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第 71 章
李明澜拎起两只虎耳朵, 给儿子戴上帽子。
帽子大?了一圈。
她只得放下:“走,深仔,我们去海洋世界咯。”
小李深问:“妈妈, 你去不去?”
于骊微笑:“你先和姑姑玩,妈妈忙完了就去。”
李明澜牵着儿子出门。
棉袄下的小人儿像一只小胖老虎。
她喜笑颜开,拿着相机给儿子拍照, 唱起?歌来:“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小李深才不跟着她唱。
母子俩在海洋世界逛了一圈。
小李深时不时问:“姑姑, 这是什?么鱼?它为?什?么这么大??”
李明澜问了工作人员, 慢慢解答。
和怀胎时一样,她什?么都不懂, 前?一秒她得到?答案,后一秒, 她转述给肚子里的宝宝。
她是一个笨拙的母亲, 可她当年的义无反顾都是值得的。
李明澜牵着儿子走出场馆:“深仔,这里好不好玩啊?”
“好玩。”小李深高高仰起?头, “姑姑,老师说鲨鱼很大?很大?,为?什?么这里没有鲨鱼?”
“鲨鱼很凶,会把其?他的大?鱼小鱼吃光光。”
小李深明白了:“鲨鱼是坏蛋。”
“深仔,肚子饿了吗?”
小李深点?头。
“走。”她晃起?儿子的小手, “我们去吃快乐儿童餐。”
场馆的人流簇拥着向外, 李明澜正?要绕到?另一边空旷的外廊, 忽然见到?扶梯上站着的人。
他低头看着手机。
扶梯向上,两?人越来越近, 只要他抬头就能?发?现她。
李明澜心下一紧,手上跟着也紧了。
小李深胖嘟嘟的手指被捏了一下:“姑姑。”
李明澜拽起?儿子,匆匆向后退。她猫着腰,穿梭在人群里。
之前?决定了,再重逢时气势不能?输。但此?时此?刻,她正?牵着一个和他十分相像的孩子。
当年,她让哥哥传话,孩子没了,二?人再无瓜葛。
两?人各走各路的这五年,她其?实日子还算自在。
李深如今是哥哥的孩子,一旦孟泽得知真相,只会徒增麻烦。
相见不如怀念了。
李明澜只想逃。
小李深的小短腿哪里跑得快?
李明澜弯腰抱起?儿子,掂了一掂,向前?跑。
小李深趴在她的肩上:“姑姑,你是不是又?要和同学玩捉迷藏?”他搂住她的颈,眼珠子向着四处张望。
“深仔真聪明啊。”李明澜按住儿子的背。
佛祖保佑,千万别被那?谁追上。
她不敢去扶梯——扶梯位于中庭,特别显眼。
躲进商店是最方便的。李明澜抱着儿子去了就近的一间店。从前?门进,从后门出。
直到?她又?见到?他搭乘扶梯下楼去了。
她喉咙里哽住的气终于吐了出来。
“姑姑,你赢了吗?”小李深见她停下,抬头问。
“应该赢了吧。”李明澜喘了喘气,“深仔,你先下来。”
没想到?,小人儿这么有分量。她走这么一段路,抱儿子的手就受不住了。
小李深立即要跳下来:“姑姑抱得没有妈妈抱得好。”
李明澜放下儿子:“难为?我阿嫂了。”抱个小孩跟扛一袋米一样累。
“姑姑,你和同学玩游戏,我坐着等你。”小李深被颠得不舒服,“我不跑。”
“深仔,我这个同学不止要和我玩捉迷藏,他也要和你玩。”
“为?什?么要和我玩?他不是我的同学。”
“可是你和姑姑在一起?。”李明澜理了理儿子的衣摆,“你不能?让他看见你的眼睛。”
小李深抬起?如叶片的双眼:“为?什?么?”
“因为?……”她随口说,“你的眼睛很漂亮,他喜欢夺走别人最漂亮的东西。”
小李深捂了捂眼睛:“姑姑不怕,我藏起?来。”
“对,我们藏起?来。”李明澜笑,“走,深仔,我们去吃饭。”
再不吃饭,儿子的圆肚子就要瘪下去了。
*
也是巧,这间快餐店就是李明澜第一次约会的场合。
一个客人离开。空了的那?个位置,还是当年她坐过的。
她牵着儿子过去:“深仔,你乖乖坐在这里。姑姑给你买儿童餐。”
小李深当真十分听话。
他见到?玻璃外人来人往。
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姑姑的同学。姑姑特别厉害,玩了两?次捉迷藏都赢了。他要和姑姑一样。
他在玻璃上见到?自己模糊的脸。
姑姑说,不要让她的同学看见他的眼睛。他要藏起?来。
小李深用手掌盖住双眼。
到?处黑漆漆的。
他分开指缝,偷偷向外看。
还是会被发?现的。
小李深低头想了又?想,忽然,灵光一现,他把棉袄的帽子拉上来,盖住头。
大?大?的虎纹兜帽遮住他的上半脸。他继续向下拉,直到?帽檐垂到?他的笔尖。
他坐定了。
这样就没人看得见他的眼睛了。
*
孟泽曾在这个快餐店打工半年。当了家教?之后,时间排得满满当当,他辞了这边的工作。
但是他每回经过,都要在当年约会的座位边逗留。
这时,坐在他曾经位置上的是一个穿虎纹棉袄的小孩。
*
小李深瞥见玻璃外站了一个人影。
他抿了抿唇。
这人是不是姑姑的同学?
小李深垂下头,垂得很低。偶尔,他稍稍侧头,观察外面的人。
这人露出白衬衫的衣角。
小李深向下望。
这人的白鞋子上画了一条鱼,是露着尖牙的鱼。
鲨鱼?是坏蛋?
*
玻璃被冬日阳光照得发?亮,折射出孟泽的倒影。
他旁若无人,不管里面坐着的人是谁,把手掌贴到?玻璃上。
果然,哪怕被日光照了那?么久,玻璃仍旧冷冰冰的。
*
当孟泽伸手过去。
小李深立即屏住呼吸,低下眼睛,他再侧头去望玻璃外的手掌。
这人的手又?长又?硬,可能?是个大?力士。
这人站了好半晌都不走。
小李深翻开手掌,猛然拍在玻璃上。
这一刻,一大?一小的两?只手分别贴在玻璃的两?侧。
*
孟泽高高向下望,望见一只肉乎乎的小手。
他路过这里无数次,唯一一个和他手贴手的居然是个小屁孩。
他贴近玻璃。
小孩戴了顶老虎帽,竖着两?只老虎耳朵,低着头,只露出红嘟嘟的小嘴巴。
也许是错觉,这小嘴巴有点?像李明澜的轮廓。
孟泽撤回手,转身走了。
*
小李深呼出一口气。他完成了姑姑交代的任务,他的捉迷藏也胜利了。
他的双手搁在桌上,突然,他握一握拳头,再展开圆圆的小指头。
他刚才感觉到?的,是玻璃的冷以及日光的暖。
他再把小手贴到?玻璃上,似乎没有刚才暖了?
真奇怪。
小李深托起?腮,静静等待他的姑姑。
*
李明澜回到?座位,见到?儿子戴了帽子。
帽子太大?,两?只虎耳朵耷拉下来。
她问:“深仔,你是不是冷了?”
小李深被大?帽子挡住视线:“姑姑,你说不能?让你的同学看见我的眼睛,我就藏起?来了。”
“深仔真乖,游戏结束了。”
小李深这才放心掀开帽子。
知道他有午睡的习惯,吃完了,李明澜抱起?他:“深仔,我们回家了。”
室外起?了风,她给儿子戴上帽子,她也戴上卫衣外套的大?宽帽。
适逢周末,商场搭建了一个半室内场所,建了个蹦床,还有一个大?大?的沙箱,算是临时的儿童游乐场。
小李深窝在李明澜的怀里,昏昏欲睡,却又?听到?小孩子的笑声?。他半掀眼皮,见到?海报上的汽车模型,登时醒了:“姑姑,我要去玩。”
李明澜抱着他过去,放下来:“去吧。”
他跑着加入孩子们的队列。
她拍了拍手臂。她得好好练一练,否则等儿子再长大?些,她就抱不动了。
突然,小李深踩在沙堆里,似乎要跌倒。
李明澜一紧张,快步向前?,摆手时,她撞到?一个人的背。她道歉,一转头,却发?现有另一个人站到?她的边上。
她拂开帽檐,和对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瞪大?眼睛。
相比之下,孟泽非常冷静。他那?天见到?的马尾辫正?是李明澜。她化成灰,他都认得。
她没有死。
他一直在等她来告诉他,她没事。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
李明澜扯紧帽子的绳子,假装两?人不认识,就要走。
却被孟泽拽住手腕:“李明澜。”
“Hi,真巧啊。”她露?*? 出大?大?的笑容。
他漠然如冰。
她和从前?一样,束起?长长的头发?,长得永远都比实际年龄更?小。
她没有形销骨立。相反,孟泽觉得她容光焕发?。
其?实李明澜就要急死了。
她担心小李深突然跑过来。
小李深的眉目是孟泽的复刻版,孟泽一猜就能?知道真相。
她急得扯帽子。
“你去了哪里?”孟泽问过自己无数次,答案都是她躲起?来了。
“我高考落榜啦。随便找个学校混文凭,哈哈哈哈。”她故意发?出爽朗的笑声?,眼见瞄着儿童游乐场。
小李深正?看着高台上的模型。
孟泽注意到?她的眼神,跟着望过去。
李明澜立即说:“孟泽,你过得怎么样?生活愉不愉快啊?哈哈哈哈。”
“没你愉快,笑得不如你大?声?。”他端的就是一张死人脸。
她笑不出来了。因为?小李深爬出沙箱,就要奔向他的姑姑。
她转身:“我要走了。”
但她的手还在他的掌心。她又?哈哈两?下:“同学,能?不能?松一松?”
问了白问,他抓得更?紧。
眼见小李深跑过来,她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情急之下,她说:“你快点?放开,不然我男朋友来了,很麻烦的。”
孟泽轻轻地问:“你、有、男、朋、友?”
小李深越跑越近。
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横竖都要暴露。李明澜咬一咬牙,想要给自己的过去出一口气:“我人见人爱,有男朋友不是理所当然吗?难道你以为?我会吊死在你这棵树上?”
她嘴上不饶人,但手腕被抓得疼,她气得只能?用另一只手不停扯帽子,将帽绳扯得紧,整个脸蛋都被松紧带箍住了。
小李深慢下脚步。
姑姑的帽子就要遮住她的眼睛,捉迷藏游戏又?要开始了吗?
和姑姑说话的人穿着白衬衫,和刚刚站在玻璃外的人很像很像。
倏地,小李深戴上老虎帽子,两?只耳朵一晃一晃。他跑回沙堆了。
李明澜略略松了一口气。
孟泽先是沉默。
李明澜发?出讥嘲的笑声?,也许是被她堵得说不出话了。
好半晌,他问:“李明澜,你真的交了男朋友?”
“这不是废话吗?”
“你好好回答。”这像是警告。
她心不在焉,直到?望见于骊到?来。
小李深眼尖,跑出沙堆,奔向于骊。
李明澜彻底放下心来。人轻松,说话倒是客气不少:“孟泽,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李明澜,我问你话。”
她突然笑:“追我的人从城东爬到?城西,我就从里面挑了一个住在城中的。”
不着边际的回答,是她的风格。
孟泽不是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躲着,因为?她另结新欢。
她喜欢长得帅的,她喜欢智商高的。李明澜从来不是痴情的人,她的“喜欢”肤浅至极。
见他半晌不回答,李明澜喊:“喂。”
孟泽说:“你别惹我。”
李明澜挑衅:“凶什?么凶。”
孟泽眉目骤然一松:“李明澜,我和从前?不一样,我现在真的能?弄死你。”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说。上一回他这样说,有了严重后果——她怀孕了。
她见他眼眸漆黑,沉淀阴霾,上挑的眼尾如一把狩猎的箭。
不宜硬碰硬,她先上缓兵之计,软了调子:“孟泽,孟泽,有话好好说,不要弄死我。”
时间似乎拨回到?五年前?的一刻,她扯着他的头发?,娇滴滴哀求他。
孟泽的耳根瞬时软了。
只有她会把他的名字连唤两?遍,念快了,有时变成“孟咋”,有时变成“孟呢”,无论如何变,终究是李明澜的声?线,碾一碾他的听觉神经。
久不曾悦耳。
孟泽松开她的手腕。
上面已经被他握出红印子。
他摩挲几下:“疼不疼?”
“疼啊,好疼。”
是了,李明澜总是这样说话,像是呼痛,其?实和撒娇一样。
他放开了。
但她掉头就跑。
孟泽追上去:“李明澜,你去哪?”
李明澜低了低腰,见小李深还没跑出广场,她温和地说:“这里好热啊,我们去坐一坐吧。”
“快餐店。”
两?人去了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孟泽坚持要坐在曾经的座位。
李明澜则要去角落。
她刚才远远看见,小李深的帽子被风吹开了,露出精致的小脸蛋。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孟泽未必能?看清小李深,但李明澜不愿意冒险:“孟泽,那?里好晒啊。”
撒娇是杀手锏,孟泽跟着她去了角落。
二?人再次面对面而坐,已是物是人非。
第072章 第 72 章
李明澜出国在外是吃过些苦头的, 她对着家里报喜不报忧,遇到了困难,她的第一做法是打落牙齿或血吞。
孟泽说, 他和以前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脸臭是他的第一标签。
李明澜才是蜕变的那一刻。无忧无虑的李明澜不见了。
李父负担着艺术学校的巨额学费。
李明澜过意不去,想着生活费就不要麻烦父母兄长?了。她申请了学校图书馆的兼职,还给一个教授当助理, 干着打杂的活。
她和哥哥说自己忙,是真的忙。
她想常常飞回来见见儿子。但她已经是大人,她不能依仗家里一辈子。
选择是自己做的,她从来不诉苦。
然而?, 坐在这里, 望着对方,她忆起自己刚到国外时的狼狈, 怨气忽然翻腾上来。
当年的事,眼前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李明澜没了好口气, 翘起腿, 向后挪椅子:“你有什么事?”
不等他开口,她又说:“我先说好, 你如果要弄死,我要先踩着我男朋友的尸体过去。”
“李明澜,你劈腿。”
她莫名:“你胡说什么?”
“我们之?间没有说分手。”他一字一句,居然理直气壮。
她想起的却是,第一次约会时, 他们就已经道?过分手, 一人说一回, 很公平。
而?且,五年前, 她让哥哥去做了个了断。
“李明澜,你的男朋友是第三者?。”
“说分手已经是多余。孟泽。我现在过得非常幸福。”她脸上甜甜的笑就是证据。
“他比我好。”
“当然了。”李明澜恍然大悟。孟泽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养成了极强的胜负欲。难怪他听见她有男朋友时,这般不甘心,他是不甘心自己输了。
“良禽择木而?栖。”她睇着孟泽,“我的男朋友英俊多金,我随便混了个文凭,出来找不到工作?,现在什么都不干,全靠他养着。”
孟泽的脸都黑了。
李明澜还觉得不过瘾,倾身向前:“瞧瞧我这吹弹可?破的肌肤,都是我男朋友的金钱堆起来的。”
才怪。
她累得很,凭的是母亲遗传的天生丽质。而?这么杰出的先天条件,当然是能用来吹牛的。
她把脸送上来,孟泽就不放过,抬手一捏,揪起她的脸颊。
“哎呦。”她叫一声,“孟泽,我疼,你个混蛋!”
