想的发怒情况,顾晔泽反倒是笑出声来。
还没缓过来的帝王笑着伸出手,抬起林长风的下巴,让人看着自己,哪怕是脑袋里装着一堆分析数据的林长风也搞不明白整个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按照原本的数据,这个世界的顾晔泽是一个占有欲相当重的人,哪怕是曾经兢兢业业的林长风都会被疑心病的帝王当作是有夺权之心的逆贼,又何况是眼下真真切切对帝王‘行刺’的罪臣,按照顾晔泽原本的个性,再怎么样也该让林长风这个不知好歹的罪臣去天牢里呆一会。
无论是哪种反应,都不改是眼前这种。
“原来濒死是这种感觉,孤倒是第一次感受到。”
帝王脖颈上的红痕刺眼。
“陛下当时,不应该将臣救下。”
“为什么不该救?你也没对孤做什么。”
顾晔泽完全不在意他刚刚被掐着脖子差点窒息的事情,反倒是笑容越发的扩大。
“你刚刚停手是因为什么?”
帝王俯下身靠近跪着的臣子,在林长风耳边轻声询问。
“是因为舍不得?”
他沉浸在自己的设想中,没去注意林长风的神色。
舍不得?
不,是因他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