他也倾前,手上松了松,但也不放手:“李明澜,你浑身铜臭味。”
李明澜扯起他的脸皮:“我就要男人养我一辈子。”
服务员经过,就见着一男一女互相揉捏对方的脸颊。
一个面无表情。
一个龇牙咧嘴。
彼此不甘示弱。
是李明澜先忍不住。她脸上的肉比孟泽的多,红得也比他的快:“你快放手。”
“你放,我就放。”他冷冰冰的。
“一、二?……”她松了松。
他跟着松。
她喊:“三!”
孟泽松手。
松了不到一秒,李明澜又狠狠扯起他的脸,用力一揪。之?后,她迅速向后靠,不给他捏。
孟泽被揪起一抹红,来得慢,去得却快。
反倒是李明澜,天生红润的脸颊像是涂了厚厚一层胭脂,半天消不掉。
她捂住脸,揉了揉。
这男人光长?年纪,不长?性格,真是气死她了。
“我走了。”她站起来,“我多少年不来这种店了,我去的都是高级餐厅。到了今年,我男朋友还给我包场。”
孟泽按住桌板,手背的青筋乍然凸起:“你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哦,我们用餐结束,还会跳一曲华尔兹。我要和我男朋友约会去啦。”她侧身溜走了。
到门边,她回头。
他没有追上来。还在跟桌板较劲,用的力气相当大,桌板都晃起来了。
气死他最好。
孟泽坐着不动,没有追上去。
他不能。
否则……
也许他拉住李明澜,把她拖回家。
她要反抗,但是她那丁点的力气起不了作?用,她还是会回到他家。
他们曾经留下过什么样的回忆,终究也会制造什么样的新时光。
李明澜肯定大发脾气,但她应该不会哭。
他没见过她掉眼泪。
她会闹,逼他养她一辈子。
她也会吵,吵着去见其?他英俊多金的男人。
他关上门,任由她大吵大闹。
她又会软下调子,似求饶,似撒娇:“孟泽,孟泽。”
画面一幕一幕滚过。
不过,孟泽按时服药,他十?分冷静。
于是也就没有他和她的拥抱。只余他一人留在这里,逼着自己冷静地?回到现实。
说起药,对了,他今天要去药店结账。
*
还差几?分钟就到十?点。不是雨夜,街道?安静。
谢山河调低了壮胆歌的音量,跟唱着:“哼哼哈兮。”他准备去关门,却见一个白衣人影站在树下。
“谢老板,我来结账。”
谢山河看过这人的处方单,知道?他名叫孟泽,其?他的不了解。
妻子今天抱怨,万一赊账的人跑了怎么办?
谢山河却笃定,孟泽一定会再?来。
谢山河迎出来:“你小子长?记性了,十?点的钟还没有响,你下班了?”
“嗯。”
话音刚落,店里的钟响了一下。谢山河笑:“算得真准。”
“谢老板,早些?休息。”孟泽转身离开。
店里有人出来。
谢山河说:“山蝶,关门了,你去把外面的牌匾收进来。”
“好的。”名叫山蝶的女孩应声。
谢山河把钱揣进兜里:“我这一天发愁啊,生怕这小子午夜来敲门。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
孟泽结了帐,却是把药搁置了。
他停止服药。
少了药物的镇定,他又开始失眠,同时某些?恶意的冲动随之?而?来。
比如,有仇报仇。
他闲来无事,就去曾追小偷的那几?条街,走走停停,观察来往的人群。
对小偷来说,钱包里的那张画毫无价值,应该早就被丢了。
越是这样想,孟泽的情绪一天比一天阴沉。他没有再?见到那个小偷。
他拦了车回家。
的士司机说,前方修路,于是绕到另一条路走,正好经过岩巍中学的侧门。
孟泽下了车。
岩巍中学的管理仍然不太?严格,从侧门就可?以进校园。施工队已经进场,正在另一边忙碌。
五年前,孟泽来过这里,之?后的每一年清明,他都会过来。
他和李明澜有一棵树。他抵住她,在这一棵树边热烈地?亲吻。
一年又一年,树干比他高三时更粗壮了。
“突突突”声响传来,是施工现场的挖掘机轰然工作?。林木被震得摇曳落叶,鸟雀早就惊走。
孟泽却要享受平静,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烟盒里还剩最后一支烟。他点上,抽了好几?口。
*
得知李明澜做了流产手术的那天,孟泽来到树下,挖了一个小小的坑。他把自己的烟盒,以及一片草莓味口香糖,放进坑里,埋上土。
紧实的土泥被挖出之?后变得松散,填不平了,隆起一个小土坡。
那时,体育馆的翻新工程已经完成,但仍有废弃材料遗留在现场。
孟泽捡了一块废弃木板,插在土坡上面。看上去是一个小小的坟墓。
*
孟泽再?次来到这里,蹲下去,摩挲着陈旧的木板。
空白的——他没有刻字。
他的孩子没有睁开眼睛望一眼世界,又走了。
只有李明澜是个傻子,只有李明澜心疼孩子。
如果孟泽的女儿在十?八岁遭遇和李明澜相同的事情,他也会不要孩子。
李明澜的家人精明得很,决不允许她成为单亲妈妈。
这个孩子无名无姓,什么也没留下。
孟泽抽完了一支烟,向外走两步,突然回头,他使劲把小木板按下去。
木板往深处陷,半截插进了土堆。
不是只有李明澜那个傻子才心疼孩子的。
走出岩巍中学的侧门,孟泽把手机从静音切换到正常。
手机有一通未接来电——来自通讯录里署名为“李明澜”的那个号码。
他看一眼,没有理会,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
崔佩颐和姚希津抵达机场,联系李明澜。
李明澜把聚会时间定在儿子上学时。
几?人不是久不见面的同学。李明澜回国前才和崔佩颐道?别,没几?天,两人又见面了。
“明澜!”崔佩颐给了李明澜一个大大的拥抱。
崔佩颐剪着波波头,穿一件灰白厚实的短外套,配的里衣和裤子都是黑色系,紧身裤勾住一双长?腿,再?搭黑皮长?靴,酷劲十?足。
李明澜穿了件宽松的白毛衣,领口挂了几?颗细碎的白珍珠,牛仔裤宽又长?,她不得不卷起裤脚。
她站在利落的崔佩颐身边,显得更慵懒。她问:“你们打算玩几?天?”
“到处走走。”崔佩颐瞥着边上的男人,“姚大少花了三天的时间做攻略,我如果早早回去,岂不辜负了姚大少的苦心?”
“攻略都是网上摘抄的。”姚希津眉目清朗,嗓子温声和气,“Melanie,Paige说你最近很忙?”
“忙着洗衣,拖地?。”李明澜弯起唇,“回国了,叫我李明澜就行。”
“习惯了。”姚希津还是不改,“Melanie,你今天有空吗?”
李明澜坚持:“叫我李明澜就行。”
姚希津却是省略了她的姓氏:“明澜。”
李明澜突然想起,孟泽至今都没叫过她“明澜”。他只会“李明澜”、“李明澜”,连名带姓的,和叫路边的张三李四没区别。
就要到午饭时间,李明澜问要吃什么。
“麻辣火锅。”崔佩颐嚷嚷说,“去他妈的西餐!”
“Paige。”姚希津不说脏话,也听不得崔佩颐讲。
“讲中文,我叫崔佩颐。”
姚希津:“你不如Melanie沉稳。”
崔佩颐翻白眼:“你就是改不掉这洋人腔。”
第073章 第 73 章
李明澜有过高考时犯肠胃炎的?教训, 她戒了辣,点了鸳鸯锅底。
席间,崔佩颐说:“明澜, 我的教授给我推荐了一个服饰公司,兼职时薪比较高。你想不想去?”
李明澜:“我已经够忙了。”
崔佩颐:“我先跟着设计师学点东西,之后就自己来创业。”
姚希津:“你还有这么远大的?理想?”
“你别瞧不起人, 我要做一个属于年轻人的?身份象征,不弄那些老?气?横秋的?东西。”崔佩颐涮了一大块毛肚,“明澜,你对服饰搭配的?眼光很独到, 来给?我搭把手吧?”
李明澜笑:“等你创业, 我去给?你打工。”
“论起视觉感和创新力,你肯定比我强。”崔佩颐么, 她做白日?梦的?功夫更到家,“你将来想不想留在国外?”
李明澜:“我想回国。”她的?儿子在这里啊。
“国内是?好, 但国外更自由。我爸从我回来第二天就开始数落我, 烦都烦死了。”崔佩颐半眯眼睛,向后靠, 转头见到李明澜的?侧脸。
也有人称呼崔佩颐是?“美女?”。她有自知之明,她属于小家碧玉,在普通人面前能占点上风,一旦和李明澜比较,她就黯然失色了。
崔佩颐放下筷子, 勾一勾李明澜的?下巴:“你长这么漂亮, 以后嫁个有钱老?公, 不就衣食无忧了。”
李明澜失笑:“要不是?我小姨收留我,我几乎穷得要去住贫民窟, 我上哪去认识有钱老?公。”
姚希津正在清汤锅里烫菜,他抬起眼。
崔佩颐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姚大少啊,大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坐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吃麻辣火锅,是?降贵纡尊了。”
姚希津和她们俩不在一个学校,他学商业,和崔佩颐认识是?在一场留学生?聚会?上。
他浅笑:“我也是?平民百姓。”
“装,你就装。”崔佩颐用着夸张的?口气?,“明澜,你知不知道,我晚上住的?五星级酒店就是?他家的?。”
“我身上没钱,只有这么一点福利。”姚希津说,“对了,明澜,如果你晚上玩得累,也可以到酒店来住,不差你那一间房。”
李明澜笑:“能交上姚大少这一个朋友,是?我三?生?有幸。”
饭后,她和两人逛了逛。
到幼儿园的?放学时间了,她推脱有事,先走一步。
*
晚上十点左右,姚希津打电话来问?:“明澜,这座城市哪里有夜生?活?”
“夜生?活?哪方面?”五星级大酒店的?太子爷还愁没有夜生?活?
“你别误会?。”姚希津轻咳,“我是?说KTV,酒吧之类的?。”
“我没去过酒吧,不过KTV嘛,我熟。”小李深睡得早,李明澜这时闲下来了,“我和你们过去。”
临走前,她去房间看儿子。
小李深仰躺着,不知什么时候踢掉了半截被?子。
李明澜盖上被?子,拍一拍儿子的?脸,轻轻地?说:“深仔乖乖睡觉。”
小李深蹬了蹬肉乎乎的?小腿,睡得更香了。
*
KTV的?走廊上有鬼哭狼嚎,也有声情并茂。
李明澜进去包厢:“我只能和你们玩一会?,我太晚回去会?吵醒家人。”
“明澜。”姚希津说,“你如果担心,可以到酒店住一晚。”
李明澜:“不了,我唱一唱就回去。”
“明澜,不开玩笑,我给?你留了房间。”姚希津真的?拿出一张房卡。
崔佩颐见状,把房卡塞到李明澜的?掌心:“收着吧。姚大少也是?这么慷慨给?我的?,这对他来说是?九牛一毛。”
“谢谢姚大少。”李明澜暂且收下,她也担心自己回家的?动静吵到儿子。
“叫我姚希津就行。”
崔佩颐又问?:“为什么叫中文名??你不叫Cyrus了?”
姚希津不回答她。
时下有一首火遍大街小巷的?韩国女?团的?流行曲,崔佩颐边唱边跳:“I want nobody nobody,but you.”
姚希津坐在沙发一角。他说他是?平民百姓,但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言行举止免不了尊贵潇洒。
李明澜靠在沙发扶手上,懒洋洋的?,心中正想着儿子。她的?儿子真乖,她恨不得天天抱着儿子睡。
姚希津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明澜,你不去唱一首吗?”
李明澜:“我不会?唱韩语。”
姚希津:“你和崔佩颐相同年纪,但是?比她有历练。”
哪有历练?生?完孩子,她不得不走出象牙塔,逼着自己成长。
她几年不来KTV。不是?不喜欢唱歌,以前和孟泽在一起的?时候,她高兴得全程开麦。
与他分开,她如同被?剥离了天真。
不行,来了岂有不唱的?道理。
李明澜立即点一首《射雕英雄传之华山论剑》的?主题曲。
然而,没有人在边上唱:“呼,哈。”她无论如何?也回不到当年的?澎湃。
过去的?几年里,她偶尔想起孟泽,也没有太悲伤。她刻意淡化?他的?坏,抓着两人之间仅剩的?美好。
唱到一半,服务员推门进来,送来两打啤酒。
崔佩颐坐在点歌板前,拿起麦克风问?:“姚大少,你点这么多酒?喝得完吗?”
“我点了个八折套餐,没想到酒水这么多。”姚希津的?声音沉在伴奏里。
崔佩颐从沙发那边跃过来,一下子开了三?瓶啤酒,一人分一瓶。
“点了就别浪费。”崔佩颐喊着,“来,干杯!为了旅途愉快。”
李明澜也不唱了,接过啤酒:“干杯!”为了她的?儿子。
啤酒醉不到哪里去。
但是?才喝完一瓶,李明澜就要去卫生?间了。她出去走廊,见到一个服务员站在一个包厢的?门边。
她经过那个包厢。
服务员给?她让了路。
她从卫生?间出来。
那个包厢的?门边多了一个个服务员,两人窃窃私语。
李明澜好奇,再经过时,向里面望去一眼。
只一秒。
她认出孟泽,从来只需要一秒。那个倒在沙发上的?男人就是?他。
她停下。
茶几上堆满了酒瓶。他点的?全都是?白酒,桌边放了一个空酒瓶。
不知道他灌下去多少酒。他以前抽烟抽得很猛,她不知道他还酗酒了。
他一动不动。
是?醉昏了?还是?醉死了?无论如何?都丢人现眼。
李明澜想去拍醒他,但是?有外人在场。她去关掉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喊:“喂,喂!”
服务员前来问?:“这位小姐,你认识这位先生?吗?”
“他怎么了?”
“应该是?喝醉了,但我无法联系他的?家人朋友。”服务员说,“如果你认识他,能否联系一下?”
关她什么事?李明澜抱起双臂,想着撒手不管。
但她转念一想,打了一个响指:“死了算了。”
她花了小费,请KTV的?服务员把孟泽抬上车。
大酒店距离KTV不远,坐车五分钟就到了。
她又请酒店的?服务员把孟泽送上楼。
孟泽在KTV时几乎处于醉死的?状态,但到了堂皇的?酒店大堂,连装饰树都烁亮晶莹。
他被?照醒了,却又不是?真的?清醒。他突然说:“李明澜,你这个猪脑子!”稀里糊涂的?男人说这时口齿清晰。
估计服务员都听了个明白。
李明澜:“……”就不该管他,死了算了!
当服务员向她望过来。
她哈哈两下:“不知道这个李明澜是?何?方神圣,一个醉酒的?人都对她恨之入骨。”
*
没想到,房卡真派上了用场。
服务员把孟泽送到床上。
李明澜道谢,支付了小费。
服务员鞠躬退出,轻轻将门关上。
李明澜全程没有碰孟泽。
她在KTV唱了半首歌,嗓子有些干。之前的?啤酒解不了渴,而且酒水冷冷灌下肚子时,她胃里不大舒服。她索性烧点开水。
姚希津不愧是?大酒店的?太子爷,预定的?是?豪华套房。
她逛了一圈,算算自己的?时心,真奢侈。
房间里,床上那人很安静,大概醉得昏了,几乎没有呼吸。
她按下烧水壶的?开关。
水还没烧开。她无聊着,踱步到床前。
他睡得真跟死了似的?。
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李明澜也犯困,倒在另一边的?床头。
她听着房外烧水壶的?动静,发着呆,可惜这个豪华套房只有一张床。不然她也能好好休息一会?。
忽然,那人说:“李明澜,你这个猪脑子……”
气?不打一处来。她猛然坐起:“你还得寸进尺了?”
他没了声响。
她抬脚在他的?臀上踩一下:“让你说我坏话!”
他不再说了。
她再踩一脚:“让你说我坏话!”当她想踩第三?脚时,却被?他拦住。
他转过头,捉住她的?脚。
她立即缩起。
他醉得迷糊,力气?不大。
李明澜收回脚,正想坐起来,又被?他扯住另一只脚。
她回头。
他明明没什么力气?,却整个人爬了过来,用半身重?量压住她的?腿。他吐着酒气?问?:“李明澜?”
这人怎么这么重??她起不来了。她用膝盖去顶他的?胸膛:“快起来,你个猪八戒。”
他继续向上蹭,把她整个人罩到身下:“你才是?猪八戒。”
和醉鬼讲什么道理?
白酒的?味道比啤酒的?更辣,辣味流窜在空气?里,像是?中午吃过的?鸳鸯火锅,清汤被?红油染红,渐渐的?,鸳鸯锅也成了一个麻辣锅。
李明澜有点惧怕这个味道,因?为她总是?在考试时候犯肠胃炎。
孟泽酒气?熏天,他应该是?醉了,朦胧的?眸色仿佛从纱里透出来。
李明澜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还是?不是?个人影。
他重?复着“猪脑袋”,“猪八戒”几个词,主语全是?李明澜,没说一句好听的?话。
不止他一个人喝了酒。
李明澜在KTV灌了整整一瓶的?啤酒。
度数不高,但在这过了凌晨的?夜晚,她头昏脑胀了。
她是?醉了,否则她怎么会?和醉鬼吵架:“邋遢鬼,丑八怪。”
孟泽从在这些嫌恶的?词中回了神,他低下头,嘴巴闭上,眼睛却睁大了。
他的?一只大掌摸索着她的?脸蛋,视线不清,手中的?触感却颇为熟悉。
小巧鼻尖,捏起来软糯糯的?脸颊。
他猛然低下头,用额头撞了一下她的?额头。
李明澜被?磕疼,发出一声:“哎哟。”
连呼痛的?声线也和五年前的?女?人相像,娇滴滴的?。
是?梦,是?他的?梦。
他是?梦中的?主宰。
孟泽先是?低头,啄了一下这个女?人的?唇,他闻得到自己的?酒气?,却尝不出来她嘴里的?是?不是?草莓味?他抚开她的?头发,摸一摸她的?耳朵、她的?脖子。
再向下,是?他曾经爬过的?山,和她一样的?高山。
这一次,他深深吻上去。
李明澜嘴里的?也是?酒气?,她仰躺着,他这么压下来,不用使劲,只靠他自身的?体重?就能令她动弹不得。
时间停了五年。
当两唇相贴,孟泽自动找回了自己以前的?技巧,勾一勾她的?舌头,用舌尖去描绘她的?唇瓣,恨不得一口将她吃下去。
她的?头发散落下来——是?他解开了她的?发绳。
李明澜的?装扮很简单,不像高三?时时戴着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头饰。
她有一段时间不喜欢扎马尾辫,因?为孟泽的?画太丑了,令她对马尾辫有了抗拒。
但抱孩子时还是?扎起头发更方便,不然孩子的?小手这里一拽,那里一扯,揪着的?都是?她的?发丝。
为了儿子,她又扎起了马尾辫。
孟泽半闭着眼睛,离开她的?唇,去贴她的?耳朵,像是?嗅着她的?味道,一路向下去。
李明澜听到烧水壶的?声响。
“嘟嘟嘟”,响三?声,归于平静。
这么大的?一间套房,却只有一张床。
她昏头了,才和他躺在这里。
她双手胡乱地?要去推他,无意中碰到他的?头,于是?她一手插进他的?发间。
他的?头发比她的?粗些,但不会?很硬。
她揪起来,习惯性地?去扯他的?头发。
孟泽没有在五年后变成一个秃子。
李明澜紧紧按住他的?后脑,啤酒的?后劲到了这一刻才散发,她的?四肢软下来,失去推搡孟泽的?劲,之后,她感觉到一阵凉意。
她的?白毛衣被?掀起来,她的?牛仔裤被?解开。
孟泽有些粗鲁。
她骂他:“混蛋。”
他又封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
腿上也凉了,李明澜忽然想起自己被?压在门板上的?那一次,他也是?这般迫不及待。
她承受不起第二次的?后果,忙不迭地?要逃。
他从少年的?纤薄蜕变至成年的?健硕,哪怕他喝醉了,她也无法颠覆两人之间的?体力差距。
李明澜故技重?施,轻轻喊他:“孟泽,孟泽。”
宛如魔咒,孟泽拱着背,按住她的?腰,他想听她喊,可她这么一喊,他恨不得撕了她。
“孟泽不要,孟泽不要。”李明澜慌了,推他的?肩。
他纹丝不动。
她抬脚去踢他。
他任由她踢,任由她闹。
她的?膝盖撞上他的?膝盖,他没有喊疼,反倒是?她自己的?骨头被?撞疼了。
她又用求饶那一招:“孟泽,我疼。”
孟泽置若罔闻。
要不要,不是?李明澜说了算。
他太想了,曾经的?欢愉刻进骨髓里,他想得骨头疼。
李明澜也恨自己喝了酒才这般软绵绵,毫无抵抗之力。
孟泽的?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上去。
她无法出声,只能用拳头狠狠击打他,乱锤乱踢也改变不了局面。
唇齿交缠间,他的?另一只手忙着手工活。
他的?身子挤在她的?中间,她并不上腿,扭着腰,被?他一掌按下去。
她若是?不喝酒,也许战况大不一样,但后悔来不及了。
五年来不曾开启的?门,又被?五年前的?同一人打开。
好不容易逮到他呼吸的?空档,她大喘着气?:“孟泽你混蛋,孟泽你混蛋。”
他喃喃附在她的?耳边:“李明澜,很快,很快你就……”
第074章 第 74 章
孟泽手指修长。
李明澜打?他。
他好?像不疼。
她除了?骂他, 别无?他法?,可也正如他所说。
很快,酥酥麻麻的劲头比烈酒更猛, 席卷而来?,淹没她。
“李明澜,李明澜。”酒意令孟泽的舌头不大听使唤, 话语开始模糊,讲不出别的,只是不停念着她的名字。
孟泽满脑子的思绪都在他的手上。
之后,他抱着怀里的人, 沉沉睡过去。
李明澜恍然回神, 拍了?拍孟泽。
他没反应了?,双手箍着他的腰。
她推一推, 使出吃奶的劲,把他推到仰躺。
孟泽彻底醉死过去。
踩不到他的屁股, 李明澜就去踩他的腰:“你个混蛋, 你个混蛋。”
生怕他又醒过来?,她拉下?自己的毛衣, 扣好?纽扣。
顾不上喝热水了?,她匆匆出去。
*
在李明澜和孟泽纠缠的时?间里,姚希津给她打?过两个电话。
她没有接,直接回去包厢。
崔佩颐喊着:“我以为你掉进马桶里了?。”
姚希津关心地问:“明澜,你去哪里了??”
酒店账单记在姚希津的名下?, 瞒是瞒不过去的。李明澜坦白, 自己遇到醉酒的老?同学, 老?同学不省人?*? 事,她只好?把老?同学送去大酒店。
“没关系。”姚希津很大方。
李明澜坐上沙发, 哪哪都不自在。她五年没有男人,今天被这样一弄,下?面有些异样。
昏暗的灯为她做了?最好?的掩饰,她聊天的语气还算自然。
崔佩颐说,今天晚上是她开了?演唱会,就由她来?付账。她拿起钱夹子,刷卡结账,之后把钱夹子放到沙发的一个包包里。
三人离开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姚希津为李明澜开的房间已经?被她的老?同学占据,他问需不需要再开一间房,让她好?好?休息。
李明澜笑着说:“哪里好?意思再让姚大少?破费,我还是回去吧。”
这一次,轮到他坚持:“叫我姚希津。”
李明澜回了?哥哥家。她没有吵醒任何人,轻手轻脚去浴室洗澡,不停用?水冲刷那个男人留下?的痕迹。
五年过去,混蛋还是那个混蛋。
他们早已不是当年的关系,他却?借着酒意占她的便宜。
李明澜把手盖在孟泽曾经?抚摸的部位,拨弄几下?,再用?温水冲刷。许久,她走出浴室。
她连他的儿子都生了?,没什么不能?释怀的。
孟泽的身材比五年前更加结实?,她就当自己嫖了?个一流货色。
想通了?,她倒头睡觉。
*
孟泽睁眼见到天花板亮着的那一盏华丽水晶灯,头痛得更烈。
酒醉刚醒,他坐起来?,思绪回笼。
他常常失眠,于是也常常光顾那一个KTV。
他不唱歌,因为他不会唱。
李明澜喜欢射雕英雄传的主?题曲,他有时?去听听原唱。
原唱没有李明澜唱的好?笑。于是,他听完原唱,又听一听伴奏。
他的听觉神经?将?她的声音嵌进伴奏里,仿佛就能?见到她当年的麦霸气派。
他点了?几瓶酒。
啤酒的酒精度数太低,他现在都喝白酒。
酒的用?处相当大,他睡着了?,睡到现在。
墙上的时?钟指着十点十分。
孟泽拉开窗帘。玻璃上倒映着他的模糊影子,视野里更清晰的是对面的摩天高楼。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KTV来?到这一个客房。
他在客房找了?一圈,除了?他,没有人。
他似乎被人扶着进来?了?。
他梦见,李明澜穿着一件绒绒的白毛衣,仰躺在柔软的床上,无?助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指尖的触感?太过真实?,醉酒就像是撞鬼。
孟泽去了?酒店服务台。
前台说,他是被服务员扶进来?的。
当他转头望见亮堂堂的装饰树,他觉得他在这棵树下?听见过李明澜的声音。
一切似真似假,似幻似梦。
孟泽把房卡递过去:“这间房是谁定的?”
前台查询之后,微笑回答:“姚先生定的。”
孟泽认识的人之中,没有一个人姓姚。
莫非是KTV里的好?心人见他宿醉不醒,将?他送过来?,还开了?一个豪华套房?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孟泽说:“结账。”
前台笑容迷人:“账单从姚先生的卡里自动划扣。”
*
KTV主?要做夜场生意,十一点才开门。
孟泽在路边小店买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他点上烟,抽两口?。
太阳穴的宿醉疼痛缓和了?些。
等到十一点,孟泽回去KTV。
前台站着的服务员正是昨天为孟泽引路的人。
服务员认出了?他:“客人,你醒了?。”
孟泽:“昨晚我是怎么离开的?”
服务员:“有个自称是你老?同学的人把你接走了?,还安排我们这边一个壮硕的同事送你上车。”
孟泽的调子更冷:“老?同学?”
“是啊。”服务员神色一顿,“难道……她不是你的老?同学?”不会是趁人酒醉打?劫的吧?
孟泽有些无?力,用?手肘靠住台面:“我没见到人,我怎么知道对方是不是我的老?同学?”
“我对她的印象很深刻,长得非常漂亮。她也在这里唱歌,唱什么……”服务员想了?想,“射雕英雄传的……”
孟泽截断服务员的话:“呼,哈!”
服务员被吓一跳。说话就说话,突然来?这么一嗓子,很吓人的哟。但顾客是上帝,服务员微笑,气沉丹田:“没错,正是呼,哈!”
服务员再看面前这位客人的脸色,如乌云压过时?惨淡,像是大雨倾盆,也像大厦倾塌。
孟泽:“她在哪里唱?”
服务员:“他们已经?走了?。”
他们?说明她有陪同。孟泽盯着服务员,冷冷地说:“这个人说是我的老?同学,却?扒了?我的钱包。”
服务员一脸尴尬,是他轻信对方在先,他担心孟泽把昨晚的事赖到他的身上,说:“对了?,他们那个包厢点了?太多酒水,没有喝完。其中一个先生留了?一个电话和一个地址,我们今天把剩余的酒水送过去。”
孟泽:“什么电话?什么地址?”
服务员觉得由当事人去解决更好?,立即将?纸条递过去。
纸上的电话是阿拉伯数字,地址是一个酒店的英文名。
正是孟泽昨天晚上过夜的那一间五星级大酒店。
*
孟泽和服务员一起去大酒店。
纸条上留的是酒店的前台电话,地址连房号都没有,可见对方比较谨慎。
前台收下?了?几瓶酒。
服务员不想掺和孟泽和老?同学的恩怨,速速离去。
孟泽坐在大堂的沙发。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从电梯出来?。他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抬手露出手腕上价格不菲的机械表。
男人跟前台说了?几句。
前台立即将?KTV的纸盒子拿出来?。
男人说:“让人送到我房里。”
前台毕恭毕敬:“是的,姚先生。”
“英俊多金”的确是李明澜的喜好?。孟泽拆开烟盒的密封条,用?力一扯,食指和中指从里面夹出一支烟。
“姚先生”向外走,同时?打?了?个电话:“明澜。”
大堂禁烟。
孟泽用?烟敲了?敲烟盒。
“酒水已经?给我送过来?了?。”“姚先生”温和一笑,“好?,你先歇着,昨晚累了?吧,好?好?休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孟泽叼上烟。他没有点燃,把烟嘴当口?香糖一样咀嚼。
切,小三。
沙发边的茶几上插着记事小本本,挂着一支绿油油的签字笔。
真是晦气的颜色。
孟泽扯下?一页,写了?几个字。
他夹起纸条。
姚希津刚刚出去,又折返回来?。他可能?赶时?间,走短短的几步,抬了?两次腕表。他进去电梯。
孟泽赶在电梯门慢慢合上时?,用?脚尖挡住。
姚希津只当孟泽是客人,退一步,让出了?路。
孟泽没有进电梯,他的双手插在外套口?袋,瞥着姚希津。
姚希津略挑眉峰。
对方是冲着他而来??这人的外套皱巴巴,拉链边上沾了?黄褐水渍,是寻常人家的穿着。
但父亲常与他说,观人观气场。
这人五官俊美,高挑挺拔,尤其眼神的倨傲像是在示威。
姚希津按下?关门键:“先生,超时?了?。”
电梯门关上,又因阻拦而再打?开。
孟泽:“转告李明澜。”
姚希津皱眉。
孟泽:“昨晚的事,我欠她一个人情。”
姚希津松开眉头:“请问你是明澜的……”
“我是她的老?同学。”孟泽把纸递过去,“你见到她,让她联系我,我好?还了?她这个人情。”
姚希津收下?纸条,礼貌一笑:“我会转告明澜的。”
孟泽走了?,电梯门关上。
李明澜恰巧在这个时?候打?开电话。
姚希津笑了?:“明澜。对,Paige在酒店。”
聊完电话,他折上纸条,并没有转达“老?同学”的话。
*
李明澜早把闹钟调成了?小李深的起床时?间。
但儿子不睡懒觉,当妈的却?赖在床上昏昏欲睡。
昨天可真累,她陪朋友旅游,陪朋友吃饭,陪朋友唱歌。末了?,还要做一场耗时?耗力的运动。
闹钟响起,李明澜抱着被子,把自己卷进去。
第二个闹钟响起,她一鼓作气,坐起来?。
小李深已经?做完了?幼儿园的早操,穿上他喜欢的黑外套,坐在高高的餐椅上,低头用?勺子挖着蒸水蛋。
李明澜打?着哈欠,坐到他的边上:“深仔,你起床好?早啊。”
“爸爸说,早睡早起身体好?。”小李深教育姑姑。
近看儿子,见到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她垂了?垂眼,把脸贴到儿子的小脸蛋:“深仔真乖。”
儿子的乖巧和那人没有关系,是她哥嫂的功劳。
她牵着儿子要去上学,出门前,冲着哥嫂笑了?笑:“你们辛苦了?。”
李旭彬没好?气:“少?睡懒觉。”
儿子去了?幼儿园,李明澜则回来?睡懒觉。
直到她接到姚希津的电话。
她聊了?几句,继续赖床。
她望见挂起的包包。
这个包包是她的手工品,当时?她做了?两个,其中一个送给了?崔佩颐。
昨天,不仅她的衣服上沾上了?酒气,这个包包也有呛人的味。
她想着把包包拿去晾一晾,却?发现崔佩颐的钱包在包里。
在KTV时?,两个包包都放在沙发边上,应该是崔佩颐弄错了?。
崔佩颐到处旅游,没有证件不方便。
李明澜准备出门去送钱夹子,顺便和姚希津解释一下?。
住在酒店的人是她的老?同学,她不好?意思让姚希津结账。
崔佩颐没有接电话。
李明澜又联系了?姚希津,约在大酒店外面的树下?等。
她把崔佩颐的钱夹子给姚希津,摆出疲惫的姿态:“昨天太累了?,我回去休息。”
姚希津怜惜地说:“不好?意思,我忘了?Paige说你很忙。”
李明澜笑:“祝你们玩得愉快。”
第075章 第 75 章
当姚希津走向人行道时, 李明澜庆幸没有遇上某人,一转身却发现——
孟泽坐在便利店的就餐区,隔着玻璃盯紧了她。
她假装没看见, 掉头?就走。
孟泽能找到李明澜的唯一地点就是这座大酒店,他当然守在这里。
他知道她会来,他又恨这个“知道”——因为, 她是奔着姓姚的?男人来的?。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不过,她没有进酒店和姓姚的?玩孤男寡女?的?游戏,这让孟泽稍稍顺了些气。
李明澜低头?,走走走, 走到路边, 想着拦一辆的?士马上走。
她的?头?低着,却已经看见孟泽的?腿横了过来。
她看什么都?喜欢研究比例。孟泽不止五官绝佳, 身材也不在话下。腰窄腿长,屁股也翘。
“李明澜。”一人横了过来。
她被拦住去路。
李明澜抬头?, 甩了甩手:“干嘛?”
“听说有一个老同学?昨晚大发善心, 把?醉酒的?我送到五星级大酒店。我万分感激。”孟泽凉薄的?口气可没半点感激的?意思,反而阴恻恻的?, “我不喜欢欠人情,既然你多管闲事,我就请你一顿饭。”
“不用了,小事情。”条条大路通罗马,前面?为他挡路, 那么她就转身向后走。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李明澜, 你知道的?, 我不喜欢欠人情。”
以前高三时,他为了还人情, 请她吃饭。但是,谁稀罕他的?一顿饭?她说:“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
意料之?中,因为她有了姓姚的?。孟泽浑身宛如堕入冰窖:“哦,我也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欠你一顿饭。”
早知就让他醉死?在KTV。她做好事,他居然说她“多管闲事”。李明澜挣了挣,却从来都?挣不过他的?力气。她恶狠狠地说:“那你还钱好了。”
“没钱。只抽中了餐厅的?优惠券。”
“寒酸。”
“比不上你的?贪名逐利。”
李明澜突然转头?。
姚希津正在过马路。
糟糕,不知道有没有被他见到她和孟泽吵架这一幕?
李明澜反拉起孟泽,躲到树后。她探头?看向姚希津。
孟泽嗤笑一声。
她这副姿态,摆明就是担心在金龟面?前暴露她朝三暮四的?德行。
孟泽拉住她,非要站到阳光下。
她一手抱住树干,死?活不肯出来:“孟泽,你个混蛋!”
路人只见这一对男女?在树下玩拔河,很有兴致。
李明澜输了,被拉了出来。她第一时间望对面?。
姚希津已经进了酒店。
她松了口气,抬脚就要去踩孟泽的?脚。
孟泽移步,躲开。
她的?脚重重踩在地面?,倒是自己的?脚丫子?疼了:“你想干嘛?”
他冷冷地吐字:“请饭。”
没完没了,这人真烦。
李明澜打量他的?衣着。她认不出是什么品牌,普普通通。
他并非人靠衣装,是凭着得天独厚的?气场把?地摊货穿出时尚。
“吃就吃,谁怕谁。”李明澜说要去空中餐厅。
孟泽点头?答应。
速战速决,两人拦了一辆的?士就走。
*
李明澜不是第一次来这间空中餐厅。
这是米其林指南的?名店。凭父亲和哥哥的?经济实力,一家?人来这里吃饭,都?不算什么。
不过,对一个兼职打工的?学?生来说,实在奢侈。
高中时,李明澜花父母的?,用父母的?,养成了大手大脚的?坏习惯。
父母兄长溺爱她,从来不提钱的?问题。
到了她自己负担生活费的?日子?,她才知赚钱不易,消费远不如高中时期阔绰。
李明澜小心翼翼地翻着菜单。看到一个价格,她忍不住在心中计算自己的?收入。
接着,她的?心抽痛一下。如果是她自己来这里吃一顿,等于半个月白干。
孟泽也是才毕业不久吧?刚才应该问一问,他有的?是哪家?餐厅的?优惠券。有优惠券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孟泽的?脸不见喜怒哀乐,平静又淡漠,他不看菜单:“你来点菜。”
李明澜转念一想,孟泽是高考状元,他从一流名校的?一流专业出来,赚的?可不是和她一样的?微薄时薪。
李明澜合上菜单,随口报上几个菜名。上一次,她和哥哥过来,点的?这几样菜很合她的?口味。
孟泽听她像念顺口溜一样,知道她不是第一次来。
八成是跟着姓姚的?来的?。又或者,她就是在这个餐厅跳华尔兹。
姓姚的?,一个年纪轻轻就戴六位数名表的?男人,绝对干得出这么庸俗的?“浪漫”。
孟泽冷眼?如刀子?。
她同样不说话。
两人大眼?瞪小眼?。
李明澜率先露出笑容,站起来:“我去洗手间。”
水流冲刷她的?手,同时她也在冲刷自己的?思绪。
她第一年回国?,曾想,如果和孟泽重逢,她就大人有大量,把?他当成普通同学?,嘲讽几句就算了,反正已经是陌生人。
李明澜和孟泽终究就是陌生人了。哪怕遇见,互相打一声招呼,已经是最后的?友好。
但他在北方上大学?,她和他碰不着面?的?。
过了一年、两年、三年,她没有再见到他。她甚至觉得五年前那一次吵架就是最后一面?。
就让今天来当最后一面?吧。
*
三人小乐团在舞台上表演。两个男人拉着小提琴,乐曲悠远婉转,女?的?主唱声线偏低,缓缓吟唱。
孟泽招来服务员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华尔兹?”
“先生,没有。”服务员绽放职业的?笑容。“先生若是想助兴,可以点一首歌。”
孟泽见到李明澜回来。
她今天换了另一件白毛衣,镂空设计,透出里面?米色的?长衫,底下又是宽松的?牛仔裤。
仍然像个不经风霜的?高中生。
等她走近,孟泽说:“这里可以点歌助兴,你来点一首歌吧。”
李明澜直言:“分手快乐。”
孟泽的?脸色骤然黑了下去。
她哼一声:“黑风怪。”
孟泽花钱请全场听了一首《分手快乐》。
主唱改了某些音调,听上去一点都?不快乐,反而很悲情。
一曲终了,李明澜轻轻鼓掌。
服务员端着菜上来,只见这桌的?女?客人笑容满面?。
男客人嘛,臭着一张俊脸。
服务员站在女?客人边上,介绍菜色时,眼?神在女?客人的?脸上逗留了几秒,然后在男客人的?霜刀眸色中退下。
“我点的?这几道都?是这里的?招牌菜。”李明澜笑,“厨师的?手艺很不错,这间餐厅能上米其林也是有分量的?。你尝一尝,别浪费钱。”
“李明澜,你是不是喜欢有钱人?”重逢之?后,孟泽不是第一次听她谈到钱。
“谁不喜欢有钱人?少奋斗二十?年。”李明澜撩了撩头?发,“我又没什么本事,当然要傍一个有钱人,我的?愿望就是,逛逛街,遛遛狗,上美容院,喝下午茶。”这是当年孟泽给她定下的?理想。
那时她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嘴上嚷嚷就得让他养着。如今,她远离年少,步入社会,她赚钱赚得辛苦。
她曾经说的?“养着”和现在的?,一个是玩笑,一个趋于真实。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李明澜虽然蠢,但她蠢得可爱。
“人会变嘛,何况已经过了五年。”她的?孩子?都?能跑能跳了,“出来社会之?后什么地方都?要用钱。比如我现在坐在这里,一笼虾饺,只有四个,贵得吓人,没钱怎么吃啊?”
孟泽放下筷子?。
李明澜的?胃口和从前一样好,她指着燕窝青柠蛋挞:“你不吃这个吗?”
这是甜品,和雪媚娘一样甜。
他摇头?。
她一个人吃完了。
空中餐厅除了贩卖美食,还有赏景一说。
但孟泽要么低头?,要么抬头?,他对窗外美景没兴致。
李明澜时不时眺望城市。
她和孟泽第一次去约会去了摩天轮。当时他们那么热烈,罔顾一切美景,只想和对方亲密。
当她真的?和他一览这座城市,却是到了分手时。
用餐结束,李明澜微微一笑:“让你破费了。”
孟泽结了账。
听到价格,她的?心中也可惜,哪怕花的?不是她的?钱。
至于花钱的?那一个,他淡定得很,只是深深看着她。
他的?胡搅蛮缠变成了冷静漠然。
两人乘坐电梯,从上至下。
窗外一幕一幕景色落下,正如当初两人从摩天轮下降时。他们走了一个回合,一个圆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不仅是空中餐厅能赏景,从地面?仰望天际线,风景尤其好。
有些懂得做生意的?人会在胸前挂一个纸皮,写?上:“拍照十?元。”
一个大妈见这俩男的?俊女?的?美,立即上前:“二位想不想在这里留个纪念照呢?”
人都?要走了,还留什么纪念照?李明澜说:“不必了。”
大妈:“不是时时都?有这么晴朗的?天,有的?游客等一天都?等不到这么漂亮的?光线。”
李明澜婉拒。她和孟泽说:“孟泽,我走了。”这一句话早该在五年前说的?。
他喊住她:“李明澜,我们还差了点东西。”
她今天出来,只是为了送个钱夹子?,她连包包也没有拿。她摸了摸毛衣口袋里的?手机:“没有啊,我没有遗漏东西。”
“拍个纪念照。”孟泽的?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
他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换衣服。外套的?布料比较软,易起皱,折腾一天下来,没了版型。
他的?确是刚刚那间餐厅里最朴素的?一个人。
也许在她的?眼?里,他这叫寒酸。
“孟泽,要说我们差了点什么,就是我们五年前的?最后一次见面?比较狼狈,只懂吵架,都?不知道好好说话。”李明澜笑了,“今天嘛,我们算是补了一个分手仪式,还不错吧,这一顿饭我吃得非常饱。”
“我怀念从前那一个李明澜。”他的?李明澜天真又可爱,不会钻进钱眼?里。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呀。”
“既然要分手,那就留点实质性的?东西当纪念。”孟泽看一眼?大妈。
大妈一直没有走远,就在两人周围溜达。她没有拍照技巧,不过在这里做生意做得久,面?对漂亮上镜的?游客,她的?心情也会跟着敞亮。
这一男一女?没有走,大妈自然不会远离。她耳尖听见孟泽的?话,又走过来。
孟泽付了十?元。
大妈笑哈哈地说:“二位金童玉女?,我一定给你们拍的?漂漂亮亮。”
孟泽:“李明澜,我们没有合照。”
李明澜:“是啊,没有。”
明明孟泽这个人随便什么角度都?无可挑剔,但他却不乐意上镜头?。他常常拍她,于是连在照片里,二人都?没有过“一起”。
“拍一张。”孟泽说。
李明澜点头?。她二十?三年来,只喜欢过这么一个男人,彼此留一张合照,当是分手的?彩蛋。
第076章 第 76 章
大妈指着其中一块地砖:“你们站在那里, 那里是?最佳角度。”
相邻的地砖有松动。
李明澜一脚踩中,险些陷了进去。幸好被孟泽拉住。
李明澜扶住他的手,跳过去, 站定了,仰头望他:“孟泽,我长大了。”
她不会在同学面前蹦蹦跳跳。到了一个陌生国度, 她生怕别人发现她的幼稚,欺负弱小的她,她假装自己很强大。
当?她回到父母哥嫂的身边,她才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孩子。
她也只有站在孟泽的面前, 会恍然高中时的自己, 无忧无虑,勇往直前, 义?无反顾。
“是?啊。”孟泽说,“一点都不可爱了。”
李明澜低下头。所以他们?才走到分手这一步。
大妈做了一个手势。她拍照都是?固定角度, 景色一成不变, 区别只是?天?空晴朗或者阴沉。
游客来?来?回回,基本上?都有一点笑容。但这一男一女长相挺俊挺美, 却都板着个脸。
大妈喊:“一、二、三,茄子!”
李明澜听?见钟声敲响,童话?故事里,灰姑娘的幻境就要落下帷幕。
大妈把两张照片都给了孟泽。
孟泽分一张给李明澜。
照片里的两个人冷冰冰的。
但是?李明澜觉得,既然是?分手的纪念, 面无表情?才算分手。
很好?, 一个真正完美的句号。
“孟泽, 就这样吧。”
他低下眼睛,他想抽烟。他的思绪在涌动, 在膨胀。
不吃药的时候,他常常会纠结一点小事情?,想不明白。
也不是?想不明白,是?关于李明澜这个人,他想不明白。凡是?和她有关的事情?,须得在药物的控制下才能理清思绪。
他仍是?高中时的他。
李明澜却不是?了。
但她是?李明澜,她怎么变,她还是?李明澜。
可她又不是?李明澜。
李明澜会笑,不会这样绷紧着脸。
困住他的,究竟是?她的天?真可爱,还是?只是?李明澜这个人。他什么也没想出来?:“我送你回去。”
李明澜没有钱包,说:“送我回大酒店。”
两人上?车,分别坐在后排左右两边,各自望着窗外。
孟泽先回头,看着李明澜的侧脸:“你换了手机号,是?多少?”
她摇头:“以后不联络了。”
午后两点多,路上?的车流和行人都很空,车子很快抵达大酒店的广场。
李明澜想要打开左边车门。
司机提醒:“要在右边下。”
孟泽先下车,一手搭在车门,看着她慢慢蹭到右边来?。
她搭着门把手走下来?。
她忽然一笑。幸好?他们?是?在五年之后才有这样的分手仪式,否则凭当?年两人的傻气,肯定没办法?像今天?这样平和,好?聚好?散。
李明澜故意向着大酒店里面走。既然孟泽觉得她贪财,她当?然要向着富丽堂皇而去。
她早就想明白了她和孟泽的过往。
这是?诀别,她头也不回。
孟泽的双手又插在外套口袋里,把玩着烟盒。
他也知道这是?诀别。
他再也见不到李明澜。
李明澜成为他的过去。
他和李明澜终成陌路。
李明澜……
光是?念起这一个名字,他左侧肋骨的疼痛倏地复发,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大步向前,掰过她的肩。
李明澜被?吓一跳,圆眼睛睁得大大的。
“李明澜,你学坏了。”
她莫名其妙:“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跟着他学坏了。”
“谁?”
“他。”
李明澜差点忘了,她曾经告诉过他,她有一个英俊多金的男朋友。她笑:“孟泽,我只是?发现了金钱的美好?。”
“不是?。”孟泽低下脸,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你是?学坏了。你跟着我,你跟着我就能回到从前。”
李明澜怀疑,是?那些才华横溢的女孩子发现这人的本性?特别坏,兜不理他了。
他没什么好?的,稍微帅了点,智商高了点,脾气大大的,。
不过他基因优秀,给了她一个聪明可爱的宝宝,否则他没有一点的利用价值。
他们?分别五年,唯一的瓜葛就是?昨天?醉酒之后多了一笔糊涂账。
然而那只是?醉酒。
忽然,李明澜觉得有风拂过毛衣的衣角。
孟泽说:“你喜欢有钱人,我也可以有钱。”
李明澜不信:“佛祖可不听?你的话?。”
“只要我想,我就能。”孟泽轻轻地说,“他不是?好?人,他世俗,他市侩,他只是?有几?个臭钱。我将?来?送你七位数的表,你跟着我。”
她推了推他:“五年,横沟。”
高中时,李明澜满心?满意只看见孟泽,盼着他的喜欢。
至于两个人会不会天?长地久,她并没有想太远。她在青春岁月里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成长却告诉她,生理亲密不足以跨越天?与地的鸿沟。他们?不是?没有过快乐时光,终究还是?走到了最后。
哪怕没有孩子,他们?的结局也是?一样的。
她不能和一个过分聪明的人在一起,这反而是?负担。横在两人之间的有时间、有空间,人要学会舍得。
“李明澜,我知道你做了手术,身体可能不大好?……”于是?,她的心?境跟着变。想到这里,孟泽抱她的力气放松了。
李明澜其实没有在听?他的话?,她一直留意着逃跑路线。
广场外有个公交站,这时正好?有一辆公车停靠。
她大力推开孟泽,脚下如同踩了风火轮,飞快上?车。
她和司机说:“有个变/态追着我,快关门。”
也到了该关门的时候。而且,司机见到是?有个男的直奔过来?。司机关上?车门,开车走了。
李明澜喘了一口气。
车窗外,孟泽的外套布料太软,被?风吹了起来?,衣摆摇曳。
他追上?来?,却没有追太远。
她长叹一口气。她今天?出门只是?想送个钱夹子,结果折腾这么久。
不知现在几?点。
李明澜从口袋里拿手机,意识到不对。
她新换了一部SonyEricsson的Walkman手机,这时手上?的触感更像是?从前的诺基亚手机。
当?她拿出来?一看,赫然惊住。
的确是?诺基亚手机,却不是?她的。
孟泽至今没有更换手机,背壳上?还有她当?年贴上?的花哨贴纸。
刚才他抱她时,她以为是?风拂过她的毛衣。没想到,孟泽偷了——
不,是?调换了两人的手机。
“究竟是?谁学坏了!”
李明澜在外漂泊多年,早就改掉了不设密码的习惯。而且,孟泽不可能猜得到她的密码。
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在下一站下车,使?劲往回跑。
孟泽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的名字是?——“李明澜”。
她的第一反应是?,他猜中了她的密码。
她不得不停下,按下接听?。
听?筒里传来?了崔佩颐再KTV里唱过的歌:“I want nobody nobody,but you.”
“阿扎西。”那段响起一把甜甜的女孩声音,“阿扎西。”
阿扎西?韩语?李明澜不知如何解释自己接听?了孟泽的电话?,只能沉默。
“阿扎西,你又不说话?。”女孩笑了笑,“我很想你哦。”
李明澜挂上?电话?。
几?年过去,孟泽能认识更多的女孩,不止是?李宜嘉,不止是?杨嫚。
李明澜再次奔跑起来?。她绷着一股劲,跑得飞快。
这一通来?自“李明澜”的电话?成了她的助跑器。
她迎着风,迎着暖阳。
眼睛被?风吹得干涩,又被?日光照得辣人。
她睁大眼睛,与风抗衡,一路跑回去。
孟泽知道她会回来?,就等在广场的喷泉边。
“混蛋!孟泽,你就是?个混蛋。”李明澜咬着牙。
“李明澜,我刚才的话?是?真的。”但他的脸还是?冷的。
她喊:“还给我。”
他不动。
“孟泽,你不要太过分。”李明澜高高举起他的手机,“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你玩这种小学生把戏,幼稚不幼稚。”
“不管幼稚不幼稚,至少你回来?了。”
她把手机丢过去。她以为他一定接得住。
他却不接。
手机顺着扬起的抛物线掉到喷泉池中。
“孟泽,我再把话?讲一遍。我有男朋友,你不要纠缠我。我喜欢长得帅的,我喜欢智商高的,我现在还要加一个条件,我喜欢有钱的。”李明澜眼里的寒意像是?跟他学的,“你跟我许诺你将?来?会有钱,好?笑,画大饼谁不会。”
“李明澜。”他一把拽住她,“你瞧瞧你这面目狰狞的样子。”
她冷笑:“你怎么不瞧瞧你自己?衣服皱成这样,脏兮兮的,你进?酒店都会被?人说衣冠不整。”
孟泽拽着她往外走。
他知道他不能让她走。
她走了,她就不回来?了。
“你把我的手机还给我。”李明澜要去抢。
“李明澜,你最好?闭嘴。”孟泽轻轻瞥她?*? 一眼,声音也轻,“否则我不客气。”
“大庭广众之下,你敢乱来??”
“我也不知道啊。”他捏起她的下巴。
李明澜无法?挣扎。
一辆车急急停在路边,下车的人是?姚希津。他风持电掣般冲过来?:“明澜。”他想拉开孟泽和李明澜。
孟泽哪里肯让他碰,一下闪开。
李明澜被?拽了下,踉跄一步。她用力去拍孟泽的手臂,她拍疼了,他应该也疼。
他牢牢扣住她。
姚希津又心?疼又愤怒:“报警。”
李明澜忙说:“他是?我的老同学。”
姚希津沉了沉气。身为大集团的继承人,他什么都要学,包括打架。他忽然朝孟泽挥出拳头。他没有用尽全?力,只想分开孟泽和李明澜相牵的手。
孟泽担心?李明澜受伤,松开了她。
姚希津护在李明澜的面前:“虽然是?老同学,但是?表达同学情?谊可以用其他方式。”
孟泽眼藏寒霜:“我和她的事哪轮得到你来?插手?”
大酒店的保安发现这里的动静,冲了过来?。
姚希津命令:“拦住他。”
人高马大的保安听?令。
李明澜趁着这时间,匆匆跟着姚希津上?了车。
姚希津安慰说:“明澜,没事。”他就要开车。
不料,孟泽狠狠揍向保安。他至今都记得当?年的古惑仔电影。
拳头又猛又重,打在保安的胸膛。
保安不得不后退。
见孟泽要来?拦车,姚希津连忙下去,挡在李明澜的车门前。
孟泽一脚踹到车的后尾箱。
李明澜没抬头,听?不见外面的声响,只是?察觉到车身的摇晃。
铁皮结实,不至于破损,车漆却被?剐蹭了。
姚希津冷冷勾起嘴角:“很好?,你等着我的律师函。我很庆幸我有这位先生的联系方式。”
孟泽写的那张小纸条,至今还在姚希津的口袋里。
酒店里又冲出来?几?个保安,把孟泽团团围住。
姚希津上?车,一踩油门。
孟泽突然大喘一口气。
几?个保安面面相觑,等了好?半晌,见这人没动静了,保安们?各自散开。
孟泽的左肋骨像被?抽走了似的,疼痛直往他的心?里钻。他得吃药止疼。
他步子有些蹒跚,拦了的士走。
*
夕阳斜下,隐入山头。
谢山河见到孟泽,笑了:“嘿,你今天?下班这么早啊。”
孟泽冷着一双刀片似的眼睛。
谢山河莫名想起武侠片里的魔头,也是?浑身肃杀之气。他心?里发毛:“大兄弟,你今天?来?是??”
“买药。”
谢山河算算日子:“这么快吃完了?”
“前些天?停了药,剩下的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停药?”谢山河问,“你终于去医院复诊了啊?”
“没有。”
谢山河愣了:“你为什么停药?”
“我吃药是?因为失眠。”孟泽有理有据,“我醉酒了一样能睡。”
谢山河听?出问题了:“不是?,大兄弟,你别开玩笑。谁跟你说停药的?听?哥一句劝,去医院让医生重新给你开药方。你不要拿着一个药方吃几?个月都不换药。”
孟泽充耳不闻:“买药。”
第077章 第 77 章
谢山河比病人还急:“药量的加减都得听医生的说法。”
“买药。”孟泽把药房递过去。
“我?不看?药方。你的那几盒药我都能背了。”谢山河转身去药柜拿药, 他把药盒叠在手里,不给孟泽,“正好, 我?沏了一壶茶。你以前都在黑漆漆的夜里过来,还?没尝过我?的茶。今天?坐一坐吧。”
孟泽站着不动。
谢山河指指茶几边的小方凳:“你是不是嫌弃大哥我?这里寒酸?”
“寒酸”两个字有点刺耳。“谢大哥,我?不嫌弃。”孟泽坐下来。
谢山河把药盒拍在柜台, 之后也坐:“怎么?停药了?”
“人?太理智。”孟泽素来沉着不外露。奇怪的是,自从李明澜躲起来之后,他像变了性子,须得?外力才能把她压在心底。
谢山河小心翼翼地?说:“不然?呢?你还?想癫狂不成?”
孟泽舒展身子, 长腿一横:“我?今天?砸了车。”他甚至想砸了姓姚的那个人?。
谢山河一抖:“什么?车?”
“豪车。”孟泽慢条斯理。
谢山河拍额头:“大兄弟, 你真猛。”
“过奖。”
谢山河推过去一杯茶:“来,茶水去火。”
孟泽的嘴巴很淡, 他品不出什么?味道,不过还?是说:“谢大哥的这茶不错。”
“大兄弟。”谢山河搓搓手掌, “你叫我?一句大哥, 我?不能不管你。”
谢山河的爷爷和父亲都是医生。谢山河的成绩不行,只能开间药店, 但他时时记着家中祖训——“医者父母心”。孟泽常来买药,谢山河把他当成自己的病号一样,问:“大兄弟,你住得?不远吧?总是独来独往的,你朋友呢?”
“没有。”
“不跟父母一起住啊?”
“一个人?。”
“以前见你风一样地?来, 风一样地?走, 难得?你今天?坐在这里, 愿不愿意讲讲你的过往?”谢山河见孟泽饮尽了功夫茶,又?倒一杯, “我?比你长几岁,算是有点人?生经验。你要遇到什么?解不开的结,也许我?能帮上忙。”
除了和柴星星说过的几句,孟泽没有跟谁讲过他和李明澜。但也没什么?好讲的。“我?女朋友认识了一个阔少爷,跟人?跑了。”
原来!谢山河叹气。自古难过情关。
这时,里面传来一句:“哥,中药煲好了。”
谢山河回头:“哦,我?来。”
那声音又?说:“哥,我?自己可?以学着点。”
“你还?小,别烫着了。”谢山河急急进去,“山蝶,你出来,给这位大兄弟倒茶。”
名叫“山蝶”的女孩掀起帘子,才发现茶几边的顾客。她倒茶。听谢山河叫“大兄弟”,她则是唤声:“大哥哥,请喝茶。”
孟泽转眼。
小女孩十来岁,还?没长开,眼睛有点媚。
他的手指在杯子边点两下,不吭声。
小女孩退到茶几边,绞着手指,站桩似的。
谢山河出来:“山蝶,你给刘姨打?电话。说中药煲好了。她随时可?以来拿。”
“好的。”小女孩去打?电话了。
谢山河看?见孟泽的那杯茶,说:“这孩子,把茶水倒这么?满。”
孟泽问:“谢大哥终于请人?了?”
“她是我?堂妹。她有点事,从老家过来了,暂时住在我?这里。”谢山河笑笑,“她叫谢山蝶,我?们这一辈是排到山字辈。”
正说着,谢山蝶端着一碗中药出来,脆生生地?说:“哥,刘姨说一会?儿就来。”
之后,她坐在侧窗下的书桌做作业。
谢山河回到正题:“大兄弟,你愿意把事情说出来就好。不过啊,如果女人?真的喜欢钱,那也没办法。”
孟泽纠正:“她不是,她是被带坏了。”
谢山河摸一下鼻子:“你和她一起多久了?”
“快六年。”
谢山河没料到,孟泽这般花花公子的长相,竟然?这么?长情。
“男女的事啊,你跟我?讲就是找对人?了。说起来很简单,两个问题。”谢山河伸出两个手指,先?把第一个按下去,“你希不希望这个女人?幸福?”
“嗯。”李明澜就得?笑着才漂亮。
谢山河按下第二个手指:“她现在幸不幸福?”
可?幸福着呢。孟泽又?说:“她是被带坏了。”
没有答案其实已经给了谢山河答案。“大兄弟,切忌自欺欺人?。你希望她幸福,她已经得?到幸福,你的愿望就成了,有什么?好郁闷的。”
“不是。”孟泽坚持。
谢山河咳一下:“山蝶,你来讲一讲,这位大兄弟的愿望是不是成了?”
“是吧。”十来岁的小姑娘不懂这些,只是附和堂哥而已。
“我?算是看?出你的症结所在了。”轮到谢山河饮尽杯中茶,“你啊,钻了牛角尖。六年了,你如果睁眼看?看?其他姑娘,不至于沦落至此啊。凭你的长相气质,谈女朋友是分?分?钟的事情,怎么?就吊死在一棵树上了。”
孟泽的思路跟着谢山河的话跑了。
得?知李明澜做了流产手术,孟泽又?去翻了很多书。
她现在又?有男朋友,可?见她没有留下病根,的确是好事。
“勉强没有幸福。”谢山河苦口婆心,“天?涯何处无芳草,大兄弟,有点出息,我?们男人?不为情所困,你现在出去,说不定门外就有一个美人?。”
话音刚落,门外真的站了人?。这人?不进来,频频朝里面探头。
谢山河站起来:“靓女,你有什么?事?”
女人?这才踏进来。
谢山河细细一看?。呵,他的嘴巴这么?灵?来的这位女人?娇俏秀丽。就是背有点低,表情也很卑微。
“老板,想买药。”女人?递过来一张纸。
谢山河接过一看?:“这……是进口药,医院里才有。我?们这里不卖。”
“哦。”女人?收起纸,向外走两步,停下问,“老板,这药贵不贵?”
“这……”谢山河有些不忍心,“靶向药都比较贵。”
“谢谢老板。”女人?的头彻底低下去。
谢山河叹了一口气,又?劝孟泽:“大兄弟,健康比什么?都重要。记得?吃药,别把自己熬死了。”谢山河把药盒放到孟泽的手里。
孟泽喝完了面前的这杯茶:“谢大哥,谢了。”
他走出药店。
刚才的女人?没有走远。她正站在树下打?电话:“大舅,我?妈的病比较急用钱,你能不能……大舅,大舅。”
似乎被挂电话了。
她叹气,再?打?电话——
“老板,对,是我?,是我?。”
“你记得?我??”
“我?问一问,你上次说的高薪工作还?算数不?”
“哦,行行,只要有钱,只要有钱就行。”
“好的。”
孟泽摸出烟,衔在嘴里,听这人?的话就大概猜出她的处境了。
她的衣服洗得?泛白,侧脸立体又?柔和。齐腰长发泛着柔亮的光泽。
孟泽点燃烟:“你缺钱?”
女人?猛然?回头:“是啊。”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
对女人?来说,这样的目光不陌生。她常常因为长相而招来男人?的注视。她问:“老板,你有工作介绍吗?”
“你能干什么??”
“洗衣、做饭。我?什么?家务都会?做。”
孟泽吸一口烟:“哦。”他转身。
“老板。”女人?追上来,着急地?说,“我?还?能做别的。”
孟泽停下,还?是那个字:“哦。”
女人?见他年纪轻轻,问:“老板,你成年了吗?”
“我?二十三。”
“我?二十六,比你大三岁。”
正巧,刘姨过来拿中药,听着这话,又?见二人?生得?漂亮,说:“女大三,抱金砖。”
女人?一脸尴尬。她的年纪比孟泽大,但她的表现却比他青涩。
孟泽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杜诺。我?妈生病急用钱。老板,真的……”她压了压声音,咬牙说,“只要有钱,我?什么?都能做。”
“留个联系方式。”孟泽才想起来,他的手机还?在喷泉池,“你报你的手机号吧。”
“我?问药店老板拿张纸。”
“不用,你说就行。”他的脾气时好时坏,记忆力却不曾衰退。
杜诺报出号码。
孟泽点头:“我?记住了,有需要找你。”
*
谢山河的“幸福论”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孟泽回到家,服了药,镇静下来,收敛情绪。再?一琢磨,忽然?觉得?谢大哥很有一番见地?。
只是,道理归道理,骨头又?隐隐作痛。
孟泽一回到家就捏住玄关处的大红发饰。
什么?“图个吉利”,李明澜讲的全?是胡话。
他也是,荒唐地?去学她的封建迷信。
他扯掉红绳。
长长的绳子在他的手腕缠了缠,就溜走了。
和当年卸下全?家福时一样,孟泽收拾着李明澜曾经留下的一切,连同把小猪烟灰缸都丢到了储物箱。
他有了一个和外公一样的习惯,用储物箱装载回忆,然?后永久封箱。
李明澜留下的东西少得?可?怜,都是小玩意,小玩偶,头绳,手绳等等。
占了半个箱子。
孟泽把箱子踢到床底。
他腻了现在这个香烟牌子,下一次,他要换最贵的。
*
姚希津很有风度,目睹了李明澜和“老同学”的狼狈场面,也保持礼貌。
听她说要回喷泉池拿东西,他开车送她回来。
她捡回了孟泽的手机。
她当年把这手机摔成碎片,现在又?把它泡了个彻底。
没落水之前,壳上的贴纸已经有磨损。在水中浸泡之后,贴纸软成了泥一样。
李明澜去手机店咨询,泡水手机能不能修。
维修小哥说:“你这部不是防水手机,如果要维修,主?板和芯片都要重新换。”
那就是报废了。
将到幼儿园放学时间,李明澜匆匆赶去接儿子。
之后,她回到哥哥家。
她打?给自己的号码。
关机中。
她今天?出门时,手机电量剩余不多,应该是没电了。
想到自己的手机还?在孟泽的手里,她始终不安。
他是学计算机专业的,不知道会?不会?破译手机。她的手机相册里有她的儿子。
李明澜只能去找他。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住在他外公的房子,她打?算去碰碰运气。
她六点半过去了。
她先?上楼,观察门把手。
没有灰尘,说明有人?在此居住。
她敲了敲门。
其实,她有这房子的钥匙。当年走得?急,她忘了把钥匙还?回去。
这边的门没开,是隔壁大门突然?开了。
一个老婆婆出来:“这家人?没那么?快回来。”
“谢谢。”李明澜问,“老婆婆,请问这里住的是租客吗?”
老婆婆:“不是租客。就是那个人?,每天?都三更半夜才回来。我?耳朵尖,分?辨得?出他摇钥匙的声音。几年下来,我?现在听到他的开门声才能睡得?着了。”
李明澜奇怪:“老婆婆,他要上大学,也不是常年住在这里啊。”
老婆婆更奇怪:“上什么?大学?他一年四季都在啊,走读生?”
李明澜停在梯级上,许久许久……
*
李明澜以为让哥哥把话转达孟泽,一切就结束了。
她没想过,轨迹转向的人?还?有孟泽。
五年了,李家完全?没有提过那谁。父母兄长当然?恨极了他。
李明澜在半路遇到哥哥。
李旭彬问:“明澜?深仔呢?”平日里这个时间,妹妹都在和孩子玩。
“阿嫂带着。”李明澜慢了一步,“哥。”
“嗯?”李旭彬回头。
她犹豫了会?,终究什么?也没说:“哥,你今天?这么?早回来。”
“我?也想早点回来和深仔玩。”
李明澜点头。她自己闯的祸,就不再?拉家人?下水了。她挽住哥哥的手:“哥,你把深仔照顾得?真好。”
李旭彬拍拍她的手:“是你阿嫂细心。”
两人?回到家,就见小李深坐在电视机前观看?《西游记》。
小李深听见开门声,从沙发上探头:“爸爸,姑姑。”
他跳下沙发:“爸爸,齐天?大圣到此一游怎么?写?”
李旭彬脱下西装,一把抱起孩子,把他举得?高高的:“我?们深仔这么?好学,已经要写这么?长的句子啦?”
“是孙悟空说的。”
“来,我?教深仔写字。”李旭彬把名义上的儿子抱到沙发上。他拿来铅笔和作业本,一笔一画教孩子,说,“深仔和齐天?大圣一样厉害。”
小李深拿起铅笔,依样画葫芦,边写边念:“齐、天?、大、圣、到、此、一、游。”
哪怕见到小李深把上下结构,左右结构分?得?很开,李旭彬依然?赞不绝口:“深仔真聪明,写的字真漂亮。”
“爸爸。今天?老师说,我?们从幼儿园出去就要读小学,然?后读中学,然?后读大学。”小李深一边抄写一边说,“我?们要好好读书。”
李明澜听着,呼出一口气,她明明祝那人?一路辉煌。
到了晚上十点,李明澜跟于骊说:“阿嫂,我?去朋友家,一会?儿就回来。”
于骊拉住:“天?气预报说,今晚到明天?有强对流天?气。要不改天?再?去?”
“没事,我?拿把伞。”李明澜终究担心自己的手机被孟泽破解了。
*
蠢学生的期末考就要到了,孟泽的家教时间比之前更晚些。
幸亏服了药,否则,再?面对笨得?像李明澜一样的学生,他很难沉得?住气。
飞下来的细雨落到他的唇上,他向外呼口气。
他没有打?伞,淋着细雨向前走。
直到回到家门前,一切没有不同。
除了他刚到楼梯平台就见到的李明澜。
她换了一件比较笨重的棉袄,双手插在毛茸茸口袋,衣服有点鼓,衬得?她脸蛋更小了。
仿佛是高三时的小松鼠。
正因为如此,孟泽要认真分?辨,这人?是现实或者是梦境。
“孟泽。”她站直,开口打?破沉默。
是真人?,但今天?是分?手日,她坐着阔少爷的豪车绝尘而去。
孟泽吐了口气,倚在栏杆:“你来做什么??”
“和你谈一谈。”楼道的灯一直都暗淡,照不清他的眉目,同时,也盖住她的脸。
“今天?谈了很多,还?没谈完吗?”
她在昏黄灯光中笑一笑:“你手脚不干净,留下的续集啊。”
以前的她想什么?都摆在脸上,如今不知从哪学来的阴阳怪气。
孟泽“切”一声,还?能从哪学,当然?是被小三带坏了。
“你如果不开门,我?就自己进去了。”李明澜抬起手,指间夹着一枚钥匙。
“你有什么?资格拿那把钥匙?”
“我?还?给你,你来开门。”
孟泽两步并一步上来,灯投在他身上,再?推出浑沌的黑影。
当他站在她的面前,颀长身段挡住全?部光线,她抬头看?见了黑。
孟泽淡淡地?问:“说吧,什么?事?”
“不会?连杯茶都请不起吧。”她用钥匙碰了一下钥匙孔,却没有真正去开锁。
他凑近她:“孤男寡女,不怕你那个有钱人?误会?吗?”
“他给予我?百分?之百的信任。”
听上去是一对热烈的情侣。
第078章 第 78 章
孟泽问:“李明澜, 你现在幸福吗?”
“当然。”她的儿子是个好宝宝,当?妈的哪有不幸福的。
他点头:“很好,你给我滚。”
这个“滚”字像重重喷在她脸上, 她?说:“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孟泽拿出?钥匙,开门进去,按亮灯, 头也不回。
隔壁有一个耳尖的婆婆,两人如果站在这里谈,说不定都被老婆婆听?八卦去了。李明澜跟着进去。
当?年?她?是跑着出?去的,匆匆一走, 几?年?才再回来。
人变了, 家具没有。
孟泽听?到?她?的关门声,冷嘲:“我这里可没有上好的茶叶。”
“我的手机呢。”她?又把?手插进口袋里, 棉袄有点鼓,她?两手握拳, 顶起下摆, 肚子跟着变圆了似的。
孟泽望一眼,突然刺目。他把?她?的手机丢过去:“没电了。”
李明澜立即伸手接住。
同时, 她?从巨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密封塑料袋:“你的手机泡水了,不一定能修,我当?时还给你了,是你自己不接。”
她?把?塑料袋放在茶几?上。
袋子里还有从手机里渗出?来的水珠。
孟泽坐到?沙发上,抬起脚, 横在茶几?上:“没什么事的话, 你可以走了。”他仰靠沙发。
李明澜退几?步, 靠到?另一面墙,她?问?:“你没有去读书?”
孟泽散漫的姿势一顿, 之后又舒展开来:“是啊。”
“你才二十出?头,你有那么完美的高考成绩。”
孟泽嗤出?一声,他觉得好笑,但也没有笑:“这不是你们家让我别读了么。”
果然……其实李明澜也猜到?的,她?低低头,又把?手插进棉袄的大?口袋里,一会握拳,一会松开:“当?年?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们不要纠结谁对谁错的问?题,人要向前看。”
“是向前看,还是向钱看?”
“你还较真这个字眼?”李明澜说,“你完全可以复读。”
“关你什么事?”孟泽坐正,收起在茶几?的腿,重重踩在地面,粗喘一口气?。
“你一个高考状元,这些年?都在干什么?荒废光阴。”她?忽然明白了哥哥面对她?时的恨铁不成钢,“我刚知道你没有继续读书。凭你的才学,你复读之后也能上大?学。”
“我说呢。”孟泽的背贴紧了沙发,“你放着豪华酒店不住,跑来我这破房子,是觉得欠了我?”
“就算是我家人气?你,让你别读书,但你跑去北方读书,他们又不能真的拦着你。”
“说得冠冕堂皇。”孟泽仰望着天花,顶上的白灯灯还是外公安上去的,这么些年?,他擦了又擦,但也无?法?避免白灯罩发黄,换上白灯泡,也不是纯白色的。
是岁月的变色,如同二人。
孟泽:“你觉得欠着我的滋味不好受,求一个良心安定?”
李明澜:“随便你怎么想,但你不能放弃你的前程,上大?学是个大?好机会。”
“我需要你来告诉我什么是机会?”他的下巴线条绷成了刚毅。
她?被呛得来气?了:“我知道你智商高。”
“是你的智商让你走出?过去的?”
“我们现在讨论过去没有意义,我来谈的是你的将来,你在浪费你自己的才华。”
“李明澜,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意见,你家人逼我退学,你有愧疚了吧?屁颠屁颠跑过来,想讨我原谅。”孟泽停顿一下,“不然呢,就和人间蒸发一样,你以为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大?酒店啊。”
分手餐吃完了,分手合照也拍了。
她?幸福了,他心愿达成。
孟泽前所?未有的理智,他站起来:“你好走了。”
“走就走。”话音刚落,夜空划出?一道惊雷,紧接着,银白的粗线条在天上作?画。
马上就要下雨了,眼见面前这块顽石说不通,她?想快快走。
正到?玄关处。
又听?天空奏乐,轰隆隆,劈啪啪。
之前的和风细雨宛如听?到?召唤,骤然凶猛。
她?立即拉开门,还没关上,就听?到?了倾盆而下的雨。
窗户传来被风撞击的声响,又被雨水砸中,寂静夜色霎时炸裂,哗哗作?响。
这下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孟泽过去关了窗,顺便望一眼路面。
夜晚本就行人稀少,这时更是一个影子都没有。
李明澜有伞,但人在这样的雨中,不被淋湿才怪,她?又从门边回来:“我就把?你这里当?成酒店,暂时避避雨,当?然了,我可以按钟点房算钱给你。”
阳台有水溅进来,孟泽又去关门:“是要歇一歇,雨停了再走,不然万一你淋雨发烧了,有人来找我算账。”
她?还不知道,孟泽都变得牙尖嘴利了。
她?要是有勇气?,她?就立即冲下去,走了再也不见他。
但她?不想生病。生病了容易传染给孩子。
李明澜能屈能伸,反正已经撕破脸了,她?不怕打嘴仗:“我有伞,等雨小了我就走。”
孟泽一回头,就见她?大?剌剌地坐下,翘起二郎腿,晃荡着。
她?对上他的眼睛:“哼,谁怕谁。”
孟泽只用?冷脸冻结空气?。
李明澜晃荡的腿是唯一拨动氛围的:“我忘了问?你,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你觉得呢?”他反问?。
她?忆起当?年?他意气?风发时,说不出?话,腿跟着不动了。
孟泽坐下沙发,换成他横起腿:“我过得还行。”
“我现在做什么工作?啊?”她?轻轻地问?,“隔壁的老婆婆说你早出?晚归。”
他伸展手臂,搭上沙发,摆出?粗鄙的姿态:“你看不起打工人?”
李明澜低了头:“孟泽,我很抱歉,我会去咨询教育机构,看能不能安排你重新上学。”
“不了,我已经晚了五年?。我什么题目都不会,离了学校,没有接触过各科目,我现在连数学题都忘光了。”
“再读一年?呢?”
“李明澜,你今天过来是因为同情吗?”孟泽顿一下,“但同情不值钱。”
“你不是很在乎前程吗?”
他们当?年?的争吵,就是顾及他的前程。他不要孩子,因为他要奔赴锦绣前程。
“我要是不在乎,你家人也不会拿这个来逼我。”
他的一句话又堵住了她?。
二人分开,但是她?的祝福不变,唯愿他锦绣万里。
孟泽又说:“我在社会混这么多年?了,学生时代思想简单,以为文凭是万能的,比如我现在打工店里的老板,就初中毕业而已,但他还是挣大?钱。”
“你甘心吗?”
“人要吃饭,再不甘心都要去赚一碗饭。”
“你爸妈呢?”
“离婚了,各自安家。”
李明澜水汪汪的眼睛把?灯泡的光折射出?璀璨,又或者?,她?的眼眶里真的有水。
孟泽冷冷的:“李明澜,收起你的怜悯。”
无?话可说了。她?站起来:“孟泽,你有没有充电器?”
他没有起来,探身去茶几?,扯出?充电线。
李明澜拿了线,这里的所?有摆设都和前几?年?一样,她?甚至知道插座在哪里,自顾自去充电。
刚才顾着和他呛声,现在安静下来,身处曾经熟悉的房子,一幕幕场景里的自己,都是在笑。
她?的手不停上下滑着手机盖。
冲了一会电,她?开了机,刚想查看短信,余光见到?旁边立着一道身影,她?第一时间捂起手机:“你干嘛,想偷看我的手机?”
孟泽提了提充电线:“线太?长?,我怕绊倒你,出?点什么外伤,又要扯皮。”
“哦。”也不是和过去完全一样,两人都换了手机,这条充电线比过去的长?得多。
她?把?多余的线缠在花瓶上。
曾经,这个花瓶上有过一束玫瑰,九朵,寓意美好。
也许正是因为现实不堪,世人才借万物许愿。
孟泽靠在柜边,不冷不热地说:“这么大?雨,怎么有钱人不来接你?”
她?滑下手机盖:“我男朋友很忙的,今晚出?去应酬了。”
“应酬到?这个时辰啊。”孟泽倾身过来,“我觉得,你应该打电话问?一问?,他是应酬男人,还是应酬女?人。”
“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今年?二十三了,有的是二十二、二十一,甚至十八岁的姑娘和你一样贪财,竞争激烈。”
“你烦不烦。”李明澜觉得孟泽的脾气?比从前更臭,“你有这闲工夫,不如翻开高中课本,好好做几?道题,你一个高中文凭的,说出?去都丢脸。”
“丢脸?”孟泽转了身子,腰背抵住柜面,仰头,让灯光照亮他的脸,“我的脸得天独厚,想丢都难。”
“恬不知耻。”李明澜看都不看他,“你也就剩这张脸了。”
“不然你有什么?”
“我有个英俊多金的男朋友。”
“我有个才华横溢的女?朋友。”比起吹牛,孟泽也不差,“她?考上了研究生,非常忙。”
果然……那个讲韩语的就是他的女?朋友吧?“你更要努力,不然和你女?朋友比,你不是输了吗?”
“她?注重内涵,不像某人,只喜欢帅,喜欢钱,肤浅至极。”
冷静,不和他吵。“孟泽,你的手机有我一半的责任,我给你赔一半的费用?,剩下的你自己负责。”
“小气?。”
真得很难不和他吵:“你自己去找维修店。”
“泡过水,修不了。”
“反正我只赔一半钱。”李明澜咳一下,“对了,你女?朋友联系不上你,她?会不会跑过来,误会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给予我百分之百的信任。”
李明澜不和他说话了。
她?去了窗边,望着外面的雨,只盼着快快停雨。
从前么,她?偶尔遗憾自己和孟泽的分别太?匆忙,至少道声别啊。
终于她?补上了分手仪式,这一刻却也遗憾。不如不见,至少彼此留个往昔记忆,孟泽仍会是当?年?的冷清少年?。
不像现在,他说个字都能气?死人。
雨跟豆子一样,把?玻璃敲得响。
李明澜只把?头扭向这边。
清亮的玻璃淌下水,还透出?里面那人的身影,和她?的叠在一起。
她?觉得别扭,侧一步,和玻璃里的人影隔开了。
这场雨下了四十来分钟,终于慢慢收声。
李明澜如释重负:“雨小了,我走了。”
孟泽开了阳台门,踩着满地的雨水去望楼下。
她?说:“在这里避雨这么久,我按钟点费给你结算吧,顺带,你手机多少钱买的?我赔你一半,报个价。”
“不稀罕你那点臭钱。”孟泽人还在阳台,只探头说了这么一句。
李明澜拿了手机就要走。
“李明澜。”他在那边喊。
她?当?没听?见。
“雨下太?大?了,路面的水一时半会排不了,街道被浸了。”
“糊弄谁。”但她?停了下来。
“随便你。”他没进来,声音从阳台那边传来。
她?最后望一眼昏黑的阳台,转身开门。
生怕吵醒隔壁老婆婆,她?轻轻关门,尽量不让锁头发出?太?大?响动。不过,在这样一个电闪雷鸣的夜,不知道老婆婆是不是睡不着了。
关上门,李明澜下楼的速度飞快,跑下去。
打开大?门,她?低头望地面。
还行吧,只是有水坑而已。
她?打开伞,小心避开了水坑,慢慢到?路边。
她?想着拦辆的士回家,等了一会,见不到??*? 一辆车。
的确太?晚了,已经是休息时间,她?只能说,今晚也有收获,至少她?的手机拿回来了。
李明澜去向路口时,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有车了。
越往路口,浸水越深。路边车的车轮都淹在了水里。
孟泽最后的话倒是没有唬人。
李明澜犹豫,想着不如借着居民楼的台阶淌水过去。正要迈步,忽然,她?被人拽住了。
对方力道大?,她?的伞险些抓不稳,回头一望。
孟泽不知什么时候追过来:“往前水更深。”黑伞下,他的面色沉如墨。
李明澜憋着一口气?:“我打车回去。”
孟泽讥讽一句:“车子浸水就熄火了,你喊渡船过来才能走。”
“你说话气?人!”她?挣着手。
孟泽不为所?动:“我不说话,回来。”
她?站着不动,稳了稳伞:“再气?我,我就走。”
孟泽真的沉默,拽住她?不放。
她?跟着他回去。
幸好回来了,人才刚进屋,雨势骤变,倾泻如注。
她?的鞋子湿了,不想弄脏他家地面,脱下来。
不过她?已经是客人,不好自己去开鞋柜。
孟泽开了衣柜,给她?丢下一双拖鞋。
是男款的大?拖鞋,他的。
他自己只穿着袜子,踩上冰凉的地面。
她?曾经的粉嫩小拖鞋,估计早被丢了。
孟泽一路沉默,摸出?烟盒和打火机。
阳台满是风雨,他就靠在门边。
他抽烟的习惯没有改,但是……李明澜早就看出?来了,茶几?上没有小猪烟灰缸,她?曾经生活的痕迹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都有女?朋友了,留着前任的东西就太?对不起现任了。
第079章 第 79 章
李明澜刚才靠过的那扇窗, 又被打开了。
雨水冲进来,打湿窗下的墙。
她过去,关了下面的, 她踮起脚,去关高窗,但是够不着。
眼见孟泽跟着哑巴似的背对她抽烟, 她去搬了餐椅,放到窗下。
她的袜子也沾了水,她脱下来,踩上餐椅。
她松开高窗的固定器, 被风陡然扑面, 她呼吸一滞,手上松了松, 失去固定的高窗扣下来,险些夹到她的手指。
她吓一跳, 手上一晃, 失去平衡,为了稳住身子, 她立即去拽椅背。
她的手指在椅子边缘快速划过,抓了个空,她一个踉跄,差点跌落下来。
孟泽从阳台边回?来了,扶住她的肩。
李明澜闪躲他的手, 坐稳了之?后说:“好?了, 好?了。”
她脚踩地, 再晃一下椅子,下一秒, 她发出痛呼:“啊!”
她的脚趾被椅子脚压到,疼到她掰住一只脚,单脚乱跳:“好?痛好?痛啊!”
她跳到沙发边,倒下去,捂住右边大脚趾直喊疼。她在沙发滚了滚,好?半晌才?缓过疼。
孟泽一声不吭,进去房间?,再出来,又站在她面前。
李明澜缩起脚:“都怪你?。”
“是你?蠢。”孟泽递过来一瓶药水。
破旧的药瓶上留有医生的医嘱。
当年孟泽为了她排队挂号时,她多么?着迷他。
她再望他。
冷漠的眉目依旧,怎么?高三时就觉得这是天底下最耀眼的男人?。
孟泽:“喷这个,有止疼药效。”
李明澜拧开盖子,按不下去,细细一看,喷嘴也有些发黄了,她抬起瓶底,找到保质期:“你?这药过期了,放五年了吧。”
“几年不用了。”他清理?了全部和她有关的东西,包括这个,封箱的袋子又被他拆开,“我这里没有和你?一样蠢的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坐着,我下楼给你?买药。”
“不用,缓一会儿就行了。”她摸摸受伤的脚趾头。
他见到那小小的肉红得变大,凸了出来:“肿得跟猪蹄似的。”
李明澜几乎要一脚踢过去。
孟泽去阳台拎伞。
“别去了。”这么?大雨,谁出去都得被淋成落汤鸡。
他不听,径自?走了。
“孟泽,孟泽。”喊不回?来人?,李明澜拖着腿,先去窗前,望一会都见不到他。
风雨遮盖她的视线,她又去了阳台。
雨落在栏杆,飞溅到她的身上,她踩着拖鞋的脚一下子就凉了。
夜色沉沉,人?冲进雨中,仿佛下一秒就被淹没。
她险些冲着楼下喊:孟泽,回?来。
夜深,她又不敢喊。
路灯只照出白茫茫一片的雨。
她点亮阳台灯。
孟泽回?来的时候能一眼望见这里的光。
拖鞋脏了,她脱下,拎起拖鞋进来。
风把房间?的窗吹得砰砰直响。
李明澜进去,突然望见床底被拉出来的箱子。
盖子开了一半,露出里面的一个红得泛旧的小灯笼发饰。
她喜欢这个发饰就是因为红灯笼。
她盼着在考试时红红火火。当然,不可信的。
她五年前没有收拾任何东西,吵完那一场,她想着还要再回?来的。
哪知,吵完就真的完了。
李明澜关了窗,蹲在箱子边。
一件一件审视自?己曾经的饰品,连一圈细细的黑发绳都还在。
他收拾得真干净。
*
路上没几个行人?,孟泽淌着水去了药店。
雨从伞下泼进来,风向上灌,大伞被吹得鼓起,几乎要向上飞。
孟泽再拽下来。
这么?个雨夜天气,药店早就大门紧闭。
他拍了拍卷帘门,声音都被盖在雨下,他用脚去拍门。
不一会儿,卷帘小门轻轻露出小小的门缝,接着,一个小脑袋探出来:“啊,大哥哥。”
“谢老板呢?”孟泽收起伞。
谢山蝶打开整扇门:“我哥胆子小,让我来看一看。”
“你?才?几岁,他的胆子比你?的还小?”
“大哥哥,我今年十一岁了。”谢山蝶刚才?过来时,没有开灯,而是打着手电筒。
手电筒的光反而让黑漆漆的店铺变得阴森。
孟泽问:“谢老板是不是听见电闪雷鸣就缩在被子里哆嗦?”
“我和我哥不在一个房间?,不知道。”谢山蝶按亮灯,“大哥哥,你?是要买药吗?”
“跌打药。”
她的眼睛还没适应灯光,眯起眼睛:“是撞伤了还是风湿疼?”
“你?懂药理??”
“我要看店,就跟着哥哥学了学。”
“被椅子压到脚趾,买个止疼喷雾。”
“啊……”谢山蝶这时才?转头望他。
“她怕疼。”孟泽淡定得很?,拿出旧瓶子,“买这个。”
“哦,有。”谢山蝶从冰柜里拿出药盒,收了钱,她说,“大哥哥慢走。”
孟泽打开门,凄风冷雨扑面而来:“小妹妹,我看谢老板胆子不小,三更半夜的,竟然让你?一个人?来开门。”
“大哥哥。”谢山蝶笑一笑,“我胆子大,我不怕。”
多年后的某天,她还是这样和他说:“孟泽,我胆子大,我不怕。”
*
李明澜穿上鞋,又去了阳台,她索性搬椅子,坐在门边。
她裹紧棉袄,也不回?去屋里了。
一个行人?都没有。
所以当孟泽出现在楼下,她不禁站起来,任由风雨侵袭。
她看着那道人?影消失在楼下雨棚。
过了不久,门开了。
李明澜迎上去,只见湿哒哒的伞,以及湿了半身的人?。
“李明澜。”看她发丝湿了半截,他出口的话和风雨一样寒冷,“你?跑到外面吹什么?风?冻感冒了怎么?办?”
她却问:“孟泽,你?上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阳台的灯。”
当然见到了,五年间?,这里的灯都没有为他亮起过。他淡淡地说:“药买回?来了。”
李明澜翘了翘脚趾,想说自?己已经不疼了,但是基于礼貌,她客气地说:“谢谢。”
他扯扯唇角,回?以礼貌:“谢谢。”
她把腿搭在长沙发的扶手上,直接撸起裤脚。
“李明澜。”孟泽突然唤她。
她抬头,见到他湿漉漉的裤脚:“你?去换件衣服吧,不然要感冒的。”
他靠在玄关,离她远远的,一动不动,静默的脸隐在阴影里。
终于把往事?收了起来,他把药抛过去:“你?自?己擦。”
她也没打算让他擦啊,她想问什么?,问不出口,兜兜转转,她说:“你?的女?朋友是高学历,难道她不劝你?去上学吗?”
孟泽接话飞快:“她对学历没要求。”
“哦。”她又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摄影。”
“哦,你?以后就这样了吗?”
“当然,我女?朋友又不拜金,不是非得我养着她。”
“你?有人?照顾就好?。”
“我有没有人?照顾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来评价好?或不好?。”
“好?歹同学半年,知道你?酗酒抽烟都死不了。”她摆出笑脸,“我很?欣慰。”
孟泽回?避她,直接去浴室。
什么?态度?他的女?朋友也不管管他。李明澜又想到,孟泽以前都不大愿意在人?前承认她是女?朋友,摆明了嫌弃她。
才?华横溢,是李明澜永远到达不了的。
她不大会劝人?。
如果是以前的两人?,他不上学,她死缠烂打,他怎么?都会听一听。
她揪了一把头发,她终究盼着孟泽好?的。
*
孟泽人?在浴室,却不是洗澡。
他靠着墙,半撑在洗手台,望镜中的自?己,他的审美?还在,只是面对自?己时,常常见到扭曲的脸。
他嘴巴发苦,想抽烟。
烟盒和打火机都在外面。
他今天晚上给了李明澜一个下马威,但没有胜利的喜悦。
药物克制欲望,他几乎没有需求——但又不是完全没有,他见到李明澜的腿,忍不住想起从前,之?后情?绪就有点失控,接近于狂躁。
刚才?应该见一见谢大哥,听一听谢大哥的高见。
否则,孟泽又会把李明澜当成一个擂台上的对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雨又停了。
李明澜摇摇喷雾,对着脚趾喷过去,冻得一哆嗦。
这药应该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她冲着浴室喊:“我要回?去了。”
孟泽出来,他没换衣服,头发的湿是因为淋了雨:“没有出租车,你?如果想游水过去,尽管走。”
她突然缩起自?己,抱住膝盖:“我告诉你?,你?不要乱来。”
孟泽打算再吃一粒药,那么?他想乱来,都乱不起来:“我睡了,你?随意。”
“孤男寡女?不方便,一会儿我就走。”李明澜向着沙发角落蹭了蹭,“毕竟我们都是各自?有男女?朋友的。”
他低腰,却没有走近:“李明澜,不要高看你?自?己,我是摄影师,我比以前眼光更高,你?跟我的女?朋友比起来就是干煸豆角。”
她抓着抱枕,差点从他丢过去,为了反驳他的话,她挺了挺胸。
见得着,摸不到,孟泽听见自?己牙齿“咯咯”摩擦的声响,他是咬着牙,才?没有靠近她。
他回?房,锁上门,打开抽屉,干吞两个药片。
他一脚踹了桌前的木椅,踹到门前,挡住门。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真的冲出去,把自?己幻想过无?数遍的事?情?一一实现。
孟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药效起效大约半个小时,熬一熬就过去了。
他见不到李明澜。
但他的李明澜正在这里。
隔着门板,物是人?非,可也有着与外面相连的空气。
他不愿在这样的空气里睡过去,空气无?色无?味,他却似乎闻见当年的馨香。
*
李明澜趴在沙发背上,望着房门好?一会儿。
两个人?啊,磕磕绊绊。一开始就不合适,她执拗不信邪,到头来,落了个有亲生儿子却不能相认的下场。
孟泽呢,葬送大好?前程。
应该是后悔的。
第080章 第 80 章
李明澜倒在沙发上, 又想,假如回到高三的下半学期,莽莽撞撞的她还是会走相同的路。
她是李明澜, 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
天冷着,她只能把自己的外套当被子,缩在沙发上。脚上的疼, 远没有心里的疼更疼。
*
半夜,孟泽跟梦游似的,搬开椅子,打开门, 在森然的夜光里, 飘着到了沙发边。
李明澜把自己蜷缩得像一只虾,头都要低得碰上膝盖了。
他飘回房间, 拿了被?子,轻轻盖到她身上。
她动?了动?。
他不?动?。
如果他没有退学, 她不?会来。原来退学居然有这样的好处。
孟泽坐到茶几上, 也?就是多吃了两片药,才能这么安静坐在她的身边, 不?急躁,不?发怒。
*
李明澜醒来,伸一个大大的懒腰,一手撞到沙发。
半睁开眼,望见周围, 嘟囔说:“孟泽, 我怎么又睡在沙发了。”
下一秒, 她清醒了。
不?是高中?时,但?身上的被?子是暖的, 总不?可能是鬼给她盖的被?子。
天空放晴,天际露出鱼肚白,她该回去了。
孟泽吃了药,却是一夜没睡,一听到外边传来声响,他立即出来。
李明澜折好了被?子,笑起来:“谢谢你的收留。”
“李明澜。”孟泽拦在她的面前。
“我的脚不?碍事。”她几乎是抢在他前面开口。
“不?吃个早餐吗?”
“不?了。”她还要回去送儿?子上幼儿?园,但?她没忘自己过来的真正目的,“孟泽,如果你想继续读书,我还是会帮你的。”
“为了良心?”孟泽又有点讽刺的意味。
“随便你怎么想。”
“人?的一生每一个转折都是前一条线的断点,有的能接上,有的却不?能。”
“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她的手机响起来,她拿起一看。
来电显示的名字很大,是姚希津。
孟泽知道?姓姚的是谁,他让她走了。
孟泽去阳台抽烟。看着楼下,李明澜一步一步走出来。
他一手夹下烟,再抽两口,见她脚步慢了,他突然抓住栏杆,手背青筋暴露,他要是克制不?住,他可能就会从这栏杆上跳下去,去追她,去抓她,去捆她。
去让李明澜变成他的李明澜。
可他也?只是抖了抖烟灰,把烟衔回嘴上。
李明澜越走越慢,直至停下来,猛然回头。
飘出的烟挡了他,也?挡了她。
他的烟歪了歪,和?她对望。
她想挥手告别,却又握紧拳头,掉头走了。
*
李明澜送了儿?子去幼儿?园,之后去了继续教育学院,咨询退学之后的高考。
她回到哥哥的家。
见了孟泽几面,连她都心烦气躁了。
她很久不?曾打开电脑,她现在和?她父亲一样,装了MSN软件,用来和?国外同学联络。
和?高中?同学断了联系之后,她没有再上过Q/Q。
这两天前尘往事回忆太多,她有些想念高三七班的同学,下载Q/Q,登了她的第一个Q/Q号。
班级群冷清了,李明澜翻几页历史记录就到顶。
她见到周璞玉和?田滨那天的对话。
思绪一转,李明澜用力拍桌子,把自己的手掌拍疼了,她“哎哟”两下。
她之前为什?么没想到呢?
她知道?那个给孟泽打电话却备注为“李明澜”的人?是谁了。
李明澜觉得自己的记忆力真的差。高中?时用了几年的手机号码,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有点卡顿,她好一会儿?才背起全部的十一个数字。
她打过去。
电话那头传来一把甜甜的声音:“喂。”同时传来了一首韩语歌。
李明澜知道?是上次那人?,但?贸贸然打这么个电话,她又不?知说什?么。
“安妮哈塞哟。”女孩又说了韩语。
李明澜开口:“你好,我以前用你的这个号码,后来注销了。”
“啊,你是阿扎西的女朋友?”女孩又惊又喜,银铃般的笑声传过来,“原来他真的有女朋友啊,我以为他骗人?的。”
“阿扎西?”李明澜至今不?知道?这三个字的意思。
“他说他快四十了,我就叫他阿扎西。”女孩说,“而且,他的声音和?我叔叔的很像。”
“你叔叔?”孟泽的声线没这么老吧。
“我叔叔十年前走了。”
“节哀。”
“我特别想我叔叔。哎,你和?阿扎西是同学吧?我听他说过你的事,我也?是美术生,我叫熊悦喜,将来的美术界一定会有我的大名。”熊悦喜笑呵呵地说,“你们俩虽然快四十,声音很年轻噢。”
李明澜不?去拆穿孟泽的谎。她想,如果到四十岁都还是男女朋友关系,那也?太菜了。
她出国之后换了手机,没了和?孟泽的所?有记录,她也?没有他的好记性?,她忘了他的十一个数字。
她表示自己丢了手机,忘了孟泽的号。
熊悦喜非常热心,直接报来十一个数字。
李明澜真诚一笑:“谢谢你。”
听得出来,这个女孩也?很爱笑:“不?客气。”
*
李明澜上网查了成人?高考的相关事项,抄下来,想打电话给孟泽。
她想了想,还是不?暴露自己的手机号,出去找了公?共电话亭。
孟泽没有接。
这是他的工作时间。
她出了电话亭,接到了继续教育机构的电话,匆匆过去了。
李明澜没有第一时间去和?孟泽谈,她继续咨询其他的教育机构。
过了两天,正好是周末。
小李深闹着要去小学学校。
上课时间,小学学校进不?去。
小李深说要去大学学校。
大学城比较远,经李明澜的劝说下,小李深说:“等爸爸开车带我们过去。”
李旭彬今天没时间。
眼见儿?子一心向学,李明澜想不?如去岩巍中?学逛一逛,她知道?从哪里有捷径进去。
这么多年过去,侧门也?没有封,又碰上施工期,管理有点乱,难怪家长说要去投诉。
李明澜笑着抱起儿?子:“深仔,这里是姑姑的学校噢,姑姑以前就在这里念书。”
小李深东张西望:“姑姑,你和?爸爸一样厉害吗?”
她笑,心底的笑更大声。儿?子的爹可厉害了。“姑姑比不?上你的爸爸。”
“我要和?爸爸一样厉害。”
“我们深仔将来要当个状元。”
“状元是什?么?”
“就是第一名。”
小李深点头:“我现在是幼儿?园的状元。”
“深仔真乖。”李明澜忍不?住在儿?子的小脸蛋亲一口,再亲一口。
校方不?是完全没有管理,教学楼、图书馆的方向设了围栏,外来人?士和?施工人?员只能在操场附近走动?。
小李深闹着要下来:“姑姑,这里好大。”
李明澜放下他:“前面要施工,我们不?去那里。”
小树林还没动?工,林中?比五年前更葱郁,曾经踩出的小径早已长满杂草。
一棵棵的树如同迷宫了,她找不?着当年的入口,她站在一棵大树旁,是这里么?
再探头,她真的认不?出来。
李明澜叹口气,一转头,却不?见了儿?子的身影,她心下一惊:“深仔!”
*
小李深沿着路边走,时不?时向着林中?望。
阴阴郁郁的都是树。
他身子小,轻易地从树中?钻了进去。
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不?见钢筋混凝土的天地,这里像是唐僧取经路上经过的妖怪巢穴。
他用小手拍拍树干:“我不?怕妖怪。”
他望着树缝里的阳光,向前跑,几步之后,突然被?什?么绊了一跤,摔在地上。
他爬起来,回头望去。
才发现一个小土坡。
土坡上插着一块摆得端正的木板。
“什?么东西?”小李深敲敲木板。
木板插得实,他敲不?动?。
他站起来,用脚踩踏小土坡的泥土。踩几脚,崭新的新鞋子沾了满面的泥。
他蹲下去擦了擦鞋子。
望着木板,他灵光一现,拿起石块,左手按住木板,右手用石块在木板上写字,边写边说:“李深……到此一游。”
小孩子的字体歪歪斜斜,“李”字的木和?子,分得开。“游”字的三点水写太大,木板挤不?下最右边的笔画,他就不?写了。
他点着字,再念:“李深到此一游。”
和?齐天大圣一样。
“深仔,你在哪里?”
听见外面传来的喊声,小李深大叫:“姑姑,我在这里。”
李明澜跨过草丛,钻进来:“深仔,你没事吧?”
他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姑姑。”
李明澜一把抱起儿?子:“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姑姑,我在这里留了一个小秘密。”
“什?么秘密啊?”
小李深趴在李明澜的肩上,小小声地说:“是我和?齐天大圣的秘密。”
*
晚上,李明澜等儿?子睡着了,才去孟泽那里。
她和?他重逢的那一天是周末,她想着也?许孟泽也?能过周末。
不?料,摄影师的下班时间这么晚。
她坐在楼梯上等人?,又见到那位老婆婆。
老婆婆还是那句话:“他啊,三更半夜才回来。”
李明澜突然问:“老婆婆,他是不?是一直一个人?住啊?”
“是啊,我以为他没朋友呢,没想到有这么漂亮的姑娘来找。”老婆婆说完进屋去了。
李明澜又在楼梯口坐。楼道?的灯暗下去,她咳一声,灯又亮起来。
直到楼下有脚步声传来,一步一步,稳稳地踏上来。
还没走到房门前,孟泽见到她,调子平平:“你怎么又来了?”
李明澜转过头:“我联系了一个复读机构,你可以去参加成人?高考。”
“我不?需要迟到的同情?。”
“你嘴上这么说,但?是你肯定会因为这件事埋怨我一辈子。”
“你知道?就好。”
李明澜的手摸到了台阶,这时摊开来,掌心黑了一块:“我进去洗手。”
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孟泽让她进来了。
李明澜去卫生间。
上次来,她只顾着和?他吵架,不?曾留意,这时才发现,墙上只挂着一条毛巾,洗手台有一把剃须刀,牙刷只有一支。
满室都是个人?生活的痕迹。
结合刚才老婆婆的话,难道?他的女朋友没有来过这里?
李明澜站在洗手台好一阵子。
孟泽性?/欲大,如果真的有女朋友,不?可能不?在这里留下点什?么。
她正要出去,迈开步子,觉得有什?么从身下流出。
她暗叫不?妙,一检查,发现大姨妈来了。
真是尴尬,也?许是之前坐在台阶地面太凉,她的肚子开始不?舒服。
李明澜从卫生间出来,低了头:“孟泽,我要走了。”没心思跟他争论读书成才的事了。
“嗯。”他冷淡至极。但?见她摸着肚子,他有了不?大好的猜想,“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要走。
孟泽拦在她面前:“李明澜,你怎么了?”
“我走了,不?是你不?待见我吗?”她脾气上来,底下还越汹涌了,于是声势又低下去,“我洗完手就走了呗。”